江湖路 正文 第五十七章
    高大灰衣老者濃眉一聳,要動。

    黑衣客抬手一攔,低低說道:「左伯伯,弄清楚後再動不遲。」

    高大灰衣老者道:「少主,老奴越看越像……」

    適時,趕車漢子已走近馬車,車簾倏掀,由車裡伸出只大手,把那葫蘆酒及那包牛肉接了過去。

    入口那只僅見手未見人的大手,黑衣客目中異采飛閃,拉上高大灰衣老者,跨步趕了出去。

    趕車漢子一見他兩個趕了出來,一怔臉色微變,剛要說話。

    黑衣客突然揚聲吟道:「鳳凰樓下逍遙客,郟郭城中自在人,問沒漁樵,萬世興亡付秋水,窩名安樂,一時寤寐到羲皇,車內莫非『安樂窩』中故人邵貴兄?」

    話聲方落,車籐猛掀,忽地一蓬烏芒由車內疾射而出,這突變的一著,匆忙間的確不易防。

    高大灰衣老者大喝一聲,雙掌方揚。

    黑衣客比他快,出手如電,一把攫上趕車漢子肩井,只一提,慘呼劃空揚起,驚心動魄,那蓬烏芒悉數打在趕車漢子身上。

    而適時,套車雙馬受驚,一聲長嘶,八蹄翻飛,拉著馬車狂馳而去,這出人意料,黑衣客不禁呆了一呆,及至他定過神來,馬車已馳出十餘丈外。

    他急喝道:「左伯伯,車內是那邵景逸一夥,追。」

    高大灰衣老者鬚髮暴張,與黑衣客雙雙騰身追去。

    然而,他兩個剛啟步,兩條人影由車內閃電掠出,砰然兩聲,水花四濺,沒入「洞庭湖」中不見。

    黑衣客一驚,硬生生地剎任身形,高大灰衣老者則冷哼一聲,掉轉掠向「洞庭湖」邊巨目熔熔,神態怕人,在那一片水波上四下搜尋。

    無如,自那兩條人影跳入湖中後,就沒見他兩個再露出頭,高大灰衣老者氣得猛一頓腳,咬牙說道:「好滑溜的匹夫……」

    背後,響起了黑衣客一聲輕歎:「我沒想到他兩個精諳水性……」

    高大灰衣老者霍地轉身,道:「少主沒看錯,是那兩個匹夫麼?」

    黑衣客搖頭說道:「左伯伯,沒有錯,正是他兩個。」

    高大灰衣老者巨目一睜,道:「少主,咱們僱船找,老奴不信他兩個能……」

    黑衣客搖頭截口說道:「左伯伯,浩瀚煙波八百里,在這廣大的水域內找兩個精通水性的人談何容易,我看……」

    「少主。」高大灰衣老者道:「難不成眼睜睜地任他脫逃不……」

    話猶未完,突然改口接道:「少主,看看那匹夫去,也許他尚未斷氣。」

    黑衣客精神一振,點頭說道:「對。」

    雙雙騰身掠了回去。

    「洞庭春」酒店門前,本圍著一大堆人,一見這兩位「凶神」折回,嚇得紛紛拔腿開溜,轉眼間走個精光。

    就剩下直挺挺躺在地上,滿身是血的那趕車漢子。

    一人近前,黑衣客抬手閉了趕車漢子身前幾處穴道。

    趕車漢子呻吟一聲,緩緩睜開雙眼,入目那兩張臉,臉色倏變,身形倏地輕顫,掙扎欲起。

    黑衣客及時言道:「我不難為你,說不定還能救你一命,你老老實實答我問話,否則的話你就會死在這『洞庭湖』邊。」

    趕車漢子眼一閉,沒說話。

    黑衣客道:「多年前,你可曾參與夜襲『祝融』?」

    趕車漢子一驚睜眼,顫聲說道:「你是……」

    黑衣客截口說道:「別管我是誰,只答我你有沒有參與其事?」

    趕車漢子駭然凝注高大灰衣老者:「這麼說,你是那『鐵面巨靈』左……左車……」

    高大灰衣老者冷然點頭,道:「不錯,老夫正是大難不死的左車……」

    巨目寒芒暴射,道:「這麼說你果真是……」

    趕車漢子機伶暴顫,身動欲起。

    黑衣客忙道:「如今我已知道你確曾參與夜襲『祝融』,不過我更知道你是奉命行事,受人指使,我再說一遍,我但找原凶,絕不難為別人,你說,當夜除了你外還有誰?」

    趕車漢閉著嘴沒說話。

    黑衣客道:「我要不出手施救,你難活過半個時辰……」

    趕車漢子忙道:「你真不難為我?」

    黑衣客淡淡說道:「我這個人由來說一句算一句……」

    趕車漢子轉注鐵面巨靈左車,左車沉聲說道:「我一切聽命於少主,也不為難你。」

    趕車漢子這才說道:「有適才車裡那兩個,還有……」

    倏地住口不言。

    左車濃眉一軒,喝問道:「還有誰?」

    趕車漢子遲疑色久方蹩出一句:「南令皇甫林。」

    「胡說。」左車叱道:「哪有自己夜襲自己居處的。」

    趕車漢子吃力地搖頭說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據『南令』說,他想殺他的兒子跟你,但自己又不忍下手,所以才命……」

    「放屁。」左車大聲喝說道:「老夫那主人是……」

    黑衣客抬手攔住了他,道:「就算他是『南令』,那麼,我問你,『南令』的那個兒子哪裡去了?」

    趕車漢道:「『南令』那獨子,被『南令』自己帶走了。」

    黑衣客眉鋒為之一皺,左車怒聲說道:「少主,這匹夫分明言不盡實……」

    黑衣客一搖頭,道:「左伯伯,別動氣,讓我再問問他……」

    頓了頓,目注趕車漢子接問道:「那『南令』現在何處?」

    趕車漢子道:「昨夜還在『洞庭』,如今不知往……」

    黑衣客一怔說道:「昨夜還在『洞庭』?」

    趕車漢子吃力地點頭說道:「不錯,另外還有『東邪』,『西魔』,『北旗』……」

    黑衣客詫聲說道:「另外還有『東邪』,『西魔』,『北旗』?」

    趕車漢子點了點頭。

    黑衣客道:「這怎麼可能?」

    趕車漢子道:「不信你找著他三位問問就知道了。」

    黑衣客詫異欲絕地張口不語。

    左車濃眉軒勃,道:「少主,以老奴看……」

    黑衣客一搖頭道:「左伯伯,讓我再問問他……」

    一頓,接問道:「你這輛車要到哪裡去?」

    趕車漢子道:「要往『長沙』去。」

    黑衣客道:「到『長沙』幹什麼去?」

    趕車漢子道:「送『東邪』的女兒……」

    黑衣客一震,急道:「怎麼,厲姑娘在那輛馬車上?」

    趕車漢子點頭說道:「正是。」

    黑衣客目中寒芒暴閃,道:「厲姑娘怎麼會落在你們手中?」

    趕車漢子搖頭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黑衣客目光一轉,霍地站起,道:「左伯伯,咱們追那輛馬車去。」

    地上趕車漢子急道:「喂,喂,你說過……」

    黑衣客微一搖頭,道:「非我食言,也不是我不救你,實際上你已毒入骨髓血脈,縱然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你了。」

    趕車漢子道:「我不信,你分明……」

    黑衣客截口說道:「你既是他們一夥,難道不知道他們那淬毒暗器的厲害?」

    趕車漢子機伶暴顫,臉色慘變,閉目不語。

    黑衣客一歎說道: 「話是我說的,我不能不伸伸手,至於能活多久,那要看你自己造化如何了。」

    抬手一指點向趕車漢子胸前,然後輕喝說道:「左伯伯,走。」

    偕同「鐵面巨靈」左車,雙雙縱掠而去。

    飛馳間,黑衣客悔恨地道:「早知道我說什麼也要攔那輛馬車……」

    左車道:「少主不必自責,找這大一輛馬車諒必不難,何況更有蹄印輪跡可循,老奴以為不出半日……」

    黑衣客歎道:「但願如此了,只是厲姑娘又怎會落在他們的手中呢?」

    左車道:「老奴以為並不值得奇怪,連『東邪』、『西魔』、『北旗』全都落在了他們手中,厲姑娘自然難免……」

    黑衣客一怔說道:「左伯伯,您以為他三位是……」

    「該是。」左車點頭說道:「否則他三位豈會跟那位『南令』在一起?」

    黑衣客道:「這該有幾種說法,第一,『東邪』、『西魔』與『北旗』都跟那位『南令』暗中勾結,我以前所遇是一套陰謀……」

    左車搖頭說道:「少主,據老奴所知,他三位絕不是那種人。」

    黑衣客道:「但願不是,否則那就太可怕了……」

    頓了頓,接道:「第二種說法,那位『南令』,就是真的『南令』……」

    左車猛然搖頭,道:「少主,那更不可能。」

    黑衣客道:「那為什麼他自己承認是『南令』,人人也指他是『南令』?」

    左車道:「少主明智,分明那是嫁禍,至於後者,那也許是除了他自己之外,任何人不知他的真面目。」

    黑衣客沉默了一下,道:「左伯伯,您認為絕不可能麼?」

    左車決然說道:「就是殺了老奴,老奴也絕不相信主人是那種人。」

    黑衣客默然未語,半晌始道:「夜襲『祝融』的是『南令』自己,擄卻『南令』之子的也是『南令』自己,這些事誠令人費解,而曾幾何時您卻又說我是……」

    左車點頭說道:「沒錯,絕沒有錯,您是老奴的少主。」

    黑衣客道:「那我怎又成了費……」

    左車搖頭說道:「這個老奴就不知道了……」

    巨目寒芒一閃,急接道:「老奴斗膽,您看會不會是……」

    黑衣客淡淡截口說道:「左伯伯,我知道您要說什麼,我可以告訴您,我跟您那主人一樣地相信我的父親。」

    左車道:「可是少主明明是……」

    「左伯伯。」黑衣客淡然截口說道:「等我親身證實之後,再說不遲。」

    左車忙道:「是,老奴遵命。」

    就這麼幾句話的工夫,兩個人繞若洞庭已走了一大段,抬眼前望,輪痕蹄印仍然明顯而清晰地往前延伸著。

    黑衣客皺眉說道:「這輛車會跑到哪裡去?」

    左車道:「稟少主,只消順若輪痕蹄印追下去,何愁追不上……」

    黑衣客搖頭說道:「左伯伯,怕只怕那兩個匹夫趕在了咱們前頭。」

    左車神情一震,道:「這倒有可能,少主那麼咱們得快一點。」

    黑衣客一點頭,道:「說得是……」

    話聲中,身法更疾,真如兩縷輕煙,隨風飄動,飛一般地向前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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