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不晚 第七章
    接下來的幾天,或許是補償作用,邱瑞謙每天來接她下班晚餐,藍綺屏也全心配合,很努力地想規範自己的心,專注在這段感情上頭。

    這一天晚上,吃完飯後,他們到附近的信義新天地逛著。

    經過名牌櫥窗前,一個橘色手提包讓藍綺屏停下腳步。

    「你喜歡嗎?」邱瑞謙湊近她身旁問道。

    「還好。」沒多做流連,藍綺屏挽住他的手離開。她不敢說出自己喜歡,因為一說出口,瑞謙下一個動作就是拿卡刷了它。而那個包包,抵她一個月薪水還有剩。

    「等一下,我接電話。」邱瑞謙掏出手機。「喂?」一接起,聽到大陸副理嬌媚的聲音,邱瑞謙朝藍綺屏比了個手勢,走到她聽不見的地方說話。「副理,這麼晚,什麼事?」他故作冷淡。要玩遊戲,誰不會?

    「一句話,來不來?」對方單刀直入。

    他若再吊她胃口就是笨蛋!「我等會兒到。」邱瑞謙急促道,結束電話,急忙奔回。「綺屏,公司有點事得趕回去,我先送你回家。」

    看他一臉著急,藍綺屏體諒說道:「我自己搭捷運回去就好,你先走吧!」

    「真的嗎?那你自己小心。」邱瑞謙很高興,色慾薰心,一心只趕著赴約的他急急離開。

    看著腳上的高跟鞋,藍綺屏低歎口氣。這裡到捷運站的距離,可有點遠。算了,就當是運動吧!

    她離開百貨公司,往捷運站走去。走了一段距離,腳有點痛,不自覺,總會想起曾有人為她買來鞋子,帶她按摩。

    不准想!藍綺屏用力搖頭,強迫自己把心思放空,只是無意識地走,上車、下車,等再回神,才驚覺已回到居住大樓的巷口前,她竟恍惚了整段路程。

    以後腳痛就用這種方式來催眠自己好了!藍綺屏苦笑,走進大樓,對管理員點了下頭,坐上電梯來到居住的樓層。

    以前她是和大學同學一起合租公寓,去年同學離職回鄉,加上邱瑞謙不喜歡她和人合租,說這樣生活品質不好,陪她找到這間獨門獨戶的小套房,住了十個多月,少了公共空間,她覺得自己好像被關在狹小的鳥籠裡。

    從皮包摸出鑰匙,插入轉了一圈,鋁門應聲而開,藍綺屏愣了下。今天出門她忘記上雙重鎖了嗎?

    沒有想太多,她換鑰匙插入第二扇門,轉開之後,推門而入,眼前所見情景讓她呆在門前。

    原應黑暗的房間如今點著燈,衣服、書籍四處散落,所有櫃子的抽屜都被拉出丟在地上,就連枕頭都被劃開,裡頭棉絮散成一片。****

    她家!被闖空門了。

    震驚之餘,她只能茫然地走進房內,看著滿室狼藉,反應不過來。

    突然,浴室傳來聲響,她嚇了一跳,轉身盯著浴室虛掩的門,心臟狂跳。

    可能是掛毛巾的掛鉤又掉下來吧……她不斷安慰自己,來到浴室門前,感覺掌心緊張濡汗,好半晌仍鼓不起勇氣開門。

    藍綺屏一咬牙,伸手去推門,手還沒碰到門板,門就無預警地往後拉開,倏地衝出一條人影,將她衝撞倒地,隨即奔出門外,只留下一臉驚懼的她跌坐在地,看著不住搖晃的浴室門,臉上血色盡失。

    如果她進來時有關上大門,沒那麼容易逃跑的小偷會怎麼做?傷害她?還是挾持她?須臾,害怕的情緒才傳人腦海,全身無法控制地拚命發抖,淚水迅速泛上眼眶。

    不許哭!她咬唇強忍,翻找皮包裡的手機,因手抖得太厲害,找了半天還拿不出來,她乾脆把皮包內的東西全部倒出,一把抓起手機。

    按下速撥鍵,聽到制式女聲說著「您撥的號碼目前沒有回應」,她的心涼了半截。

    瑞謙不要,別在這時候讓她找不到人……藍綺屏一次又一次按著鍵,所得到的回音都一樣,最後她只能無助地環膝,蜷縮成一團。

    看到腳邊有樣物事,她低頭,一隻民族風的夾腳拖鞋映入眼簾,無暇細想,她的手已經開始翻找手機的來電記錄,找出江禹的電話。

    「喂?」

    聽到江禹低沉的聲音,強忍的情緒瞬間崩潰,一時間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咬唇無聲哭泣。

    「綺屏,是你嗎?」停了下,江禹猜出,隱約傳來的哽咽聲讓他心跳差點停止。

    「嗯……」

    「你在哪裡?發生什麼事?」江禹一把抓起車鑰匙,直接衝出家門。

    她深吸好幾口氣,才有辦法開口:「在……在我家……有小偷……」

    該死!江禹拍著電梯按鈕,將心頭的慌慮抑下,用冷靜的嗓音安撫她。「你那裡有管理室嗎?」聽到她輕應了聲。「別待房裡,你先到管理室,請管理員幫你報警,我馬上到,把地址告訴我。」

    他語裡的堅定穩住她惶然的心。藍綺屏抹去淚水,感覺不再那麼驚慌失措。「好……」她報出地址。

    「我很快就到,等我。」再次保證,江禹掛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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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禹搭電梯直達車庫,然後用最快的速度開車衝出,穿梭車陣,依循地址來到她住的大樓樓下,不顧地上劃著紅線,靠邊停妥後立刻奔進大樓。

    見管理室沒人,他逕自搭乘電梯上樓。

    一出電梯,看到走廊上有幾名員警,還有住戶張望交談,看到這等陣仗,他的心一沉。

    「你找誰?」原本站在員警旁的管理員看到他,趕緊上前。

    「D室的藍小姐,我是她朋友。」

    「她在房裡。」管理員朝裡一指。

    江禹道謝,看到房門敞開,急忙走去,一踏進門,裡頭沒有別人,只有她坐在圓椅上,怔怔地看著房內,那一瞬間,腦海中,她的模樣和那年在手術室外頭的她重疊。

    這些年,每次想起那一天,他都恨自己,不僅沒有安撫受到驚嚇的她,還殘忍地在她的痛上加傷。

    「綺屏?」抹去那些回憶帶來的心緒糾結,他走進輕喚。

    一見是他,原本蒼白的麗容有了血色,藍綺屏站起,本能地想衝進他懷裡,但憶起彼此的關係,又猛然頓步。

    見她無事,江禹懸宕的心才定了下來,但一看到她的眼眶還有哭過泛紅的痕跡,怒氣灼然升起,氣那個嚇到她的小偷。

    「狀況怎麼樣?」他忍著,沒讓怒意表露出來。

    「警察剛做完筆錄,現在去別戶,這層樓有三戶遭竊。」藍綺屏低道,心安的同時懊惱也油然而生,好後悔為什麼要打給他。但那時的她嚇壞了,根本想不到那麼多。

    原來因為這樣才出動那麼多員警。江禹鬆了口氣,瞥見她右肘關節有片青紫,伸手攫住她的手臂。「怎麼弄的?」他眉宇聚起。

    藍綺屏怔愣,直至看到傷,才反應過來。「我回來時,小偷還在……」他倏然轉沉的凜容,讓她頓時噤口。

    想到她可能遭遇的危險,江禹只想將她緊緊抱進懷裡,慶幸她的安然無恙。但,那卻不是他該做的。放開她,江禹的手在身側緊握成拳,強抑那股衝動。

    憶起那情景,藍綺屏仍心有餘悸,但怕他太擔心,一心只忙著解釋:「他只是撞我一下就胞掉了,真的沒有事,你別擔心。」

    她還在發抖,卻忙著安慰他!江禹心頭悸顫,再無法築起藩籬,倏地伸手將她攬入懷中,緊緊收牢。他沒有開口,但堅定的懷抱已將濃烈的關懷完全傳達,平撫她受創的情緒。

    她該推開他,不該利用他的同情::理智在掙扎,但她卻無法動作,原以為可以平復的恐懼變得清晰,她只能埋首他的胸前,放任自己沉溺在他的環護之下。

    「藍小姐,抱歉。」走進的警員打斷他們。「有幾個問題想再請問一下。」

    「好。」藍綺屏雙頰微紅,將他推開,不敢抬頭看他,怕在這無助的時候,會被他拘走了心。

    江禹靠牆而站,仰首上望,抑壓激動的心。這個擁抱只是在給予朋友的關懷,別再腧越,這就夠了。他說服自己。

    問完三戶遭竊的住家後,警方又追問細節,加上採集指紋,等弄完人皆散去,都已經快十二點。

    環視凌亂的環境,江禹擰眉。今晚才剛遭竊,她怎能留在這裡過夜?但這麼晚,又能送她到哪裡留宿?

    「可以送我到同事那裡嗎?」藍綺屏輕道。她根本不敢一個人待在這裡。

    「當然。」江禹點頭,看她拾起地上的皮夾、鑰匙和手機塞進皮包,然後回視他。「好了?」他詫異問道。他以為她王少會整理過夜衣物。

    「思。」藍綺屏領他走出房外,將門鎖上。她的內、睡衣全被小偷翻過,她壓根兒不想碰,想說先跟同事小茹借一下,等明天再打算。

    「瑞謙呢?還是要送你去他那裡?」等電梯時,江禹故作自然地開口。

    藍綺屏沒說話,走進電梯,直至到了一樓,才低低開口:「他的電話一直打不通。」

    聞言,江禹臉冷怒下來,拿起手機撥打,仍然得到沒有回應的訊息,臉色更沉。

    「他可能忘記開機。」江禹幫他找借口,心裡卻很明白沒那麼單純。相識多年,他知道瑞謙只有在女人懷裡過夜時才會把手機關掉。

    「嗯。」藍綺屏輕應了聲,勉強揚笑。她也很希望能這麼告訴自己,但找不到人的無助感太痛,她無法為他設想。

    兩人相偕走出大樓,坐上車,在夜色中駛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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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聯絡上邱瑞謙,已經是隔天中午的事了。

    「你昨晚去哪裡?」

    江禹冷肅的語調,讓邱瑞謙膽戰心驚。

    「怎麼,你找我啊?」他嘿嘿乾笑,沒正面回應。

    那避而不談的態度,更證實他的揣測。江禹用力握住手機,臉上寒峭的怒容足以讓任何硬漢兩腳打顫。「綺屏家遭竊,你知不知道?」

    「啊?她沒事吧?」

    「你何不自己問她?」即使生氣,江禹還是提醒他應盡的體貼。「答應過我的,希望你能做到。」丟下警告,他把電話結束。

    邱瑞謙趕緊打電話,得知綺屏今天請假在家,立刻開車趕了過去。

    門才一打開,他立刻抱住她,迭聲歉道:「綺屏對不起、對不起,我昨天手機沒電,你要不要緊?要是知道,我昨天就不讓你一個人回家了!」****

    再多的道歉,都彌補不了昨晚找不到人的不安。藍綺屏任他擁著,她沒生氣,只是對他感到失望。

    邱瑞謙又絮絮叨叨地念了會兒,才放開她,這時才發現她正把東西裝成一袋一袋,地上還有幾個打包好及打包到一半的紙箱。

    「你在做什麼?」他走到床邊坐下。

    藍綺屏把門關上,回來繼續整理工作。「東西都被翻亂了,想說一邊整理,一邊打包,到時候搬家就不用再重來一次。」

    「搬家?」邱瑞謙驚嚷。「租約不是還沒到期嗎?」

    「我不敢再住這裡。」即使住在小茹家,她昨晚仍整夜不能成眠,趁著白天才敢回來整理,她寧可損失押金,也不想繼續待在這裡。

    「不好吧?」邱瑞謙面有難色。「我馬上就要到大陸出差,沒時間陪你找房子,緩一緩好不好?」

    他的話,讓她心都冷了。藍綺屏看著他,就連想生氣都找不到一絲火苗。他真的有設身處地為她想嗎?他想到的只是他自己的不便!「我連待一晚都沒辦法,要怎麼緩?房子我可以自己找,沒關係。」

    「不行,我不放心你一個人找房子。」邱瑞謙很反對。「而且你找的地方我不滿意。」

    「不然這段時間我要住哪裡?睡公司嗎?」藍綺屏譏誚苦笑,覺得頭好痛。他總是否決她,到底要用他自以為是的牢籠禁錮她到什麼地步?

    沒聽出她話語裡的諷刺,邱瑞謙擰眉苦思,突然拍掌大喊:「有了,你可以先住阿禹那裡!」

    藍綺屏呆住,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完全料不到他會說出這句話。

    「我剛怎麼沒想到?」邱瑞謙笑道,越想越得意。「他那邊夠大,而且我出差不在,剛好他也可以幫忙照顧你,我也比較放心。」

    「為什麼不是要我去住你家?」藍綺屏冷著聲問。整夜累積的疲累,加上他令人匪夷所思的話,讓無奈逐漸轉化為怒氣。「我跟江禹根本不熟,憑什麼要我去住他那裡?」

    「我要出差,怎麼放心讓你一個人住我那裡?」總算聽出她的不悅,邱瑞謙試圖說服。「而且阿禹和我熟得很,他一定會答應!」他怎麼可能讓她住他家?前女友就是常到他家,發現他劈腿的證據鬧得分手,有了前車之鑒,綺屏去過他家的次數屈指可數,更別提要住下。光想到隨時都得提心吊膽,他就頭皮發麻!

    「我不用他照顧,我自己也有朋友會幫我。」藍綺屏怒道。

    在發現自己對江禹存在多年的感情並沒有消失,她很內疚,想盡心維繫這段感情,她必須費多大的自制力才能要自己遠離江禹,而他競急著親手將她推近?!

    「都是女生能幹麼?有些場合要男人才壓得住。」邱瑞謙不屑嗤哼,攬住她肩頭繼續遊說。「還好你昨天有想到阿禹,看,有他幫你不是很好嗎?」

    藍綺屏一時啞然,既氣邱瑞謙的專制,又氣自己不夠堅定的心,氣自己昨晚撥了那通電話,讓她找不到話反駁。

    「他不可能會答應的。」詞窮的她只說得出這句話。

    「阿禹如果答應,就照我說的哦!」邱瑞謙笑得胸有成竹,拿出手機接通後,走出陽台,還順道把門拉上。

    藍綺屏只能不住安慰自己,這種荒謬的事,江禹不會答應的。她想繼續整理東西,心卻亂得無法思考,最後乾脆停下手。天哪,她真的不想和他再有牽扯了!

    過了很久,邱瑞謙才開門走進。藍綺屏看向他,見他臉上沒了笑容,飄懸的心才定了下來。

    「阿禹答應了。」一句話,讓她好不容易定下的心重重摔到地上。

    怎麼可能?!藍綺屏張大眼。

    「幫你整理完東西,下午我送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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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抵達時,幫他們開門的江禹,臉色很難看。

    「阿禹,這段時間先麻煩你啦!」邱瑞謙皮皮笑著,提著一袋行李走進。

    身後拉著大型登機箱的藍綺屏跟進,朝他頷首歉道:「對不起……」

    江禹沒回話,關上門後,沉默接過她的登機箱,往內室走去。

    碰了軟釘子,邱瑞謙訕訕地努嘴,示意藍綺屏一起跟上。之前在電話中罵他還不夠嗎?也不知道阿禹哪根筋不對,以前都有求必應的他,突然變得婆婆媽媽,開口閉口就是指責他用情不專。他好說歹說,好不容易才求得阿禹答應,現在居然還擺臉色給他看?※※  

    「房裡有獨立衛浴,陽台平常可以開,但晚上我會設定保全系統,要記得關上。」把燈打開後,江禹將登機箱拖至床旁,口氣冷淡地說明。「我房間在對面,你隔壁是書房,裡頭有書和電腦,房子裡的東西你都可以動,當自己家,不用客氣。」

    藍綺屏知道,他是真的不介意她動他東西,但從他的語氣裡,她完全感受不到「當自己家」的熱絡。

    「這裡很舒適吧,綺屏?」邱瑞謙努力想炒熱氣氛。「阿禹人很好,我不在台灣的時候,有什麼問題可以盡量請他幫忙。」

    藍綺屏保持緘默。住到人家家裡已經夠厚臉皮了,更別提要請他幫忙。她只希望自己能夠當個隱形人,直到瑞謙出差回來盡快搬離。

    察覺氣氛僵凝,江禹吁口氣,終於緩下表情。他只是氣瑞謙,沒有必要讓她住進第一天就覺得拘束。「這是鑰匙和門禁卡。」他將東西交給她。「有問題可以隨時找我,我還有事要回公司。」臨走前,他朝邱瑞謙遞了個眼色,示意他出來。

    「我送一下阿禹。」邱瑞謙會意,明知又要挨削,還是得硬著頭皮跟出去。

    直走到客廳,江禹才定步看他,沉聲開口:「你剛在電話裡答應過我什麼?」

    邱瑞謙歎氣。「你讓綺屏住到我回來,我會和其他女人斷得乾乾淨淨。」

    雖然他要綺屏住這裡的要求是無理了點,但憑多年的交情,再加上綺屏和他也是舊識,就算是幫幫學妹也不為過吧!就不懂阿禹為何會變得這麼不近人情。

    邱瑞謙卻不知道,這層層的關係才是主要癥結點。

    「你要說到做到,不然我不會再幫你瞞她。」他會勉為其難答應,是因為昨晚她的無助神情,讓他放心不下。反正他已打定主意早出晚歸,雖同住一個屋簷下,仍能鎮日不見面。

    「哎唷……好啦……」邱瑞謙挫敗地搔著頭。昨天好不容易把上的大陸副理,哪能說斷就斷?但如今的權宜之計也只能先敷衍過去再說。

    「我不是在開玩笑,要她或放棄她,由你自己決定。」江禹下最後通牒。

    邱瑞謙為之氣結,忍不住抗議:「你為什麼那麼幫她啊?」媽的,本來還想綺屏住在這裡,阿禹可以幫忙通報她的行蹤,減少他劈腿的曝光率咧!

    因為有個大男孩無法擁有的,他卻恣意揮霍。江禹看著他,眸光變得深沉,良久,才開口輕道:「因為我不希望你失去時,才來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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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藍綺屏住進他家那一天起,江禹幾乎以公司為家。

    每天回到家都已近半夜,一大早就又前往公司。同居生活已過四天,他完全沒見到她一面。

    這一天,江禹很早就回來了。

    說早倒也沒多早,到家大約七點半,和以往的下班時間差不多,但在藍綺屏搬進來之後,這倒是第一次。

    怕一直夜不歸營反而顯得欲蓋彌彰,也擔心她剛搬來會不適應,江禹在做好心理建設後,踏人家門。

    看到的情景,讓他皺眉——客廳是暗的,只點一盞立燈。

    還沒回來嗎?江禹思忖,看到有光線自她緊閉的房門縫隙透出,確定她在家。

    她也和他一樣,做好避不見面的打算嗎?他嘲諷一笑,把鑰匙放在大門旁的門邊櫃上,就著立燈微弱的光線走到廚房,打開冰箱彎下身拿飲料。

    該去敲門寒暄一下嗎?思忖下一步該怎麼做,江禹關上冰箱,沒立即離開,摸黑打開易開罐拉環,一邊喝著,一邊斟酌。

    「不、不准動!」顫抖的低喝聲讓他一口飲料梗在喉頭。

    將那口飲料吞下,江禹朝廚房門口看去,看到一雙睜大的眼在黑暗中閃耀光芒,纖細的身形示威似地高舉武器——一支像掃把的東西。

    江禹想要上前開燈,才一動,立刻見她退了一步,語音更顫:「你別過來!」盈盈水眸仿-要哭了般。

    他嚇壞了她!江禹放緩聲調:「是我,我只是想開燈。」

    藍綺屏愣住,呆呆地看著他按下開關,突然大放光明讓她瞇起了眼,見果然是他,緊繃的神經瞬間放鬆,放下武器,靠在牆上,虛弱的雙腿幾乎站下直。

    「我聽到聲音以為是……」藍綺屏苦笑,沮喪地以手掩面。「對不起……」

    她無辜蒼白的麗容讓江禹更加自責。他忘了,和小偷撞個正著的她,那種恐懼不是那麼簡單能夠平復,他卻把她獨自留在這個偌大的家,難怪她那麼早就把自己鎖進房裡,不敢出來。

    江禹倒了杯熱茶,看到腳邊被她拿來當武器的掃把,用腳勾開,帶她到客廳沙發坐下,將燈全都點亮。

    他將茶杯交到她手上,碰觸到她的指尖,那冰冷的觸感,讓他的視線被疼惜滿溢。「吃過飯了嗎?」他低道。

    「嗯。」藍綺屏接過,輕輕啜飲,感覺好了一些,心神平穩後,她才發現自己剛剛有多蠢,忍不住紅了臉。「我沒想到你那麼早回來,以為是小偷,對不起。」

    「為什麼不開燈?待在房裡不是很無聊嗎?」

    藍綺屏笑得尷尬,手指不停絞扭。一方面是想避開他,一方面是因為房子太大,變得疑神疑鬼的她只敢鎖在房裡,一眼就能環視的空間讓她安心。

    「你家太大,我……有點怕。」她不好意思小小聲地承認道。她不是那麼膽小的人,但被闖空門的經驗真的嚇到她。

    江禹覺得心疼,又覺不捨。明明怕得要命,卻還鼓起勇氣拚命迎戰,那混合柔弱及堅強的獨特氣質,從多年前,就一直吸引著他。

    「還習慣嗎?」還好他今天提早回來,不然他永遠不會知道她競獨自忍受恐懼,這麼折磨自己。

    藍綺屏輕抿唇。怎能習慣?一想到這是他家,觸目所及都是他用過的物品,她的心跳就開始難以控制。她好怕,怕會管不住自己的感情。※※

    其實,她好氣他,他若不答應,就算瑞謙再怎麼異想天開也沒用。

    「為什麼你要對瑞謙這麼好,答應他這些要求?」她直直地看向他,質問他。她知道他也是受害者,但她真的氣他,氣他竟任瑞謙予取予求。

    江禹本想含笑帶過,但她的視線太清亮執著,一時間,他竟別不開目光。

    頓了會兒,他深吸口氣,才緩緩開口:「他像俊凱。」

    這個回答讓藍綺屏一震,只能怔怔地看著他。

    「他們笑起來的樣子很像,不覺得嗎?」交疊的手置於膝上,江禹微勾唇畔,卻笑得澀然。

    因為這個原因,讓他和邱瑞謙結下不解之緣。他知道,瑞謙永遠不會是俊凱,卻忍不住,想在瑞謙身上,看到俊凱未竟的人生。

    藍綺屏覺得心好痛,淚水迅速模糊了視線。他在意,一直以來都在意,卻獨自背負負!

    江禹眸色深斂,雙手緊緊交握。那一年的掙扎痛苦,仿-又赤裸裸地攤在眼前。那感覺太沉重,他選擇逃離她。

    「我先回房了。」他起身離開。

    聽到關合的房門聲,藍綺屏仍靜坐著,隔了一會,突然急站起身,衝回房裡。

    她拖出登機箱,粗魯撕開防塵的塑膠袋,將拉鏈拉開,打開裡頭夾層,抽出那本畢業紀念冊,急切翻到那一頁。

    當傅俊凱的相片映入視線,她閉緊了眼,雙手掩面,淚水奔騰而下。

    那麼多年,腦海中,那張遠離人世的容貌早已變得朦朧,直到此時,她才知道,原來深層意識早在不經意時已將一切記下。

    相片裡的人笑得燦爛,竟和瑞謙的笑容神似!

    一直以為,會答應瑞謙的追求,是因為緣分已到,但,真是如此嗎?她愛過他嗎?還是她下意識地將愧疚的心轉嫁到他身上?

    若真愛瑞謙,為何深藏多年的情愫輕易就被挖掘開來,凌越一切,讓她無法自持?

    她將紀念冊翻到夾有信紙的那一頁,手輕撫過縐折,淚水淌得更急。

    誰能告訴她?誰來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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