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俠隱鷹爪王 正文 第四十九回 脫匪困夏侯英逢三俠
    夏侯英見九靈宮廟門大開著,夏侯英才走進廟門,只見從東屋裡出來一個年約六旬以上的老道士,走近前來稽首道:「施主,敢是尊姓夏侯麼?」夏侯英一怔,跟著想到這一定是堡主在這了,這是知道我准找到這兒來,故此預先告訴本廟道土,把我接進去。我倒不要大驚小怪的,給人輕視,遂很坦然的點頭道:「不錯,在下複姓夏侯名英,我們堡主敢是從昨日就住在這了麼?有勞大法師,領在下去見我們堡主,我有急事,必須趕緊稟報才好。」這位老道聽夏侯英這麼一說,不禁愕然道:「施主,您說什麼堡主?我們這九靈宮只有觀主,沒有什麼堡主。施主你不要鬧錯,你快跟我到後面見我們觀主去,你有什麼事問他,就明白了。」夏侯英一聽老道士的話真叫人糊塗死,自己此時反倒十分迷惑起來。自己這次十拿九穩的以為堡主在這,哪知方才招呼出口,這迎接自己的老道,聽我說出堡主二字,竟十分詫異!自己暗中思索就是知道我的姓名來歷,不是堡主又有何人?怎麼這個老道竟會這麼情貌的顯示不明白我說的話呢?驀的想起,哎喲!可是我們此來對鳳尾幫尚未到正式投帖拜山,所以行蹤格外的嚴密,堡主那麼精明,焉肯輕易示人以本來面目?這完全又是我作事莽撞,自己還是少說話吧。

    夏侯英一邊跟著這道士往後走,一邊盤算著,再不敢向老道問別的事。越過兩層大殿,隨道士進了一道院落,這道院落正是廟內的住持丹房。只見寂靜靜的,花木扶疏幽香四溢。正面的丹房,廈簷下站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小童,還是俗家裝束。另一個年約十二三歲,長得玲瓏可愛,一片天真,梳著丫角雙髻,唇若丹朱,眼如秋水,兩頰緋紅,長得玉也似的十分可愛。就在迴廊底下,放著一隻紅炭泥爐,炭火著得極旺。上面坐著一隻紫銅壺,裡面煮著水,小童蹲在地上用一柄蒲葵扇子煽火。夏侯英走到這迴廊前,爐上的水正沸起,那名年略長一點的小童,把一隻細磁壺放在那,用沸水沏了一壺茶,端進了丹房。這時領夏侯英進來的老道,向夏侯英低低招呼了一聲,你在這兒略候,我給你回稟一聲。當時夏侯英覺得這座九靈官氣象莊嚴偉大,自己在清風堡綠竹塘聲勢也不算小,只是從一進這座九靈宮,有說不出一種懾人的聲勢,遂站在廊下恭候著。工夫不大,那道士從丹房出來向夏侯英一點手,夏侯英隨這道士走進丹房。一進門,只覺入眼的全是古樸莊嚴,一幾一凳,更顯得佈置得宜。這種丹房與別處迥不相同,有五間長,有三丈多寬的地勢。西邊這三間長的地方,做為明間,東邊兩間的地方隔斷開,做為暗間。這明間除了陳設以外,在西牆下設著一個矮座,上面鋪著棕蒲團。在北面後牆下和前面窗下,全各設著兩個短座,上面也是各放著棕蒲團。可是從這矮墩上已暗中分出主客來,那主座上棕蒲團下是黃緞子矮錦墩,每個矮座後各有一個蕉葉形窗子,高與人胸口齊。兩旁的卻是藍布矮墩。隔斷不是木板,卻是用百古書架子,作為隔斷,上面牙籤玉版,琳琅滿目。當中一道小門,掛著一隻茶色湖縐門簾,道人把門簾掀起,向夏侯英低聲說道:「施主裡請。」夏侯英邁步進了暗間,見這暗間裡更是淨無纖塵。迎面一架雲床上,盤膝坐著一位老道長,黑白相間的頭髮,挽著一個發纂,別著一隻骨簪。眉毛也極長,幾乎把眼罩上,三綹花白髯,長几過胸。穿著件藍道袍,青護領,腰繫絲絛,盤膝坐在雲床上。旁邊坐著一人,也有六十左右,瘦削的面龐,身材矮小,頦下留著一縷山羊鬍子。穿著件藍布衫,布襪灑鞋,頗像個莊稼漢子。夏侯英一進門,老道微一睜眼,夏侯英只覺兩道光芒射過來,威風凜凜,哪還敢逼視。夏侯英趕緊低下頭,走到離雲床四五尺,趕緊下拜道:「弟子夏侯英,給仙長叩頭。」夏侯英這不過是故作謙虛,想這道士,無論如何不能叫自己行大禮,只要一攔阻,自己再以常禮拜見。豈知這位道人並沒離雲床,只微微稽首道:「貧道不敢當,只行常禮吧!」夏侯英心想:「這位道爺好大的架子,他居然就這麼實受了。」夏侯英見沒人攔著,遂只得行了大禮。領自己進來這位道人卻說道:「夏侯施主,這就是我們觀主伏魔道人。」說到這,即向旁坐的瘦老頭一指道:「這位你怎麼也不認識麼?」夏侯英聽他這種話風,自己一怔!仔細看了兩眼,心想怪道乍一看這個瘦老頭,跟方才救我的矮老頭差不多,不過細看,有地方差著。這個瘦老頭身量稍高,面龐比那個還瘦,頦下多一綹山羊鬚子。自己這一遲疑,雲床上這位伏魔道人笑吟吟道:「你們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了。」

    那矮老頭呵呵一笑道:「你叫夏侯英吧!莫看你雖是寄身在我們淮陽派門戶下,頗能盡心維護我們淮陽派的門戶,我道隆師侄,可稱得起知人善任了。我是四五年前到綠竹塘去的,那時你正奉命到鳳陽關去送信,所以彼此全不認識。方才在分水關救你的那人,你可知道他是誰麼?」夏侯英看著這位老人家,把兩下事往一塊一湊,驀然醒悟,暗道:「我好糊塗!我雖沒見過,我可聽說過,燕趙雙俠全是身量矮瘦,弟兄二人在外行俠,是各跨一頭健驢,非常令人注目。一位叫追雲手藍璧,一位叫矮金剛藍和,這一定是他們二位弟兄了。」自己趕忙到了這位矮老頭面前,雙膝點地道:「原來是藍老前輩,弟子實在眼拙。弟子昨夜已落匪手,幸蒙前輩相救,不致為淮陽派丟人現眼。弟子可不知昨夜所遇那位是大俠,還是二俠?」雲床上的遭人答道:「夏侯英,你也太笨了,你把他們這兩個矮子,擱到一塊比一比就知道了。昨夜那個比他還矮,那還不是矮金剛藍和麼?」夏侯英忙叩頭起來,隨答道:「弟子可不敢那麼放肆,弟子今日又得這位世外高人和大俠賜教,真是一生之幸。」

    這時追雲手藍璧含笑道:「咱們自家人少謅這種虛文,我弟兄早已跟蹤了你們一道,昨日你們所經所遇,我已盡知,毋庸你再講了。我二弟最喜歡像你這種有骨頭的漢子,所以他肯全力保全你,跟幫匪中有力結下不解的梁子。我把你叫進來,為是叫你趕緊給掌門人送信,他們已有兩撥人趟進去,奔東山踏勘。我們弟兄也是昨晚趕到,並沒跟堡主見面,我們弟兄還另有要事,所以行蹤極秘,現在還不想跟大隊合到一處,你們盡可往這裡集合。這十二連環塢實不容易趟進去,據聞從分水關前到內三堂,竟有二十里的道路,天鳳堂設在最險要的所在。其中水旱兩面,步步設防,頗有能手。所以連我們也是想得先把內裡的虛實和究有多少能人,以便斟酌自己的力量,是否能以應付,再行動手,免得輕敵失著,將淮陽派的威名輕輕斷送。我們更接到鐵蓑道人傳來的諭帖,令我弟兄轉告堡主,要謹慎從事,可知鳳尾幫中必有勁敵。並且告訴堡主,有實不可解的事,可以求這裡觀主一為援手。你見了堡主,就提伏魔道長就在這九靈宮清修,堡主就知道了,這位老前輩在這清修,鳳尾幫的黨羽不敢踏這伏獅嶺一步,你可以趕緊報與堡主,借仙長這裡作臨時根據之地,先可以保目前不受匪黨暗算。堡主大約昨夜己在東山鐵佛寺附近落腳,要不在那裡,就是在那附近的石佛洞獵戶家借宿,沿途留心察看堡主留的暗記,或許費不了什麼事,就可以找到。我也沒大耽擱,你去吧!」雲床上的狀魔道人念了聲:「無量佛,藍施主,你這哪是斗鳳尾幫?簡直是和貧道過意不去。我這伏魔道人自以為足以降伏邪魔外道,哪知竟把你們這些活魔招了來,我倒沒本事再對付了。這是貧道該著遭劫,我是任憑你們攪擾吧!」夏侯英哪敢答言,遂仍恭恭敬敬的向這位九靈宮觀主伏魔道人叩謝過,拜別了燕趙雙俠中大俠追雲手藍璧。離開丹房,由那引進來的道人領自己出廟。

    夏侯英遂按著藍大俠所說的路徑,往伏獅嶺側走來,繞到嶺後,見是一條坎坷的山道。轉過一道高崗,夏侯英再往前走出不遠,果然在樹木上,發觀了堡主留的暗記,遂循著東邊山道路往前察找。正轉過一片杉林夾道的樵徑,只見從迎面的草徑上疾急的走過來一人。夏侯英看著頗為眼熟,自己也緊走了幾步,漸漸辨出來人正是甘忠。夏侯英忙招呼道:「甘師兄,怎麼只你一個人?堡主在哪裡了?」甘忠來到近前點頭答道:「你回來了,堡主很不放心,叫我趕到五龍坪看看你回來了沒有?昨天驢背上寄回來的字柬,堡主接到後本要即時跟蹤下去,無奈這裡也遇上事,無法脫身。可是准知道你尚不致就落在匪黨手內,因為你尚能隨機應變,比我們弟兄經驗閱歷多,並且知道就是你落在鳳尾幫匪徒之手,也不敢把你怎樣。果如堡主所料,夏侯師兄竟得平安歸來,但不知夏侯師兄,可把那淫孀女屠戶陸七娘的蹤跡踩明瞭麼?」夏侯英咳了一聲,隨向甘忠問道:「堡主帶你弟兄在哪裡存身,現在見得著麼?我還有要緊事哩!」甘忠道:「不用著急!見得著,轉過前面那道山坳就到了,前面叫做石佛洞,那裡有住居的獵戶,就在獵戶家中了。」夏侯英點頭道:「好吧!咱們走著,我告訴你吧!」於是兩人往前走著,夏侯英把經過的事,約略的向甘忠說了個大概。甘忠聽了頗贊夏侯英精明幹練,自愧弗如。說話間已轉過這道山塢,甘忠用手往前一指道,「你看,那邊峭壁懸崖下一幢幢的石屋,就是獵戶們住的地方,我們昨夜就住在那裡了。」

    夏侯英順甘忠手指處一看,那一帶果然是一段峭壁懸崖,非常險峻。峭壁下是一段較比平坦的山道,貼著峭壁下一排排的蒼松翠柏,更顯得鬱鬱蒼蒼。在那濃蔭中卻有十幾幢石屋,頗顯得古樸異常。夏侯英無意中又往遠處看了一眼,見過去獵人住的石屋,是一道高崗,高崗上更有一座廟宇,雖在遠處看不真切,只就目力所能看到的一段苔痕斑剝的石牆,足有半箭地長,那情形絕非山神土地祠一類的小廟。夏侯英遂向甘忠道:「那崗上有一廟宇,堡主既來到這裡,為什麼不向那廟裡投宿呢?」甘忠道:「你還提那廟呢,要不是堡主有一身驚人絕技,絕頂功夫,幾乎先弄個身敗名裂,我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可怕呢!」夏侯英聽著不禁愕然驚問道:「怎麼!難道堡主也險披匪徒暗算麼?」甘忠遂把昨夜經過,也向夏侯英說了一遍,把個夏侯英聽得目瞪口呆。

    原來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從跟夏侯英分手之後,避開女屠戶陸七娘,逕奔那雁蕩山五龍坪,一路毫無阻隔。到了五龍坪,這三頭驢竟自不再往前走,自己就停在腳夫集聚的一座竹棚下。果然有這裡的腳夫過來,把驢牽到槽上一喂飲,回頭來向鷹爪王討腳力錢。鷹爪王就要照講定的價錢付給他。甘忠卻故意試試腳夫,只取出一弔錢來遞給他,那腳夫卻瞠目看著甘忠,囁嚅著說道:「客人,這數目怕不對吧?您不是四百錢一頭講的,外加酒錢麼?」甘忠、甘孝相視一笑。甘忠道:「你們倒真有兩下子,不過你說對了一半。這價錢你倒說的不錯,可是驢的數目你說錯了。我們是一塊兒四頭驢,有一位半路耽擱住了。」說話間又取出一弔錢來,遞給他道:「我們該給一吊六百錢的腳力錢。」腳夫見客人十分大方,連連道謝。()

    鷹爪王看了看,這一帶頗為熱鬧,有許多小販在賣冷熱熟食,專為遊山的客人攜帶便利的食物。那腳夫們也是分兩路,兩處蘆棚,在道旁更有兩座茶棚兼賣酒。還有一班抬爬山虎的腳夫,見有客人到來,就向前兜攬。這時甘忠、甘孝因為一路上和這種妄驢掙了一路頗覺口乾舌燥,遂向鷹爪王道:「師傅,咱們不在這茶棚裡歇歇腳,就勢等一等夏侯英,大約他沒有什麼耽擱,回來的也快。」鷹爪王點了點頭,隨即走向山口外一座較乾淨的茶棚,師徒三人在長凳上落坐,立刻賣茶的送過三蓋碗茶水。原來江南道上賣茶的,比北方講究得多。這種茶棚,除茶酒兼賣者外,那單賣茶的,卻是預備的極全,紅綠茶全有,可以由著客人揀選。這師徒品茗歇息,方喝了半盞茶,忽然從那山道上走上一人,年約五旬以上,穿著件寧綢箭袖官衣,藍色已經變成黑色,上面一片片放光,可不是絲質的光彩。因為年代多了,好幾處磨擦時候多,全成了油光的。上面凡有團龍花的地方,全成了透的,這件衣服起碼有二十年以上,並且這人身量細高,可是這件箭袖卻是齊頂膝蓋下。下面穿著雙靴子,一隻布的,一隻緞子的,兩隻不同樣的靴子灰塵全遮滿了,並且好多處破綻的地方。背上又背著一個小包裹,從左肩右肋下抄過來繫在胸前,頭上卻把頭髮挽了個髮髻。

    這人面龐清瘦,黃焦焦的好似病容,只是兩目神光十足,掩不住他是深得內家的造詣。這種四不像的打扮,十分可笑!說他是乞兒,可又沒有那種饑寒輕賤的態度。說他是遊學的文貧,這種形狀,若叫兒童們看見,豈不要遭兒童笑謔。這人來到了茶攤前,站在那直衝著鷹爪王師徒三人臉上死盯。他要是打量完了一走,也就不理會了,只是這怪人竟站在那兒好似木雕泥塑,連動也不動。鷹爪王心裡有些明白,卻依然神色不動的故作不注意他。甘忠、甘孝兩人年輕性暴,哪肯再任他這麼死盯。甘孝一抖袖子喝道:「喂!你這麼看了半天,還不認得嗎?把眼珠子看掉了,還得重拾去。」這時那人被甘孝這麼喝叱些,毫不介意的,臉上死板板的只從鼻孔中哼了一聲,口角一咧,似乎笑沒笑出來,說話有氣無力的道:「到底是小孩子少見多怪,一個人帶著兩隻眼睛,不用他看人,難道讓他看鬼,何必這麼惡聲凌人呢?」甘孝聽這人簡直有些瘋癲,遂往起一站,想把他提開。鷹爪王伸手把甘孝按的重又坐下,自己卻向這人說道:「朋友你別以為就是你的招子亮,別人也是道上朋友。江湖路上人,各走各的路,朋友你請吧!」這個怪客把兩隻精光閃爍的眼睛,向鷹爪王一瞬,立刻冷然說道:「好,你老兄這麼好的眼力,令人可敬,不過眼力多麼好,也許看走眼。我要是長一對好眼來,還不致滿處瞎撞,奸象瞎驢撞路。我本是往浙北的,反撞到浙南來,弄得舉目無親,飢寒交迫。現在分文無有,又渴又餓,老朋友你可以幫我個小忙嗎?」鷹爪王對於這人說這種不倫不類的話,倒絕不動怒,沉心靜氣的聽他說完,點點頭道;「這倒是小事,朋友你願意叫我幫你個小忙嗎?」說到這,伸手向兜囊中掏出一塊銀子。約莫有二兩重,用拇指食指捏著,向這怪人面前一遞道:「這點銀子,送給朋友你吧!」那人一伸手道:「我哪好領這麼厚賜?」鷹爪王遞銀子,拇指在上,食指在下,暗中卻運用內力,貫到這兩指上。這怪人卻是拇指向左,食指向右,攔腰向銀塊上橫著一捏,說聲:「我領一半吧!」兩人沒見怎麼用力,銀塊已成兩個餅子,一人捏著一半。茶攤上別的茶座愕然驚視,鷹爪王微微一笑:「朋友你上姓高名,可否見示?」這怪人已把那塊銀子掖起,聽鷹爪王這一問,立刻冷笑道:「你這人可枉在江湖道上跑了,施恩不能望報!你只周濟我這點銀子,就要盤問我的姓名籍貫,這一來我倒不承你的情了,咱們前途再會。」說罷轉身就走。鷹爪王哈哈一笑道:「朋友你這也太小氣了,想是銀子太少,值不得朋友你亮『萬』兒吧!好,這塊銀子還得請你收下,接著吧!」甘忠早已留心師傅和這人的舉動。這時見師傅和這怪人暗中已較上勁,這怪人竟轉身走去,自己方要請師傅追趕這人,問問他為什麼這樣無理?哪知沒容自己發話,師傅那裡已然發動。一聲喝叱,立刻見師傅手連抬全沒抬,只一振腕子,一溜銀星直奔那怪人打去。那怪人微一斜身,臉上也微現有些驚詫!一伸手,把幾點銀星接去。這怪人一稽首道:「名家身手,畢竟不凡,我這風塵流浪人,在前途領教,咱們石佛洞見吧!」說到這轉身往山坡走去。甘忠、甘孝這時已看出到底師傅沒叫他較量下了,不過此人也頗具身手,實非易與之流。

    這時鷹爪王已經重行落坐。甘忠道:「師傅,這人倒是怎麼個來頭,可真有兩下麼?」鷹爪王眉頭一皺道;「此人若是鳳尾幫的黨羽,倒是個勁敵了。」這時甘孝頗有些懷疑,遂問道:「師傅,這人怎就見得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我看他不過手頭上下過幾天功夫,也比不得師傅的鷹爪力吧?」鷹爪王先向後看了一看,見身旁的茶座,恐怕出凶毆的事,全早早的躲開。這時只有那賣茶人神色上似很注意。鷹爪王低聲喝叱道:「不要信口胡雲,我們看看地上的足跡,此人功候已到了什麼地步就知道了。」當下甘忠、甘孝一看方纔那怪人站的地方,所有地上的小石塊全碎了,隱約的像兩個腳印。甘忠、甘孝這才知道這怪人果然內功已到了火候,有輕如鴻毛、重如山嶽巧妙,遂不敢再隨便說話。這時師徒三人各喝了一盞茶,鷹瓜王站起說聲:「我們走吧!盡自在這裡等著,怎知道他何時來呢?」甘忠從身邊取出一百銅錢給了茶錢。甘忠這時站起,整個身形轉過來,甘孝咦了一聲道:「大哥,你的辮梢怎麼斷了?」甘忠聽了也是一驚,自己回手把辮梢挽過來,見自己辮梢上已正齊髮根把絲線辮繩斷去。甘忠看著辮梢發怔,鷹爪王怒形於色,「嗯」的從鼻孔中嗤了一聲!低叱道:「無用的東西,還有臉再看,那匹夫更是可惡!如有不服,盡可跟老夫較量,偏要用這種鬼蜮伎倆,難道王某就容他這麼侮辱麼!」說到這,向兩人一揮手,甘忠,甘孝見師傅動了怒,隨即跟著向山口走來。才走到趕腳的蘆棚前,見這裡因為天色漸晚,遊山的客人多半歸去,趕腳的七言八語的向客人講價兜攬,道路上一頭頭的驢子,是走的多,來的少。這師徒三人才走過蘆棚,突聽得一個腳夫嚷道:「這不是那三位客人才走過去麼?喂!爺台,請回來,我們有句話說。」當時甘忠回頭看了看,見那驢夫正點手招呼自己,甘忠忙說道:「師傅,那腳夫叫咱們呢?」

    鷹爪王回身察看,只見驢棚前正有一頭驢,吁吁的直喘,三四個腳夫,正在圍著驢子指手劃腳,七言八語的似在爭論什麼?遂緩步走來,到了近前,向那腳夫問道:「作什麼?」腳夫雖很著急,但是因為適才曾得這位客人慷慨的賞賜額外的酒錢,竟自壓著怒火,強陪著笑臉,向鷹爪王道:「爺台,您請看這頭驢,這就是您那落後的同伴,人沒回來,只把驢給放回來了。您看這頭驢嘴角也磨破了,臉上也被打破了好幾處,客人也不知哪裡去了。幸虧驢自己認得路,若是不認路牲口,我們為賺幾個錢,把養生的產業丟了,那才冤哩……」鷹爪王擺手道:「你先等等!你這些話我有些不明白,這頭驢是你們的,可以說得下去,只是你怎麼知道這是我們夥伴騎的?又沒有人跟著,驢又不會說話,不許是別的客人騎的麼?」腳夫隨說道:「爺台,我們如果不清楚,哪敢妄賴別人。因為我們這種行當,有一種暗記,這頭驢身上原標著也是四百錢的腳力錢。實告訴您老,您老疼苦窮人,旁人花四百錢的主兒很少,所以我敢認定這是您老的夥伴。我們也不是想訛您老,這叫您看看,不是我們趕腳的不通情理吧!」鷹爪王這時心裡未免狐疑,心想夏侯英難道遇了意外事不成,不然他怎竟只將所騎的驢子放回來。這一懷疑,遂向前仔細向驢身上察看,這一察看這倒找出毛病來,只見韁繩上挽起了一個疙疽,上面有一個紙卷兒。鷹爪王心裡一動,隨即向前把這扣兒解開,把紙卷兒退了下來。展開一看,忙揣在懷內,令甘忠取出一兩銀子來,向腳夫道:「我已看明白了,驢雖有幾處傷了皮肉,倒是不要緊,只把它歇一天就行了,這一兩銀子算陪補你的損失吧!」腳夫頭兒見客人又給了一兩多銀子,欣然接了過去謝了又謝。鷹爪王匆匆轉身,離開蘆棚。只見時已黃昏,路上沒有什麼行人,鷹爪王遂向甘忠、甘孝道:「夏侯英藉驢寄柬,他已跟蹤了女屠戶陸七娘去,我們本當前去接應,只是現在這怪樣的匹夫,已經走了這—會,我們還是先追趕這匹夫要緊。」甘忠,甘孝見師傅這一會頗有些難納怒火,兩人不敢多言,只得跟隨在後面,走上山坡。

    只見這一帶道路修治得十分平坦,師徒三人,復順著道往上走了有三四里地,天色已漸昏黑,高聳的峰巒,已被濛濛雲霧隱蔽。甘忠、甘孝全有些遲疑,只是師傅那麼一往直前的毫無退縮之意,兩人哪敢妄參一言。又往前走不遠,見由迎面上山頭上,一條窄窄的小徑上走下一個樵夫,肩上擔著一擔乾柴,板斧也綁在扁擔上。雖則擔著這麼重的擔子,依然步履輕快,眨眼間已到了面前。這位清風堡主鷹爪王,遂迎著這樵夫一拱手道:「老哥,借問一聲,這裡到石佛洞還有多少路?」那樵夫腳下微停了停,向鷹爪王道:「這裡到石佛洞不過七八里路,只是……客人這般時候,往那麼僻靜的地方,可不大好走啊!其實論起來不過五里來地,就因為路徑迴環曲折,多出二里地來。您從這條山道上去,走到有橫道的地方,順著往東去的道,沿著山嶺走。好在那條道還好走,約莫三四里,只要見到岔道,千萬辨清了,那裡有一處很大的山澗,沿著山澗往東北走,直達石佛洞鐵佛寺。您若是往山澗的東南道上一走就錯了,那條道只能通到九靈宮,是條死道。只要不走錯了,就可以直達那石佛洞。可是客人別怪我嘮叨,我這人只要知道的就得說出來,不說出來憋的慌。你們三位要是到那裡去有地方落腳,儘管去。若是沒有地方落腳,可千萬記住了,別往鐵佛寺投宿。這個話也就是我愛多說,別人誰也不敢多這種口。」這樵夫說這話時,還回頭看了看,意思是怕有人聽見。鷹爪王聽了,隨即藹然答道:「多謝老哥的美意,只是那鐵佛寺既是佛門善地,難道竟敢作什麼不法的事麼?」樵夫漫聲答道:「我這麼說,您這麼聽,我們無怨無仇,我不能往不好處指引你們。反正那鐵佛寺,不是什麼好地方,還是不去為是。客人,您看,天已到了這麼晚,我得趕下山去了。」樵夫說完這話不管鷹爪王問什麼,擔著柴擔匆匆走下山坡。因為樵夫的指示,鷹爪王更起了疑心,這才要夜探鐵佛寺,會鬥西川雙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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