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香魂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赤掌銀衫
    三人登岸上馬,直向大公鎮走去。

    烏騅、青聰,一連在船底待了幾天,乍然上岸,似乎仍有些頭暈目眩。

    大公鎮上,車馬阻塞,行人擁擠,酒樓客棧,均告客滿,像其它渡口一樣的喧鬧紊亂。

    為了避人耳目,凌壯志決定繞過開封,直奔陳留,有了去恆山的經驗,仍以黎明宿店,入暮起程為上策。

    宮紫雲有了俏丫頭喚春服侍,途中感到極為安適、鬆閒,以前雖有凌壯志關切體貼,但有許多事情是凌弟弟做不來的。

    她在臥虎山莊時,侍女環立,對春丫頭的使喚,自是已成習慣,而凌壯志對俏丫頭每晨為他系儒巾,梳髮髻,並為他穿長衫,卻感到有些不太自然。

    尤其,俏丫頭為他梳發時,纖纖細指,總不免要碰觸到他的頸耳、俊面,加之俏丫頭為他系鈕扣,佩銀劍,事後總要再細看一番,這令他感到非常不安。

    時日一久,也就漸成習慣,但俏丫頭喚春的影子,也在不知不覺間,暗暗隱進他的心田。

    三人三馬,星夜趕路,沿途順利,果然毫無事件發生。江湖上,似是失去了凌壯志的蹤跡,令人感到迷惑。

    齊集在孟津、汜水一帶的高手,不少人自覺無望搶得秘笈而南返,但也有不少人沿著黃河東來,暗中探聽消息。

    這天入夜時分,深藍的東天,早已升起一輪皓月,整個大地上,朦朦地罩上一層銀輝。

    金陵城的西關大街上,行人熙攘,燈火輝煌,光明如同白晝,酒肆笙歌弦唱,兩街生意興隆異常,一副昇平氣象。

    金陸西關城樓上,高懸一串斗大紅燈,隨著徐徐夜風搖晃,照得箭垛後的守城官兵,盔甲閃輝,矛盾發亮。

    凌壯志、宮紫雲、以及俏丫頭喚春,三人一進街口,立即撥馬向北,直向西關後街走去。

    後街街道較窄,多是宮宦仕家的宅第,大多數的門樓下部懸有紗燈或站立著僕人,氣氛十分肅靜。

    凌壯志三人的馬蹄,輕擊在青石路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由於後街多是官宦仕家的宅第,出入乘馬坐轎,多是衣著華麗的公子老爺或是絕美小姐夫人。

    是以,凌壯志三人乘馬而過,並未引起兩街門下低聲交談的僕人們注意。

    凌壯志已將近六年沒回家了,當他在十數里外看到金陵城樓高懸的紅燈時,他的心便已開始激動。

    他幻想著自家的高大門樓,寬廣的庭院,精小的後花園,當年父母雙親在時,僕婦丫環,小僮管院,如今,只剩下一個忠實的老僕凌富了。

    這時,他策馬走入年輕時經常出入的街道上,心情激動地不覺雙目已經濕潤,前面的景物也覺得模糊了。

    前進中,凌壯志的雙目一亮,舉手指著靠北一座高大門樓,有些顫聲說:「姊姊,那就是我們的家了。」

    宮紫雲深深體會到凌弟弟這時的心情,但當她聽到我們的家的時候,心情也不禁驟然激動。

    因為,她要在這裡生她第一個孩子,也許,她要在這裡住一輩子。

    舉目看去,黑漆大門,台高五級,左右各有一尊石獅子,每架栓馬樁前,都有一個上馬鐘,兩面院牆和其他宅第一樣,粉刷得雪白髮亮。

    最令她注目的是,門樓下高高懸掛兩盞大紗燈,紗燈上鮮明地漆著幾個大小不同的紅字天心堂-凌。

    三人來至門前,凌壯志當先下馬,興奮地將宮紫雲的馬接過來,拴在馬樁上,三人登上門階,發現門上的獸環,擦拭得精光發亮。

    宮紫雲黛眉一蹙,愉快地笑著說:「你們的凌富,似乎早知道我們今天要回來似的。」

    凌壯志的秀目中,早已因喜極而激動地掉下了幾滴眼淚來,這時一聽,不由含著淚笑了:

    「哈哈,是我們的凌富,姊姊別忘了你是他的主母。」

    宮紫雲一聽,嬌靨立刻染上兩片紅暈,同時,芳心升起陣陣甜意,情不自禁地舉起翠袖為凌壯志拭了拭眼淚。

    凌壯志靜靜讓愛妻揩拭,同時笑著說:「我家是朱夫子格言奉行者,所謂黎明即起,灑掃庭院,要內外整潔……我們的凌富,更是力行不拙,沒有人知道我們家的地址,也不會有人通知他們我們今日回來。」

    說罷舉手,在發亮的獸環上,重重地拍了兩下,錚錚之聲,傳出極遠,院內也發出嗡嗡的反震聲。

    凌壯志扣過門,為了平抑內心的興奮激動,特地將凌富介紹一番,說:「凌富為人忠厚老誠,今年已七十歲了,雖然不諳武功,但有六十年的內功火候,只是不會招式,不能發揮他的內在能力……」

    話未說完,門內已傳出一陣輕快的腳步聲。

    凌壯志立即興奮地改口說:「凌富來了……」

    門內來人一聽凌壯志的聲音,似乎已知道了是誰,脫口一聲驚喜哎呀,腳步急促地向前奔來。

    凌壯志的心跳動得就像門內「通通」的腳步聲。

    門內一陣閂響,接著大門開了,一個白髮蒼蒼,面帶忠厚的老僕人飛步迎了出來,尚尚的目光,在凌壯志的臉上一掃,立即顫聲低呼:「果然是少爺。」

    凌壯志一見凌富,激動得伸臂將老僕抱住,同時,淚水奪眶而出,不由顫聲問道:「凌富你可好?」

    凌富流著淚,連連點頭,神情恍如做夢,也忍不住用顫抖的手,慈祥地去撫摸小主人的肩頭。

    宮紫雲見街上仍有富麗車轎經過,因而低聲說:「弟弟,我們進去談話吧!」

    凌壯志頓時想起宮紫雲,急忙離開凌富,含淚笑著說:「凌富,快來見過少夫人。」

    說著,指了指立在身旁的宮紫雲。

    凌富不敢怠慢,恭謹地深深一揖,同時恭聲說:「老奴凌富叩見少夫人。」

    說著就待下跪。

    宮紫雲急忙扶住老僕,含笑道:「凌富不必多禮。」

    凌壯志又對俏丫頭喚春說:「喚春,這是我家三代老僕凌富。」

    喚春一聽,急上兩步,恭謹的福了一福,同時和聲說:「喚春參見富伯伯。」

    老凌富立即祥和的呵呵一笑,拱拱手說:「春姑娘免禮,快不要折殺我老頭子了。」

    凌壯志看了一眼街上,即對凌富說:「凌富,我們都到花廳上去坐。」

    凌富恭聲應是,說:「老奴在前頭帶路了。」

    說著,向前走去。

    門樓的盡頭,是一道屏門,門內即是廣庭,正中是座雕欄花廳,左右相連著廂房,廳內古色古香的陳設,整理得一塵不染。

    宮紫雲看了廳內的情形,不由暗讚這位老僕能幹,看他白髮蒼蒼,卻沒有一些龍鍾老態,而且面色紅潤,精神奕奕。

    凌壯志看了幾明桌亮光可鑒人的情形,大為高興,因而忍不住讚聲說道:「凌富,你一人照管這座大院子,這些年也真難為你了。」

    凌富受到小主人的讚譽,老心感到十分安慰,立即慈祥地呵呵笑說:「少爺,這得多謝老爺給老奴的這個粗壯身體,這六十多年來,老奴無一日間斷練習吐吶功夫,何況那位異人還贈給老奴一片靈芝……」

    凌壯志秀眉一皺,立即插言問:「凌富,你說的是什麼人?」

    老凌富聽得一愣,立即正色說:「就是將少爺留在九華山學藝的那位蓬頭破衣沒有手足的異人嘛!」

    凌壯志一聽,頓時呆了。

    宮紫雲內心一陣悲痛,不由掩面痛哭,失聲說:「那是我父親。」

    老凌富鬧不清是怎麼回事,瞪著一雙老眼,愣愣地望著宮紫雲,他完全呆了,但他仍不自覺地恭聲說:「老奴不知那位是少夫人的老太爺……」

    凌壯志已明白了恩師兩次閉關半月的謎,因而向著凌富一揮手,吩咐說:「凌富,你先去將馬拉至後院,卸下馬鞍,將它們餵上……」

    老凌富未待少主人說完,立即恭聲說:「少爺,後宅有槽,沒有草料。」

    凌壯志立即胸有成竹地說:「你將馬拉至後宅,然後去街上雇一個小僮,兩個僕婦,兩個小丫頭,再叫一桌豐富的酒席,順便買些草料來。」

    老凌富恭聲應是,轉身退出花廳,匆匆走出扇門。

    宮紫雲雖已止淚,但仍淒聲問:「我父親來此,你一些不知?」

    凌壯志搖搖頭,以猜測的口吻緩緩說:「小弟初到紫芝崖時,有一次恩師曾說他要在後洞閉關二十日,命小弟自己練習功課,我想,那次可能就是恩師來此的借口。」

    說此一頓,秀眉微蹙,繼續揣測說:「在小弟下山的前兩個月,恩師又在後洞閉關二十天,我想那一次,可能是下山為小弟購買衣物,因為恩師坐關期滿那天,後洞出來時,手裡就托著小弟身上穿的這套衣服,也許就是命凌富上街購買的。」

    想到上街購物,宮紫雲不由看了一眼廳外夜空,似有所悟地說道:「現在已起更,你怎麼還令凌富上街僱人?」

    凌壯志哈哈一笑說:「金陵乃京師重地,市面特別繁華,飯店客店通宵街門不閉,酒樓茶肆,燈火連日不熄,勾欄人家,夜夜笙歌,這時正是王孫公子們揮金買笑的時候,莫說此時尚早,就是子夜過後,叫菜僱人,依然隨呼隨到。」

    宮紫雲確曾聽人說過如此,只是那時有些不太相信,這時一聽,不由含笑點了點頭。

    凌壯志知道凌富尚需一段時間才能回來,因而提議說:「姊姊,我們去內宅看看吧!」

    宮紫雲欣然頷首,立即由椅上立起來。

    於是,由喚春提著紗燈在前照路,凌壯志挽著愛妻宮紫雲並肩在後,並指示喚春向左向右。

    後宅僅一進,三面環樓,均是朱欄畫棟,由正樓的後窗,可以看到後院花園和遠處的馬廄。

    宮紫雲一看罷,不由感慨地說:「老凌富如果沒有數十年的內功修為,以他現在的年紀,這麼大的宅院,絕難照顧得如此周到。」

    凌壯志風趣地笑著說:「今後有了你這位少主母在上督促,自然要比以前管理得更精細。」

    宮紫雲嬌哼一聲,佯怒嗔聲說:「我才不會管家呢!」

    說罷,三人都愉快地笑了。

    就在這時,樓下院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凌壯志知道是凌富回來了,探首一看,果是凌富。

    凌富一見小主人,立即仰首恭聲問:「少爺,人都雇齊了,要他們進來嗎?」

    凌壯志正待回答,宮紫雲已搶先說了:「我們下去好了。」

    院中的凌富,恭聲應是,轉身大步定了。

    凌壯志挽著宮紫雲,依然由喚春在前照路,直向花廳走。

    進入花廳,見一個小僮,兩個小丫頭和兩個僕婦早已一字立在廳前,但最後卻多了一個中年壯漢。

    凌富一見凌壯志走進廳來,立即恭聲說:「少爺,老奴已將應該注意的事對他們說了。」

    說著,舉手指了指中年壯漢,繼續說:「這是老奴擅自做主雇的馬伕。」

    凌壯志頷首稱好,宮紫雲見僕婦侍女們還不太俗,也頷首滿意。

    凌富一見小主人和少夫人點首,立即面向階前的僕婦侍女們說:「廳上站著的是少爺和少夫人,快些見禮。」

    僕婦侍女們,同聲恭呼:「叩見少爺,少夫人。」

    恭呼聲中,紛紛下跪。

    恰在這時,菜館裡也將酒送來。

    晚餐席上,凌壯志和宮紫雲坐上席,老僕人凌富和俏丫頭喚春左右相陪,新來的僕婦侍女在旁執壺侍立。

    多年冷清岑寂的大宅院,頓時活躍起來。

    凌壯志將家安置就緒,至少減去了他的後顧之憂,但更多更艱險的事,正等待著他去辦理。

    他在這個離別將近六年的家中,僅僅呆了一個整天,第二天的傍晚,他便又要離宅他去了。

    這時,烏騅馬已經準備好繫在門外,花廳上剛剛結束為凌壯志餞行的晚宴。

    凌壯志心事重重,但他微醺泛紅的俊面上卻強展著笑臉。

    宮紫雲愁罩黛眉,老凌富霜眉緊皺,俏丫頭喚春神色黯然。

    一行人像眾星捧月般,將凌壯志送出門來。

    凌壯志走出門階,凌富已將烏騅拉了過來。

    在這一剎那,宮紫雲心亂如麻,也不禁鳳目濕潤,不知如何再叮囑愛夫幾句,要說的話,昨夜枕邊已說過了。

    凌壯志將烏騅由老僕手中接過來,立即認鐙上馬,接著,強展微笑,揮手說聲珍重,撥轉馬頭,直向前街馳去。

    烏騅已有一個多月沒有放蹄狂奔了,凌壯志馳出了熱鬧的西關大街,烏騅宛如急雷奔電,直奔正西。

    這時,夜空多雲,一輪皎月,時而光明大放,時而被烏雲吞噬,這似乎是象徵著凌壯志,此番前去,將有一連串的兇惡驚險但也有他光明的一面。

    凌壯志坐在急如奔電的烏騅寶馬上,迎著夜風,在時明時暗的月光下,向前飛馳,一個接一個的村鎮被拋在馬後,但他仍在雙手控韁,低頭沉思。

    他想的事太多了,千頭萬緒,不知由何理起,目前他無法專一去找將葉小娟母女擄去的門派歹人。

    因為,還有更急切的事,等著他火速去辦,擺在眼前的急事是截住瓊瑤子,將展偉鳳留下來,或者是即去玉山將秦香苓搭救出來。

    衡情量重,以先去齊雲山大佛寺為先急,因為,如讓瓊瑤子將展偉鳳帶回天山金霞宮,勢必為自己帶來無窮盡的麻煩。

    凌壯志心念已定,馬不停蹄日夜兼程,每當讓寶馬飲水食料時,他才藉飯後一段短暫時間假寐一兩個時辰或盤坐調息片刻。

    江湖上再度有了凌壯志的行蹤,當他們今天發現凌壯志在江寧時,第二天凌壯志已到了蕪湖,但不幾天,凌壯志又到徽州。

    追蹤他的高手不由大搖其頭,深感疲於奔命,大有神龍見首不見尾之感,令人難以捉摸。

    因而,武林中愛護和敬佩凌壯志的正派高手和長者,根據他的武功、衣著和行蹤,贈給他一個響亮的綽號赤掌銀衫化雲龍。

    是以,未及半月,赤掌銀衫化雲龍這七個字,傳遍江湖,燴炙人口,但飛馬馳騁,急速趕路的凌壯志尚且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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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

    秋陽高照,天朗氣清,凌壯志在休寧縣城,落腳半日,並且購買了一些應用之物,因為,過了新安河,便到了齊雲山東麓。

    午時剛過,凌壯志已飛馬馳出休寧縣城的西門,遙遠的正西天際,已現出一帶峰巒起伏的綿綿山影,那就是齊雲山。

    烏騅奔馳如飛,不足一個時辰,已到了新安城的渡口。

    凌壯志拉馬立在渡船上,遙望齊雲山勢,只見雲煙濛濛,巒嶺若隱若現,巍峨峻峰,形似孤島巨獸,隱藏於飄渺沉浮的茫茫白雲間。

    最高的峰巔上,一掛急瀉瀑布,宛如經天而降的銀虹,在晴朗的秋陽照射下,銀光閃閃,蔚為奇觀。

    凌壯志看罷,他卻沒想到齊雲山的景色,竟是如此壯麗,實不亞於他習藝五年的九華山。

    渡河登岸,繼續前馳,半個時辰之後已達齊雲山下。

    凌壯志昂首上看,濃郁碧綠,古木參天,在十數里外看到的幾座高峰,這時隱沒於如絮暖飄的白雲中,已難看到峰頂。

    只見半山兩座矮峰的蒼翠濃綠間,現出金光數點,凌壯志知道,那就是梵宇巍峨的大佛寺。

    於是,輕催烏騅,沿著崎嶇山路,直向大佛寺馳去。

    他望著半山那片金光閃閃的巍峨梵宇,思索著見到瓊瑤子後,如何設法將展偉鳳留下來。

    他斷定展偉明這時早已到了,瓊瑤子也許答應了這位憨直大漢的要求,已釋放展偉鳳轉回石門。

    心念間,烏騅已越過一道橫嶺,繞過一座矮峰,山路愈加難行。

    來至一片竹林,距離大佛寺已不足二里了。就在這時,竹林深處,驀然傳來一聲悠長馬嘶。

    烏騅雙耳一豎,昂首發出一聲歡嘶回應,直向竹林深處奔去。

    凌壯志心中一喜,知道展偉明果然早已到了此地,方纔的馬嘶,必是他的那匹棗紅馬。

    心念間,竹林深處已傳來一陣急驟蹄聲,和不斷的間歇歡嘶。

    凌壯志定睛一看,只見竹林深處,一點白影,正向這面如飛馳來。

    眨眼之間,已能看清那點白影,正是展偉鳳以前騎的那匹潔白似雪的白馬,上面鞍轡仍極整齊。

    凌壯志一見,心中大喜,瓊瑤子果然仍未離去,因為這匹白馬,瓊瑤子曾騎著渡河北上,在榆社縣以西的破廟內與他相遇。

    心念間,白馬已奔至近前,烏騅也自動的停下來,兩馬相互吻著對方的馬頸,馬嘴連聲低嘶,狀極親暱。

    凌壯志飄身下馬,決心展輕功上山,他將絲韁繫在鞍頭上,輕拍一下烏騅的長鬃,展開輕功,直向松林之間的大佛寺馳去。

    穿過重重松林,山勢逐漸平坦,一道寬大石路,筆直的通向大佛寺前,距離至少百丈以上。

    就在此時,驀然傳來一聲驚喜嬌呼道:「小兄弟,你怎地才來,真把姊姊急壞了。」

    凌壯志聽得心中一驚,不由急忙剎住身勢,凝目一看,只見大佛寺的山門處,一個身穿淡紫衣裙,背插長劍的美艷少婦,閃爍著一對明亮眼睛正揮手如飛馳來。

    她是趙永榮總鏢頭的遺孀,飄萍女黃飛燕。

    凌壯志聽了那聲小兄弟秀眉不覺一皺,他曾聽展偉明說,要先回石門鎮請飄萍女來,但怎地沒看到展偉明?

    心念間,飄萍女黃飛燕已距離不遠,於是秀眉一展,恭謹朗聲說:「小生因回金陵,故而晚來一步,夫人別來無恙?」

    話聲甫落,香風襲面,明艷照人的黃飛燕已立在身前。

    黃飛燕聽了凌壯志的話,修長入鬢的柳眉一蹙,凝脂般的粉面上立即罩上一層嗔色,但她紅潤的櫻唇上,卻掛著似怒似喜的微笑。

    她用柔和閃閃的明眸先在凌壯志腰間的銀鞘長劍上一掃,接著嬌哼了一聲,嗔怨地說:

    「哼,豈止晚到了一步,足足晚到了兩天。」

    凌壯志本來被她這副美麗嬌態弄呆了,這時一聽,立被驚醒,不由急聲問:「夫人你說什麼?」

    黃飛燕看了凌壯志的呆相,嬌艷如花的香頰上,立即飛上兩片紅霞,接著噗嗤一笑,再度嗔聲說:「我說你足足晚到了兩天。」

    凌壯志大惑不解地問:「夫人這話怎麼說?」

    「兩天前鳳妹妹已被押回天山去了。」

    凌壯志一聽,的確驚呆了,不由懊悔地低聲問:「夫人為何不將瓊瑤子前輩羈住?」

    黃飛燕輕聲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說:「姊姊沒有人家的武功高,打不過人家呀!」

    凌壯志覺得這不是理由,但又不便反駁,因而焦急地問:「鳳姑娘走時是怎麼說?」

    黃飛燕柳眉一蹙,黯然搖搖頭,憐惜地說:「鳳妹妹終日以淚洗面,人憔悴得快不像樣子了,她日夜焦急地盼望著你來救她……」

    凌壯志聽得心中一陣慚愧,立即蹙眉插言說:「這是他們天山派……」

    黃飛燕一聽,立即嗔聲問:「你覺得為難?不便干預人家派中的事是不是?」

    凌壯志被她說中,不禁俊面一紅。

    黃飛燕接著沉著說:「告訴你,別那麼死腦筋,武林中的事,是是非非,就是那麼回事,誰的本領大,誰的武藝精,誰就有理。」

    凌壯志聽了她的話,不由直皺著眉頭,他覺得天下的女人,有很多是不太講理的。

    黃飛燕看在眼裡,不由輕哼一聲,嗔聲問:「你覺得我有些不講理是不是?」

    凌壯志怎敢承認,急忙搖搖頭,惶聲道:「不,不,小生絕沒這個意思。」

    黃飛燕看他那副惶急相,得意地幾乎笑出來,但她仍繃著粉臉,沉聲說:「告訴你,只要你一連出手幾招,將瓊瑤子逼得連連後退,她自會氣得一跺腳,丟下鳳妹妹,逕自回轉天山去。」

    凌壯志苦著臉道:「可是還有樂遙子,靈真子,青雲子,悟玄子……」

    黃飛燕柳眉一蹙,未待凌壯志說完,立即毅然地說:「都一個一個地把他們打回去。」

    凌壯志聽得不禁有氣,不由沉聲問:「以後呢?」

    黃飛燕毫不遲疑地說:「以後就沒事了,他們天山五子打不過你,必然氣忿填胸,恨恨地轉回山金霞宮,大不了閉門勤練功,準備再東來雪恥復仇。」

    凌壯志似乎抓住了理,立即大聲說:「是呀,這樣怨怨相報,無盡無休……」

    黃飛燕急忙伸出青蔥似的纖纖玉手,在凌壯志的面前一揮,不屑的說:「哼,等他們五子練成了勝過你的驚人絕學,他們也羽化升天了,你們的孩子恐怕也要生孩子了。」

    凌壯志自覺無法和她爭理,對於黃飛燕說的「你們的孩子」,他自然聯想到那指的是宮紫雲腹中的小東西。

    因而,他有意岔開話題問:「展偉明世兄哪裡去了?」

    黃飛燕知凌壯志心裡有些不服,但也不再爭執,這時見問,只得淡淡的說:「人家關心親妹妹的安危,已飛馬追去了。」

    凌壯志俊面微微一紅,聽黃飛燕的口氣,似乎埋怨他無情無義似的,因而,他靜靜沉思,看看如何應付目前的局勢。

    黃飛燕見凌壯志不語,自知把話說重了,立即柳眉一展,含笑問:「小兄弟,我們應該怎麼辦,是否也馬上追去?」

    凌壯志秀眉一蹙,為難的說道:「小生尚有許多急事待理,目前無法追到天山去。」

    黃飛燕認為凌壯志有意推諉,立即有些不快的問:「你有什麼急事?」

    凌壯志自覺有向黃飛燕一說苦衷的必要,於是回答:「事情很多,一時之間無法說得清楚。」

    說此一頓,舉目看了眼大佛寺,立即提議說:「夫人,我們到寺內找一靜宅細談吧!」

    黃飛燕柳眉一蹙,立即嗔聲說:「我不去大佛寺,我看到那些禿頭瞪著兩隻大眼盯著我,我就嘔心。」

    說著,雪白的雙頰立即升起兩片紅暈,接著目光一閃,繼續說:「我放馬的那片竹林,也很清靜,以你的功力,數十丈,還怕有人偷聽?」

    凌壯志這時才想起那匹白馬是黃飛燕騎來的,於是一頷首說:「好吧,我們到那裡談吧!」

    於是,兩人展開輕功,直向放馬的竹林馳去。

    正在竹林內啃草的烏騅和白馬,一見它們的主人回來,立即低嘶一聲,放蹄迎了過去。

    凌壯志和黃飛燕同時停下身來,各自愉快地拍了拍自己的寶馬。

    烏騅似乎仍認得它的主人,一見黃飛燕,立即向著她搖尾,連聲低嘶。

    黃飛燕也過去撫摸了一下烏騅,接著一看林內,地上乾枯的竹葉極厚,任何一處都是休息的好位子,因而笑聲說:「我們就在此地談吧!」

    說著,即至鞍後取下一條大絨毯,順手交給凌壯志,自己又去鞍囊內拿了一大包食物,一小瓶美酒來。

    凌壯志將絨毯鋪在地上,發現飄萍女黃飛燕手中尚拿著一瓶酒,不由驚異地問道:「夫人也經常飲酒?」

    黃飛燕嬌哼一聲,明亮的眸子柔和地睨了一眼凌壯志,同時含笑嗔聲說:「這是姊姊自石門家中帶來,特地為你這位武功高絕的弟弟準備的。」

    說著,雙頰略現紅暈,即將手中的食包放在絨毯上,凌壯志知道黃飛燕是個性情爽朗的少婦,因而對她這份熱忱,也未放在心上,於是感激地說:「謝謝夫人,小生平素也不飲酒。」

    說著,就在絨毯的一角坐下來。

    黃飛燕嫵媚地一笑,忙將食包和酒瓶打開。

    難題立即發現了,既沒有酒碗,也沒有酒杯。

    黃飛燕似是毫不在意,一陣濃醇的酒香,已將酒瓶送到凌壯志的面前來。

    凌壯志秀眉一蹙,立即含笑說:「夫人請飲。」

    黃飛燕柳眉一挑,佯怒聲說:「什麼夫人夫人的,姊姊聽得頭都痛了,難道我黃飛燕還不配做你的姊姊?」

    凌壯志立即惶聲說:「當然當然,不過……」

    黃飛燕未待凌壯志說完,趁機接口說:「既是當然,今後就呼我姊姊好了。」

    說著,將酒味濃醇的酒瓶,再度送到凌壯志面前。

    凌壯志自覺有口難辯,只得無可奈何地含笑說:「姊姊請先飲。」

    黃飛燕一聽,立即笑了,笑得像百合初放,嫵媚至極,接著將酒湊至櫻唇上,輕輕地飲了少許,順手交給凌壯志,同時笑著說:「好辣!」

    凌壯志接過酒瓶,湊至唇邊就飲,但在濃醇的酒香中,尚滲雜著一絲淡淡的芬芳,那是黃飛燕櫻唇上留下的唇香,他的心神不由怦然一動,因而,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

    黃飛燕一見,立即笑著問:「怎麼樣?辣嗎?」

    凌壯志俊面微一紅,立即苦著臉笑一笑,點著頭說:「唔,有點辣。」

    黃飛燕格格一陣嬌笑,接著說:「現在該你述說目前不能去天山的原因啦。」

    凌壯志放下酒瓶,略一沉思,說:「說來話長,要辦的急事,實在太多了。」

    於是,即將新近急待解決的事,概略的說了一遍。

    黃飛燕聽凌壯志談到玉山薛雄虎時,立即柳眉一豎,忿聲說:「這個老賊三年前尚劫過永榮屬下鏢局的一趟鏢銀,永榮雖親自前去交涉,薛雄虎父子仍要抽紅,當時永榮已感身體不適,只得忍辱答應了薛家父子的要求,永榮因氣忿過度,因而舊病復發,不幾個月便逝世了。」

    說話之間,粉面蒼白,嬌軀也有些微微顫抖。

    凌壯志為免惹起黃飛燕的積怨,立即改變話題,繼續談葉小娟母女失蹤及各派高手企圖奪取秘笈的事。

    黃飛燕聽完,立即關切地問:「現在你可查出黛鳳女俠和葉小娟是被哪個門派掠去了?」

    凌壯志黯然搖搖頭說:「還是沒有一絲眉目,但丐幫的兩位長老柳二馬三,願協助偵察,同時答應暗中監視烏鶴惡道的陰謀。」

    黃飛燕立即寬聲說:「武林各派以丐幫勢力最為雄厚,弟子遍及海外及全國,只要丐幫肯幫忙,不難查個水落石出。」

    凌壯志點點頭道:「但願如此。」

    黃飛燕繼續問:「你目前預定先辦哪一樁事?」

    凌壯志毫不遲疑的說:「當然是去玉山。」

    黃飛燕毅然應好,接著忿聲說:「三年來姊姊無一日不想為先夫湔雪那次劫鏢之恥,這次正是機會。」

    凌壯志一聽黃飛燕也要前去玉山,不禁慌了,急忙解釋說:「聽邋遢和尚老前輩說,玉山機關重重,步步可死,他和跛足道人,幾番前去,都險些喪了老命。」

    黃飛燕粉面一沉,不由沉聲問:「怎麼?你不相信姊姊的本領是不是?」

    凌壯志立即惶聲說:「不,不,姊姊武功高絕,劍術精通……」

    黃飛燕未待凌壯志說完,又趁機逼問了句:「那,就是怕姊姊累贅你!」

    凌壯志自覺無分辯的餘地,只得強自謙遜的說:「姊姊前去對小弟只有助益,怎能說是累贅?」

    黃飛燕愉快的一笑,倏然由絨毯上立起來,催促說:「既然如此,我們走,今晚趕到白沙關,明天下午即可到達玉山。」

    凌壯志無奈,仰首看了一眼偏西的太陽,只得立起身來。

    於是,幫著飄萍女將絨毯繫在鞍俊,登上烏騅馬,兩人直向山下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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