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香魂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邋遢和尚
    越過盆地,登上對面橫陵,三人眼前登時一亮,只見二三里外的孟縣城,燈火萬點,光亮燭天,全城夜景十分壯觀。

    三人怕丐幫兩位長老久等,略催坐騎,三馬速度頓時加快。

    來至北關街口,兩位老花子早在路邊含笑等候了。

    凌壯志三人即勒絲韁,相繼下馬,同時恭聲說:「讓兩位老前輩久等了。」

    兩位老花子哈哈一笑,說:「我們也剛到,店還沒有找好,我們去城內還是就在關外?」

    展偉明早就餓了,搶先爭著說:「就在關外吧,隨便弄些東西吃就成了。」

    方臉的柳長老欣然說好,轉身向街內走去。

    這時,兩街燈火通明,夜市正盛,行人擦肩接踵。

    街上行人中,已有不少渡過黃河的江南高手,但由於大河教的瓦解,大河教主邱銅川的死訊,使得這些高手雖然看到拉馬進街的凌壯志等人,但絕無一人敢有所舉動,只是暗中指指點點而已。

    尤其看到丐幫的馬柳二位長老同行,更懾於丐幫的聲勢不敢蠢動,同時也鬧不清凌壯志和丐幫有什麼淵源。

    五人來至一座規模最大氣派最豪華的大客店前,身形尚未停好,早已飛步跑過幾個滿面堆笑的店伙來。

    這些店伙,眼睛最為勢力,一見凌壯志和宮紫雲那等俊美華麗的少年公子和姑娘,而拉馬走在兩個要飯的花子後面,這兩個老花子必是大有來歷的人物。

    幾個店伙,躬身哈腰,滿面堆笑,拉馬的拉馬,引客的引客,一個較年長的店伙,向兩長老一躬身,笑著問:「兩位老爺子好,五位是先上酒樓飲酒,還是逕去後店跨院?」

    柳長老祥和地呵呵一笑,說:「給我們找個清靜的獨院吧,並給我們送桌上好酒菜來。」

    店伙恭聲應是,向著另一店伙作了個手勢,當即在前引路。

    五人被引至一座清靜的獨院小廳上,酒菜也隨之送到,五人依序坐好,展偉明敬陪末座。

    酒過三巡,方臉的柳長老一撫花白鬍鬚,感慨地說:「自我們老大丹眼神杖簡尚義失蹤後,這些年來我和老三走遍了大江南北,訪盡了深山大澤,始終沒有一絲蹤跡。

    數月前遇到了跛足道人,他說凌小俠的尊師來歷神奇,身世迷離,也許就是我們失蹤多年的簡老大。

    但在金陵遇到衡山的了塵師太,她又說凌小俠的尊師是失蹤多年的朱腕銀筆葉大俠,我和老二雖然相信,但仍希望能親向小俠詢問實情,方始放心。」

    凌壯志立即解釋說:「晚輩最初確不知先師是誰,但找到娟師姊,再赴恆山見過師母飛花女俠後,根據先師的信物,確定先師正是昔年失蹤的葉大俠。」

    瘦臉的馬長老黯然接口說:「這些年來老大一直沒有消息,看來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宮紫雲黛眉一蹙,分析說:「遭人謀害,不外兩個原因,一是仇家太多,一是身懷珍物……」

    柳長老未待宮紫雲說完,立即一頷首,壓低聲音說:「夫人說得不錯,我們老大和葉大俠相似,不過老大得的是一本上古真經。」

    正吃得津津有味的展偉明,驀然插言問:「什麼上古真經?」

    兩位長老本待不理展偉明,但見凌壯志和宮紫雲也聚精會神地注意聽,因而愈加壓低聲音說:「據我們老大說,如果參透真經上的奧秘,即可得道成仙。」

    展偉明一聽,叭的一聲將酒杯重重地放在桌面上,接著大聲說:「兩位老前輩請放心,那位簡老大絕對死不了。」

    凌壯志和宮紫雲被展偉明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同時嚇了一跳,兩位丐幫長老也不由脫口問:「何以見得?」

    展偉明毫不遲疑正色說:「兩位老前輩沒聽過神仙歌嗎?上面說得多清楚,神仙好,神仙好,金銀財寶視糞草,美麗嬌妻不去想,孝順兒孫不能要……兩位老前輩請想想,嬌妻兒孫都不能要,哪裡還會想到你柳二馬三?」

    兩位老花子一聽,霜眉同時蹙在一起了。

    宮紫雲想笑不敢笑,凌壯志有心說展偉明幾句,又覺不便出口。

    展偉明見兩位長老沒說話,尚以為讚他說的有理,因而繼續正色說:「兩位老前輩忘了嗎?詩云:『洞中方七日,世上幾千年』,修仙成道的人,在洞中修仙一天,就是我們人世間的幾百年,試想,你們兩位老前輩已經七八十歲了,還能再活幾年,你們兩位跑斷了腿,那位簡前輩,說不定正在天母的瑤池邊吃蟠桃呢……」

    話未說完,便發現兩位老花子,俱都氣得面色鐵青,怒目圓睜,白鬍子微微顫抖,以下的話,再不敢說了。

    凌壯志一臉惶愧之色,不由拱手致歉說:「展世兄為人憨直,口沒遮攔,尚望兩位老前輩不要介意。」

    兩位丐幫長老慨然一歎,神色逐漸緩和下來,傷感地說:「我們簡老大果真仍在世間,就是深山修仙,我們丐幫弟子也心安了。」

    說罷,兩人同時立起身來,繼續說:「現在天色已經不早,小俠和夫人旅途勞頓,也該早些就寢,老叫花就此告辭了,今後有緣再會。」

    凌壯志、宮紫雲同時立起來,惶聲說:「兩位老前輩,何以急急離去……」

    方臉的柳長老,黯然一歎,說:「我和老三已親自問過小俠的師承,心中已無疑慮,只要我們兩個老叫花子不死,即使天涯海角,也要找到我們老大的蹤跡。」

    凌壯志知兩人去意已決,只得寬言安慰道:「簡老前輩得的上古真經,果真能得道成仙,也許不出將年,三位老前輩便可會面了。」

    兩位老花子俱都苦笑一笑,頷首黯然說:「但願如小俠所說。」

    說罷,逕向廳外走去。

    凌壯志心中一動,頓時想起失蹤被擄的葉小娟和黛鳳女俠,因而急聲說:「兩位老前輩止步。」

    兩個老花子聞聲停身,不解地問:「小俠還有什麼事嗎?」

    凌壯志秀眉一蹙,黯然說:「這次晚輩離開恆山,旨在盡力救出師母黛鳳女俠和師妹小娟,兩位老前輩可曾見聞是哪一個幫派擄去?」

    兩個老花子,同時噢了一聲,似乎想起什麼,由瘦臉的馬長老,回答說:「你不問起,我倆倒把這件重大事情忘了。最初小俠的聲譽不正時,很多門派的掌門人都呼你為小魔頭而不呼姓氏,經過了塵師太的解說,再與事實加以對照,不少正直的門派,將合力剪除你的念頭打消了,現在大河教已經瓦解,但渡河的人卻很少,今後小俠如能慎重處事,你的聲譽必定更高。

    至於黛鳳女俠與葉姑娘被人擄去之事,我兩人尚未接到幫中弟子的報告,不過總不會脫出積極進行奪取小俠秘笈的幾個門派,小俠屆時只要略動機智,我想不難查不出來。

    但有一點必須注意,切忌操之過急,須知人在對方手裡,有時必須暫時忍氣,受點委屈,才不致誤事。」

    凌壯志恭聲應是,繼續不解的問:「兩位老前輩可曾聽說崆峒掌門人烏鶴東來的事?」

    方臉的柳長老,立即頷首接口說:「有有,確曾聽說過幫中弟子曾一度在邛崍山見過烏鶴,不過這牛鼻子的行蹤極為詭秘,烏鶴新近練成了不少奇奧功夫,是否吹虛,那就不得而知了。」

    瘦瞼的馬長老,誠懇的說:「小俠如果想知道烏鶴的行蹤,老花子立即下令各地分舵注意,一經發覺惡道行蹤,迅速傳遞消息,盡快讓酒樓茶肆中的人們知道,那時小俠即可暗地跟蹤探聽他的詭謀。」

    說罷,兩人邁下廳階,逕向院門走去。

    凌壯志連連恭聲應是,即和宮紫雲、展偉明,跟在兩位長老身後相送。

    到達院門,兩位老花子堅請凌壯志三人止步,道聲珍重,轉身向前店走去。

    凌壯志三人恭立門前,直到馬柳二老的身形消失了才轉身走回小廳。

    丐幫二老一走,三人已無心再吃,恰在這時,店伙也來收拾殘席了。

    凌壯志知道每個大碼頭的客店,大都和車馬船轎的掮客有連絡,因而叮囑店伙代雇一艘大船,說明是去東京汴涼開封府。

    宮紫雲一心想早些到金陵,看看屬於自己的家,由於不便快馬飛馳,只得改走一段水路,然後,由開封上岸,奔蚌埠,再轉道金陵。

    一宿安睡,次日絕早起床,太陽剛剛升起,三人已繞城而過。

    繞過縣城,地勢迥然不同,舉目望時,一片黃沙,僅通向渡口的寬大官道上,有稀落的幾棵柳樹。

    道上行人絡繹,多是渡河的商旅,紛紛向渡口走去。

    三人策馬前進,距離渡口尚有一里,已聽到黃河激流的「嗡嗡」水鳴。

    到達渡口,只見河邊河灘上,貨物堆積如山,船桅聳立如林,人頭攢動,喧聲沸騰,多是等候渡船的人。

    河中水流甚急,黃泥旋轉翻滾,雖無激浪,但極駭人,舉目前看,只見十數里外的對岸,一線陰影,景物模糊不清,無法分出是村林還是城鎮。

    舉世聞名的嵩山諸峰,已在遠遠的天際現出一道綿延起伏的山影。

    凌壯志尚未勒馬,路旁飛步迎來一個船夫裝束的精幹中年人。

    中年船夫奔至三人面前,立即躬身含笑說:「小的是乘風船上派來迎接三位貴客的。」

    凌壯志一揮手,和聲說:「請頭前帶路。」

    三人策馬跟在船夫身後,一向不知愁苦的展偉明,這時也將虎眉皺起來了,因為他就要和他的小妹夫分手,各奔東西了。

    三匹寶馬,似是也知道即將分途,不時顯出神情依依,昂首低嘶。

    沙灘上的麝集人群,逐漸減少喧嘩,最後終於寂靜無聲,千百道驚異的目光,向著凌壯志三人望來。

    對這些尚尚驚異的目光,一路之上,三人看多了,已不足為奇,但凌壯志也知道,任何一件意外事件,均是由這些目光中釀起。

    三人前進中,驀見船伙舉手指著數丈外的一排大船,愉快地說:「就是中間第四艘,我們的船主已立在船上恭迎三位了。」

    凌壯志舉目一看,只見前面一排大船,俱都是高約八尺,長約七丈的三桅大型船,一個身穿長褲短褂,腰繫寬帶的老人,果然立在船首上,正向這面望來。

    老人年約六十餘歲,霜眉飛髯,面色紅潤,嘴角掛著微笑,目光尚尚閃輝,一望而知不是俗手船主。

    三人距離有數十丈,老船主已抱拳當胸,朗聲笑著說道:「老朽在此恭候多時了,請上船吧。」

    說罷,抱拳含笑,恭立船頭。

    凌壯志首先下馬,早有數名船夫由敞開的底艙大門內跑了出來,分別將馬迅速接過。這時,船頭已搭好一道登船跳板,三人由踏板上登上船頭。

    老船主一見三人上來,立即愉快地哈哈一笑,說:「老朽這艘船能載凌小俠伉儷東下,真是倍感榮幸。」

    凌壯志拱手含笑,尚未答話,驀聞展偉明瞪眼沉聲問:「你怎知道小妹夫是凌壯志?」

    老船主似乎早就料到有此一問,於是神色自若地仰首哈哈一笑,朗聲愉快地說道:「凌小俠武功蓋世,名滿天下,身著白衫,英俊儒雅,莫說武林高手,就是江湖上的販夫走卒,哪一個見了凌小俠這身衣著相貌,不知他是凌壯志?」

    凌壯志知道老船主是個老江湖,自是會說幾句奉承話,因而也未放在心上,倒是對展偉明冒然發問,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於是急忙拱手歉聲說:「在下凌壯志和展世兄,俱是初歷世面,不周之處,尚望老丈多加包涵。」

    老船主以極愉快的聲音哈哈一笑,說:「凌小俠過謙了,快請艙內坐。」

    說罷側身,伸手肅客。

    凌壯志微一頷首,當先舉步,拾眼一看,目光倏然一亮,幾乎呆在原處。

    不知何時,前艙門口,竟婷然玉立一個年約十八九歲的狐媚少女。

    狐媚少女一身水紅粉緞衣裙,生得桃花眼,柳葉眉,懸膽瓊鼻,紅櫻唇,瓜子形的粉瞼,膚細如脂,這時正櫻唇綻笑,媚眼閃輝地恭候在那裡。

    這不但使凌壯志驚奇,更令風華絕代的宮紫雲也感到迷惑,當前玉立的粉衣少女除了衣著不同,幾乎是大河教主的女兒邱莉花的化身。

    展偉明沒見過邱莉花自是不會感到驚奇,他僅是覺得粉衣少女的那雙閃輝的桃花眼,令他看得呼吸有些窒息。

    老船主一見,立即笑了,急忙兩步笑著說:「這是小女輝英。」

    說話之間,已到門前,粉衣少女首先向凌壯志和宮紫雲福了一福。

    凌壯志和宮紫雲一同含笑,溫和地呼了聲英姑娘,但細心的宮紫雲,卻已提高了警覺,進入艙門,眼前再度一亮,艙內宛如客廳,佈置得富麗堂皇,漆桌亮椅,方凳高幾,四壁艙板,揩拭得耀眼發亮。

    聰明的凌壯志也頓時驚覺,這艘船絕不是一般水上載運車馬的經商客船,因而不禁覷目瞟了一眼狐媚醉人的粉衣少女。

    粉衣少女也正以那雙蕩人魂魄,閃著誘人光輝的桃花眼望著凌壯志。

    凌壯志心中怦然一動,險些脫口呼出,太像邱莉花了。

    池心情一急,幾乎忍不住問一問展偉明,大河教主邱銅川究竟有幾個兒女。

    幾人方自落座,沙灘上驀然傳來一聲內力渾厚的暴喝:「你們船上可有一個殺人不償命的小魔頭?快叫他給我滾出來。」

    這聲暴喝,聲如悶雷,直震得艙內微微顫動。

    宮紫雲、展偉明、粉衣少女、老船主,俱都驚得一愣,面色立變。

    凌壯志星目一亮,身形如煙,白影如電一閃,已經落身船面,定睛向沙灘上一看,面色立變,身不由己地向後退了半步。

    只見沙灘上六七個船伙,正驚愕地望著一位濃眉怪眼,一臉油泥,兩頰精光沒有鬍子,手裡拿著一個大酒壺的瘋和尚。

    瘋和尚一身又髒又破的豐截僧袍,上面已補得不能再補了,腳下穿著一雙破麻鞋,兩條小腿油黑,如非光頭上戴著一頂油泥發亮的船形僧帽,任何人都會說他是個幾天沒吃飯的老叫花。

    但他卻是黑白兩道聞名喪膽四大怪傑中的三怪,又喝酒,又吃肉的邋遢和尚。

    凌壯志一見是邋遢和尚,的確驚呆了,他不明白此老怎知他在這艘船上。

    人影閃處,宮紫雲、展偉明、粉衣少女和老船主也飛身縱落在船頭上,四人一見沙灘上的情形也驚呆了。

    這時,沙灘上的邋遢和尚似是尚未發現凌壯志等人已出現在船面上,舉起大酒壺,仰天喝了一口酒,繼續怒聲地說:「快去,快去叫凌壯志那小子出來,我今天不抽他的筋,剝他的皮,哼,算他小子有福氣。」

    說罷又舉起了手中的大酒壺。

    展偉明驚得一正神,不由惶聲說:「老天,這個酒肉和尚怎地來了?」

    話未說完,沙灘上的邋遢和尚立時放下酒壺,瞪著一雙精光四射的怪眼直向船上望過來。

    老船主早已嚇得面如土色,似是看到了煞星,身不由己地惶慌向後緩退。

    驀聞沙灘上的邋遢和尚,震耳一聲大喝:「好小子,出來了不吭一聲。」

    說話之間,破袖一揮,身形騰空而起,越過幾個船伙頭上,直飛撲來。

    凌壯志見邋遢和尚來勢洶洶,心中暗自一凜,但想到對方是前輩,不便先行出手,因而身形飄退了一丈。

    同時,如此一退,也兼有讓給邋遢和尚一個落腳之處。

    豈知,邋遢和尚毫不承情,怪眼一瞪,震耳大喝:「好小子,想跑嗎?先接我和尚一掌再說。」

    說話之間,腳尖一點船舷,飛身前撲,右臂一圈,振腕劈出一道剛猛無儔的激旋狂飆,直向凌壯志的右臂擊去。

    由於心情焦急,凌壯志忘記是船上,身形一閃,同時惶聲急呼:「老前輩請息怒……」

    話未說完,窗口山崩海嘯的滾滾狂濤,直向身後捲去。

    立身船邊的宮紫雲、展偉明、粉衣少女和老船主等,俱都看得面色一變,脫口一聲驚呼。

    凌壯志心中一驚,似乎想起什麼,急忙回頭一看轟隆喀嚓,稀哩嘩啦,艙門破裂,桌椅橫飛,船身激烈晃動,驚得艙下三馬,連連發出驚嘶。

    凌壯志一見,頓時大怒,他確沒想到這些怪裡怪氣的老前輩們,都是一些出口罵人,語無倫次,根本不講理的人。

    豈知,邋遢和尚對積塵飄揚,桌椅橫飛的船艙看也不看一眼,繼續向凌壯志緩步逼來,同時,瞪著一雙怪眼,恨聲說:「哼,一艘破船有什麼了不起,你把我幹女兒害慘了,才是真的。」

    凌壯志一聽,頓時愣了,他知道邋遢和尚說的是萬綠萍,不過他實在想不通萬綠萍為何要認這麼多瘋瘋癲癲的干老子。

    宮紫雲見凌壯志發呆,邋遢和尚圈臂向前逼去,因而急得惶聲說:「老前輩請止步,萬姑娘的事,大頭矮腳翁已說過了……」

    話未說完,邋遢和尚果然停步,但,瞪著一雙怪眼,望著宮紫雲,沉聲不解的問:「什麼萬姑娘?你說的是誰?」

    宮紫雲一聽,同樣楞了。

    展偉明在石門鎮見過鐵鉤婆和萬綠萍,因而在旁插言說:「就是那個雞皮臉,小眼睛,身穿藍大褂,手裡提著一柄護手鉤的老婆婆的女兒萬綠萍。」

    邋遢和尚一聽,怪眼一翻,立即哼了一聲,沉聲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鐵鉤婆的那個黃毛丫頭,哼,大頭鬼和小窮酸喜歡她,我酒肉和尚可看不上眼。」

    凌壯志一聽,再度火起,他對邋遢和尚瞧不起萬綠萍的話,心中非常生氣,因而沉聲問:

    「但不知老前輩的義女是那一位?」

    邋遢和尚怪眼一翻,怒聲說:「哼,你能接下我這一掌,我自會告訴你。」

    說話之間,圈臂振腕,運足十成功力的油泥烏黑的手掌一翻,一道剛猛驚人的掌風,直向凌壯志的身前擊去。

    凌壯志對四大怪已會其二,深知四人的功力俱在伯仲之間,因而右臂僅用六成功力,大喝一聲:「晚輩就接老前輩一掌。」

    大喝聲中,右掌已出,一道強勁掌風,直向滾來的剛猛勁力迎去。

    掌風一經接觸,凌壯志心知不妙,再想增加功力已來不及了。

    砰然一聲大響,船身震盪,勁風帶嘯,凌壯志急忙墜身,雙肩連晃,終於立身不穩,蹬蹬連退三步,險些跌落船下面。

    宮紫雲一聲驚呼,紫雲如電,飛身撲至凌壯志身前,急忙伸手扶住愛夫,不由惶急地顫聲問:「怎麼樣,快運運氣。」

    展偉明愣愣地立在那裡,咧著大嘴,瞪著虎目,完全驚呆了。

    粉衣少女面色蒼白,老船主的額頭上已滲滿了冷汗,底船內的三匹寶馬,亂蹦亂跳,所有的船伙躲得一個也不見了。

    邋遢和尚看了這情形,不由仰天發出一陣得意的哈哈狂笑,同時朗聲說:「人人都呼你小魔頭,把你說的天下無雙,地上少有,我酒肉和尚只用了四成的功力,你竟然退了三大步。」

    說罷,兩手撲天,又是一陣得意的哈哈狂笑,只驚得百十丈外的渡口人群,紛紛向這面湧過來。

    凌壯志自下山以來,何曾逢過敵手,這時被邋遢和尚震退三步,尚堪忍受,因為他是早已成名的前輩人物,就是敗在他的手裡,也不算丟人,最氣的是受不了他的諷刺。

    於是,微一運功,真氣暢通無阻,因而頓生爭勝之心,劍眉一挑,星目閃輝,掙脫宮紫雲的手臂,緩步向邋遢和尚逼去,同時沉聲問道:「老前輩,您的義女是誰?晚輩如何將她害慘了,請您不妨現在就說出來。」

    邋遢和尚見凌壯志掌心藏在袖內,知道他年輕好勝,這一掌劈出來必是運足了十成功力,他故意用怪眼瞄了下凌壯志微圈的右臂,不由老氣橫秋地嘿嘿兩聲,輕蔑地說:「怎麼,你小子可是自認這一掌能將我和尚的老命給結束了?」

    說罷,又是毫不放在心上地仰臉哈哈一笑,繼續說:「你小子儘管放心,我酒肉和尚早已寫好遺囑,上面記載得清清楚楚,到時候你一看便知道,不過根據方纔我和尚僅用了四成的功力,便將你小子震退三步,我若是運足了神力,嘿嘿……」

    話未說完,怪眼尚故意轉首看了一眼沙灘圍滿的人群,繼續狂傲地沉聲道:「嘿嘿……

    只怕你小子被擊落水裡……」

    凌壯志年輕,哪裡忍得下這口氣,未待邋遢和尚說完,早已氣得劍眉如飛,俊面鐵青,震耳一聲大喝:「老前輩也接我一掌試試。」

    喝聲甫落,急上兩步,右掌殷紅如血。

    宮紫雲一見,知道凌壯志已然動了殺機,不由驚得脫口急呼道:「凌弟弟不可以……」

    但是,已經遲了。

    只見凌壯志掌心紅芒一閃,船面上暴起一聲霹靂暴響,喀嚓連聲,板木橫飛,整個船頭,頓時全毀。

    嘩嘩一陣水響,船身急往右斜,剎那間右艙已灌滿了泥水。

    勁風呼呼,飛木厲嘯,紛紛向沙灘上落去。

    沙灘上圍觀的人眾,驚呼狂喊,抱頭鼠竄,頓時大亂。

    宮紫雲知道凌壯志已闖了大禍,今後江湖上勢必無他立身之地,因而忍不住掩面哭了。

    凌壯志看到船頭被毀,進滿了滾滾黃水,邋遢和尚不要說死屍,就是一塊布也沒存,這時才知鑄成大錯。

    就在這時,船頭的左舷下,驀然響起一聲得意的哈哈怪笑。

    眾人心中一驚,循聲轉首一看,只見人影一閃,邋遢和尚已由船舷下面翻身躍了上來。

    邋遢和尚神色自若,咧嘴怪笑,但手裡仍緊緊握著他那把視如生命的大酒壺,怪眼注定驚愕不定的凌壯志,一晃腦袋,得意地沉聲道:「你雖有鐵石難當的赤陽掌,但仍奈何我和尚不得。」

    話未說完,人影閃動,距離邋遢和尚最近的粉衣少女,一聲不吭,纖指猛點邋遢和尚的命門。

    事出突然,距離又近,凌壯志、宮紫雲同時一聲驚呼,再想出手阻止,已來不及了。

    但邋遢和尚卻早有準備,一聲怒嘿,出手如電,鐵腕一翻,已將粉衣少女的玉腕扣住。

    凌壯志、宮紫雲,暗讚和尚功力不凡,果然名不虛傳,同時吐了口長氣。

    粉衣少女面不改色,一雙桃花眼中,閃閃射出怨毒,雪白的貝齒,緊緊咬著粉紅的櫻唇,一望而知是對邋遢和尚恨極了。

    邋遢和尚毫不生氣,緊緊扣住粉衣少女的玉腕,仰面哈哈一笑,問:「丫頭,我老人家可是破壞了你報仇雪恨的大事?」

    說罷,一雙怪眼,目不轉睛地盯著一臉怨毒神色的粉衣少女。

    凌壯志、宮紫雲以及展偉明三人,俱都聽得一愣,鬧不請邋遢和尚的話是什麼意思。

    但面色如土的船主卻早已汗如雨下,悄悄向船舷退去。

    驀見邋遢和尚搖著頭,注定目閃淚光的粉衣少女,繼續沉聲說:「莫說是你,就是你父親邱銅川也不敢向我和尚暗下毒手。」

    凌壯志和宮紫雲一聽,才恍然大悟,粉衣少女果是邱銅川的女兒,邱莉花的妹妹,同時,也明白了邋遢和尚如此惡作劇的用意。

    心念間,只見粉衣少女流著淚,跺著腳,切齒恨聲道:「老怪物,你破壞了我殺父之仇,雪姊之恨,我恨不得食你的肉,寢你的皮,你今天殺了我,我做厲鬼也要捉凌壯志和宮紫雲。」

    邋遢和尚一聽,仰天發出一陣大笑,接著朗聲說:「你有為父報仇之志,孝心可嘉,只要你將來能削掉和尚身上的皮,吃了我和尚的肉,包你長的如花似玉。」

    說此一頓,注定粉衣少女,怪眼一瞪,沉聲怒喝道:「想起你父女三人所作所為,令人髮指,人人得而誅之,我和尚念你孝心可感,這次饒你不死,下次再遇到我和尚定殺不赦。」

    「赦」字出口,振腕一抖,粉衣少女的嬌軀,立被拋出一丈多高。

    粉衣少女身在空中,纖腰一挺,立變「歸巢綵鳳」,身形頭上腳下,直向滾滾黃河水沖去。

    宮紫雲、凌壯志,看得心中一驚,險些驚呼出聲。

    「唰」的一聲輕響,水面上浪花一旋,粉衣少女立即沉入水內。

    凌壯志和宮紫雲以及展偉明,三人心頭一緊,同時探首向黃泥滾滾的河面望過去。

    水面上浪花一閃,粉面少女倏然冒出水面,怨毒地指著凌壯志和宮紫雲,恨聲說:「你們兩人小心,姑娘總有一天將你們拉進水中餵魚。」

    話聲甫落,浪花一旋,粉衣少女頓時不見。

    展偉明似乎想起什麼,急忙左顧右盼,同時大聲問:「那個老船主呢?」

    立在破船頭上的邋遢和尚,舉手一指百丈以外的滾滾河面,沉聲說:「喏,那不是你們要找的老船主。」

    凌壯志三人舉目一看,只見百丈以外的河面上,一道白影,順流而下,直向河心游去,身法之快,宛如一條破浪大魚。

    宮紫雲一看,想到這條船中途河上遇險,兩人都不善水功,真不知如何應付,因而,不由感激地望著邋遢和尚。

    邋遢和尚得意地地望著凌壯志和宮紫雲,嘿嘿一笑,沉聲問:「小子,我酒肉和尚要是晚來一步,邱銅川的小女兒就要你們下河餵魚。」

    凌壯志俊面一紅,躬身施禮,宮紫雲立即福了一福,兩人同時恭聲說:「老前輩的大恩,晚輩永銘終身。」

    邋遢和尚怪眼一翻,沉哼了一聲,不屑地說:「哼,大恩值多少錢一斤?還不趕快跟我和尚走。」

    說罷,看也不看凌壯志三人一眼,飛身縱上沙灘。

    凌壯志恭聲應是,抬頭一看,哪裡還有一個船伙的影子。

    驀見展偉明低頭向著破艙內震耳大聲說:「老夥計,大爺要走了,還不滾出來嗎?」

    話聲甫落,底艙遠處立即傳來一聲歡嘶,接著是一陣咚咚的零亂蹄聲。

    展偉明一見,飛身縱至破船頭的左舷,揮動手中的大鐵錘,轟的一聲大響,兩扇緊閉的底層艙門,應聲粉碎,立被打開。

    烏騅、青聰、大紅馬相繼縱上沙灘,凌壯志三人緊跟飄身而下。

    這時,邋遢和尚早大剌剌地坐在沙灘上飲酒,左手裡不知在什麼地方掏出一塊又黑又乾又硬的肉,正吃得津津有味。

    方才圍觀的人眾,雖然受了一場虛驚,嚇得奪路狂奔,但仍有許多人沒有走,圍立在沙灘遠處。

    凌壯志三人,各人拉著各人的馬,直向坐在沙灘上喝酒的邋遢和尚走去。

    邋遢和尚一見有馬,一雙怪眼瞪得又圓又大,油泥臉上佈滿了驚喜神色,於是哈哈一笑,不由興奮的說:「我和尚自從出了家,足有四五十年沒摸摸馬毛了,今天合該我過過馬癮。」

    說罷,急忙將手中的肉乾放進懷裡,挺腰站起身來,舉起破袖子,一抹油嘴,笑嘻嘻的望著凌壯志三人,神氣的說:「你們別瞧不起我和尚老,告訴你們,我的騎術相當優異,昔年我是花花公子的時候,無人敢與我相比。」

    說著,十分渴望的望著凌壯志和展偉明問:「你兩人的馬,誰的讓給我騎?」

    凌壯志見展偉明裂著大嘴不語,只得含笑恭聲說:「請老前輩騎我這匹!」

    說罷,即將絲韁掛在鞍頭上,立即退後數步。

    邋遢和尚一聽,高興已極,仰天哈哈一笑,大聲應好,身形騰空而起,直向馬背上落去。

    烏騅一見邋遢和尚,早已兩耳高豎,目閃驚急,這時見那個滿身油泥,臭氣薰天的人,突然向它身上落來,不由大急,一聲怒嘶,閃電轉身,後蹄猛向下落的邋遢和尚踢去。

    邋遢和尚似乎未曾料到,一見黑馬踢來,雙蹄恰好踢向他的屁股,這一驚非同小可,一聲怪叫,疾抖大袖,硬將下落的身體向右一滾,疾演雲龍翻身,急向兩丈以外落去。

    凌壯志也吃了一驚,大喝一聲,飛身過去,伸手拉住韁繩,不停的對黑馬斥罵吆喝,以便給邋遢和尚消消氣。

    邋遢和尚飄身落地,心中又驚又怒,瞪著一雙怪眼,驚急的望著膽怯溫馴的烏騅,只氣得呲牙咧嘴。凌壯志見黑馬差點沒踢著邋遢和尚,內心非常過意不去,趕緊又吆喝了烏騅一聲,接著恭聲說:「方纔太突然了,所以馬心發慌,現在老前輩可以上馬了。」

    邋遢和尚似乎也覺得自己太猛浪了,這時見黑馬溫馴的依在凌壯志的身邊,馬癮再動,立即點點頭,再向黑馬走去。

    他的步子一動,烏騅立即仰首豎鬃,低嘶連聲,馬身不停擺動。

    邋遢和尚一見,立即停身止步,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說:「算啦,我看還是跑腿保險,我這把老骨頭還想多活幾天呢!」

    說罷轉身,沿著沙灘,當先向東走去。

    宮紫雲想笑不敢笑,展偉明對和尚那身油臭衣服,實在不敢恭維,凌壯志見烏騅不依,自覺也沒辦法讓黑馬溫馴。

    於是三人只得拉馬急急跟在和尚身後。

    邋遏和尚,拖著破草鞋前進,身形搖搖晃晃,看來喝得有些醉醺醺了,在前進中,驀然發現凌壯志三人沒有騎馬,不由停步轉身,不解的問:「你們為什麼不騎馬?」

    凌壯志立即恭聲說:「老前輩地下步行,晚輩等怎好騎馬?」

    邋遏和尚一聽,臉色驀然一沉,立即滿不高興的說:「怎麼,你們不相信我和尚的腳力跑不過你們的馬匹?」

    凌壯志頓時慌了,但又苦於無法解釋。

    展偉明對事很少細加思索,立即在旁插言說:「不是不相信你和尚前輩的腳力差,而是我們這位老妹子已身懷六甲,不能跑馬,否則何必又走水路?」

    說著,依然舉起蒲扇般的大手,指了指宮紫雲。

    邋遢和尚一聽,兩隻怪眼也不知不覺的瞄了一眼宮紫雲的小腹。

    他這一看,原來不甚介意的宮紫雲嬌靨立時通紅,急忙垂下螓首。

    展偉明見宮紫雲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似是希望和尚不要再看,因而大嘴一裂笑著說:

    「老前輩,別看了,現在還看不出來,要真能看出來,那還了得?」

    他不說還好,如此一解釋,一向大小不分,遊戲風塵的怪傑邋遢和尚,也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怪眼一眨,感慨的搖搖頭,漫聲說:「我看,還是我先到大黃莊渡口等你們吧!」

    說罷轉身,直向東奔去,搖頭晃肩,似是酒醉,一雙破草鞋,踏在沙灘上,嗒嗒有聲,身形之快,捷逾飄風,眨眼之間,已至數十丈外。

    宮紫雲看了邋遢和尚的滑稽相,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凌壯志見愛妻笑了,心情頓時一暢,即對展偉明笑著說:「展世兄,老前輩為了便於我們乘馬,他已先走了,我們就上馬吧!」

    展偉明這時也不禁煞有介事地望著和尚的背影,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宮紫雲看了展偉明那副烏鴉落在豬身上,不知道自己黑的神態,再也忍不住格格像銀鈴般地笑了。

    於是三人在歡笑愉快的氣氛中,飛身上馬,沿著沙灘向前追去。

    雙目再看,和尚的背影,已變成一個小黑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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