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香魂 正文 第 十 章 石門訪友
    一入內室,光線頓時一暗,立有一絲奇異清香撲面襲來。

    凌壯志心中一驚,游目急看,只見室內一床、一桌、一凳。

    床上被褥整潔,折疊有序,桌上橫置一面銅鏡,凳上鋪著一方絲絮,除此,再沒有什麼了。

    凌壯志看罷,驀聞素裝少女一聲歡呼:“跛足師伯,您好久沒來了。”

    接著是跛足道人的哈哈笑聲問:“丫頭,你媽媽呢?”

    素裝少女已迎出房門,同時說:“我媽去追花花太歲去了。”

    跛足道人驚異地“噢”了一聲,沉聲問:“那狗賊竟膽敢找到天都峰上來?”

    素裝少女立即解釋說:“不,是我媽約他來的。”

    跛足道人立即以驚異的口吻問:“怎麼,你媽不是發過誓,你失蹤的爹爹不重現江湖,她終生不出黃山嗎?”

    素裝少女含笑解釋說:“不,是我前去的!”

    跛足道人頗感驚異地笑著問:“怎麼?你一人居然也敢下山?”

    素裝少女有些不服氣,同時也有些得意地說:“哼,那有何不敢?我不但去了臥虎莊,還去了太平鎮。”

    院中一陣沉默,想是跛足道人被這件事震住了。

    果然,跛足道人忽然壓低聲音問:“丫頭,金刀毒燕阮陵泰和鐵弓玉環晉宇田可是你斃的?”

    素裝少女沒有說話,想是點了點頭。

    又聽跛足道人以警告的口吻說:“我先告訴你,現在金刀毒燕阮陵泰的小師妹宮紫雲,正四處尋找擊斃她師兄的那個白衫少年,不是師伯長他人的志氣,那個宮丫頭武學淵博,師伯和你媽都不是她的對手。”

    素裝少女不解地問:“師伯,你怎麼知道這消息?”

    跛足道人慎重地問:“我在太平鎮上,恰好遇到宮紫雲和晉德大師,我才知道金刀毒燕和鐵弓玉環,已被人用赤陽掌擊斃了。”

    說此一頓,接著壓低聲音說:“最初我曾想到你,後來我斷定是那個姓凌的小子。”

    素裝少女立即吃驚地問:“什麼?一個姓凌的小子?”

    跛足道人精神一振,不由急聲問:“怎麼?你見過那小子?”

    素裝少女立即分辯說:“不,不,我怎會見到過他?我覺得奇怪,那個姓凌的少年怎麼也會赤陽掌功……”

    跛足道人立即輕哼一聲,感慨地沉聲說:“哼,何止赤陽掌功,昔日四惡魔的武功,他都俱備了,以我看,你擊斃金刀毒燕的事,最後八成會算在他身上。”

    素裝少女略一沉思,問:“師伯找我媽,可是為了姓凌的少年,曾具有我爹習有的赤陽掌功?”

    凌壯志聽得心頭一震,情不由己地向窗前走了兩步,愈加凝神靜聽了。

    驀聞素裝少女驚異的問:“為什麼,師伯?”

    跛足道人輕哼一聲說:“他不但把我的徒兒秦香苓拐跑了,連小丫頭喚春也帶走了。”

    凌壯志一聽,頓時大怒,他幾乎忍不住沖出去向跛足道人理論,繼而一想,最初沒出去,這時更不好現身了。

    又聽素裝少女,以不信的口吻,代他分辯說:“不可能吧……”

    跛足道人立即沉聲問:“你怎麼知道不可能?”

    素裝少女忙解釋說:“那姓凌的少年有多大本領,一人豈能要挾兩個活人?”

    跛足道人突然一歎,說:“凌壯志的確是個好孩子,我知道他不會,不過我必須追上他告訴他這其中的厲害……好吧,我要走了,我不等你媽了。”

    話聲甫落,接著響起一陣逐漸遠去的衣袂破風聲。

    凌壯志聽了跛足道人最後的那句話,心中的怒火頓時全消了,但他猜不透秦香苓和春丫頭如何離家出走……

    心念未畢,外室已傳來素裝少女的呼聲:“喂,出來吧,我師伯走了!”

    凌壯志一定神,急走了出去。

    素裝少女見凌壯志由自己的臥室裡走出來,粉面不由浮上兩片紅雲,她黛眉一蹙,正色問:“聽師伯說,你也練有赤陽掌功?”

    凌壯志由於不知恩師是誰,每一談起武功,他的心情便立時沉下來,因而,他僅深深地點了點頭。

    素裝少女繼續關切地問:“你是否願意告訴我你學藝的經過,和令師是誰?”

    凌壯志秀眉一蹙,略一遲疑說:“葉姑娘,現在我坦誠地對你說,我一直在暗中跟蹤你,也正是要知道你何以也習有赤陽掌功,你的令師是哪一位?”

    素裝少女為了要探出凌壯志的師承來歷,毫不遲疑地說:“我的掌功、劍法,均由我母親傳授,我沒有拜別人為師。”

    凌壯志秀眉一蹙,不解地問:“張前輩何以會赤陽掌功?”

    素裝少女微搖螓首,淡淡地說:“我媽不會赤陽掌功,她是由我失蹤父親的一本秘笈上,將口訣記下來的……”

    凌壯志心中一動,不由急聲問:“那本秘笈,可是一本色分紅、橙、黃、白四種絲絹制成的金皮薄書?”

    素裝少女默然搖搖頭說:“我沒見過那本秘笈,因為它被我失蹤多年的父親帶走了。”

    凌壯志聽得心頭猛然一震,神情頓顯緊張,不由惶急地問:“你殺金刀毒燕阮陵泰和鐵弓玉環晉宇田,可是為令尊大人報仇?”

    素裝少女見他神情有異,愈加有了一探凌壯志師承來歷的決心,同時,她也坦誠地點點頭說:“是的,兩人都是我父親的昔年仇人。”

    凌壯志神情愈顯激動,繼續急聲問:“葉姑娘可知道令尊大人生前還有哪些仇人?”

    素裝少女一聽“生前”兩字,粉面立變,不由戚聲驚呼:“什麼?你……你是說我父親已經死了?”

    凌壯志知道由於自己的聯想,而直覺失言,因而連忙改口說:“不,不是,我是說失蹤前。”

    但素裝少女的心情,再也平靜不下去了,她強自抑制心中的不安說:“還有哪些仇家,我媽知道……不過……好似還有一個烏鶴仙長……”

    凌壯志一聽,身形猛然一個踉蹌,宛如驟遭雷擊般,額角上冷汗頓時滲出來,他已無法抑制內心的激動,舉手指著素裝少女,顫抖著問:“你……你的乳名……是……”

    素裝少女突覺心情恍惚,似是有大難臨頭的預感,她不由自主地喃喃道:“小娟……”

    凌壯志一聽,腦際轟然一聲,只覺天旋地轉,瞪大的眼睛裡射出的目光停在素裝少女的蒼白粉面上,他完全驚呆了。

    素裝少女葉小娟,看到凌壯志過度激動的神情,芳心一驚,不由急聲問:“凌小俠,你……”

    說話之間,飛步先至凌壯志的面前,鳳目關切地望著他滲滿汗水的俊面。

    凌壯志神情恍惚,似是沒聽到葉小娟的關切的話,他的腦際,反復盤旋著一連串的問題……

    雙十年華的少女……

    失蹤了十九年的父親……

    一本載有赤陽掌功的秘笈……

    她的乳名小娟……

    這一切又都是巧合嗎?他心中不停地問著自己,這時他真想眼前的葉小娟,就是恩師的唯一愛女葉娟娟。

    他想,如果葉小娟就是娟娟姐的話,那麼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他老人家就是失蹤一十九年的朱腕銀筆葉天良。

    驀然

    他的雙目一亮,一個意念閃電掠過他的心頭,他的雙目像兩柄利刃般,盯視在葉小娟微微凸現的酥胸上。

    葉小娟芳心狂跳,粉面紼紅,身形本能地退後半步,不由羞急問:“你……”

    話未說完,白影一閃,凌壯志出手如電,戟指點了她的黑憩穴。

    事出突然,距離又近,凌壯志出手又快,心情惶急的葉小娟,只覺雙目一黑,嚶嚀一聲,嬌軀翻旋倒向地上。

    凌壯志略一遲疑,就在葉小娟倒向地面的同時,疾伸雙臂,攬腰托起,折身奔進室內,即將小娟仰面放在床上。

    這時,他心跳如雷,汗下如雨,呼吸已感到有些窒息,由於心情過度的激動,只覺兩腿酸軟微抖,一顆心緊張的已提到了腔口。

    現在,他要解開小娟的胸衣,察看她的胸前是否有恩師說的那個暗記那個關系著整個武林浩劫的暗記,也是害慘了恩師一生的暗記。

    同時,他也知道,這事實在太冒險了,他這樣作,不但關系著葉小娟一生的清白幸福,也關系著他自己終生的道德聲譽。

    假設葉小娟就是娟娟,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了,假設葉小娟不是娟娟,那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但是,除了察看葉小娟胸前是否有恩師說的暗記外,他覺得再沒有其他上策可循了。

    凌壯志惶恐、焦急,手足無措的立在床前,低頭望著長發素衣,微合雙目,瞌然沉睡的葉小娟。

    他的目光,一直盯視著小娟項間領口密排的兩個鈕扣上,同時他兩袖不停的揩拭著滿額滿臉簌簌滾下的汗水,他的兩只衫袖,已濕的如同水洗了。

    這的確是一個艱鉅的問題,想到嚴重的後果,令他遲遲不敢動手……

    他反覆想著那一連的事實:

    雙十年華……

    一十九年……

    一本秘笈……

    乳名小娟……

    這些事實不可能全是巧合,至於恩師所說他的妻子已因難產死去,這其中也許另有隱衷。

    心念至此,他毅然伸出劇烈顫抖的右手,去解小娟領口上的第一個鈕扣!

    但,當他的拇指兩指,剛剛觸及第一個小鈕扣時,他的手又縮了回來。

    他再度拭了拭手上臉上的汗水,仰面望著室頂,他雙唇啟動,神色虔誠,似是在向過往的神明祈禱。

    一陣祈禱,心情似是平靜了不少,想到恩師的悲慘遭遇,為了早些告慰恩師在天之靈,他很快的將小娟的外衣襟把解開了。

    一段凝脂般的雪白玉頸,立時展露出來,絲絲淡雅似蘭的幽香,發自小娟藕色的緊身小衣上,直撲他的鼻孔。

    緊緊裡在貼胸小衣內的兩座渾圓玉乳,顯得躍躍欲出,兩點圓小的乳峰,極明顯的凸出在衣布上。

    凌壯志一見,心情再度慌張起來,但他仍毅然去解緊身小衣上的襟扣……

    他知道功成失敗,就此一舉了。

    襟扣極快的解開了,兩只渾圓高聳的玉乳,赫然彈了出來

    凌壯志心頭猛然一震,嚇得脫口一聲低呼,急用顫抖的兩手去撫。

    一撫之下,雙乳溫柔軟酥,極富彈性,他驚的兩手似是摸到了兩塊熱鐵,急忙又松開了。

    低頭一看,渾身猛然一戰,面色頓時變得蒼白如紙,張口結舌,完全呆了。

    惶恐、紛亂、悔恨、不安,一齊湧上他的心頭……

    因為,葉小娟的酥胸上,膚如凝脂,潔似溫玉,沒有一絲一點瑕疵,更談不上有師父說的無數朱砂字跡了。

    他知道又作錯了一件大事,這次較之與秦香苓不知嚴重到超過多少倍。

    他記得清清楚楚,據恩師說,即使娟娟百年身死,她胸上的那些朱砂小字仍不會褪去。

    他低頭望著葉小娟的酥胸,兩座高聳的玉乳,兩片淡褐色的醉人乳峰,他不由焦急萬分,惶恐無地的吶吶問著自己:“天那,怎麼辦?……”

    現在,他的身體已不再抖了,但,豆大的汗珠,卻像暴雨般的流下來,他立在一個絕世風華的睡美人前,而他的心情卻如同立身在前有食人猛虎,後有萬丈深淵的峰巔上……

    驀然

    一陣極速的衣袂破風聲,隱約傳來。

    凌壯志大吃一驚,面色立變,他斷定是中年美婦黛鳳張雲霞回來了。

    心驚之下,急忙用手去扣小娟的緊身衣扣,但,不知怎的,無論如何也扣不上了,那兩座渾圓高聳的玉乳,似是比前大了許多。

    心中愈慌急,事情愈不順利,掩住左邊的玉乳,右邊的卻赫然又跳出來,他心中不停的呼怪,他不知道葉小娟是怎麼扣上的……

    那陣衣袂破風聲,愈來愈近了,凌壯志的心也愈來愈慌亂,在這等情況下,他滲滿汗水的手,也不聽指揮了。

    他有心解開小娟的穴道,讓她自己扣,但又怕她醒來會大吵大叫,那時事情反而愈弄愈糟。

    如果等中年美婦張雲霞回來向她解說原因,他想就是將自己的心剖出來,她也不會相信了。

    那陣衣袂破風聲,已登上峰崖,正向屋前馳來。

    凌壯志在此絕境下,只有暫時離開,等待日後再解釋了。

    心念已定,急忙拉過一張薄被,匆匆為小娟蓋好,急步奔至後窗,拉開窗門,飄身縱出窗外。

    這時,天色已現曙光,但峰上的雲霧,似乎更濃了。

    凌壯志反手扣好後窗,直向正西馳去。

    急馳十數丈,驀然傳來中年美婦的呼喚聲:“小娟,小娟,那個穿白衫的少年呢?”

    凌壯志不放心穴道被制的小娟,同時他也急於要知道中年美婦發現小娟後的情形,因而,急忙停下身形,閃身隱在一株大樹後。

    就在他隱身樹後的同時,十數丈外的西屋內,突然響起一聲尖銳驚呼。

    凌壯志斷定張雲霞已發現了袒胸倒在床上的葉小娟,因而,心中一陣慚愧,不自覺的低下頭去。

    又是一聲清脆嬌呼傳來。

    凌壯志急忙將頭抬起,他斷定葉小娟的穴道被解開了,他雙目注定松竹間的西屋脊影,兩耳運功凝神靜聽……

    他要聽聽葉小娟向她的母親說些什麼,他把全副心神,都集中在她們母女的對話上……

    他聽到中年美婦張雲霞,焦急而忿怒的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穿白衫的小子呢?”

    葉小娟只是嚶嚶泣啜,委屈得似是無法答話了。

    又聽中年美婦張雲霞恨聲說:“看他文質彬彬,像個知書達禮的人,想不到竟是一個虛有其表的狂徒,我再遲回一步,那還了得……”

    凌壯志聽了,不停地暗自搖頭,他不能怪中年美婦如此說法,任何人看了那情形都會如此想。

    驀聞葉小娟委屈地低聲哭著說:“看他忽然神情激動,面色大變,他這樣做,也許有什麼隱衷……”

    中年美婦張雲霞突然一聲厲叱:“閉嘴,事到如今,你還為他辯護,難道被他作賤後,你才相信他是一個衣冠禽獸嗎?”

    凌壯志一聽,頓時大怒,幾乎忍不住飛身撲回去,同她們說個清楚。

    繼而一想,在此情況下,雖有百口也難說得明白,因而,心中那股怒火,只得強制忍下去了。

    驀然,一聲微泛怒意的沉哼響自身後。

    凌壯志一驚非同小可,脫口一聲大喝,轉身取扇,閃電點出,直向身後一丈處的一道修長人影刺去。

    同時凝目細看,發現那人竟是個面貌慈祥,鶴發童顏,身穿紫道袍的老道人,因而,他點出的劍勢,不覺一慢。

    紫袍道人見凌壯志以扇當劍,身法快如奔電,不由面色立變,尤其出手劍勢,正是他昔年敗在烏衣狂生劍下的仙人指路,因而愈加暗暗心駭。

    於是,趁對方劍勢一緩之際,大袖一拂,飄然閃開了,同時,驚異地大聲問:“你是劍魔的什麼人?”

    話聲未落,十數丈外已傳來中年美婦的忿怒喝聲:“貫一道長,不要放走了那小畜牲。”

    凌壯志知道中年美婦和葉小娟追來了,心中一急,再度大喝一聲:“什麼劍魔劍聖,再不閃開,可不要怨在下無禮了。”

    大喝聲中,疾演“佛入地獄”,幻起一片金華毫光,猛向貫一道長擊去。

    貫一道長深知這招劍法厲害,如出手還擊,勢必被對方剌中,如飄身閃開,少年即趁機逸去,因而顯得進退兩難。

    凌壯志無心戀戰,旨在逼退貫一道長,這時見對方出手遲疑,於是身形一旋,橫飄五丈,直向正西電掣馳去。

    正飛馳中,驀聞身後傳來中年美婦的埋怨聲:“道長為何放他逃走了?”

    一聲低沉歎息,貫一道長黯然說:“莫說貧道一人,即使合我們三人之力,恐怕也難將他困在天都峰上。”

    □  □  □

    凌壯志得了一次教訓,再也不敢停下身來聽他們說些什麼,來至峰崖,疾馳而下,眨眼已入峰腰雲海,片刻已達峰下。

    峰下依然黑暗如夜,谷中尚有一絲曙光,他雖知中年美婦、葉小娟和貫一道長並沒有追來,但他身形依然絲毫未停,直奔山外。

    來至黃山西麓,天光已經大亮,山下田野,遠處村莊,俱已沐上一片金黃色的柔和朝陽。

    黃山以西,人煙稠密,每七八裡即有一個村莊,因而,官道上行人絡繹不絕。

    凌壯志沿著西進宮道,隨著商賈行人,大步向西走去,想到昨夜查證葉小娟的事,心中立即感到極度不安。

    這時細細想來,他仍認為葉小娟就是恩師的愛女娟娟,他不相信世間會有如此多巧合的事情。

    但葉小娟的酥胸上,潔白似玉,根本沒有恩師說的暗記,這又令他不能不推翻他的肯定,而向事實屈服。

    他斷定中年美婦絕不會就此甘休,她勢必帶著小娟到處追蹤,今後尚不知有多少麻煩事。

    心念及此,又想起恩師不許自己輕易施展武功的告誡,當時乍然聽來,那該是多麼殘酷,但細心想來,恩師所以會如此,正是為了自己免被拖進這個險惡的漩渦中。

    如今,再想從頭做起已不可能了……

    落日的余暉由西邊天灑下來,把整個馬鞍山的峰嶺山影幻成一片杏黃色,繼而變成嫣紅,最後,終於隱沒在蒼茫暮色中。

    凌壯志風塵僕僕,一連數日,日夕住宿,朝起趕路,而這時,他正乘著暮色徐風,健步如飛,直向馬鞍山的東麓馳去。

    他知道越過了馬鞍山,便是贛皖邊界了,他決心星夜趕路,盡展輕功,一夜飛馳,明天拂曉即可趕達石門了。

    大地逐漸地暗了下來,夜空深邃,繁星萬千,馬鞍山兩座突起的高峰,愈顯得巍峨,遙遠。

    凌壯志展開陸地飛行術,宛如劃地流星,直向馬鞍山的兩峰之間馳去。

    他飛馳在崎嶇的山路上:心裡想著見到展偉明後應該如何應付的情形。

    登上一道橫嶺,眼前突然一亮,嶺下一片廣大翠谷中,燈火萬點,光亮燭天,在濃郁的茂林中,隱約現出一座莊院。

    凌壯志心中一驚,立時剎住身形,他沒想到馬鞍山中,尚有人建起如此大的一座莊院。

    凝目細看之下,屋脊巍峨,形如宮殿,房屋約有數百間,俱是雕棟琉瓦,朱漆紅磚,一看即知絕非等閒人物所住的莊院。

    一陣夜風,送來絲絲隱約可聞的笙弦竹音和曼妙歌聲。

    凌壯志心中一動,不由仰首看了一眼夜空,已是二更時分了。

    這般時候,莊院尚有燈火如晝,笙歌歡樂,即使不是綠林大盜,也必是江湖黑道的魁首。

    他已有了幾次經驗教訓,再不敢招惹事端,為了不致引起莊院中人的注意,他決心繞道前進。

    心念已定,折身向南峰角下馳去

    南峰角下,山勢崎嶇,俱是虯生怪林,林內無路可循,如無“登枝渡葉”的輕身功夫,休想通過這片怪林。

    凌壯志騰空飛上林頂,踏枝向西馳去。

    飛馳中,游目一看,心頭猛然一震,只見西南峰角下,驀然現出兩點黑影,身法之快,捷逾飄風,正向這面踏枝飛來。

    凌壯志斷定來人必是谷中莊院中的高手,為了免被來人發現,身形一墜,立時隱入一株枝葉茂盛的大樹內。

    再看那兩點黑影,踏樹掠葉,並肩飛馳,身法之快,疾如驚電。

    眨眼之間,兩點黑影,已顯出兩個嬌小身形,兩人背後各插一柄長劍,兩條點點絲穗,迎風飄展,發出噗噗的響聲。

    凌壯志凝目細看,不禁微微一愣。

    只見踏枝飛來的兩個嬌小身影,竟是兩個身著麗服,頗具姿色,頭梳丫環髻的年輕侍女。

    凌壯志看得心中暗駭不止,那座莊院中的侍女即有如此驚人的輕身功夫,那莊院的主人,武功之高也可想而知了。

    心念未畢,兩個麗服侍女,已飛近不足十丈了。

    左邊侍女穿水紅,漫長臉,年約十八九歲,修眉細目,櫻桃小口。

    右邊侍女穿淡綠,蘋果臉,年約十七八歲,櫻口,挺鼻,大眼睛。

    兩人並肩飛馳,俱都粉面綻笑,顯示出她們內心的愉快。

    驀聞左邊的侍女,笑著說:“綠妹妹,娘娘這些年不出莊院,看來真的要修仙了。”

    右邊穿淡綠的侍女,小嘴一撇,輕蔑地說道:“有了鐵金剛,何必再去找銅羅漢……”

    一陣香風襲來,兩個侍女,就在不遠處的樹梢上閃電般飛上。

    凌壯志聽得異常不解,他雖然聽出娘娘必是指的莊院主人,但鐵金剛又是何意思,他就不得而知了。

    心念間,挺身登上林端,轉首再看,只見兩個麗服侍女,正向著谷中那個堂皇莊院如飛馳去。

    凌壯志惟恐再遇到莊上的人,僅僅看了一眼,展開輕功,直奔正西。

    馬鞍山雖然范圍不廣,但山勢卻極險惡,兩座鞍峰尤為峻拔,四周崎嶺拱圍,絕澗深淵橫阻,一般高手橫越,至少也需半夜時間。

    凌壯志展開輕功,直奔山外,時而如星丸彈射,時而似劃空流矢,二更過半,即已馳出山區。

    夜,安靜的像一泓止水,僅有徐徐的夜風,吹來曠野咭咭的蟲聲,和山麓枯林內的梟鳴。

    凌壯志認准方向,沿著寂靜官道,直向石門馳去。

    石門是座重鎮,街道寬大,青石鋪地,兩街商店林立,日間行人接踵,入夜燈火輝煌,真所謂酒樓客常滿,茶肆座不虛。

    凌壯志一夜馳來,披星戴月,冒風迎霜,天光剛剛拂曉,他便到了一座繁華的大鎮上。

    此刻時光尚早,生意多未開張,但每家酒樓客棧,卻早已活躍起來。

    店伙們為客人送餐備馬,商旅們准備開始今天的行程,凌壯志一進街口,便聽到各店房傳出的叮當勺響和陣陣飯香。

    一夜飛馳,腹中也有些餓了,他決心在店中休息半日,中午時分再去黃思漢府拜訪展偉明。

    於是,選了一家較大的客棧走了進去。

    酒保店伙,茶僮跑堂,這些人每日閱人無數,兩眼最是明亮,這時見絕早走進一個風度翩翩的文靜少年,知道是位來歷不凡的人物,立即笑臉跑過兩個店伙來,恭謹哈腰,齊聲招呼:“爺,您早,請後店上房坐。”

    凌壯志頷首跟在兩個店伙身後,發現店中各房內,人影晃動,房內仍燃著燈光准備行囊,這時他才發覺自己來的太早了。

    來至一間燈火輝煌的上房門前,一個店伙在內,似是剛剛整理就緒,引導的店伙,立即肅客請進,同時恭聲問:“爺,您看看,可滿意?”

    凌壯志僅准備休息半日,因而未進房門便先點了點頭。

    店伙一見,立即面向院中,高聲吆呼:“早飯,臉水,快點准備”

    前院立即傳來愉快的回應:“馬上到”

    凌壯志進門一看,上房兩明一暗,十分整潔,漆椅亮桌,高幾花盆,布置得尚稱不俗。

    一個店伙,已隨後送來一壺好茶。

    凌壯志盥漱已畢,彈去身上風塵,即向尚未離去的一個店伙問:“貴鎮可有一位黃思漢先生?”

    店伙聽得一皺眉頭,略一沉思,搖搖頭,笑著說:“回稟爺,敝鎮沒有這麼位黃思漢先生!”

    凌壯志覺得奇怪,他記得清清楚楚,展偉明也說得明明白白,怎會沒有呢?

    店伙見凌壯志神色疑惑,立即又殷勤地問:“爺問的不知是武林俠士,還是本地的鄉紳?”

    凌壯志也不知展偉明的表兄是何許人物,只得以詢問的口吻問:“武林俠士有哪些人,本鄉富紳有哪些人?”

    店伙立即扳著手指頭,說:“在武林中有名氣的俠士,有南街的‘金面鵬鳥’黃飛星大爺,西街的有趙家主母‘飄萍女’黃飛燕,本地富紳有東街巨商黃有道黃三爺,北街有百萬富翁黃慕三黃老員外,不知爺認識哪一家?”

    凌壯志見店伙如數家珍般地數了幾家,竟沒有一個是展偉明說的表兄黃思漢,因而斷定黃思漢必是一般普通人物,因而不解地問:“貴鎮上除了這四家著名的大戶,可還有其他黃姓人家?”

    店伙面上一紅,訕訕地一躬身,含笑說:“再有就是小的一家姓黃了。”

    凌壯志心中一動,不由接口道:“小二哥的大名是……”

    店伙立即恭聲含笑說:“小名黃生財!”

    凌壯志一聽,不由笑了,接著風趣地說道:“原來你是東街巨商黃有道的長兄啊!”

    店伙一聽,頓時愣了。

    凌壯志立即含笑解釋說:“你名生財,他名有道,生財有道,正是經商致富的准則,照名字來判斷,你們倆應該是一奶同胞……”

    話未說完,店伙也忍不住哈哈笑了,接著恭聲說:“爺真是一個風趣的人,果真如爺說的那樣倒好,小的也不會在此早起晚睡,笑臉迎人了。”

    凌壯志也知道,再問也問不出黃思漢的住處來,於是給了店伙一些碎銀,做為賞錢,店伙極高興地走了。

    飯後,他盤膝坐在床上,閉目行功休息,他決定正午前後,親自上街訪問黃思漢的住處。

    因為,根據展偉明的衣著談吐判斷,黃思漢也絕不是籍籍無名的人物。

    運功完畢,精神煥發,一夜奔馳的倦意全消了。

    看看天色,辰時已過,店前已傳來街上熙攘的人聲。

    於是,重新整理一下儒巾長衫,摸摸懷中的寶扇,舉步向房門走去。

    來至房門一看,驚得渾身一戰,飛退回來……

    請續看《第二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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