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花吟 正文 第 五 章
    「穿雲劍」一聽「百步神彈」謝富安陪著另一位「少爺」在廳上飲茶,真是丈二和尚摸

    不腦袋。

    看看神色自若,朱唇哂笑的黃劍雲,一點不錯,正是在衡山學藝的少爺,因而望著神情

    興奮的灰衣莊漢,指著黃劍雲,鄭重的沉聲問:「你可認得這位少爺?」

    灰衣莊漢端詳了黃劍雲一眼,恭謹的搖搖頭,含著笑說:「小的不認識!」

    「穿雲劍」聽得面色一變,雙目中冷芒一閃,立即望著黃劍雲謙恭而含怒意的說,「少

    爺,依老奴看來,這裡面有詐!」

    黃劍雲早知偽裝他的那人是誰,只是不知是曉燕,李嫂還是「千面神嫗」自己,這時見

    「穿雲劍」已對「百步神彈」懷疑,立即淡淡一笑,說:「沒有詐,確有此人!」

    「穿雲劍」聽得一愣,不由驚異的問:「少爺您認識那廝?」

    黃劍雲點點頭,說:「我不但認識那廝,還和他們打過交道,現在先留這位弟兄進內稍

    歇,我就乘這匹馬前去……」

    話未說完,「穿雲劍」已別具用心的關切,說:「少爺甫抵家門,尚未稍歇,怎能再去

    『華松山莊』,待老奴前去,將那廝擒來交由少爺發落就是!」

    黃劍雲為了個個偵破「追風虎」四人,自然不能讓「穿雲劍」前去,故意搖著頭淡淡的

    說:「你不是那廝的對手,而且他們不止一人,且有一位昔年成名人物在內,途中我曾與他

    們交過手,險些被他一掌擊中。」說此一頓,特別鄭重的叮囑說:「稍時我走後,你切不可離

    開此地,以免被彼等乘虛而入!」

    「穿雲劍」乃昔年黑道巨梟,除「天涯三老」為首的「彩眉叟」外,還沒有他心中佩服

    的人。這時聽了黃劍雲的話,心中自然有些不服,但是想到黃劍雲具有捏指斷劍的驚人功力,

    尚且險遭不測,自然不敢再逞能,是以,恭謹的連聲應了兩個是,同時望著那個灰衣莊漢,

    吩咐說:「快將馬匹拉過來給少爺騎!」

    灰衣莊漢雖然感到迷惑,但仍依言將馬拉向階前。

    「穿雲劍」很想知道那人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因而趁機望著拉馬莊漢,問:「你可看到

    那廝穿什麼衣衫,有多大年紀?」

    黃劍雲覺得這話問得多餘,是以搶先回答說:「還用問,目然化裝得與我酷肖無二!」說

    話之間,已由莊漢手中將馬接過來。

    一直忿忿立在一旁的任大春,突然指著黃劍雲,怒聲說:「爹,既是這樣,您怎知這小

    子不是假冒少爺前來,也許他正想趁此機會乘馬逃走呢!」

    話聲甫落,「穿雲劍」驚得面色一變,大喝一聲:「狗才找死!」死字出口,進步欺身,

    反臂一掌,猛向任大春的耳頰打去!

    黃劍雲知道這一掌下去,任大春即使不死也得殘廢,是以,心中一動,出手如電,右

    掌一繞,已將「穿雲劍」的右腕扣住!

    「穿雲劍」先是一愣,看看自己被扣的右腕,老臉頓時通紅,但他城府深沉,老於世故,

    趕緊恭聲問:「少爺可是給這奴才講情!」

    黃劍雲一面鬆手,一面淡然一笑,讚聲說:「我倒覺得令郎有獨特的見地,對方既然能

    化裝得酷省無二,怎知我不是那個化裝前來的歹徒……」

    話未說完,「穿雲劍」突然仰面哈哈一笑,有些賣弄的誇口說:「少爺也太小覷老奴了,

    莫說老奴前年方自衡山探望您回來,就是十五年一直未曾與少爺會面,當您捏斷狗才的長劍

    時,老奴也會根據少爺右腕上的硃砂痣辨別出真偽來,何況變相術雖然神奇萬端,但少爺的

    眼神和那種超人飄逸的風範,他們是無論如何也化裝不出來,『百步神彈』謝三弟,智謀雖

    有,但卻遇事粗心,設若那廝前來此地,管教他來得去不得!」

    黃劍雲聽得暗自心驚,但卻含笑讚聲說:「這也許是那廝不敢來找任老伯的原因,但當

    那廝知道你一定會前去赴筵的時候,也有可能前來碰碰運氣。」氣字出口,身形已起,極輕

    靈的落在鞍上,馬不動,蹄不移,馬匹似乎毫不著力。

    「穿雲劍」看得暗暗心驚,他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但他為了掩飾面上的驚異,急忙

    恭聲問:「少爺是否需要一柄趁手的兵器!」

    黃劍雲故意傲然一笑,說:「對付他們幾人,何需兵器!」器字出口,福履微撞馬腹,黑

    馬一聲怒嘶,如飛衝出,放開四蹄,直向嶺下山道上馳去。

    馳至莊道盡頭,方始發現路旁有一座巨碑,到達山道,撥馬向西,轉首向巨碑上一看,

    上面刻著與莊門巨匾上同樣的六個大字「黃府·恩平山莊」。

    黃劍雲看了碑上的字跡,斷定每座山莊的路口上,必然都有一座刻有莊名的巨碑。

    黑馬果是一匹快馬,加之路徑熟悉,在起伏的山道上,穿林越谷,雖然林內漆黑,依然

    狂馳如飛。

    這時夜空深遠,滿天繁星,天色已近二更,深秋的山風,寒意已經極濃,但是黃劍雲卻

    絲毫不覺得冷,因為他心中的熊熊怒火,正燒得他渾身的血液在沸騰。

    他早在「千面神嫗」藉故前來太華山區之時,便警覺到這個老狐狸對傳說中的「小錦囊」

    可能起了覬覦之心!果然,僅僅一天未曾回轉山下客棧,這老狐狸便化裝前來了,實在可恨

    可惱。

    但是,這其中卻有一點令人費解的事,她們是怎的知道他黃劍雲已經無法回去?除非他

    們看到他墜崖,否則,她們焉敢前來?

    其次,他們為何不去找「追風虎」,而前來找「百步神彈」謝富安,如果沒有蛛絲馬跡

    可循,何必捨近而求遠……?

    心念間,胯下座馬,突然昂首一聲震撼山野,直上夜空的震耳長嘶!

    黃劍雲心中一驚,急忙抬頭,發現前面一道谷口處,赫然也矗立著一座巨碑!

    他知道,那是第二金剛「鐵流星」崔元政的「榮祥山莊」,再前進八九里,即是第三金

    剛「百步神彈」的「華松山莊」了。

    心念間,距離谷口已經不遠,黃劍雲凝目一看,兩道秀眉立時蹙在了一起,因為谷口的

    巨碑上,僅有「榮祥山莊」四字,並沒冠上「黃府」。

    黃劍雲雖然知道「八大山莊」的分佈位置和名稱,但其中詳細情形尚不十分清楚。因為

    「逸塵仙長」要在「秋分」那天拿到「小錦囊」後,親自送他回府,再由「穿雲劍」和「追

    風虎」等人將詳細情形依序說明。

    心念間,早已馳過那座巨碑,沿著環山大道,繞過峰角,直向正西馳去!

    由於有了這一發現,黃劍雲再根據「穿雲劍」說的話加以對照,「恩平山莊」中央的內

    宅,顯然就是祖父「彩眉叟」居住的黃府,所以,自祖父仙逝後,中央屏門才一直未開。

    心念未完,黑馬又是一聲震撼群峰的高亢長嘶。

    黃劍雲舉目一看,只見數里外的昏暗濃蔭間,一蓬燈光直射半天,顯然那裡就是「華松

    山莊」。

    這時,他才想起,稍時如何對付「千面神嫗」和暗察「百步神彈」謝富安。最後,他決

    定先進莊暗探,聽聽「千面神嫗」與謝富安的交談,也許能在他們的談話中,看出一些可疑

    形跡。

    心念間,前面已現出一片廣大松林,「華松山莊」就建在松林深處的中央。

    到達林前的莊道上,路旁同樣的有一座巨碑,但是,黃劍雲看了碑上的字跡,卻愣了。

    因為,巨碑上的「華松山莊」上,赫然也冠有「黃府」兩個金字。

    黃劍雲看了這情形,簡直鬧糊塗了。

    就這一愣之間,前面已現出一片燈光!

    黃劍雲心中一驚,暗呼糟糕,根據黑馬這等奇快奔速,莊門下的莊漢們,必然早已聽到

    急密加雨的蹄聲!

    倉促之間,不容他再多想,右掌一按馬鞍,身形騰空而起,衫袖一拂,直撲林內,任由

    黑馬向莊門馳去。

    進入林內,再不遲疑,迅捷輕靈的向莊前馳去。

    到達松林邊緣,方始發現林緣距離高大莊牆尚有一段七八丈寬的草地,所幸牆上沒有燈

    光,不難進去。

    就在這時,左側十數丈外的莊門處,蹄聲一歇,立即傳來一陣驚呼和吆喝,想是因為馬

    上的莊漢不見了。牆上警衛的三五莊漢,一聽莊門前人聲吵雜,也紛紛奔了過去。

    黃劍雲自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飛身縱至莊牆下,足尖一點,騰空而起,身形一閃,直

    入莊內。

    牆內是一片房屋櫛比的旁院,一眼望去,至少數十間,舉目前看,百丈外的高樓麗閣前,

    一座堂皇大廳,左右有跨院,形式與「恩平山莊」大致相同。

    全莊到處燈光,而大廳上的燈光尤亮,黃劍雲遊目看了一眼附近,藉著暗影和房脊,直

    向大廳前馳去。

    一陣快閃疾避,瞬間已潛至大廳對面的通閣上,隱身簷下一看,廣院中正有幾個僕婦莊

    漢在忙碌走動。但是,燈光明亮的大廳上,卻異常寂靜,除了一桌豐盛酒席和侍立一角的幾

    名小童和侍女外,「百步神彈」謝富安和偽裝他黃劍雲的「千面神姬」俱都不見蹤影。

    正感迷惑不解,閣下通門內,一個神色慌張的銀灰勁衣莊漢,已匆匆奔了進來,直向大

    廳高階前奔去。

    恰在這時,大廳簷下的角門內,也急步走出一個身穿銀灰長衫,年約四十餘歲的中年人

    來。

    黃劍雲凝目細看銀灰長衫中年人,劍眉朗目,挺鼻朱唇,蓄著五綹短鬚,儒雅中透著英

    氣,一望而知不是一般傭僕人物。

    打量未完,驀見匆匆奔向廳前的莊漢,立即招手惶聲說:「劉掌院,前去請任大爺的黃

    德可能出事了……」

    被稱為劉掌院的中年人,驚異的「噢」了一聲,急步迎下階來,同時急聲問:「馬上可

    有血漬和打鬥痕跡?」

    莊漢急忙搖著頭說:「出事的地點可能不遠,因為馬鞍仍有餘溫!」

    劉掌院一聽,立即催促說:「總管正陪著少爺巡視內宅,這事決不能讓少爺知道,既然

    馬鞍上有餘溫,墜馬的地點必不太遠,快派幾個弟兄去看看!」

    劉掌院一面說著,一面和莊漢又急步走出廳門,直奔莊門外。

    黃劍雲對這位劉掌院頗有好感,覺得他對事情的處理及判斷,極有經驗。

    這時既然知道謝富安已陪著「千面神嫗」巡視內宅,決心也進內宅看看!

    挺身翻至閣簷上,凌空縱至通向旁院的長廊上,直向廳後內宅的高樓麗閣間,輕巧的馳

    去。

    繞至廳後,發現中門後面的庭院間,有一片晃動燈光,逕向這面移來。

    黃劍雲心中一動,急忙潛至院左的房面上,藉著房脊掩蔽向下一看,心頭一沉,神情一

    呆。

    只見一行數十人中,當前四個俏麗侍女,提著四盞明亮紗燈引路,一個濃眉環眼,花白

    虯髯的矮胖灰衣老人,恭謹的跟在一個與他黃劍雲酷肖的黃衫俊美少年身後。

    黃劍雲一見那位冒充他黃劍雲的黃衫俊美少年,再也無心去打量「百步神彈」謝富安身

    後的七八位掌院。因為,冒充他黃劍雲的黃衫少年,既不是李嫂,也不是「千面神嫗」,而

    竟是不時閃過他心靈深處的紀曉燕。

    他發現紀曉燕的「變相術」的確已到了純青火候,她不但將他黃劍雲的舉止神態模仿的

    維肖維妙,即使他黃劍雲寬厚圓潤的耳垂,也被她注意到了,加之她穿了一雙厚底福字履,

    如不格外注意,很難察覺出比他黃劍雲高還是低。

    但是,唯一使他感到有些迷惑的,是紀曉燕身上穿著的黃緞公子衫的樣式有些熟悉,只

    是一時想它不起。

    打量間,驀見紀曉燕,黯然搖著頭,說:「兒時記憶,早已模糊,總管如不說起,我一

    些也不記得了。」

    黃劍雲一聽紀曉燕模仿他的聲音,不由暗暗稱奇,即使他黃劍雲自己聽來,也覺得無懈

    可擊。

    心念間,紀曉燕身後的濃眉飛髯老人,已恭謹的含著笑說:「大爺和夫人罹難後,少爺

    即被抱至鍾八弟的『佛坪山莊』交由八弟媳照顧,這邊的情形當然不記得了。」

    黃劍雲一聽老人的口氣,斷定即是「百步神彈」謝富安,至於為何稱「總管」,已無暇

    去想它了,他記得在「恩平山莊」的門前,聽那個叫黃竹的年青莊漢,對「穿雲劍」任仕昌,

    似乎也是稱呼「總管」。

    他雖然心中想著事情,但他的目光,卻一直沒有離開紀曉燕身上穿的那件黃緞公子衫。

    驀然,他秀目一亮,突然想起那夜在「盤蛇嶺」上遇到的熱心少年魏鹹銘,當時就是穿的這

    件黃緞公子衫。同時,他又想起第二天在「千面神嫗」的變相奇術化裝室內,他曾去推那扇

    掛滿了各式服裝的內室門,紀曉燕曾驚慌失措的阻止他。顯然,紀曉燕深怕他進去發現這件

    黃緞公子衫和那方藍巾,因而揭破她偽裝魏鹹銘前去暗示他如何三場較技勝利的把戲。

    熱心暗示當然對她無限感激,但是,偽稱是湯麗珠的表兄,而把湯麗珠視如蛇蠍母老虎,

    似乎心胸太過狹窄了。

    但是,這件黃緞公子衫,應該留在終南山麓「千面神嫗」的家裡,怎會又在此地被紀曉

    燕穿上來偽裝他黃劍雲呢?

    繼而一想,頓時大怒,必是早在來此之前,「千面神嫗」和紀曉燕即已事先計劃好了這

    項陰謀。

    心念間,正待出聲招呼,一陣極速的暗器破風聲,已到背後

    黃劍雲這時是何等身手,身形一閃橫飄八尺,左手運勁一「引」,叮的一聲金屬清響,

    一件暗器應聲射在屋脊琉瓦上,一道黑影,如箭彈起,濺起無數藍綠火花。

    黃劍雲挺身一躍,右手一抄,已將彈起的暗器抄住,根據手指的觸覺和方才濺起的藍綠

    火花,顯然是一支喂有劇毒的袖箭。

    急怒間,舉目一看,只見數丈外的一座小閣前,赫然站著一個氈帽黑袍,馬臉長鬚,徒

    手未攜兵器的陰沉老人。黑袍老人神情木然,目閃驚急,顯然是被黃劍雲接箭的神奇身手驚

    呆了。

    黃劍雲一見袍黑老人,斷定不是李嫂,就是「千面神嫗」,為了揭穿向他暗下毒手的是

    誰,是以大喝一聲:「老匹夫還不過來受死!」大喝聲中,身形快如電掣,直向黑袍老人撲去。

    就在黃劍雲的喝聲出口的同時,院中也響起「百步神彈」等人的數聲怒喝:「何方朋友

    膽敢前來惹事!」怒喝聲中,人影閃動,十數道人影,同時飛上房面來。

    這時的黑袍老人是似看出情勢不利,轉身就要離去,但是,身形方自後轉,黃劍雲已截

    在身前。

    黑袍老人目光一驚,立即沉喝一聲,右掌一式「橫斷巫山」,猛向黃劍雲劈去。

    黃劍雲冷冷一笑,說:「黔驢之技,也敢出手!」手字出口,閃電旋身,左掌向外一「引」,

    右手毒箭猛刺而出,一閃已到了黑袍老人的面前。

    黑袍老人一掌劈空,同時感到有一股引力,身形向前一傾,不由大吃一驚,一見黃劍雲

    出手,知是毒箭,迅急低頭,嗤的一聲,毒箭應聲刺進黑袍老人的頭上黑帽內。

    黃劍雲順勢一挑,黑袍老人同時一聲驚叫,一頂黑帽應聲挑了起來,一頭如銀白髮,立

    即散亂垂下,遮住了黑袍老人的馬臉。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房面上,突然響起李嫂的戚聲疾呼:「黃相公手下留情!」

    黃劍雲一聽是李嫂的呼聲,立即停身收勢,自然也知道黑袍老人就是「千面神嫗」的化

    身。

    就在這時,又聽身後房面上響起曉燕的戚聲驚喜嬌呼:「雲弟弟!」

    黃劍雲一聽曉燕的呼聲,轉身一看奔來的紀曉燕,愈加怒不可抑!

    紀曉燕一見黃劍雲鐵青的俊面上充滿了殺機,珠淚奪眶而出,倏然剎住身勢,同時流淚

    戚聲說:「雲弟弟,請你聽我解釋!」

    黃劍雲冷冷一笑,說:「非常抱歉,在下已無心情聆聽!」

    這時依然穿著中年婦人服裝的李嫂,已經神情慌急的奔過來,一聽黃劍雲的回答,立即

    焦急的說:「黃相公,您這樣就太委屈我家姑娘了!」

    黃劍雲一聽,不由怒極一笑說:「我黃劍雲雖然初出茅廬,毫無經驗閱歷,但自信尚能

    辨善惡,明是非,李嫂你看這是什麼?」說著,即將手中的喂毒袖箭舉起來,繼續冷冷一笑,

    說:「萬幸我閃躲得快,否則,我這時早已氣絕身死了。」

    李嫂一聽,頓時無話可說,紀曉燕也不由掩面哭了。

    立在另一房面上發愣的「百步神彈」和七八位掌院,一聽黃劍雲報出姓名,頓時明白了

    是怎麼回事,同時暴喝一聲,飛身撲了過來,立即將李嫂,曉燕和「千面神嫗」圍在核心。

    「千面神嫗」仗著一頭蓬髮遮住馬臉,以惶愧怨毒的目光,不時游移,顯然在打逃走的

    主意。

    滿面惶愧之色的「百步神彈」,羞慚的走至黃劍雲身前,抱拳躬身,恭聲說:「老奴謝富

    安參見少爺!」

    黃劍雲冷冷一笑,說:「謝老伯,你還認得小侄嗎?」

    「百步神彈」謝富安,趕緊躬身說:「不敢不敢,老奴該死,謹領少爺的重責!」

    話聲甫落,圍立四周的七八個掌院,紛紛磨拳擦掌,怒聲說:「恭請少爺下令,屬下立

    即捉此老賊!」說話之間,四周房面上,又湧來數十持刀莊漢,團團圍在遠處。

    蓬髮遮面的「千面神嫗」,深怕「百步神彈」謝富安認出她的本來面目,是以一直不敢

    發話。這時看了眼前情勢,知道應付「百步神彈」謝富安不難,但是要想戰勝黃劍雲卻不容

    易。至於黃劍雲日前在終南山盤蛇嶺上較技時,為何藏拙不露,故用智謀,她實在想不出個

    中道理。看看李嫂面色蒼白,發愣發呆,愛徒曉燕,一直委屈的掩面痛哭,要想仗兩人協力

    突圍,已是不可能的事!

    如今,只有以揭破黃劍雲前去終南山,要求學習「變相奇術」以便偵察「彩眉叟」的遺

    物「小錦囊」來威肋黃劍雲,怕他不放她們三人離去。

    這一點,聰明過人的黃劍雲豈能不知,他自然也知道素有老狐狸之稱的「千面神嫗」,

    決不會放棄這個要挾的好把柄。是以,首先望著李嫂,含意頗深的問:「李嫂,昨天晚上,

    可是你親自看見『陰司秀才』墜崖身死的一幕?」

    神情有些木然的李嫂,搖搖頭,說:「不,是我家姑娘!」

    黃劍雲看了一眼掩面啜泣的紀曉燕,知道她昨晚曾經在身後跟蹤,但他卻轉首望著「千

    面神嫗」,搖動著手中喂有劇毒的袖箭,鎮定的說:「過去的一切,均由這支毒箭結束,彼此

    從此是陌路……」

    話未說完,掩面啜泣的曉燕,忍痛哭了一聲,展開輕功,直向正東馳去!

    李嫂一見,戚呼一聲「姑娘」,立即展開輕功追去。

    七八個掌院和圍立遠處的數十莊漢,見黃劍雲並未下令攔截,只得紛紛閃開讓燕曉、李

    嫂離去!

    「千面神嫗」冷冷一笑,正待說什麼,由於曉燕離去而怒火再起的黃劍雲,突然剔眉厲

    聲說:「在下數到三你還不走,形同此箭!」箭字出口,手指一彈,那支毒箭立被彈起,緊接

    著,舒掌揚腕,暗勁一吐,「喳」的一聲輕響,一支喂毒袖箭,立被震成數斷!

    「千面神嫗」看得面色一變,那敢遲疑,轉身狂馳如飛,直向曉燕李嫂追去。

    「百步神彈」和幾個掌院以及數十莊漢們,早已驚呆了。因為,除老主人「彩眉叟」有

    這份功力外,近一二十年來,尚未見有人施展過。

    「百步神彈」謝富安,究竟是追隨過「彩眉叟」,見過大世面的人,是以,急忙一定心

    神,躬身說:「老賊已走,請少爺廳上坐!」

    黃劍雲微一頷首,即和「百步神彈」謝富安,飛身縱至另一房面上,飄身縱落院中,七

    八位掌院,也緊跟而下。

    躲在房簷下的四名提燈侍女,一見少爺和總管等人下來,立即提燈前導,她們尚不知身

    後的少爺,又換了另外一人呢。

    穿過花廳,即是中門,繞過福壁,便到了大廳的後門。

    進入後廳門,肅立左右的小童侍女們,紛紛躬身,他們同樣的不知道這才是真正的少爺

    黃劍雲。

    「百步神彈」謝富安,急上一步,肅手請黃劍雲入席。

    黃劍雲也不謙遜,微一頷首,逕自坐在上席唯一的一張錦帔亮漆太師大椅上。

    謝富安在右側第一位上坐下,其餘人等,依序入席。肅立兩邊的小童侍女們,立即持壺

    滿酒。

    「百步神彈」謝富安,首先起身舉杯,面向黃劍雲,羞愧的恭聲說:「老奴昔年追隨老

    主人,南馳北奔,轉戰東西,不知肩負過多少次艱險巨任,尚無差池,今日竟被那老賊所乘,

    險些造成百死莫贖的大罪……」

    黃劍雲知道「百步神彈」這時的心情是愧怒交集,是以,淡淡一笑,說:「謝老伯請坐

    下,事情已過,今後任何人不許再談它。」

    「百步神彈」謝富安立即感激的說:「老奴謹敬少爺此杯,以謝不責之恩!」

    黃劍雲含笑舉杯,與謝富安同時一飲而盡。其餘八位掌院,再度依序報名,舉杯敬酒。

    恰在這時,那位身穿銀灰長衫的劉掌院,已神情焦急的走進廳來。

    「百步神彈」一見,立即埋怨說:「劉掌院,你去了哪裡?快來敬少爺一杯!」

    劉掌院先向黃劍雲行了禮,也不入座,目光一直望著「百步神彈」謝富安,似是有急要

    的事要說,但又不便說在當面。

    「百步神彈」一見,立即不解的問:「有什麼事嗎?」

    劉掌院一陣遲疑,久久才說:「請任總管的黃德,已出意外,僅空馬回來了。」

    「百步神彈」等人聽得面色一變,正待說什麼,黃劍雲已淡淡一笑說:「黃德已留在『恩

    平山莊』,馬匹是我騎回來的!」

    那位劉掌院,頓時愣了,他簡直鬧不清這是怎麼一回事情。

    「百步神彈」即向劉掌院一招手,催促說:「你先入座敬酒,稍時你自會明白!」劉掌院

    雖然迷惑,但卻依言入座敬酒。

    「百步神彈」一俟劉掌院敬酒完畢,立即望著黃劍雲,恭聲問:「不知少爺何時到達『恩

    平山莊』,老奴怎的未接通知?」

    黃劍雲含笑說:「小侄也是剛剛到達,尚未入莊,黃德便去了。」

    坐在謝富安身側的左掌院,是個蓄有短髭的中年精明人物,欠身恭聲問:「少爺對方才

    那中年婦人,似是極為熟悉!」

    黃劍雲淡淡一笑說:「談不上熟悉,只是同車前來而已!」

    另一位虎背熊腰的右掌院,恭聲說:「時下武林中,僅『千面神嫗』一人精於『變相奇

    術』,方纔那個黑袍老者,極可能就是『千面神嫗』的化身!」

    話聲甫落,「百步神彈」猛的一拍大腿,以恍然的口吻,怒聲說:「不錯,一定是那老虔

    婆!」

    黃劍雲不便否認,但卻淡淡的說:「現在精於變相奇術的人,已不止『千面神嫗』一人,

    不一定就是『神嫗』前輩,何況家師與她曾有數面之識,即使是『神嫗』師徒,想必也有不

    得已的苦衷!」

    「百步神彈」一聽,立即正色問:「少爺與那老虔婆同車,可是曾經談及遺失老主人『武

    功錄』的事?」

    黃劍雲佯裝毫不介意的說:「這件事各大門派大都知道,已不是秘密,不過傳說是祖父

    老人家的『武功錄』,倒是一件可笑的事。」

    「百步神彈」和九位掌院一聽,俱都驚異的愣了。

    黃劍雲面色一整,秀眉微蹙,別具用心的望著謝富安,迷惑的問:「怎麼,『鐵流星』崔

    老伯昔年奉命前去衡山密送祖父老人家手著的『武功錄』的事,難道謝老伯不知?」

    「百步神彈」謝富安聽得面色一變,暗自心驚,趕緊搖著頭,鄭重的說:「老奴一些不

    知啊!」

    黃劍雲謙和的一笑,說:「小侄方才施展的劈空掌,就是祖父絕學的一種。」

    「百步神彈」一聽,似是避免說什麼,僅連連頷首應是。

    黃劍雲如此編撰的說法,旨在降低「小錦囊」的重要價值,而便於今後的偵察,更希望

    能由在座的人,傳至「追風虎」和「穿雲劍」,以及「金眼雕」三人的耳裡。

    須知嗜武如命的武林人物,視金銀如糞土,如果「穿雲劍」和「追風虎」四人知道了「武

    功錄」現在他黃劍雲的身上,那個「小錦囊」便變得毫無價值了。

    其次,偽稱武功已被他黃劍雲學成,不但令「穿雲劍」四人死掉貪婪之心,兼有震赫作

    用,尤其說「武功錄」由已死的「鐵流星」送去,更是死無對證。

    「百步神彈」謝富安對黃劍雲的武功,自是不會有所懷疑,但對黃劍雲未能及時趕至「仙

    狐谷」,卻十分不解,因而關切的問:「老主人彌留之際,曾經再三叮囑老奴八人,務必於今

    年秋分那天,將『小錦囊』交於『逸塵仙長』和少爺,不知仙長和少爺因何沒有及時前去『仙

    狐谷』?」

    黃劍雲一聽,不由感慨的一歎說:「事情十分不巧,小侄與家師正待下山,玉女峰上的

    『法空』師伯突然送去一信,傳聞昔年被『三老』逐至海外的『二妖』又潛回中原來,因而

    『法空』師伯約定家師火速前去黃鶴樓會面,以便偵察虛實,家師鑒於事體重大,即率小侄

    下山赴約,由於轉道回來,秋分早已過了。」

    「百步神彈」深知二妖的厲害,不由憂急的說:「二妖此番重返中原,勢必前來太華山

    尋事,一報昔年被逐之仇,少爺應該及早準備才好!」

    黃劍雲不願扯的太遠,僅頷首表示會意,立即改變話題問:「小侄在途中即已聽到風傳

    祖父交付八位老伯轉交小侄之物被劫之事,其中詳細經過,不知謝老伯可知?」

    謝富安見問,趕緊正色說:「老奴一些不知,僅鍾八弟秋分的那天,神色慌急的前來此

    地說,老主人的錦囊被劫了,而少爺和『逸塵仙長』也沒有前去。」

    黃劍雲秀眉一蹙,佯裝迷惑的說:「鍾老伯為人機警,怎會讓歹徒得手將『小錦囊』劫

    走?」

    謝富安毫不遲疑的忿聲說:「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何況是內奸……」說至此處,

    面色一變,突然不說了,顯然因為警覺失口。

    黃劍雲對謝富安的面色一變,佯裝未見,立即驚異的問:「謝老伯是說劫走小錦囊的是

    自己人?不知都是哪些人知道交付小錦囊的日期,是在今年的秋分那天?」

    謝富安見問,神色似是有些後悔,但他仍遲疑的說:「除了老奴八人外,任何人不知此

    事。」

    黃劍雲立即逼問了句:「謝老伯以為何人的嫌疑最重?」

    謝富安神色惴惴,顯得極為不安,立卻搖著頭,惶聲說:「老奴不知,但老奴是絕對清

    白的!」

    黃劍雲讚許的點點頭,改變話題問:「聽說謝老伯的鐵胎彈弓,力逾百石,可否取來讓

    小侄開開眼界?」

    謝富安見黃劍雲突然要看他的鐵彈弓,神色愈顯不安,但他仍轉首望著劉掌院,急忙吩

    咐說:「就請劉老弟辛苦一趟,將老朽的彈弓拿來吧!」劉掌院應是起身,滿面迷惑的走出廳

    去。

    黃劍雲繼續含笑問:「聽說謝老伯的亮銀彈,發射之時,破風帶嘶,雖在無月之夜,亦

    有一道劃空白光,不知共有多少顆?」

    謝富安的額角已經滲出油油冷汗,但他仍鎮定的回答說:「共有十四顆,每顆都用不同

    的顏色,刻上老奴的匪號。」

    黃劍雲見謝富安額角滲汗,愈加起疑,因而追問了句:「都是哪些顏色?」

    謝富安毫不遲疑的說:「紅、橙、黃、綠、青、藍、紫、黑、白、粉、碧、碣、磷、灰。」

    黃劍雲肅容繼續問:「這十四顆銀彈,現在是否齊全?」

    謝富安見問,心頭又是一震,趕緊搖著頭說:「已經不全了,尚餘有十一顆銀彈。」

    黃劍雲突然加重語氣問:「遺失的三顆中可有一顆是綠字的?」

    謝富安見問的是綠字彈,心情似乎安定了不少,立即恭聲說:「是的,少爺,三顆中有

    一顆是綠字的。」

    黃劍雲俊面深沉,眉透煞氣,但卻鎮定的問:「這顆綠字彈,失落在什麼地方,老伯可

    還記得?」

    謝富安毫不遲疑的說:「老奴記得,三年前『穿劍雲』任大哥七秩大壽,有人提議獻技

    祝壽,老奴別無所長,立即拉弓搭彈,射擊一隻凌空飛過山莊上空的野雉,老奴為了表演精

    彩,講明要把那只野雉的尾翎射下來,一對雉翎應彈落下,但是那顆綠字銀彈,卻無法再找

    回來。」

    黃劍雲蹙眉沉思,久久才問:「當時尋找銀彈時,派了多少人前去?」

    謝富安想了想,遲疑的說:「大都是『恩平山莊』上的莊漢,『鐵流星』崔二哥,『金眼

    雕』趙六弟,以及『追風虎』鍾八弟的隨員,也大都參加了尋找工作。」

    黃劍雲回想前晚在「華壽山莊」莊後發彈射暈「金眼雕」趙世欽的蒙面黑衣人,身材似

    乎不如「穿劍雲」魁偉,但在座的謝富安,而又比那人肥胖了一倍,那個蒙面人,顯然是另

    外一人。「四大金剛」中,有兩人不是相似體型,而「金眼雕」趙世欽,又當場被射暈厭,

    剩下的一人不是「追風虎」還有誰?

    正在沉思,又聽謝富安繼續說:「任大哥知道老奴極為珍視那顆銀彈,是以第二天他又

    親率全莊人員,找遍了半山,依然徒勞無功。」

    黃劍雲心中一動,突然問:「老伯可還記那天提議獻技祝壽的那人是誰嗎?」

    謝富安搖搖頭說:「記不太清楚了……好像是『恩平山莊』上的掌院李自明!」

    黃劍雲驚異的「噢」了一聲,又覺得「穿雲劍」的嫌疑為重了,那個蒙面黑衣人,也許

    就是祝壽筵上提議獻技祝壽的掌院李自明。

    心念未畢,前去取弓的劉掌院,已將「百步神彈」謝富安的鐵胎彈弓取來。

    謝富安一見,急忙起身將弓接過,雙手將弓捧至黃劍雲前面,同時恭聲說:「少爺請看,

    這便是老奴浪得一點虛名的銀背鐵胎弓!」

    那位劉掌院提著弓一進廳門,黃劍雲便看出不是前夜蒙面人持用的那柄黑弓,因為謝富

    安的彈弓,尚有一道亮銀弓背。這時謝富安將弓捧過來,立即撤椅起身,雙手將弓接過,弓

    一入手,份量極重,至少三十餘斤。

    定睛細看,弓干黝黑,背鑲亮銀,長度足有四尺,弓弦粗大,隱泛金光,似乎不是普通

    獸筋,架弦的弓鞘上,尚鑲有兩顆龍眼大小的珍珠,閃閃生輝,耀眼眩目,顯然是兩顆夜明

    珠。尤其弓弦中央的彈座,非金非鐵,堅韌無比,顯然是特製的珍貴金屬。

    「百步神彈」謝富安,見黃劍雲對他的彈弓刻意鑒賞,十分得意,圓胖的老臉上,抖撇

    著豪氣,方才惴惴不安之色,早已一掃而光了。

    黃劍雲一看謝富安的神色,斷定他極為珍視這柄彈弓,因而讚聲說:「謝老伯的銀背鐵

    胎弓,果然名不虛傳,確是當今武林中少見的一柄寶弓!」

    謝富安一聽,愈加得意,立即恭謹慫恿說:「少爺不妨試一試,是否有百石之力!」

    黃劍雲欣然應好,並未拉架作勢,就在椅前,三指扣弦,向內一拉,弓形滿月

    謝富安並不覺得震驚,因為他覺得黃劍雲既然已學成了老主人「彩眉叟」的全部絕學,

    拉滿他的鐵胎弓,自然是輕而易舉的事。但是九個掌院,卻都看得個個目瞪口呆,尤其弓舉

    水平,並未作勢,這份功力,該是如何驚人?

    黃劍雲連拉三次,弓弓圓滿,將弓交還給謝富安,依然是臉不紅,氣不喘,同時,含笑

    讚聲說:「謝老伯這柄弓,恐怕至少有百二十石!」

    謝富安愉快的哈哈一笑,也讚聲說:「少爺拈弓便知弓力,老奴著實佩服,不錯,這柄

    弓的弓力,不多不少,正是一百二十石。」說話之間,順手將弓掛在廳柱上。

    由於黃劍雲問的是綠字彈,謝富安的惴惴心情早已平靜下來。因為另外兩顆銀彈,是在

    他尚未追隨「彩眉叟」之前丟失的,他深怕昔年在黑道中種得孽債會與黃劍雲有關,是以心

    驚不安。

    三杯下肚,又將謝富安的豪興引起,講述了不少有關他的當年勇,和追隨老主人南馳北

    奔,以及「彩眉叟」與「枯竹老人」,「金髯翁」三人昔年爭奪武林第一的事跡。

    謝富安最後談到「彩眉叟」臥病彌留之際,黃劍雲心中一動,突然關切的問:「謝老伯,

    當時祖父在彌留之際,除了那個『小錦囊』外,還有什麼東西交付給八位老伯?」

    謝富安毫不遲疑的搖搖頭說:「再也沒有什麼了!」

    黃劍雲根據「枯竹老人」和「金髯翁」兩人的說法,斷定祖父是在單獨的情形下將「墓

    地圖」交給了「穿雲劍」,因而不自覺的說:「稍時一問任老伯,也許就知道了!」

    謝富安遇事較粗心,並未注意黃劍雲的話意,反而驚異的問:「怎麼,少爺今夜還要轉

    回『恩平山莊』去?」

    黃劍雲正悔失口,這時趕緊頷首說:「小侄來時曾與任老伯講妥,事畢即回『恩平山莊』,

    今夜如不回去,任老伯必不放心,也許會趕來此地!」

    謝富安知道「穿雲劍」是黃劍雲的來來岳父,自然知趣,立即望著另一位年青掌院,吩

    咐說:「陳老弟,你去招呼一聲,給少爺另備一匹快馬!」年青掌院恭聲應是,起身離席,逕

    自走出廳去。

    謝富安捻著飛髯笑一笑,似是想說,而又不敢說的笑著說:「少爺藝滿回來,第一件事

    必是重振昔年門聲,偌大的黃府……咳咳……少不得要有一位主內的……啊,少夫人……」

    黃劍雲俊臉一紅,趕緊含笑正色說:「家門聲威未振,怎能先談婚事?」

    謝富安一聽,也正色說:「少爺在外奔走,八大莊院豈能無人坐鎮?」

    黃劍雲毫不遲疑的正色說:「自然仍由四位老伯照顧!」

    謝富安放肆的哈哈一笑,豪放的說:「老奴四人還要追隨少爺左右,聽候吩咐,誰還願

    呆在家裡等死?」說罷,未待黃劍雲發話,立即壓低聲音,故作神秘的正色說:「少爺,不

    是老奴故意奉承未來的少夫人,任玉蓉那丫頭……」說此一頓,突然驚覺失口,通紅著老臉

    不敢再說了!

    黃劍雲雖說不談婚事,但心裡卻也希望先知道一些有關未婚妻任玉蓉的事,是以,對謝

    富安稱「丫頭」的事,也不為忤,因為在謝任兩家的私交上,任玉蓉原就應該呼謝富安「謝

    叔叔」。這時見謝富安突然不說了,不自覺的催促說:「你說下去!」

    謝富安老經事故,焉能看不出黃劍雲的心意,於是膽氣一壯,繼續得意的說:「不是老

    奴讚您少爺有福,也許多虧老主人有眼光,未來那位少夫人,真是出落得天仙一般,人又文

    靜,詩,書,琴,畫,又無一不通,無一不精……」

    黃劍雲聽得正入神,謝富安突然不說了,最令黃劍雲不解的是謝富安的老臉上,有著濃

    厚的惋惜神情。

    謝富安看了黃劍雲一眼,終於繼續說:「可惜,就是對武藝不感興趣!」

    黃劍雲一聽,原來是不會武功,立即不以為意的笑了。

    謝富安一見,立即正色說:「少爺,咱們太華黃府八大莊院,雖然環繞半山,也有百里

    方圓,乘轎子要走兩三天,少夫人不會武功,這不能說不是美中不足的缺點……」

    黃劍雲淡淡一笑,正感無話可說,那位姓陳的年青掌院,已由廳外走進來,同時躬身說:

    「馬已備好!」

    黃劍雲一聽,趁機看看廳外夜色,立即起身說:「天色已經不早,小侄該走了,改日再

    與老伯長談。」

    謝富安急忙起身,連聲應好,即率九位掌院恭送。

    廳階下是座方磚鋪地的廣院,通閣以外尚有一道燈火通明的短廊,直達莊門樓下。走出

    莊門,一名莊漢立即拉過來一匹鞍鐙俱新的神駿白馬。

    黃劍雲尚有話要與謝富安單獨商談,立即望著九位掌院,謙和的說:「你們九位請止步

    吧!」

    九位掌院俱是久歷江湖的人物,自然明白黃劍雲的意思,是以,同時止步躬身說:「少

    爺慢行,請恕屬下等不遠送了?」

    黃劍雲頷首答禮,也不拉馬,沿著莊道,逕自向前走去。

    謝富安何等人物,早在莊漢手中接過馬來,跟在黃劍雲身後。

    走出松林,已是八大莊院的環山莊道,黃劍雲首先停身,凝神聽了一下四周動靜,即在

    懷中將那顆綠字銀彈取出來,同時含笑說:「謝老伯,你看這是什麼?」說著,將掌心上的

    那顆綠字銀彈,送至謝富安的面前。

    謝富安一看,面色大變,不由震驚的低聲問:「這顆銀彈怎會在少爺身上?」

    黃劍雲莞爾一笑,說:「這是小侄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撿到的,現在仍由你將它收起來

    吧!」說話之間,將銀彈塞進謝富安的手內,繼續正色說:「撿回此彈的事,目前仍不宜張揚

    出去!」

    謝富安連連頷首應是,但他仍忍不住敏感的急聲問:「少爺可是認為這顆銀彈與老主人

    的『小錦囊』被劫有關?」

    黃劍雲毫不遲疑的寬聲說:「也可說並無關聯,只是有人想利用這顆銀彈達成他的陰謀

    罷了!」

    「百步神彈」謝富安的個性較粗暴,這時一聽,自然怒火高昇,但他仍壓抑著怒氣,低

    聲說:「老奴認為利用這顆銀彈陷害老奴的人,就是用迷香劫去『小錦囊』的人!」

    黃劍雲點點頭,趁機鎮定的問:「聽說八位老伯中,以『鐵流星』崔老伯擅用迷香,不

    知他去世之後,誰將他的迷香拿去,還是贈給了哪一位老伯?」

    謝富安毫不遲疑的搖搖頭說:「誰也沒贈,崔二哥彌留時,曾經一再叮囑崔二嫂要將他

    那對心愛的迷香玉兔古玩,隨同他的屍體一併入殮,放進棺內。」

    黃劍雲聽得心中一動,立即追問了句:「入殮時都有哪些人在場?」

    謝富安略微想了想,說:「屍體入殮時,老奴抱頭,『金眼雕』趙六弟扶腳,『穿雲劍』

    任大哥和『追風虎』鍾八弟分別在左右照拂!」

    黃劍雲一聽,立即關切的問:「那對小兔子是什麼時候才放進棺內?可是由崔夫人親自

    經手?」

    謝富安的思維,似是又陷入當年「鐵流星」入殮時的悲慼氣氛裡,是以,黯然一歎,說:

    「蓋棺之時崔二嫂已哭得死去活來,曾經數度暈厥,哪還有心管那些事?當時那對小玉兔是

    請任大哥放入棺內的!」

    黃劍雲聽罷,覺得事情已經明朗化,已無再問必要,斷定隱身「仙狐谷」,暗施迷香,

    劫走「小錦囊」的人,就是「穿雲劍」任仕昌無疑了。於是,由謝富安手中將馬接過來,同

    時謙和的說:「謝老伯請回吧,小侄走了!」說罷,飛身縱至馬上。

    謝富安立即抱拳恭聲道:「明晨老奴再去為少爺請安!」

    黃劍雲立即阻止說:「不必了,有事我自會派人來請你!」你字出口,輕抖絲韁,白馬放

    開四蹄,沿著來時的山道,向前如飛馳去。

    黃劍雲回頭再看,「百步神彈」謝富安,仍立在原地目送。胯下的白馬,較之方纔的黑

    馬快多了,只聽蹄聲如雨,風聲呼呼,兩側景物倒逝,不足半個時辰,已過了「鐵流星」榮

    祥山莊外的莊口。

    黃劍雲一面任由白馬飛馳,一面想著稍時間到「恩平山莊」,如何逼令「穿雲劍」任仕

    昌,伏首認罪,交出「小錦囊」的事。但是,想到未婚妻任玉蓉,對「穿雲劍」的治罪,又

    不能不有所顧慮!

    想到任玉蓉,在他黃劍雲的腦海裡,便立時浮上一位美麗如仙,文靜端莊的絕色少女的

    想像影子來。根據「百步神彈」謝富安的讚美,任玉蓉可能是一位知書達禮的賢德妻子,而

    不像湯麗珠紀曉燕那樣任性精靈。

    一想到紀曉燕,頓時想起方纔她掩面哭著離開「華松山莊」的一幕,看她那樣傷心,也

    許真的另有苦衷。但是一想到「千面神嫗」背後偷襲,險些中了她暗發的毒箭一事,便不由

    得怒火倏起,恨恨的咒一聲「老狐狸」。

    心念未畢,胯下白馬昂首發出一聲長嘶。這時夜闌更深,一聲長嘶,群峰回應,余聲歷

    久不絕。

    黃劍雲知道快到了,舉日一看,一里外的山腰上,果然現出一片燈光。

    一里多路,片刻已到,黃劍雲一撥馬頭,直向半嶺上的莊門前馳去。

    尚未到達,即見「穿雲劍」率領著十數重要人員,早已站在燈火通明的莊門前恭迎了,

    只是不見了任大春。

    到達門前,飛身下馬,「穿雲劍」早已恭謹的含笑迎了過來,同時抱拳恭聲說:「老奴率

    領各院掌院,在此恭候少爺多時了!」

    黃劍雲一面將馬交給接馬莊漢,一面愉快的含笑說:「讓諸位久候了。」

    「穿雲劍」接著躬身肅手說:「請少爺廳上坐。」

    黃劍雲微微一頷首,舉目一看,秀目不由一亮,只見中央屏門大開,寬廣高闊的天庭內,

    燈光如晝。

    進入屏門,方始發現青磚鋪地的廣院中,打掃得清潔一新。

    大廳階高九級,立柱,飛簷,金花,敞門,立身院中,無法看清廳內的陳設,但在明亮

    的燈光下,卻能看到廳上金碧輝煌的畫棟雕樑。廳簷下,分別肅立著數名背刀莊漢,顯然是

    警衛,登上廳階,方始發現後廳巨幅金屏下,尚立著八名侍女。

    中央一張漢玉長桌,桌後僅置一張錦帔大椅,地上一張巨大絨毯,鋪滿了整個內廳,其

    余桌椅,均遠遠的放置在後廳的兩邊。

    來至玉桌前,「穿雲劍」急上兩步,肅手恭請黃劍雲入座。

    黃劍雲略微頷首,立即進入桌後,但並未就坐。

    「穿雲劍」恭立在桌側。即向立在外廳內緣的十位掌院,吩咐說:「各院掌院先來參見

    少爺!」十位掌院一聽,一字並肩,急步向內廳走來。

    黃劍雲這時已認定前夜以綠字銀彈射暈「金眼雕」的,就是「穿雲劍」派去的心腹人,

    是以,特別注意十位掌院前進的步履。因為,前夜他曾以「陰司秀才」的鐵骨折扇,擲中黑

    衣蒙面人的小腿,當時他的功力雖然沒有此刻雄厚,但是蒙面人要想步履自如仍不可能!

    但是,急步走進內廳來的十位掌院,個個步履輕快,沒有一人的小腿走路不自然。十位

    掌院,同時施禮,齊聲報名,黃劍雲無法聽出那一人是當初提議獻技祝壽的李自明。當然,

    在此時此地,自是不便指名詢問,只得先拱揖還禮。

    「穿雲劍」一俟十位掌院退至外廳,繼續吩咐說:「各院掌院,依序率頒弟兄進見……」

    話未說完,黃劍雲立即阻止說:「今夜天色已晚,明日再見不遲,小侄有些倦了。」

    「穿雲劍」一聽,立即恭聲說:「既然如北,請隨老奴至『遠矚閣』安歇!」

    黃劍雲頷首贊可,早有四名侍女,匆匆提起紗燈在前引導,「穿雲劍」則隨在黃劍雲身

    後,逕由後廳門走出廳來。

    進入中門,即是通廂,穿過花廳,即是一座雄峙中央的富麗高閣,緊臨閣後,即是三重

    瓊樓。這時,閣前院中立著兩名僕婦,兩名侍女,一見黃劍雲走下花廳,立即施禮恭迎。

    黃劍雲仰首一看,發現高閣兩層,朱漆雕欄,在琉瓦飛簷下,懸著一方金匾,上書三個

    黑字,「遠矚閣」。閣上燈光明亮,通天落地花窗,左右各有一道朱欄飛橋,直通閣後的左右

    瓊樓,形式壯觀,建築富麗。黃劍雲根據閣名判斷,立在高閣上憑攔眺望,半山以下的峰嶺

    疊嶂,必可一目可覽。

    進入閣廳,陳設雅潔,漆幾亮桌,長案古玩,壁上山水字畫,大都出自名家。

    走至桌前,黃劍雲反而望著「穿雲劍」肅手說:「任老伯請上坐。」說話之間,這才發現

    「穿雲劍」的眉宇間,似有憂鬱之色。

    「穿雲劍」見黃劍雲不登閣樓,斷定還有話要談,於是微一躬身,謙遜說:「老奴不敢,

    還是少爺上坐。」

    這時早有一名侍女,為「穿雲劍」移過一張漆椅,就放在桌前左側五尺處,以便應對。

    黃劍雲不再謙遜,即在首席大椅上坐下。

    「穿雲劍」一俟黃劍雲落座,立即望著靜立閣外的侍女們,憂鬱的吩咐說:「快請小姐

    前來參見少爺!」

    黃劍雲正待問「穿雲劍」小錦囊的事,哪有心情接見任玉蓉,是以急忙阻止說:「天色

    已晚,何必再勞蓉姊姊前來。」

    「穿雲劍」一聽黃劍雲稱愛女「蓉姊姊」,憂鬱的老臉更加黯然,於是,強自含笑說:

    「小女久候多時,就在旁院,禮應參見。」

    黃劍雲對「穿雲劍」堅持要任玉蓉來見,既迷惑又費解。根據「穿雲劍」老臉上的憂鬱

    神色判斷,可能是自知偷劫小錦囊的事,終有一天會被查出來。但是,談到任玉蓉時,憂鬱

    的臉色又變得黯然,也許是想到一旦東南事發,對不起自己的女兒。如今,堅持要任玉蓉前

    來,如果判斷的正確,必是想利用任玉蓉的關係,求得寬恕和諒解。

    心念間,侍女早已送上一個蓋碗香茶來。

    也就在這時,左通廂的門下,已傳來一陣叮噹環珮聲響,同時有一蓬燈光射至院中。

    黃劍雲一聽環珮輕響,頓時心跳怦怦,溫玉般的雙頰也不由飛紅。因為任玉蓉與其他少

    女不同,她不但是他一生中甘苦與共的終身伴侶,也是舉世聞名的「太華黃府」的女主人。

    尤其,任玉蓉的賢淑與否,關係他一生的事業與幸福,而最重要的還是能否管御八大莊院的

    事務和婢僕,使他遠遊而無後顧之憂。

    心念間,兩個提燈侍女在前,四個俏麗的女孩在後,簇擁著一位秀髮高挽,綴佩掛環的

    肥胖素裳少女,逕向閣上走來,顯然就是他的未婚妻子任玉蓉。

    素裳眫女微垂螓首,姍姍蓮步,秀髮上的含珠鳳釵,巍巍顫動,左右兩耳上的金耳墜,

    也隨著蓮步搖擺不停。

    黃劍雲對任玉蓉的肥胖嬌軀,毫不在意,他認為「穿雲劍」的身材魁梧,生的女兒自然

    也是身軀高大之人。

    素裳眫女一進閣廳,黃劍雲立即微紅著俊面,由椅上立起來。

    「穿雲劍」見黃劍雲立起來,他自然不能坐著,是以,很不自然的也站起來。

    素裳胖女來至近前,面向黃劍雲襝衽一福,以略顯沙啞的聲音,嬌聲說:「小女子任玉

    蓉,參見少爺!」

    黃劍雲並不覺得任玉蓉的聲音沙啞難聽,依然微紅著俊面,拱手謙和的說:「蓉姊姊請

    免禮,請坐!」說著,肅手指了指下面一張亮漆大椅子。

    「穿雲劍」一見,立即望著素裳胖女不耐煩的命令說:「已經見過少爺了,下去吧!」素

    裳胖女一聽,低聲應是,再度一福,轉身向閣門走去。

    走至閣門處,突然回眸轉頭,向著黃劍雲咧嘴一笑,極輕快的走出閣去。

    他不回頭一笑還好,她這一笑,簡直把黃劍雲嚇呆了。一張南瓜臉,塗滿了鉛粉脂胭,

    粗眉,杏眼,蒜頭鼻,高顴,黃牙,厚嘴唇,這哪裡是天仙,簡直是閻王奶奶駕前的女判官。

    黃劍雲狠命的搖搖頭,定一定心神再看,雖然倩影已杳,但仍傳來陣陣悅耳的環珮叮噹

    聲!想到「百步神彈」的刻薄諷譏,不由氣得渾身只抖,恨不得插翅飛到「華松山莊」,將

    謝富安暴打一頓,方出心頭之氣。

    一直陪立的「穿雲劍」任仕昌,見黃劍雲俊面蒼白,兀立發呆,不由黯然一歎,低沉的

    說:「小女蒲柳之姿,怎能配少爺英俊才郎,孩提婚姻,只是老主人一句戲言……」

    黃劍雲一聽,愈加怒不可抑,不由憤聲說:「男女婚姻,三生注定,豈能違悖天意?況

    且蓉姊姊,五官不缺,四肢整齊,既無敗德之事,又未犯七出之律,僅憑貌醜而解除婚約,

    豈非不義?不遵先祖之命,擅自變更,乃屬不孝之人,難道任老伯願小侄做個貪姿色,使意

    氣,不義不孝之人?」

    「穿雲劍」神色惶慚,滿面油汗,不停的躬身應是。

    黃劍雲心境不穩,情緒激動,自知無法靜下心來與「穿雲劍」談小錦囊的事,是以繼續

    沉聲說:「小侄已經倦了,老伯有話明天再談吧!」

    「穿雲劍」不敢多說,看也不敢看黃劍雲一眼,躬身應了聲是,逕自走出閣門去。

    黃劍雲越想越氣,他並不是因為自己娶了一個醜陋的妻子而懊惱,他氣的是「百步神彈」

    謝富安,居然敢在席前騙他任玉蓉美若天仙。是以,一俟「穿雲劍」走出院門,逕自向閣樓

    梯口走去。立在門外的兩名少女一見,急忙跟在身後。

    黃劍雲剛剛走至梯口,發現兩名侍女跟在身後,立即停身沉聲說:「你們不必上來了!」

    說罷登梯,逕向閣樓上走去。

    剛登了四五級,驀聞身後一名侍女,惶懼而囁嚅的低聲說:「少爺……」

    黃劍雲一聽,只得停身,回頭一看,發現兩個侍女,粉面蒼白,渾身發抖,因而驚異的

    問:「什麼事?」

    兩個侍女和黃劍雲閃輝的目光一相觸,同時驚得低下了頭,久久才囁嚅著說:「小姐可

    憐……」

    黃劍雲一聽,原來是「小姐可憐」,不由沉聲說:「我知道了!」說罷,逕向閣樓上,快

    步走去,因為他知道,任玉蓉和他有一半的相同命運,那就是在任玉蓉六歲那年喪失了母親。

    樓下的兩名侍女,見少爺說「知道」,自是不敢再說什麼,立即退了出去。

    黃劍雲匆匆登上閣樓,發現兩名侍女立在寢室門前,是以,立即揮手說:「關掉紗燈,

    你們也休息去吧!」兩個侍女,襝衽應是,立即將外間的四盞紗燈放下來。

    黃劍雲進入室內,紫檀床上已置好了錦枕繡被,一座高約四尺的落地燭台上,熊熊的燃

    著一支紅燭,室內光線,極為柔和。

    南北兩面,通天花窗,一張紫檀玉桌,放置中間,窗前各置兩個高幾盆花,室門的板壁

    上,懸著一幅橫柚山水,似是唐寅親繪的「嵐光煙波」。

    黃劍雲的心情雖然已逐漸平靜下來,但他仍無心去欣賞壁上懸的那幅名畫「嵐光煙波」。

    他和衣倒在床上,順手拉開繡被覆在身上,右手中食兩指一彈,立即將燭震熄,窗外閣

    簷下的燈光,立時透進來。

    他的心情雖然已經靜下來,但他仍然無法入睡,即使他想著如何盡快找到基地圖,將洞

    中奄奄一息的兩位老人家送回祖父的墓地去,那張南瓜臉,蒜頭鼻,回頭一笑的厚嘴唇,仍

    在他的腦海裡,拂之又來,揮之不去。

    不知過了多久,整個內府和「恩平山莊」上,已完全沒有了聲息!

    黃劍雲驚覺時候不早了,注意一聽,已是四更天了。就在這時,閣外「嗖」的一聲,傳

    來一陣衣袂破風聲。緊接著,閣簷燈光的反射下,花窗上已多了一個勁裝背劍的身影。

    黃劍雲根據那人的身高和體型,一看便知是「穿雲劍」的兒子任大春。只見任大春,首

    先將耳附在窗縫上聽了聽,接著由懷中取出一件小巧的東西來。

    黃劍雲一見,大吃一驚,任大春拿出來的小巧東西,由映在窗上的陰影看來,正是懷中

    同一體型的迷香小玉兔!

    一想到迷香,黃劍雲不由大喝一聲:「什麼人?」

    窗外的任大春,嚇得身形猛的一戰,但他仍毅然將小玉兔戳破窗紙,猛地吹進一口濃濃

    的白煙。

    黃劍雲一見,哪敢怠慢,一掀繡被,飛身縱出室外,直奔閣外的欄台。急忙遊目一看,

    發現那位劉掌院,正率領著四名勁衣背刀莊漢,踏著房面,飛身向這面馳來。

    黃劍雲一見,知道是劉掌院值夜,想是聽到了他方纔的大喝,特的趕來察看,是以,急

    聲說:「劉掌院,快去請任總管來。」疾馳而來的劉掌院,急忙剎住身勢,但仍關切的問:「少

    爺沒有什麼吧?」

    黃劍雲故意加強語氣說:「還好,險些中了那人的迷香。」

    劉掌院驚異的「噢」了一聲,帶著四名莊漢,轉身向東馳去。

    黃劍雲根據任大春持有迷香玉兔古玩,真相業已大白,稍時「穿雲劍」到來,必須設法

    令他自動交出「小錦囊」來。繼而一想,靈智一動;頓時想起一個好辦法來,於是折身奔進

    閣門。但是,尚未到達寢室門口,已有一絲迷香氣味撲來,而且,頭腦也有些昏眩。

    黃劍雲這一驚非同小可,雙足一蹬,飛身退了出來,但是,他必須在「穿雲劍」未到達

    前,進入室內。

    緊急間,正感無法進入室內,心中一動,突然想起「金髯翁」贈給他的那瓶「解毒補血

    丹」。於是,急忙探手懷中,將那個翡翠小綠瓶取出來,拔開瓶塞一倒,綠光一閃,異香撲

    面,竟是一粒綠中泛藍的豆大藥丸。黃劍雲再不遲疑,立即放入口內,藥丸入口即溶,異香

    滿口,方纔那絲昏眩也消失了。

    有了這粒「解毒丹」,黃劍雲的信心大增,立即奔進寢室之內,果然不再覺得有迷香氣

    味了。

    他首先將巨燭燃起,接著由懷中將在荒塚前撿起的那具玉兔古玩取出來,就在方才任大

    春施放迷香的窗紙上,又用玉兔戳了一個大洞,又吹了一口濃濃的迷香。

    就在這時,閣外已傳來一陣急速的衣袂破風聲!

    黃劍雲知道是「穿雲劍」趕來了,立即在室內來回的急急踱著步子,作出十分震怒的樣

    子。

    果然,人影一閃,風聲颯然,「穿雲劍」和劉掌院,飛身撲進門來,黃劍雲一見,秀眉

    飛剔,脫口怒聲說:「小心室內有迷香!」

    劉掌院一聽,大吃一驚,急忙飛身退了出去。但是,面色蒼白,神情驚惶的「穿雲劍」,

    卻毫無顧忌的衝進室內來。

    黃劍雲一見,斷定「穿雲劍」在劉掌院向他報訊時,便暗中用了解藥,否則,室內如此

    濃重的迷香,他焉敢進來?

    心念間,「穿雲劍」早已惶急的恭聲問:「少爺,是怎麼回事?」

    黃劍雲見問,深怕有劉掌院在場談話不便,首先遣走了劉掌院,這才毫不客氣的怒聲說:

    「赫赫武林第一世家的黃府內宅,居然有肖小潛入而不知,一旦發現,又讓他從容逸去,這

    件事如若張揚出去,豈不讓黑白兩道的豪俠笑掉大牙!」

    「穿雲劍」自然想到是他那個平素桀傲不倨的兒子干的,但是,不到最後關頭,他絕不

    敢先行承認,是以恭聲說:「老奴已命各掌院將莊牆封鎖,不知少爺可將那賊的容貌看清楚?」

    黃劍雲心中暗恨「穿雲劍」狡猾,但表面卻怒惱的說:「那人輕功精湛至極,對本府的

    路徑環境似乎也極熟悉,待我追至後窗,那賊早已逃得無影無蹤了。」

    「穿雲劍」目光一陣游移,別具用心的說:「時下武林中,以輕功精湛著名的,除了鍾

    八弟外,還有……」

    黃劍雲一聽,知道「穿雲劍」又在施展嫁禍的詭謀,是以未待對方話完,立即沉聲問:

    「還有誰?」

    「穿雲劍」見黃劍雲目光威凌,滿面慍容,只得改口說:「那人遠在天南,不可能是他!」

    黃劍雲立即追問了句:「這麼說方才前來施放迷香,企圖殺害小侄的,可能就是鍾老伯

    了?」

    「穿雲劍」自然不敢肯定的說是,只是閃爍的說:「老奴是根據少爺指那人的輕功精湛,

    因而聯想到鍾八弟。」

    黃劍雲故意提醒說:「可是那人對內宅的路徑也極熟悉。」

    「穿雲劍」毫不遲疑的說:「這座『遠矚閣』,原是老主人的安歇之所,鍾八弟經常來此

    請示事宜,對附近建築通道,自然也極熟悉。」

    黃劍雲暗恨「穿雲劍」狡滑,知道不設法先擾亂他的心緒,使他不能集中腦力去運用智

    謀,休想將「個錦囊」逼出來。是以,他首先在室內踱了幾步,然後停身,蹙眉沉思,久久

    才自語似的說:「唔,極可能是鍾老伯……唔,可能就是他?」說此一頓,突然又望著「穿

    雲劍」不以為然的說:「可是鍾老伯尚不知小侄已經回來呀?」

    由於黃劍雲對「追風虎」的懷疑,「穿雲劍」不安的心情已漸平定,是以正色說:「老奴

    敢肯定的說,少爺回府,鍾八弟三更以前便知道了。」

    黃劍雲驚異的「噢」了一聲,沉聲問:「你是說莊上有鍾老伯的親信,早已前去通了消

    息?」

    「穿雲劍」立即頷首說:「老奴早知此事,只是始終查不出是誰?」

    黃劍雲搖搖頭,不以為然的謊:「由此地到『佛坪山莊』中途尚需經過『喪門釘』簡老

    伯的『朝陽山莊』,要繞過整個東麓,才能到達,這等遠的距離,設非這個暗通消息的人乘

    馬,否則,今夜那人便趕不回來,難道莊上有人乘馬出去,或有人一夜不歸,那些守門的莊

    漢和值夜的掌院,竟會不知不成?」

    「穿雲劍」身為黃府總管,自然不敢說不知,只得改口說:「鍾八弟既然能派人在本莊

    臥底,『百步神彈』謝三弟處,自然也少不了有人。」

    黃劍雲故意不以為然的問:「鍾老伯如此作,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穿雲劍」一聽,不自覺的沉哼一聲,忿忿的說:「還不是為了老主人命令老奴八人交

    付給少爺的那個小錦囊!」

    黃劍雲一聽,佯裝毫不在意的「噢」了一聲,淡然一笑,說:「原來是為了那個!」

    「穿雲劍」對黃劍雲回府後,隻字不談小錦囊的事,十分詫疑,這時聽了黃劍雲的口氣,

    不由焦急的說:「少爺,聽說小錦囊內是老主人親手撰著的『武功錄』……」

    話未說完,黃劍雲已忍不住失聲笑了,同時笑著說:「這簡直是胡亂揣測,祖父乃武林

    第一高人,武功浩瀚如海,掌、劍、神功,俱有超人之處,他老人家手著的『武功錄』共分

    『天、地、人』三部……」

    「穿雲劍」一聽,面色立變,不自覺的插言問:「少爺怎麼知道?」

    黃劍雲立即正色說:「不瞞老伯說,祖父當年拜託家師『逸塵仙長』將小侄帶往衡山學

    藝之初,便派人將手著的三本秘笈送去衡山交給家師了,否則,小侄哪有今日功力?」

    「穿雲劍」聽罷,頓時愣了,老臉上充滿了懊悔神色,這時他才明白,黃劍雲何以未將

    小錦囊被劫的事放在心上。

    黃劍雲見「穿雲劍」發愣,立即傲然一笑,問:「怎麼,老伯可是不信?」說著,故意

    炫露的舉起右手,以「枯竹指」的「彈」字訣,中食兩指向著花窗一彈,「噗」的一聲輕響,

    窗紙應聲而破,一縷勁風,破窗而出

    「穿雲劍」一見,面色大變,不由趕緊解釋說:「少爺功能捏指斷劍,老奴怎會不信?

    只是不知老主人那樣慎重交給老奴八人的小錦囊中,究竟是什麼東西?」

    黃劍雲淡然一笑說:「任老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怎的會猜不出最信任你的老主人的

    心事?」說話之間,特的將「信任」兩字加重了語氣。

    「穿雲劍」一聽,痛悔難當,懊惱至極,不由自主的右拳猛的擊了一下左手掌心,同時,

    恨恨的說:「我怎的竟會猜不出老主人在試探我等八人的『忠貞』問題?」

    黃劍雲一聽,深覺機會難得,趁機急聲問:「聽說祖父老人家,私下曾經交給你一幅『墓

    地圖』?」

    「穿雲劍」一聽,悚然驚覺自己失態,立即正色說:「沒有啊,老主人從未私下裡交給

    過老奴什麼東西!」

    黃劍雲見「穿雲劍」不承認,只得毫不為意的笑一笑,改口問:「對鍾老伯擅入內宅,

    施展迷香的事,你看應該如何使他俯首認罪?」

    「穿雲劍」佯裝沉吟,久久才說:「老奴預備明晨,將少爺回府的事通報各莊院,晚間

    在大廳上設筵為少爺洗塵,鍾八弟如果前來赴筵,老夫自會見機行事……」

    黃劍雲哂然一笑,極具信心的說:「哼,恐怕他這時早已攜著全家大小,逃之夭夭,流

    浪天涯去了?」

    「穿雲劍」一聽,不由驚異的問:「少爺怎知?」

    黃雲劍立即正色道:「有了這東西在小侄手裡,他還敢來嗎?」來字出口,左袖一抖,

    久已藏在袖內的迷香小玉兔,飛射而出,直射「穿雲劍」的胸前。

    「穿雲劍」一臉迷惑,伸手將小玉兔接住,低頭一看,渾身不由一戰,面色大變,神情

    一呆,立即望著黃劍雲,震驚的問:「少爺怎會有這東西?」

    黃劍雲又哂然一笑說:「方纔那賊人用這東西戳破窗紙時,小侄這麼一招手」手字出口,

    暗凝功力的「金髯掌」即展「吸」字訣,右掌向著「穿雲劍」一招,亮光一閃,小玉兔又飛

    回到黃劍雲的掌心上。

    「穿雲劍」脫口一聲輕啊,頓時驚得目瞪口呆!

    黃劍雲秀眉一蹙,佯裝不解的問:「怎麼?任老伯認得這東西?」

    「穿雲劍」定一定神,只得惶聲解釋說:「這是崔二弟的心愛古玩,他大殮時是老奴親

    手放進棺內的,不知怎會又在此地出現,所以感到意外。」

    黃劍雲覺得「穿雲劍」果然稱得上老奸巨滑,什麼事都否認,唯獨這件人盡皆知的事,

    承認小玉兔是他親手放進棺內的。於是,佯裝驚異的「噢」了一聲,正色說:「照這樣說來,

    如果崔老伯的墳墓未被挖掘,便是這—種小玉兔並不止這一個,我看你還是專程去一道『榮

    祥山莊』,問問崔夫人!」

    說著,又將小玉兔交還給「穿雲劍」,繼續說:「小侄已經倦了,你也一夜未曾睡好,有

    話明天再說吧!」

    「穿雲劍」焦急萬分,冷汗油然,恨不得馬上離開黃劍雲,這時一聽,連聲應是,躬身

    退出室門,轉身縱出閣外。

    黃劍雲不敢怠慢,揚腕震熄了巨燭,飛身縱至閣門,悄悄探首一看,在濛濛的月光下,

    一道快速人影直向正西馳去,「穿雲劍」顯然是去「榮祥山莊」找崔夫人。看了這情形,心

    中不禁有些失望,但,那道人影一閃,竟沿著房面,折身直奔正南。

    黃劍雲看得心中一喜,老奸巨滑的「穿雲劍」果然中計了。於是,身形一閃,貼著閣壁

    向西,沿著通向東樓的天橋,輕靈的向上縱去。

    到達東樓瓦脊上一看,「穿雲劍」正沿著旁院房面奔向花園。

    花園的園門就在正樓的後面,是以,黃劍雲飄身而下,直入園內,藉著花樹掩蔽,極快

    的隱在假山後。

    再看「穿雲劍」,越過小亭朱橋,正向大荷池後面的觀花廳馳去。

    只見「穿雲劍」到達花廳階前,僅以炯炯的目光看了園內一眼,立即飛身縱進花廳內,

    折身直奔東間。

    黃劍雲不敢怠慢,屏息提氣飛身縱起,輕靈的落在東間窗下,立即以指沾舌,在窗紙上

    戮了一個小洞。

    眇目向內一看,室內漆黑,在東北牆角處,似是有一團蠕動黑影,正在翻動什麼東西,

    無法看得清楚。

    正待集中目力,室內「喳」然一響,火光立現,「穿雲劍」已晃亮了火折子。

    只見一張長几上,放著一個黑色罩頭盔,和一卷形似大氅的黑色衣物。

    「穿雲劍」呼吸急促,神情緊張,老臉上已是汗下如雨,他匆匆將那卷大氅分開,另一

    個同樣精緻的小玉兔,赫然現出來。

    黃劍雲看了毫不驚異,因為這是他早已料到的事,不過他對那個罩頭盔和大氅卻十分注

    意,但絕不是那個黑巾蒙面黑衣人穿的。

    但是,「穿雲劍」一見大氅中的另一個小玉兔,卻猛的一跺腳,忿怒的歎了口氣,「卜」

    的一口吹熄了火折子。

    黃劍雲知道「穿雲劍」要出來了,飄身一閃,立即隱在一株花樹後。

    果然,一陣門響,「穿雲劍」飛身而出,肋下挾著那卷大氅和罩頭盔,展開輕功,直向

    正西如飛馳去。

    黃劍雲自是不會放棄這個追蹤的大好機會,他斷定「穿雲劍」不是去取小錦囊,便是去

    找他的同謀者,當然就是那夜以綠字彈射擊「金眼雕」的人。

    心念間,屏息向前追去,追出花園矮牆,竟是一排鐵窗鐵門的青蒼石室,至少有六七間

    之多,而在中央第三間的鐵柵石窗內,尚有微弱燈光射出來。

    黃劍雲看了這情形,知道這是「恩平山莊」的監禁室,那間有燈光的石室內,必是有違

    犯莊規的人監禁在裡面。

    心念間,驀見急急飛馳的「穿雲劍」突然在有燈光的石室前剎住身勢,竟走至鐵窗前向

    內偷看。

    黃劍雲急忙閃身暗處,感到非常迷惑,心想,莫非那夜射暈「金眼雕」的蒙面人已被禁

    在石室內,而「穿雲劍」前來,正是要下手殺之滅口?

    心念未畢,石室鐵窗內,突然傳來一聲悲痛淒切的嬌聲低呼:「爹,爹……」

    黃劍雲聽得渾身一戰,腦際「轟」然一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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