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雄心 第 一 章
    秋高氣爽的天空,澄澈而蔚藍,幾片棉絮般的白雲,緩緩的飄動著,愈顯得蒼穹深邃高遠。

    一輪艷陽,高掛中天,照耀著碧波千頃的鄱陽湖。

    湖面風平浪靜,水光瀲灩,舉目一看,水天相接,一望無邊。

    各色彩羽水鳥,翱翔在輕波漪蕩的湖面上,遠處數百漁帆,在艷麗的秋陽下,閃著點點白影,隨著徐吹的湖風蕩漾。

    湖濱漁村,翠竹相連,一片濃綠中,現出無數竹屋茅舍。

    蜿蜒的長堤上,曬著漁釣漁具,漁姑們成群的坐在樹下,談笑結補著漁網。

    婦女們多在堤下洗衣,兒童們追逐在村外草地上,打鬧、嬉戲,到處響看尖銳稚氣的天真呼喊。

    這時,一群結網的漁姑們,正談論著張老伯家中新近來的北方遠客,一個安祥的老年紳士,帶著一個標緻女孩和一個皮膚黝黑的男孩的事……

    一個身穿青布褲褂,頭核髮辮的漁姑,停下手中的結網,望著不遠處的一個穿花布衣服的漁姑說:「迎春姐,張老伯的這位朋友,看來很有福氣,霜眉銀髯,一襲黃衫,走起路來也很斯文,不像張老伯,虎眉大眼,白鬍子橫飛,嚇死人……」

    一個穿紅花上衣,綠長褲的漁姑,未待叫迎春的漁姑回答,立即搶著說:「二妞,你知道嗎,張老伯是練武的人!那個北方客人是讀書的,當然和張老伯不同。」

    一個十五六歲的漁姑有些神秘的正色說:「我看那個北方客人,八成也是練武的,張老伯的三個兒子,和北方客人的黑小子比賽打架,總是張大根哥兒三個輸。」

    叫迎春的漁姑,有些驚異的低聲說:「真的,金花姑說的不錯,尤其北方客人的那個標緻女孩,一身鮮紅,簡直像個小辣椒,腳尖一蹦,嗖的一下子就上了房……」

    話未說完,村中驀然傳來一聲童音怒喝!

    接著,在村外嬉戲的兒童們,歡呼一聲,像一陣風似的湧進了村邊的竹林裡。

    結網的漁姑們,循聲看了一眼村前竹林,其中一人笑著說:「張老伯的三個兒子,又向那個黑小子挑戰了!」

    話剛說完,一陣兒童們的哄笑,逕由村邊竹林裡響起來。

    結網的漁姑們一聽,不由相視一笑,似乎在說:一定是張伯伯的兒子張大根,又被那個黑小子打倒了。

    驀然,一個漁姑的眼睛一亮,立即驚異的低聲說:「你們看!」

    說著,舉手指著正南。

    漁姑們聞聲同時停下工作,循著指向一看,只見數十丈外的湖堤上,現出一個矮小人影,似乎穿著長衫,由於那面有蘆葦高過堤面,隨著湖風搖曳,是以看不真切。

    但,她們斷定那是由城裡來的讀書人,因為在她們整個湖濱漁村裡,是終年看不到有人穿著長衫的。

    漸漸,她們看清楚了,那個矮小人影,竟是一個身著藍衫的男孩。

    只見那男孩,年約十五六歲,長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如玉的面頰,挺直的膽鼻,眉宇間隱透著英氣。

    尤其他那雙黑白分明而有神的眸子,充滿了智慧的光輝。

    他藍衫飄飄,不急不徐的走著,小星星似的眸子,似乎在瀏覽著這景色宜人的湖邊風光。

    但,他俊美的小臉上,卻神色不定,時而清秀入發的劍眉微蹙,時而綻開朱唇愉快的一笑。

    結網的漁姑們,對男孩子這種時憂時笑的神色無不看得茫然不解。

    藍衫男孩經過漁姑們的面前,依然目不斜視,看也不看她們一眼,似乎根本沒看到樹下尚坐著一群結網的漁姑。

    因為,這時,他正在想,回到那座荒林中的古墓後,如何向父親報告見到媛姑姑的經過。

    一想到那位風姿綽約,雍容脫俗的媛姑姑,他的清秀長眉便又蹙在一起了。

    他不知道父親還有這麼一位雖已中年而仍秀麗的妹妹,五年前去世的媽媽,也一直沒說過,這令他感到非常迷惑。

    他不知道父親讓他送給媛姑姑的小錦盒裡是什麼,由於父親當時叮囑之切、神色之重,他斷定必是珍貴的首飾。

    但,想到媛姑姑一看到小錦盒,立即神情緊張,粉面色變的失常神態,這又令他斷定那可能不是一件平凡的東西。

    驀然,他又笑了,神色瞬間變得極為愉快。

    因為,他想到了媛姑姑的唯一女兒崔小倩。

    倩姊姊僅大他半歲,長得膚如脂,貌如花,國色天香,是一位嫻淑端莊的少女,相處三天來,她極少言笑,但對他卻細心照拂,無微不至。

    雖然,他和姐姐極少講話,他卻樂於和她靜靜的坐在一起,默默的注視著她那娟秀的面龐,高雅的儀態。

    尤其,倩姊姊的那雙澄徹而明亮的鳳目,長而密的睫毛,更令他看了感到無比的舒暢。

    一陣頑童們的哄笑喝采聲,把藍衫男孩的思維打斷了。

    他舉目一看,發現村邊竹林裡,圍滿了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兒童,正揮著小手,歡聲嚷著,叫著……

    好奇心的驅使,和一種兒童好動的天性,使他身不由主的向林前走去。但,走不幾步,他又遲疑了,因為他想到了媛姑姑的臨別叮囑一直回家,切忌中途停留……

    於是,他看了林邊歡叫的兒童們一眼,折身繼續前進.他記得很清楚,經過這個漁村,應該是走轉向西北田野的一條小徑。

    驀然一聲童音怒喝,竹林旁邊歡叫的兒童們高嚷著紛紛散開了。

    藍衫男孩忍不住轉首一看,見一個皮膚黝黑的男孩,穿著一身黑衣,年齡最多十三四歲,飛身由竹林內縱了出來。

    緊接著,三個土布男孩,看來均比黑男孩大一兩歲,一齊咬牙瞪眼,同時舉著小拳頭,也飛身追了出來。

    藍衫男孩天生俠骨,看到這種情形,不由義忿填胸,早已忘了媛姑姑的叮囑,於是大喝一聲:「快些住手!你們三個打一個,不怕丟臉嗎?」

    大喝聲中,飛身撲了過去。

    四個打鬥的男孩,聞聲同時停止,所有散立林前的頑童們,也紛紛以驚異的目光向著藍衫男孩這邊望過來。

    藍衫男孩縱至近前,頓時發覺情形有異,因為打鬧的四個男孩,除身穿土布衣年齡較長的一個怒目瞪著自己外,其餘三個俱都笑嘻嘻的站在一起。

    藍衫男孩心中一動,立即剎住衝勢,心說:他們該不會是在遊戲吧?

    心念未畢,年齡較長的土布衣褲男孩,豎眉瞪眼,撇著小嘴,兩條小臂彎的像兩張弓,已氣勢洶洶的走過來。

    藍衫男孩一見,心中非常後悔,覺得自己實在不該多事,但看了土布褲衣男孩那付神氣十足相,心中又不禁有氣。

    布衣男孩來至一丈之處,圓睜一對小眼,怒目注定藍衫男孩,立即沉聲問:「你是那裡來的?要你前來打抱不平?」

    藍衫男孩卓然而立,看到對方兩腳踏八,小拳頭握的緊緊的,分明有意打架,心中愈加生氣。

    再看其餘兩個布衣男孩,一個肥胖像小豬,一個瘦削像木柴,兩人正笑嘻嘻的和黑小子交頭接耳,竊竊私議。

    打量間,驀聞布衣男孩沉聲大喝道:「喂,我問你是那裡來的,你為何不理?」

    藍衫男孩眉梢一桃,沒好氣的說:「我是那裡來的與你何干?」

    布衣男孩被搶白的一楞,不由小臉一紅。

    一陣哈哈笑聲,散立林前的頑童們,俱都譏嘲的笑了。

    其中一個破衣男孩,望著土布男孩,輕蔑的說:「哼,張大根,你平素就只會欺負我們……」

    土布男孩張大根,怒目瞪了破衣男孩一眼,接著面向藍衫男孩怒聲問:「既然與我無干,你為何來擾亂我們的遊戲?」

    藍衫男孩的俊美小臉一紅,氣得大聲說:「天下有你們這樣不講理的人嗎?」

    說著,不屑的瞪了張大根一眼,轉身就走。

    因為,他又想起媛姑姑的臨行叮囑,是以他不敢有停留下去。

    一聲大喝,風聲颯然,人影一閃,張大根已縱身擋在藍衫男孩的面前。

    藍衫男孩,頓時大怒,正待怒喝,身前驀然暴起一片頑童歡呼!

    歡呼聲中,一個兒童興奮的大聲說:「霞姐姐來了,霞姐姐來了!」

    藍衫男孩本能的回頭一看,只見竹林間紅影閃處,雙目不禁一亮,散立林邊的頑童身前,已多了一個一身鮮紅勁裝,背插短劍的女孩。

    紅衣女孩,看來十四、五歲,瓜子形的白皙小臉上,嵌著一雙明如秋水的大眼睛,挺直的鼻,嘴角微微下彎,長長的秀髮上,束著一個紅綾大蝴蝶。

    背後劍柄,鮮紅奪目,兩道長長絲穗,直達肘彎,足下一雙紅緞小蠻靴,上綴一對紅絨球,愈顯得艷麗醒目。

    紅衣女孩,秀肩微蹙,右手插在纖腰上,一雙澄澈閃光的眸子,一直注視著場中的藍衫男孩。

    藍衫男孩看罷,只覺竹林前面突然多了一團紅火,但他看得出,紅衣女孩白皙紅潤的小臉上,充滿了刁蠻,難纏。

    心想,還是早些離開這兒的好……

    心念未畢,身後暴起一聲大喝:「小爺和你講話,你為何不理?」

    大喝甫落,腦後風生,轉首一看,張大根咬牙瞪眼,已一拳打來。

    藍衫男孩不屑的冷然一笑,立即側身仰面,出手如電,順勢一抄,立將張大根的右腕扣住。

    散立林前的一群頑童,見平素蠻橫的張大根一出手,便被人家扣住了手腕,俱都驚呆了。

    肥小豬似的男孩張二根,一見哥哥被制,立時圓眼一瞪,大喝一聲:「趕快撒手」

    大喝聲中,縱身前撲,舉起小拳頭,迎空一晃,向著藍衫男孩的當頭,呼的一聲,猛力擊下。

    藍衫男孩一見,眉梢一挑,一聲怒哼,握著張大根的右手,奮力一抖

    蹬蹬蹬,一陣急促的退步聲中,張大根滋牙裂嘴,攢眉苦臉,掄舞著兩隻小手,直向身後退去。

    風聲響處,小肥豬似的張二根,小拳頭已經砸到。

    藍衫男孩,不慌不忙,低頭塌肩,疾上一步,一招犀牛望月,右手反臂一削,直切張二根的肥圓右腕。

    就在這時,咚的一響,悶哼一聲,被震退的張大根,終於拿椿不穩,一屁股坐在地上,立即跌了個四腳朝天。

    一聲怒喝,一聲驚叫,張二銀的右腕又被藍衫孩削個正著,肥胖渾圓的張二根,身不由己的一直向前衝去。

    藍衫男孩身形一旋,飄身已至兩丈以外。

    噗通一聲,張二根衝力過大,收勢不及,兩手前仆在地,立即演了個餓虎撲食。

    全場一片寂靜,再沒有一人喝采歡呼,所有的頑童,俱都神色惶惶,驚異的望著藍衫男孩。

    瘦小的張三根,完全傻了,黑小子瞪著一雙大白眼珠子,也楞了。

    只有紅衣女孩,小手插在腰上,嘴角掠著一絲滿不在乎的微笑,冷冷的望著藍衫男孩。

    張大根知道遇到了高手,一聲不吭呲牙裂嘴的立起來,兩手揉了揉屁股,走到張二根身前,伸手將弟弟拉起來。

    藍衫男孩看了一眼有些偏西的太陽。面色頓顯焦急,轉身大步走去。

    紅衣女孩粉面一繃,立即沉聲低喝道:「站住!」

    藍衫男孩聽了這聲命令似的冰冷低喝,心裡不由有氣,立即停住腳步,轉身向紅衣女孩望來……。

    只見紅衣女孩,小臉緊繃,毫無一絲表情,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冷冷的望著他,顯得又神氣又高傲。

    藍衫男孩本來就有氣,這時再看了她的表情,心裡愈加光火,但他怕回去遲了父親懸念,只得耐著、性子,沉聲問:「你喊住我有什麼事?」

    紅衣女孩看也不看他一眼逕自望著黑炭頭似的小男孩,命令似的沉聲說:「牛弟,你去會會他!」

    話一出口,群立的頑童們頓時暴起一陣興奮的歡呼,似在為黑小子加油。

    大根、二根,也不禁得意的笑了,神色間充滿了希望,希望黑小子狠狠將藍衫男孩打一頓,為他倆出口惡氣。

    黑皮男孩首先緊了緊褲腰帶,又捋了一下袖口,一對雞蛋大的黑白眼珠,注定藍衫男孩,大步走去。

    這時,藍衫男孩發現西南天空已湧起半天灰雲,心中更加焦急,知道傍晚又是一個陰天。

    黑皮男孩來至近前,煞有介事的向著藍衫男孩一抱拳,裂著小血盆似的紅嘴,朗聲說:

    「請問閣下尊姓大名,在下鄔鐵牛奉霞姐姐之命,向閣下討領幾招絕學!」

    藍衫男孩心中雖然既焦急,又不耐,但他知道今天不見個真章,不分出個勝負,也別想走得痛快。

    這時見黑皮男孩鄔鐵牛,彬彬有禮,看來頗有教養,可能是有名有臉人物的徒弟。

    於是,也抱拳當胸,略顯不耐的說:「我的姓名說出來你們也不知道,還是不說的好……」

    話聲未落,驀聞紅衣女孩沉聲說:「你說出來,我們不是就知道了嗎?」

    藍衫男孩小臉一紅,怒目瞪視了女孩一眼,即對黑皮男孩鄔鐵牛,說:「我叫藍世玉,就請你快進招吧!」

    小鐵牛也不客氣,大喝一聲,揮拳直搗過去。

    藍世玉知道這個黑皮男孩不可輕視,立即閃身跨步,出掌迎敵。

    果然不出所料,藍世玉的身形一動,小鐵牛的拳勢立變,呼呼一陣勁風,一連打出五拳,威勢相當凌厲。

    所幸藍世玉心中早有準備,趕緊急擋快封,破招搶攻,即使這樣,仍被逼的一連退了數步。

    張大根兄弟三人同時暴聲喊了個「好」!

    其餘頑童,也立即隨聲高喊,揮著小拳頭助威。

    紅衣女孩,不由滿意的笑了,紅潤的小嘴內,露出兩排晶瑩如玉的貝齒。

    藍世玉被逼的俊面一紅,頓時火起,拳法一變,身形疾旋,立即還以顏色,刷刷刷連劈三掌,聲勢威猛駭人。

    小鐵牛只覺四周掌影如山,左封右擋,立被逼了個手忙腳亂。

    張大根三人不叫了,漸漸圍過來吶喊助威的頑童們也停止了叫喊,紅衣女孩的秀麗面龐上,笑意頓逝。

    全場再度靜下來,俱都瞪著小眼睛為小鐵牛擔心,生怕他再打敗了。

    藍世玉和小鐵牛各展所學,愈打愈激烈…

    這時,日光漸暗,西南湧來的灰雲,已將麗日吞噬了,湖面風勢漸強,湖心捕魚的船隻,似乎正揚帆歸來。

    藍世玉看了,心中愈加焦急,因而出招愈顯紊亂,所幸輕功較小鐵牛優越,是以幾次險招,盡皆躲過。

    驀然一聲嬌叱:「牛弟下來!」

    小鐵牛一聽,立時搶攻三招,縱身暴退一丈。

    藍世玉立穩身形,舉目一看,紅衣女孩緊繃著小臉,正神色高傲的走了過來。

    由於小鐵牛沒有打過藍世玉,霞姐姐出場也沒人喝采助威了。

    紅衣女孩來至近前,望著藍世玉,傲然沉聲說:「我叫徐彩霞,看來要比你小一兩歲,但我們輪番打你一人,自覺勝了也不光彩,現在我們以三十招為限,勝敗就此結束……」

    藍世玉早已等得不耐,於是急躁的說:「很好,就請快動手吧!」

    紅衣女孩徐彩霞也不客氣,微一頷首,飛身前撲,玉掌迎空一揮,一閃已至藍世玉的面門。

    藍世玉看得面色一變,急忙跨步閃身……

    一聲嬌叱,紅影電閃,徐彩霞快如附身之影,玉掌已擊至藍世玉的腰間。

    藍世玉這一驚非同小可,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他發覺紅衣女孩的武功較之黑皮男孩鄔鐵牛不知要高出了多少倍。

    於是,腳尖一點地面,再度橫飄一丈,驚險的躲過了這一掌,接著一聲大喝,也揮掌攻上。

    就在這時,一陣鶯聲嘻笑,由湖堤方向傳來。

    「……天恐怕要下雨了……」

    「……嘻嘻,我們正好休息半天……」

    打鬥中的藍世玉一聽,心中大急,抬眼一看,坐在湖堤樹下補網的漁姑們,紛紛收起漁網,談笑著正向村前走來。

    徐彩霞見藍世玉俊美的小臉上,一直焦急不安,心知他急著回家,於是乘他分神之際,身形一閃,右手戟指而出,疾點藍世玉的笑腰穴。

    藍世玉心頭一震,頓時驚覺,再想閃躲已是不及,對方纖指已經點到。

    於是,心中一動,將錯就錯,一招拂柳摘花,右掌急切下削。

    徐彩霞不由一笑,玉指一挺,已點中了籃世玉的笑腰穴。

    但,藍世玉毫無感覺,右掌依然疾掃徐彩霞的白嫩手腕。

    徐彩霞大吃一驚,不由花容失色,一聲尖呼,暴退兩丈,雖然閃躲奇快,右手五指,仍被藍世玉的掌風掃得有些酸痛。

    再看藍世玉,突然轉身,盡展輕功,身形如脫弦之箭,直向村北馳去

    張大根、小鐵牛,兩人齊聲大喝,縱身就待追去。

    徐彩霞立即嬌聲大喝道:「回來」

    張大根、小鐵牛,聞聲停步,同時不解的望著徐彩霞!

    徐彩霞秀眉一蹙,神色茫然的緩聲說:「他勝了。」

    說著,一雙澄澈的大眼睛,驚異的望著藍世玉逐漸遠去的背影。

    她心中異常不解,她不知道為什麼點上那男孩的穴道,他會毫無感覺?

    藍世玉的身形在村外消失了,徐彩霞的心靈中,仍印著他的影子。

    ……

    秋天的晝間顯得特別短,加之漫天濃厚的滾滾灰雲,酉時不到,四野已是一片灰暗了。

    藍世玉離開了湖濱漁村,對他自己的多事,心中非常後悔,他想,父親這時立在林外,一定等得不耐了。

    他奔馳在田野小徑上,小星星似的雙眸,閃著焦急的光輝,盯視著遠處一片黑壓壓的密林。

    那是一片方圓數里,連綿起伏的丘陵地帶,由於荒地土蕪,多是墓地,平素極少有人前去,因而及膝的荒草和密林中,常有毒蛇和野豬出沒。

    藍世玉一陣急奔,已距密林不足一里了,四野完全暗下來,天空漆黑,夜風漸漸由緩轉疾,已能聽到林中枝葉響起的風聲。

    數點綠火磷光,在黑壓壓的密林前,飄忽游動,時明時熄,顯得陰氣森森,瀰漫著鬼氣。

    藍世玉知道那是鬼火,據說是鬼走出墳墓去找其他的靈魂。

    他看到鬼火磷磷的情景,一些也不怕,因為他深信父親這時一定在林前等候著他回去。

    再馳一陣,已達林前,遊目一看,那裡有父親的影子?

    他停住腳步,發現位置沒錯,父親說得清清楚楚,就是在這兩顆並列的高大榆樹下面等著自己。

    他想,父親也許隱身在樹上睡著了。

    於是,他提氣咳嗽了一聲,但除了草中唧唧的蟲聲,依然毫無反應,因而,他斷定父親回去了。

    舉目一看,林內漆黑,時明時滅的磷火,隨風飄行,他似乎真的看到點點磷火的後面,有一個隱約可見的鬼影。

    藍世玉有些怕了,心說:父親為什麼不來接我呢?

    他停住腳步,發現自己的位置並沒有錯,父親說得清清楚楚,就是在這兩顆並列的高大榆樹下面等著自己的。

    他想,父親也許隱身在樹上睡著了。

    於是,他提氣咳嗽了一聲,但除了草中咭咭的蟲聲,依然毫無反應。

    因而

    他斷定父親已經回去了。

    舉目一看。

    林內漆黑,時明時滅的磷火,隨風浮,他似乎真的看到點點磷火的後面,有一個隱約可見的鬼影。

    藍世玉有些怕了,心想:父親為什麼不來接我呢?

    他知道由這兒到古墓,尚有一段距離,要經過兩座高崗,三處墓地,還有一道寬約丈餘的小溪。

    他不怕毒蛇野豬。

    他最怕叫聲駭人的貓頭鷹,那聲音淒厲驚心,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藍世玉一想到貓頭鷹的叫聲,渾身就起雞母皮。

    他向前走了幾步,腳下荒草及膝,林內不遠處,就是一座荒廢已久的墓地。

    塌墳破棺,斷碑橫置,飄忽的磷火,在暴露的白骨上閃爍著……

    藍世玉雖然從小習武,但他終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半大孩子,尤其小時候、也常聽媽媽講鬼的故事。

    因而

    一陣心駭,不由脫口輕呼:「爹,玉兒回來了!」

    呼聲一起。

    「噗啦」一陣飛禽振翅聲,立即將草中幾隻野雉驚起。

    藍世玉失望了,他知道必須自己走回古墓去了!

    於是,凝神祛慮,功貫全身,展開輕功,直向深處馳去。

    越過荒廢亂墳,地勢漸陡,樹林漸密,光線也愈趨黑暗。

    藍世玉飛馳中,不時驚起林中宿鳥,也有兩三隻野豬向他追逐,他也曾看到凶殘的毒蛇,瞪著精光的眸子,在破棺的屍骨裡遊走……

    一陣飛馳,越過兩座高崗,一道小溪,前面丘地松林中,已是自己居住過的古墓了。

    藍世玉一直不瞭解父親搬進這座古墓居住的原因,母親搬進古墓不幾年就去世了。

    他不少次看到父親支頤而坐,攢眉苦思,有時父親會突然急躁暴怒,有時又焦慮不安……

    藍世玉斷定父親必有一項不為人知的絕大秘密,他也斷定母親是為此憂鬱而死。

    他很想知道這項秘密,更願意為親愛的父親分憂。

    可是

    他不敢問,他也知道就是問,父親也不會說……

    驀地

    一聲淒厲驚心的貓頭鷹叫,就在不遠處的大樹上響起!

    藍世玉不由驚得渾身一顫。

    定睛一看,已經進入松林,距離古墓不遠了。

    一座高大青石牌坊,上面殘留著許多鳥糞,正中那個斗大石字「王陵」,仍看得十分清楚。

    終於到了,藍世玉心一喜,身形驟然加快。

    通過石坊,就是一道筆直的石鋪而道,長約十數丈,甬道的兩邊,相對排列著石馬、石羊、石翁仲等。

    南道的盡頭,是座殘破門樓,已是缺梁斷柱,碎瓦遍地了。

    門樓之內,是片數十畝大的墓地,十數座高大青墳,位置不一,大小不等,每座青墳前均有座巨碑,巨碑上的文字俱已模糊的看不清了。

    藍世玉想到就要看見父親了,心中有著無法抑制的興奮,他預備見到父親的第一句就是已將小錦盒親手交給雍容高雅的媛姑姑了。

    他心急的不願繞道前進,騰身飛上墳頂,疾向另一高墳上縱去。

    藍世玉的輕功最出色,常常受到父親的讚許,其次是「移穴功」,他已將週身穴道練得移動了原來定位。

    他想到下午在湖豐漁村遇到的紅衣女孩徐彩霞,她的武功的確高的出奇,如非自己練有「移穴功」,定然當場出醜了。

    心念之間。

    他已縱至東北第八個高墳上。

    飄身落至墳後,發現墳門竟然大開,想是父親忘記關閉。

    藍世玉毫不遲疑,飛身縱進墳內,沿著下傾石級,轉進左側一條隧道內,急步向深處奔去。

    墳內一片漆黑,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藍世玉在墳內已住了多年,即使盲目,也可進出隨心。

    轉過兩座圓形空墳,前面另一圓室形的空墳內,已現出一點亮光。

    藍世玉一見,心中大喜,知道父親還沒有睡。

    於是,高興的大聲歡呼道:「爹,玉兒回來了!」

    歡呼聲中,已飛身撲了進去。

    藍世玉停身一看。

    不禁呆了,父親並沒有在空墳內。

    石桌上油燈如豆,整個圓室內顯得昏昏沉沉,陰氣森森。

    看看床上,被褥整齊,靠石壁的高大石案上,仍放著父親的成名兵器「精金剛柔錐」。

    精金剛柔錐,頭端尖銳鋒利,無堅不摧,尾部漸粗,恰好針形,剛時如錐,柔時如繩,武功不精內力不厚者,無法施展應用。

    藍世玉見父親視如生命的「金錐」,閃閃發光的置放在高大石案上,知道父親沒有遠離。

    驀地

    一絲血腥氣息,直撲藍世玉的鼻孔!

    藍世玉心頭一震。

    立即用鼻嗅了兩下,果然是血腥氣。

    心中一陣驚駭。

    不由退了兩步,立即泛起一絲恐懼!

    就在這時。

    墳外數聲貓頭鷹的淒厲叫聲,竟由通氣孔內隱約傳來。

    藍世玉一聽,身不由主的打了一個冷顫。

    渾身汗毛同時根根豎起,不由沙啞的大聲高呼:「爹!爹!爹!」

    藍世玉的呼聲,沙啞中夾雜著哭的顫抖。

    但,除了隧道中的嗡嗡回聲,依然不見父親答應。

    又是一絲血腥撲來……

    藍世玉的心頭再度一震,立即集中目力仔細的察看室內。

    片刻

    他的雙目一亮,目光驚懼的盯著石案左側暗影下的一條身影。

    於是,他縱身撲至桌前,伸手端起油燈,藉著微弱燈光一看,不由驚得冷汗籟然,魂飛天外。

    藍世玉完全嚇呆了,那團黑影,正是倒臥血泊中的父親。

    良久

    他一定驚魂,放下手中油燈,大喊一聲,飛身撲了過去,雙手抱住父親的屍體。

    放聲痛哭起來。

    整個荒墳內,頓時掀起一片哀痛哭聲,充滿了淒涼、陰森、可怖。

    藍世玉哭得雙目滲血,痛不欲生,他一面大哭,一面察看父親的屍體。

    他發現父親張口瞪眼,血流滿面,略顯灰白的鬍鬚上,染滿了鮮血,一看即知是雄厚剛猛的掌力震碎內腑而死了。

    根據父親倒地的姿勢,斷定父親是在急取石案上的「精金剛柔錐」時,被人一掌擊在後背上。

    藍世玉看到唯一相依為命的父親,死得如此之慘,心痛的猛然大叫,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仰身一跌。登時暈了過去。

    墳內哭聲驟停,但隧道中仍響著嗡嗡的回聲。

    墳外。

    夜風疾勁,不時傳來間歇的雨聲,夜是如此的淒涼可怖。

    驀地

    暈厥將醒的藍世玉,昏沉中感到「黑憩穴」上,被人猛力點了一指。

    緊接著一隻慌急的手、在他的週身各處,迅速的摸索著,似在搜找什麼……

    藍世玉心中又驚又怒,又惶又懼,也不知道這人是誰?

    但是,他斷定這人必是暗殺父親的兇手。

    他想驟然翻身發掌,將搜摸自己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擊斃。

    但是他知道,只要他微一運勁,必被對方發現,以父親那樣高超的武功尚不是他的對手,自己與他相搏,豈不是以卵擊石。

    於是,他想看看這人是誰,只要記住他的面貌,再設法殺他報仇不遲。

    正待偷偷睜開一線眼縫……

    蓬的一聲,那人一腳將他踢了個翻身。

    藍世玉緊咬牙齒,強忍疼痛,不敢吭氣兒。

    他趴在地上,偷偷睜開一絲眼縫,覷目一看,那人恰巧立在他的身後,只見牆壁上,現出一個高大側影。

    藍世玉凝目一看,希望在身影上看出一些那人的輪廓。

    身材魁梧,鼻子很高,上額和下巴俱都窄小,鬍鬚不多,稀疏幾根,穿短褂長褲,立在那裡,似在沉思。

    驀聞那人忿然不解的自語說:「怪!怎的也沒有呢?」

    藍世玉雖然沒有身歷江湖的經歷,聽不出他是哪一省的口音,但是他斷定這個人不可能住在鄱陽湖附近。

    那人自語後,再度俯身搜查藍世玉的全身……

    驀地

    那雙手不動了,根據壁上的陰影,看出那人正在凝神靜聽。

    突然,那人身影一閃,頓時不見。

    藍世玉不敢動,他知道那人沒有走遠,根據牆上陰影的動向,斷定那人正藏身在床側的隧道中。

    但是他卻無法猜透那人隱入隧道的動機和目的。

    就在這時。

    一陣極速的衣袂破風聲,由入口的隧道中傳來。

    藍世玉心中一驚,知道又有高手前來。

    同時,也恍然大悟,那人為何倉惶隱去的原因。

    繼而一想。

    心頭又是一震,萬幸方才沒有對那人貿然出手,根據他靈敏的聽覺,那人的功力之高,可想而知。

    那陣衣袂破風聽得更清楚了,並且不時挾著一聲沉重物體觸地的聲音。

    人影一閃,燈光輕晃,稍頃沉靜,突然暴起一陣厲笑聲。

    藍世玉趴在地上。只覺得笑聲震耳,氣血翻騰,幾乎忍不住叫聲來。

    來人笑聲突斂,毫無忌憚的快意朗聲說:「藍康泰,想不到你『金錐銀彈』藍大俠也有今天,試問你昔日的雄風何在?有了那東西又有何用?」

    說罷,又是一陣快意狂笑。

    緊接著咚咚的走了過來。

    藍世玉知道來人認識父親,並且是與父親有過節積恨的人。

    那人已走向父親的屍體前,咚咚的觸地聲,震得地面有些顫動。

    藍世玉這時已沒有了恐懼。

    因為,他心中充滿了復仇的怒火,和如何才能查出殺父仇人是誰?

    他覺得有看看這人的必要,也許將來由這個人的身上查出那個高鼻子和稀鬍鬚的是誰。

    藍世玉剛剛睜開一道眼縫,來人已向他走來。

    於是,又趕緊將眼閉上。

    因而,他僅看到來人左腿已斷助下撐著一柄沉重的鐵拐。

    根據來人方纔那聲大笑和說的話來判斷,來人的年齡也在四十歲以上。

    來人走至藍世玉身邊,即以手中鐵拐在他的身上亂搗一氣,雖然意在搜索,但已不太經心。

    因為

    來人已斷定擊斃「金錐銀彈」藍康泰的人,已經將他們搜過了,這時只是下意識的胡亂搗幾下洩恨而已。

    藍世玉被鐵拐搗得痛人心肝,只得咬牙苦挨,但是他心中卻暗暗發誓,將來定要討回這筆血債。

    驀地

    來人的鐵拐一頓。

    緊接著暴聲喝道:「什麼人?」

    喝聲把古墓震得發顫。

    暴聲喝問中,人影一閃,身形頓時不見。

    藍世玉被這突如其來的震耳大喝。驚得渾身一傾,頓時忘了自己假裝穴道被制,急忙翻身坐起,舉目一看。

    只見床側隧道中,兩道黑影,一前一後,正在風馳電掣追逐中。

    藍世玉知道前面的人即是掌斃父親,用手搜摸自己的那人。

    手持鐵拐的那人,再度一聲大喝:「朋友,不留下那東西想走嗎?」

    大喝聲中,掄拐就向那人打去。

    只見前面那人一聲不吭,飛奔中身形一側,右手突然一揚

    一道亮光,疾如脫箭,直向持拐那人射至。

    持拐那人哈哈一笑,鐵拐一橫,噹的一聲閃出幾點火花,在漆黑的隧道中,看得格外分明。

    緊接著。

    傳來一陣清脆的「格啦啦」的暗器滾地聲,兩道追逐的高大人影,隨之一閃而逝。

    藍世玉突然躍起,但覺渾身酸痛,他決心忍痛追出去,也許藉著自己地形熟悉,可以看到殺父仇人的真面目。

    心念已畢。

    正待舉步,墳外隱約傳來持拐的怒極喝罵道:「狗娘養的,得到便宜想獨吞嗎?沒那麼簡單,你就是上天入地,老子也要追到你!」

    藍世玉一聽,知道兩人都走遠了。

    回頭看倒臥血泊中的父親,又忍不住跪在地上撫屍大哭起來:「爹……你知道玉兒回來了嗎……你知道玉兒已經完成的心願,將小錦盒交給媛姑姑了嗎?……」

    藍世玉越哭越傷心,簡直不想活了。

    他的確想到死,他要和父親母親死在一起,但一想到血海深仇,又覺得既然有死的決心,何不以必死之心找那個高鼻子的人報仇呢?

    於是,他流淚望著父親滿面血液的遺容,默默祈禱,希望父親在天之靈,保佑他早日手刃仇人。

    此時

    夜已三更,墳外響著間歇的雨聲和勁疾的風聲。

    藍世玉一人躲在荒墳內,伴著一盞如豆油燈,在昏沉暗淡的燈光中,為父親擦試著灰白臉上的血漬。

    他的眼睛裡,噙滿了淚水,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業已佈滿了血絲。

    貓頭鷹淒厲駭人的叫聲又響了起來。

    但,他已不覺得害怕,因為唯一想到的就是如何早日手刃親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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