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面人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飛鳳八釵
    早飯剛剛撤去,宋大憨神情愉快,一臉歡笑,急步由院外奔來,一進院門,立即高聲大嚷:「公子老弟,該走了,幫主姊姊和李堂主他們俱在議事廳前等你,馬和應用物品俱都弄好,直到現在我忙的還沒睡覺……」

    憨哥高嚷間,發現騰龍劍客和女俠等人俱都坐在廳上,趕緊住口,躬身請安,立在廳前嘿嘿直笑。

    騰龍劍客等人有些茫然不解,天麟也有些莫名其妙,雖然今日下山,但並未說什麼時辰,還沒去看藍天麗鳳,他們卻已在廳前等候送行,以前下山,憨哥悶悶不樂,這次下山,憨哥興高采烈,這的確令天麟費解。

    飄風女俠望著神色得意的憨哥和聲問:「宋壇主,你說麗鳳幫主他們俱在廳前等候天麟嗎?」

    宋大憨立即恭謹地頷首應是。

    天麟劍眉一蹙,望著大憨不解地問:「大憨兄,小弟雖說離山,並不一定絕早就走……」

    宋大憨未待天麟說完,立即搖頭晃腦正色說:「出門上路,愈早愈好,空氣新鮮,行人稀少,塵不飛,土不揚,人不出汗,馬也不累,路邊青草點珠露,野花奼紫齊爭妍,枝頭小鳥唱晨歌,牧童拉牛上山坡,瀏覽風景不覺遠,一鞭下來百里多……」

    騰龍劍客和女俠等人已知是憨哥的意思,俱都覺得無可奈何,騰龍劍客轉首對天麟說:

    「麟兒,既是這樣,你就啟程吧!」

    天麟恭聲應是,隨之立起身來,望著仍在搖頭晃腦,口中滔滔不絕的宋大憨,哭笑不得地說:「好了,好了,大憨兄,咱們走吧,不要讓他們久等。」

    宋大憨一聽,朗聲應好,說:「好,我先去通知他們!」

    話未說完,身形如煙,直奔院外。

    由於藍天麗鳳等人在議事廳前相候,騰龍劍客和女俠等人必須隨天麟前去。

    幾人繞著花園前進,飄風女俠仍不時叮囑著天麟途中謹慎。

    驀然。

    一聲倏揚有序的嗚嗚號角聲,響自山外,破空傳來,隱約可聞。

    天麟星目一亮,身體隨之一震,接著急聲說:「啊,這是緊急警號,必有強敵犯山!」

    騰龍劍客輕「噢」一聲,兩位女俠和蘭娟,面色同時一變,幾人腳步驟然加快。

    幾人匆匆走進甬道,尚未到達屏門,已聽到子母梭李沛然的蒼勁聲音。

    天麟舉目一看,三堂五壇首領和十二香主,俱都齊集院中,個個神色凝重地聽著李堂主指示迎敵行動。

    再看藍天麗鳳,靜靜地立在那裡,粉面蒼白,光顏失色,對於迎戰大敵,似乎漠不關心,也有些無動於衷。

    天麟看得一陣難過,再難抑制心中激動,一聲「姊姊」,飛身撲了過去。

    眾人聞聲轉頭,一見天麟,俱都驚喜急呼:「衛小俠來了!」

    但天麟閃過幾個香主,越過賀熊與費堂主之間,直向藍天麗鳳面前走去。

    這時,嗚嗚號角,吹得更緊急了。

    藍天麗鳳一夜未睡,雖然心神若失,眉含隱憂,但她畢竟是久經世面,較天麟年長幾歲的人。

    這時見天麟在眾目睽睽之下,竟然逕自走來,芳心不禁一震,但在她淒怨的心情中,卻升起一絲欣慰甜意。

    於是,慌急中黛眉一展,櫻唇含笑,鳳目注定天麟,跑步迎了過去,正待問話。

    驀聞李沛然震耳一聲大喝:「各位壇主,速回本壇,準備迎擊來犯敵人。」

    喝聲甫落,暴起一聲肥喏,五位壇主,十二香主,有的奪門而去,有的飛上房屋,眨眼之間,人影不見。

    幻雲鐵扇黃仲華,專司飛鴿通信,這時也隨眾急急離去。

    天麟被這突如其來的大喝,和驟然而來的慌亂,不覺驚得一愣,心中激動情緒,頓時平靜了不少,因此,不覺間停步不前。

    藍天麗鳳何等聰明,知道李沛然這聲大喝,旨在震醒天麟,這時乘天麟一呆之際,立即急聲說:「弟弟來得正好,現在大敵當前,弟弟只有改日啟程了。」

    這時天麟情緒已乎,輕呼一聲「姊姊」正待說什麼,騰龍劍客兩位女俠和蘭娟四人已走至近前。

    藍天麗鳳急步向前請安,李、費兩位堂主同時向前問早。

    騰龍劍客和兩位女俠,答禮之後幾乎是同時焦急地問:「莫非是武當再來?」

    藍天麗鳳也不解地回答說:「現在尚未接到報告,緊急信號是在驟然無備,通報不及的狀況下由瞭望哨發出的。」

    這時,那聲嗚嗚號角,已經停止了。

    天麟劍眉一豎,忿然說:「明知有人來犯,為何不迎下山去!」

    費庭法立即接口正色說:「未明敵人真相前,不可輕舉下山,放棄既有優勢,給敵人可乘之機。」

    李沛然在旁插言說:「黃堂主已去檢查訊鴿,稍時定有消息,請大家先至廳上坐。」

    藍天麗鳳立即肅客,請騰龍劍客、女俠、天麟等人入廳。

    幾人剛剛進入議事大廳,那聲嗚嗚號角又響了,這次卻是悠揚緩慢,頓挫有序,不如方才急促。

    藍天麗鳳黛眉一蹙,神色茫然地看了李、費兩位堂主一眼,不解地說:「這是怎麼回事?」

    李沛然、費庭法,兩人俱都緊蹙霜眉,神色凝重,聽著嗚嗚號角聲,似乎也有些不解,接著恭聲說:「請幫主和衛大俠在廳上坐,卑職等即刻前去第三峰查看,為何先吹緊急信號,現在又發敵人遠去……」

    話未說完,人影一閃,黃仲華已縱身飛進廳來。

    藍天麗鳳一見,急問:「黃堂主,第三峰可有報告?」

    黃仲華立穩身形,面向藍天麗鳳一躬身,說:「今晨第三瞭望哨,發現十數里外,塵煙大起,橫廣約有一里,逐漸向本山南麓接近,漸漸發現塵煙中有車輛馬隊,通過前面禁區茂林,直向本山馳來,瞭望哨疑是大隊官兵,因此,急切間發出緊急信號。」

    李沛然微頷皓首,似有所悟地說,「這定是追尋衛少俠行蹤的那些繡帷大車和錦衣大漢,可能他們已探得衛小俠現在本山的消息……」

    藍天麗鳳黛眉一蹙,不解地插言問:「既然有意前來,為何又中途逸去?」

    如此一問,人人俱有同感,因此一陣沉默。

    騰龍劍客略一沉思,以判斷的口吻說:「他們來而復去,可能有兩項原因,一是根本不知天麟行蹤,只不過路過山下繼續向前追尋,一是略有耳聞,但又不敢確定,故而來山前示威,以引天麟現身。」

    如此一說,李沛然和費庭法,俱覺判斷得有理。

    天麟一聽,立即面向騰龍劍客恭聲說:「麟兒決心即刻下山,前去長安,並於中途一查這些人的來歷……」

    騰龍劍客未待天麟說完,立即頷首說:「如此甚好,事不宜遲,你現在就動身吧!」

    說罷,眾人即刻擁著天麟,步出議事大廳,沿著長廊甬道,直向堡門走去。

    藍天麗鳳粉面蒼白,神色黯然,但憔悴的香腮上,仍強自掠上一絲微笑。

    兩位女俠雙眉微蹙,騰龍劍客神色凝重,三位堂主默默地緊跟藍天麗鳳身後,只有娟姑娘,一直幻想著做母親的幸福欣喜,等麟哥哥回來,自己的嬌軀不知要變成如何肥胖了。

    而其他諸人的神色憂鬱,當不是為天麟的離去,而為這幾個小兒女的愛情問題,這不能不使幾位長輩憂心、焦急。

    幾人來至堡門,驊騮早已備好,鞍光鐙亮,馬毛澤潤,拉在一個勁裝大漢手裡,顯得精神奕奕,威猛無比。

    驊騮一見天麟等人走來,立即昂首豎耳,低嘶連聲,馬尾擺個不停。

    天麟停步轉身,首先向藍天麗鳳話別,繼而向父母、珊珠女俠和兩位堂主辭行。

    最後,面向蘭娟,說:「娟妹,你一向敬愛麗鳳姊姊,現在姊姊大病初癒,正希望你常伴左右,以解病後寂寞,並望彼此保重身體,小兄這次下山,事畢定然火速趕回。」

    蘭娟澀然一笑,立即頷首說:「麟哥哥放心,小妹自己曉得。」

    說罷,愉快地看了藍天麗鳳一眼。

    藍天麗鳳為天麟匆匆下山,芳心本極難過,這時聽了天麟的話,看了蘭娟的愉快神態,心中一暢,頓時光彩地笑了。

    李沛然久經世故,箇中情形早已一目瞭然,右手一撫如銀短鬚,面向天麟含意頗深地說:

    「衛小俠這次下山,宜早去早回,既可免卻江湖風險,又得共敘天倫之樂,小俠久游在外,女俠定然日夜懸心,大家亦將隨之不安。」

    天麟聽了心甚感動,連連頷首應是,再向父母等人躬身一揖,轉身向拉馬大漢跟前走去。

    接過驊騮,認鐙上馬,高呼一聲珍重,撥轉馬頭,直向較技場方向馳去。

    天麟逐漸將馬放快,繞過觀武廳,轉首一看,見父母等人,仍在堡門目送,立即舉起右手連連揮動。

    騰龍劍客等人一見,也紛紛將手舉起來。

    驊騮一聲悠揚長嘶,揚塵而去。

    馳至紅旗分寨,蒲翠萍聽到馬嘶,已率領三位香主立在寨門恭候相送了。

    天麟即時收韁,飄身下馬,急步向前一一話別。

    蒲翠萍對天麟兩次相救之情,一直念念不忘,由於三位香主俱在一側,雖有千言萬語,這時也不知由何說起了。

    天麟特別關心來而復去的錦衣大漢和繡帷大車等的去向,相問之下,始知那些人已沿著山前數里外的橫廣茂林,直向正西馳去。

    蒲翠萍關切地提示天麟,對來歷不明的敵人,要格外小心,特別注意。

    天麟感激地望著蒲翠萍,連連應是,繼而說聲珍重,翻身上馬,一抖絲韁,如飛馳出寨門。

    這時,朝陽已升上峰巔,刺目金光,直射全山,蒼松綠竹,濃郁翠黛,野花處處爭妍,大荊山實不啻一塊世外樂園。

    驊騮奔馳在彎曲山路上,放蹄如飛,宛如一朵紅雲,挾著如雨蹄聲,嗒嗒清脆,遐邇可聞。

    片刻已達山麓,天麟立即停馬,再向哨卡問清錦衣大漢和車馬的確實去向後,奔出谷口,一直向西追去。

    驊騮經過兩天歇息,精神旺盛,體力充沛,四足放開,宛如電掣雷奔,天麟坐在馬上,只覺兩耳風聲呼呼。

    舉目正西,丘陵起伏,遍植矮樹,一片濃綠中,竟看不到一絲揚塵。

    天麟看罷,劍眉一蹙,心中暗呼好快,既然看不到塵影,只得沿道向西疾馳,由於丘地偏僻,加之又是大荊山禁區,因此道上行人絕跡。

    驊騮飛馳在忽起忽伏的丘陵道上,倏降倏升,天麟坐在馬上,宛如騰雲駕霧,直覺兩側矮林旋轉飛舞。

    天麟放韁疾馳,坐在鞍上漸漸進入沉思,他一直猜不透這些錦衣大漢和繡帷大車中的霓裳少女,究竟是何來路。

    驀然。

    驊騮昂首一聲悠長驚嘶,聲蕩林野,震耳欲聾,兩側矮樹被震得枝顫葉動,嗦嗦有聲。

    天麟驟聞馬嘶,立由沉思中驚醒,舉目前看,心頭不禁一震只見前面盆地中,楓林殷紅,卻隱約現出數輛繡帷大車的錦緞篷頂,並隱約傳來一兩聲烈馬低嘶。

    天麟看罷,心中不禁冷冷一笑,想不到竟在此地碰上了,於是一抖絲韁,繼續向前疾馳。

    繼而一想,暗呼不妥,此地仍屬大荊山禁區,最好將彼等引至別處再說。

    正在這時,一聲烈馬怒嘶,響自身後,這聲馬嘶聽來異常熟。

    天麟暗吃一驚,倏然回頭,舉目一看,心頭又是一震。

    只見身後二三里外的丘陵上,一匹雪白健馬,昂首豎耳立鬃,揚起滾滾土塵,狂奔如飛,電掣馳來。

    天麟一見白馬,立即認出是藍天麗鳳的愛馬賽雪,凝目細看,鞍上伏著一人,尚看不清面目,但決不是藍天麗鳳。

    心想,莫非大荊山又發生了重大事情?

    心念間,驊騮再度一聲震耳驚嘶。

    緊接著,馬前暴起一陣鶯聲嬌叱:「衛天麟,還不下馬受縛嗎?」

    天麟心頭一驚,聞聲倏然轉頭,只覺面前五彩繽紛,不禁有些眼花繚亂,慌急中,暴喝一聲,猛將驊騮勒住。

    驊騮一聲痛嘶,倏然人形而立,天麟腿夾馬腹,手扣馬鞍,一連閃了幾閃,才將驊騮控住。

    天麟急斂心神,遊目一看,林中四輛繡帷豪華大車,二十多名錦衣大漢,個個一臉慍色,俱都靜靜地立在道路兩邊。

    八個如花少女,一字橫在中間,個個身穿綵衣,俱都面帶寒霜,十六道朗星似的目光,一齊冷冷地注視在天麟的俊面上。

    天麟細看之下,竟是西域巴薩島主屬下的飛鳳八釵。

    飛鳳八釵依然一式霓裳,綵衣共分八色,正中兩名淡,黃、深紫,右邊兩名翠綠,粉紅,左邊兩名,天藍、銀灰,兩端兩名黛綠、艷紅。

    八個少女,依舊秀髮宮鬢高挽,頭插銜珠飛鳳金釵,顫顫巍巍,異常奪目。

    天麟看罷,心中不禁暗暗吃驚,柞水江邊,掌斃巴薩島主,飛鳳八釵含忿離去,曾言三五年內誓必再歷中原,以雪當日之恥。

    如今半年不到,忽又捲土重來,八釵明知驚天雷掌法霸道無比,居然膽敢重歷中原尋釁,如非學得驚人絕學,有恃無恐,怎敢再來惹事生非?

    飛鳳八釵中,身著淡黃霓裳,頭插金黃飛鳳的絕美少女凌霄金鳳,也是現任的巴薩島主,這時見天麟呆坐馬上,星目注定姊妹八人,久久不語,不由粉面微微一紅,冷冷一笑,沉聲說:「衛天麟,本島主再歷中原,尋你已經很久了。」

    天麟朗目掃了八釵一眼,淡淡一笑,問:「八位姑娘,跋涉千山,終日追尋在下,不知用意為何?」

    飛鳳八釵被問得俱都粉面一熱,繼而個個杏眼圓睜,站在最末尾,也是最小的艷紅少女,柳眉一拂,怒叱一聲說:「衛天麟,你不要裝癡作呆,言語含糊,我們島主重歷中原,旨在繼承前任島主遺志,發揚西域武學,一會中原各派高人。」

    說著,杏目重重地瞪了天麟一眼,瓊鼻一哼,繼續說:「哼,我們姊妹八人立誓不將你衛天麟首先收服或置死,決不與中原任何一派高手決鬥!」

    衛天麟知道艷紅少女是八女中最小的一個,也是最刁蠻任性的一個,聽了她的話,眉梢一軒,不屑地冷冷一笑,淡淡地說,「如果八位姑娘確曾下此決心,你們將終生無緣一會中原高人了。」

    艷紅少女柳眉一豎,厲聲問:「為什麼?」

    天麟淡淡一笑.說:「因為你們永遠不能將在下收服或置之於死。」

    身穿銀灰的少女,瓊鼻一哼,不屑地說:「你與你師兄疤面人,俱都仗著霸道駭人的驚天雷掌法恃以保命,其實你們的武功俱都平平……」

    天麟聽了師兄兩字,先是一愣,接著仰天傲然一笑說:「在下今日全憑本身技藝會會八位姑娘,決不運用掌力制勝,不管單打獨鬥,或是八位姑娘齊上,在下一律奉陪!」

    淡黃綵衣少女凌霄金鳳,黛眉一蹙,神色凝重而聲音卻極柔和地問:「衛天麟,你可不要中途反悔?」

    天麟朗然哈哈一笑,說;「大丈夫一言九鼎,豈能出爾反爾!」

    話聲甫畢,飄身而下,直落馬前。

    凌霄金鳳澄澈雙眸略一閃動,又問:「衛天麟,如你被擄,必須即刻跟隨本島主返回西域巴薩島,終生聽從本島主指使,不得再回中原。」

    天麟早已有些不耐,立即連連頷首說:「當然,當然!」

    說話之間,翻手取下肩頭寶扇,緩步向八女面前走去。

    八女一見,俱都面現喜色,一聲嬌叱,宛如炸開一片彩霞,香風起處,八女已將天麟團團圍在核心。

    天麟看到八女眼神互遞,俱都嬌靨生輝,無不唇綻歡笑,心頭不禁一震,尤其陣陣香風,撲鼻襲面,這更令他疑心大起,驚惕立生。

    就在這時,一陣急如驟雨的蹄聲,響自身後。

    接著是聲沙啞似破鑼的叫聲:「公子老弟且慢動手,讓我來會會這八位官家千金!」

    天麟聽得劍眉一蹙,不知宋大憨追來何故,轉首一看,賽雪已至近前。

    宋大憨卵眼一瞪,暴喝一聲,小手一撫前鞍,身形騰空離馬,砰的一聲落在天麟身邊三丈處。

    散立兩邊樹下的錦衣大漢,一見宋大憨,大嘴、卵眼、朝天鼻,挺著如鼓大肚皮,相貌奇醜無比。

    這時,聽他呼姓衛的少年「老弟」,俱都驚得渾身一戰,脫口一聲驚呼:『啊,疤面人!」

    驚呼聲中,紛紛後退,俱都惶急地望著這位大渾人。

    飛鳳八釵個個粉面蒼白,俱都目光焦急,她們確沒想到在此會遇到轟動天下,震驚武林的疤面人。

    天麟聽了那聲「疤面人」心頭不由一驚,俊面也隨之一變,但看了正在發愣的宋大憨,又不禁暗暗笑了,趕緊高聲說:「師兄,不要前來,請為小弟在旁押陣吧!」

    憨哥一聽,忽然福至心靈,扯開破鑼嗓子,仰面一陣哈哈狂笑。

    這聲狂笑,似哭似叫,直如狼嗥,令人聽來,渾身發冷,直起雞皮。

    天麟聽得只皺眉頭,八釵聽了花容失色,二十幾名大漢聽了嗦嗦只抖,冷汗油油。

    宋大憨倏斂狂笑,卵眼看了惶驚的眾人一眼,愈加得意,大嘴一咧,嘿嘿一陣冷笑,故意沉聲說:「須知我疤面人不現身則已,現身則必殺人,嘿嘿,八個姑娘俱是女的,俗云:

    『好男不和女斗』,在下只好向你們幾人開刀了!」

    說話之時,面色淒厲,奇醜怕人,一雙牛眼精光四射,叭的一聲,雙掌一合,學著疤面人在嵩山大會摘星台上的動作,齜牙咧嘴,挺胸鼓肚,一步一個腳印,向著錦衣大漢們緩緩逼去。

    飛鳳八釵一見,花容劇變,齊聲脫口驚呼:「啊,驚天雷!」

    二十多名錦衣大漢一聽,個個驚得面色如土,俱都嚇得魂飛天外,同時一聲驚嗥,紛紛放腿四奔。

    天麟看了啼笑皆非,只得故作驚惶,趕緊高聲急呼:「師兄請住手,小弟已聲明在先,今日我們決不以掌力取勝!」

    宋大憨一聽,立即停止前進,但他斷定這八個美如仙姬的少女,功力固然不凡,她們明知公子老弟武功蓋世,偏偏到處指名追蹤。

    人語說:「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由此可證八女功力高不可測,於是,大眼珠子一轉,心中一動,立即嘿嘿兩聲說:「現在我等急事在身,一刻不得延誤,既然如此,快些上馬,不要誤了為師兄的正事。」

    說罷,牛眼射電,狠狠地看了八釵一眼,大頭一晃,飛身縱落鞍上。

    天麟本就懷疑憨哥來得突然,料定總壇必是發生了重大事件,這時聽了憨哥的話,心中不覺有些慌了,哪還有心繼續動手。

    於是,面向凌霄金鳳一拱手,歉然朗聲說:「在下尚有急事待辦,不克在此久停,就此告別,後會有期。」   話聲甫落,騰空躍起,直落驊騮鞍上。

    憨哥一見天麟上馬,一聲吆喝,直向八女之中衝去。

    天麟未假思慮,也放馬緊跟。

    飛鳳八釵見天麟要走,不覺柳眉一挑,同時一聲嬌叱:「鎖龍陣拿他!」

    嬌叱聲中,彩影閃動,八女尚未站好,宋大憨已衝出鎖龍陣。

    艷紅少女想到萬難中才遇到這位俏郎君,正待擒回巴薩島之際,偏偏跑來一個疤面人。

    心中一想,怨氣陡生,柳眉一挑,嬌軀騰空而起,纖腰一挺,宛如一隻綵鳳,直向宋大憨撲去。

    同時,掠空一聲厲叱:「疤面人納命來!」

    厲叱聲中,玉腕疾揚,手中雙環綵帶,抖手打出。

    一道耀眼彩華,挾著—道刺目金光,直向宋大憨的大頭擊去。

    飛鳳七釵一見,俱都大驚,粉面色變,不覺脫口驚呼:「ど妹不可!」

    驚呼未畢,噹的一聲,金環正巧擊在憨哥的大頭上。

    宋大憨一心前衝,是以心中無備,這時哎喲一聲,火星四射,上身晃了幾晃,險些跌下馬來。

    所幸賽雪跑得快,緊跟而至的第二擊,沒有打在頭上。

    天麟不敢停留,緊跟憨哥馬後,放蹄向前馳去。

    這時,飛鳳八釵俱都驚呆了,她們確沒想到疤面人不但具有舉世無匹的絕猛掌力,還有一顆鐵頭。

    由于飛鳳彩環擊中宋大憨,八釵信心大增。

    於是,向著面色蒼白,散立林間的錦衣大漢們一揮手,嬌喝一聲「快追」,接著紛紛上馬登車。

    頓時,鞭響馬嘶,車聲轆轆,揚起彌天煙塵,直向天麟憨哥追去。

    天麟緊跟憨哥馬側,發覺有些不對,總壇有事該向東去,如今卻是直奔正西,如此下去,距大荊山越跑越遠了。

    於是,忍不住焦急地大聲問:「大憨兄,總壇可是又發生了事故?是否要追小弟回去?」

    宋大憨故作慌張地說:「此處不是詳談之所,跑到僻靜處,我自會告訴你。」

    就在這時,身後遠處驟然傳來一陣嬌聲高呼:「衛天麟還不站住受縛嗎?你就是跑上冥冥青天,我們也要追你到凌霄寶殿,今日不分勝負,我們決不休止。」

    天麟回頭一看,心中不禁有氣,只見二十幾個高馬錦衣大漢,擁著四輛繡帷華車,如飛追來,車後揚塵彌空遮天,遠處丘陵矮林,俱被掩沒了。

    飛鳳八釵個個柳眉飛挑,俱都杏眼圓睜,分立左右車轅上,兩手插腰,氣勢洶洶,好像大軍乘勝追賊。

    宋大憨看了這等聲勢,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似自語又似對天麟說:「這哪裡像官宦門第的大家閨秀,簡直是一群瘋婆子嘛!」

    天麟心中有氣,立即沒好氣地說:「她們是什麼千金閨秀,俱是巴薩島來的母夜叉!」

    憨哥一聽巴薩島渾身不禁一戰,面色倏變,驚得蹬著卵眼脫口呼了聲「啊」,接著急聲說:「不好哇老弟,我爹說西域巴薩島上有一種綵帶金環,施展之時,默運真力,專破我的橫練功夫。」

    說著,趕緊舉手去摸後腦,頭皮上果然被擊了一個大包,所幸艷紅少女氣忿抖手一擊,並沒默運真力,否則,憨哥的半個腦袋已經飛去。

    天麟看得暗暗心驚,自覺大意不得,回頭再看,八釵叱喝不停,依然緊追不捨。

    驊騮賽雪,同時一聲雷鳴,呼的一聲奔出楓林,林外一片廣野,前面天際已隱約現出一座模糊可見的城門樓影。

    天麟見如此狂馳,距離大荊山起跑越遠,心中不禁焦急地大聲問:「大憨兄,總壇究竟怎樣了?」

    宋大憨愁眉苦臉,小手仍在撫摩著頭皮,也焦急地大聲說:「如此惶惶而逃,如何講得清楚?」

    天麟聽罷,轉首再看,飛鳳八釵,錦衣大漢,依然瘋狂追來,這時距離林沿已不足五丈了,速度較前尤快。

    宋大憨摸著後腦大包,心中仍有餘悸,他確怕八釵真的追上,於是咧著大嘴說:「公子老弟,前面數里已是官道了,道上行人看到這麼多美女追趕你,一定紛紛議論。」

    這幾句話,不啻火上潑油,天麟果然被說得怒火高熾,於是,暴喝一聲,倏然拔轉馬頭。

    驊騮一聲震撼原野的顫聲痛嘶,前蹄倏然人形立起,身形一旋,立將馬身撥回。

    天麟劍眉一挑,星目精光閃射,震耳一聲大喝:「爾等膽敢再進一步,此林即是爾等葬身之所!」

    所字剛剛出口,暴起一陣清越龍吟,飛虹在手,紅光奪目,天麟右臂倏然一舉,振腕一揚。

    一道耀眼電光,挾著懾人心神,震撼原野的「呼呼」響聲,直向楓林前沿,閃電射去。

    一陣「沙沙」聲響,劍光盤繞林間,楓枝四射,紅葉紛飛,光華閃閃如電,劍嘯隆隆似雷,聲勢威猛,怵目驚心。

    頓時之間,林內一陣大亂,馬嘶驚喊,連聲嬌呼,旋飛紅葉翻滾塵土中,傳來數聲淒怨呼聲:「衛天麟……衛天麟……」

    天麟初試飛虹,不禁也有些膽戰心驚,這時聽到幽怨嬌呼,疾變心訣。飛虹招手收回,迅即插入腰間劍囊內。

    劍光驟失,周圍頓時一暗,只見林中烈馬紛紛四躥,所有錦衣大漢,俱都抱頭伏在鞍上。

    飛鳳八釵,粉面蒼白,鬢角滲汗,俱都木然立在車轅上,神色幽怨目光呆滯地望著天麟和宋大憨。

    宋大憨這時張著大嘴,蹬著卵眼,完全驚呆了。

    天麟著了林中慌亂情形和飛鳳八釵的神態,心中不禁有些懊悔,繼而一想,又覺得不如此決難阻止八釵的糾纏緊追。

    於是,再看了呆立在車轅上的八釵一眼,倏然撥回馬頭,回著憨哥沉聲喝了聲「走」,一抖絲韁,當先向前馳去。

    宋大憨一定神,一聲不吭,急催賽雪,放韁緊跟。

    兩人回頭再看,飛鳳八釵依舊立在車上,果然沒再追來。

    天麟氣一消,即向緊跟馳來的宋大憨,有些不解地沉聲問:「大憨兄,你追趕小弟究竟為了何事?是麗鳳姊姊命你來的嗎?」

    宋在憨故作神秘地一笑,嘿嘿兩聲說:「此地丘陵荒野,實非詳談之所,前面找一酒樓……」

    天麟見憨哥言語支吾,心中頓時大悟,忽然想起今晨廳前和送行時未看到憨哥的原因,於是,劍眉一挑,故意面色一沉,震耳大聲說:「你偷乘麗鳳姊姊愛馬,私自逃離總壇,麗鳳姊姊知道定以幫規治你!」

    談話之間,即收絲韁,立將驊騮勒住。

    宋大憨果然做賊心虛,驟然吃了一驚,但他胸有成竹,事先早有準備,因此一驚之下,立即定下神來。

    於是,趕緊收住賽雪,轉身哈哈一笑,有恃無恐地說:「公子老弟別發脾氣,五湖四海咱都遊歷,單單長安我沒有去,這次有你保駕,豈能放過機會,西北地大人稀,又有樸實牧人,妞兒騎馬,愛穿紅衣,冬天降雪,夏天落雨,刮起風來十分……」

    天麟一聽,知道憨哥誠心搗亂,難怪絕早催自己啟程也是他的主意,如今只有設法硬逼他回去,於是未待憨哥說完,立即不耐地揮手連聲說:「大憨兄,好了,好了,小弟不去了……」

    宋大憨毫無所懼,未待天麟說完,又是得意地哈哈一笑說:「反正蓉姑娘已去了長安,早晚你是要去,老弟,後會後會,我先走一步在龍首山區等你。」

    說罷,小手一揮,大頭一晃,撥轉馬頭,狂馳如飛,直奔正西。

    天麟一見,頓時慌了,放馬疾追,連聲急呼:「大憨兄請停一停,大憨兄請停一停!」

    大憨哪裡肯聽,頭也不回,直奔前面官道,跑得更快了。

    天麟又急又氣,心說:人人都說憨哥傻,豈實憨哥鬼聰明,心念間,一聲吆喝驊騮疾奔如飛。

    抬頭再看,天麟嚇了一跳,眼看將至官道,行人那樣多,憨哥馬速依然未減,由於情迫勢急,趕緊高呼:「大憨兄放慢些,兄弟答應你一同前去了。」

    就在天麟高呼的同時,宋大憨已將賽雪放慢下來。

    天麟一看,非常後悔,心中暗暗叫苦,真不該答應他同去。

    兩人相繼奔上寬大官道,並騎前馳,道上行人正多,兩人只得將馬速慢下來,舉目前看,保康城的巍峨箭樓,看得更真切了。

    天麟親口答應憨哥前去,當然不能說了不算,因此坐在馬上暗暗生氣。

    宋大憨坐在馬上,喜得心花怒放,只覺得有些頭重腳輕,雖然已經喜不自禁,但仍強自控制不露聲色。

    一陣沉默,跑出十餘里,保康城門就在眼前了。

    宋大憨一進城門,看到五光十色的招牌酒帘,頓時想起昨夜通宵未睡,粒米未進,如此一想,立覺飢腸轆轆。

    城門街道寬大,俱是青石鋪地,街上行人熙攘,兩側商店比鄰,兩人騎在馬上,鐵蹄嗒嗒,清脆有聲,街人紛紛讓路。

    宋大憨目的已達,心中沾沾自喜,看來無比神氣,卵眼左顧右盼,想是在找酒樓。

    天麟覷目膘了一眼,這才發現憨哥已換了一套新衣,不由輕哼一聲,心說:原來你早有準備。

    就在天麟輕哼的同時,隨風吹來一陣濃醇酒香,憨哥精神一振,咧嘴一笑說:「公子老弟,酒樓到啦,隨便吃些東西吧!」

    說著,舉手指了指左面一座高大酒樓。

    天麟仰首一看天色,日正當午了,立即望著酒樓頷首說:「就這一家吧!」

    說話之間,已至樓前,店伙接過馬匹,兩人並肩上樓。

    宋大憨以前出外遊歷總是和妹妹宋芙苓在一起,因而處處受到約束,如今和公子老弟在一起,心理上就輕鬆了許多。

    尤其這位公子老弟武功蓋世,相信當今武林中鮮有敵手,萬一闖了禍,打了架,保準不會吃虧。

    因此,昂首闊步,挺胸鼓腹,大步走上酒樓。

    時值正午,酒樓上幾乎是個滿堂,高談低論,碰杯呼干,亂成一片。

    宋大憨當先走上樓口,卵眼一瞪,正待發聲。

    驀覺臂肘被天麟猛力一碰,剛要嚷出口的話,頓時又嚥回了喉嚨。

    宋大憨先是一怔,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定睛一看,才發覺酒樓上多是武林人物,凝神一聽,不覺一楞。

    滿樓酒客談論話題,俱是疤面人單身赴會的經過情形。

    有人說疤面人是魔魔天尊的徒弟,也有人說論年事應該是徒孫。

    但大家一致公認疤面人是當今武林中,武功最高的一人。

    座上有不少武林人物是由嵩山少室峰趕回來的,因此述說起來繪形繪色,神情逼真,只說得口沫橫飛,臉紅脖子粗。

    宋大憨看了全樓高談情形,不由咧著大嘴,直搖大頭。

    蹬蹬蹬,急步跑過兩個酒保來。

    兩個酒保看了宋大憨的尊容,同時嚇了一跳,但見他站在天麟的身前,知他不是個僕人,趕緊躬身肅客說:「爺,請至雅座。」

    宋大憨傲然哼了一聲,大步跟在酒保身後。

    這時,全樓頓時靜下來,靜得能聽到宋大憨沉重的腳步聲,所有酒客,俱都神色驚異,目光猜疑地盯在宋大憨的臉上。

    天麟跟在憨哥身後,看了眾人神色,知道全樓酒客,驟然看到憨哥這幅奇醜面孔,俱都聯想到憨哥會不會是疤面人。

    兩人被酒保引進雅座,天麟尚未坐好,憨哥已氣納丹田,咬牙瞪眼說:「撿好吃的拿來,越快越好。」

    兩個酒保見憨哥說話聲音嗡嗡震耳,每個字都是由牙縫裡蹦出來,俱都驚得連連躬身,聲聲應是,神色慌急地走了。

    宋大憨俟酒保走後,卵眼一蹬,輕蔑地掃了全樓一眼,發現所有酒客俱都神色驚異,靜靜地注視在他的臉上,立即傲然發出一聲嘿嘿冷笑。

    這聲冷笑,聲音不高,全樓可聞,不少酒客渾身一戰,面色立變。

    天麟怕憨哥惹事,正待阻止,酒保已將冷盤和酒送來。

    憨哥一見酒菜,再也不想其他,但他仍執壺先為天麟滿了一杯。

    這時,樓上漸漸有了竊竊私議之聲,再沒有方纔那樣熱鬧了。

    天麟發覺情形有異,立即以目趕緊暗示憨哥快吃。

    片刻兩人吃飽,立即走下樓來,天麟回頭一看,果見身後跟著幾個勁裝大漢,於是劍眉一軒,心中不禁冷冷一笑。

    兩人分別乘上驊騮、賽雪,直向西關馳去。

    跟至樓下的幾個勁裝大漢,想是認得賽雪的來歷,俱都嚇得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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