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面人 正文 第 七 章 回眸一笑
    這時,悟色悟凡兩個凶僧,正在交頭接耳,暗暗計議,自知今晚要想逃命,勢比登天還難。

    疤面人望著兩人冷冷一笑,陰森森地說:「看你倆,眉宇發暗,不出半個時辰,便要撒手歸西,有話不妨盡快說完。」

    悟凡勃然大怒,一聲暴喝:「疤面人,不要狂妄無禮,目中無人,須知我鐵木魚可沒把你放在心上。」

    喝聲中,手舞百斤重的鐵木魚,幻起一團光影,直向疤面人滾來。

    疤面人縱聲哈哈一笑,身形閃躍,快速如電,幾個晃身,已進入如網光幕之中。

    一條寬大黑影,上縱下躍,左閃右挪,身形宛如附在光幕之上。

    疤面人一聲暴喝:「撒手……」

    暴喝未畢,嗥叫一聲,人影倏分,光幕驟失。

    場外眾人,心頭一震,定睛一看,百斤鐵木魚已握在疤面人的手裡。

    凶憎悟凡面色如土,冷汗直流,顫抖著身軀,緩緩向後退去。

    疤面人嘴角下彎,劍眉豎立,兩隻朗星,寒芒閃射,手挽百斤木魚,直向悟凡緩緩逼去。

    衣袂飄風,人影閃動,凶僧悟色,一聲不吭,兩臂前伸,十指如鉤,橫撲而來。

    疤面人哈哈一陣狂笑,身形騰空而起,手中木魚,疾舞如電,挾著懾人狂風,直向凶僧悟色當頭砸下,聲勢駭人,宛如泰山壓頂。

    悟色大吃一驚,嚇得魂飛膽裂,怪嗥一聲,就地一式「懶驢打滾」,直向兩丈以外滾去。

    疤面人身在空中,一聲厲喝:「淫僧納命來……」

    喝聲中,右手木魚閃電擲出。

    一陣狂風之後,轟隆一聲大響。

    鮮血四濺,血肉橫飛。

    驚叫暴叱,人影暴退。

    悟色一個龐大身軀,已被百斤重的大木魚,砸成血漿肉粉,四肢離分。

    四周眾人,紛紛暴退,五丈以內,竟無一人立身。

    悟凡一聲嗥叫,神情如狂,宛如一頭瘋虎,直向疤面人奔來。

    疤面人微微頷首,嘿嘿冷笑,功貫雙掌,蓄勢以待。

    悟凡來至近前,倏頓身形,厲嗥一聲:「疤面人,佛爺與你拚了。」

    了字尚未出口,一圈兩臂,雙掌運足十成功力,猛力推出。

    頓時一股驚濤駭浪,似如山崩,直向疤面人洶湧捲到。

    疤面人深知大敵環伺,不可留技隱實,必須盡力施為,震住藍天麗鳳的三個堂主,以收殺雞儆猴之效。

    於是厲聲一喝:「很好,很好,在下正要你如此。」

    喝聲未畢,早已蓄滿功力的雙掌,已然迎出。

    砰然一聲大響,沙石彌空,人影橫飛。

    一聲淒厲刺耳的慘叫,悟凡橫飛的人影,直向五丈以外飛去。

    哇哇。

    悟凡身在空中,一連噴出兩口血箭。

    噴血如雨,漫空灑下,地下頓時響起一陣沙沙之聲。

    一聲暴叱,紅影閃動,悟非老和尚已向悟凡落身之處,飛身撲了過去。

    衣袂生風,黑影如煙,疤面人已截在悟非身前,衣袖揮處,一股巨大無比的潛力,硬將悟非前撲的身形逼住,並厲聲說:「該死的人,何必救他。」

    疤面人的話音未落。

    叭,悟凡的屍體已著實跌在石地上,腦骨碎裂,血流如注。

    人影一閃,一聲嬌叱:「好狠的疤面人……」

    嬌叱未畢,銀虹乍現,一道白練,直刺疤面人的前胸。

    疤面人定睛一看,竟是中年尼姑悟淨。

    於是冷冷一笑,立演幻影迷蹤連環步,身形一閃,已至悟淨身後,再一閃,已到悟淨右側。

    繼而,出手如電,已將悟淨長劍護手扣住。

    悟淨尼姑,頓時大驚,鬢角冷汗,倏然流了下來。

    疤面人立即和聲說:「你師兄所做所為,天神難容,人人得而誅之,你與方丈已有失察之罪,還不快去佛前懺悔。」

    說罷,右手一柑,衣袖一抖,身形暴退五丈。

    再看藍天麗鳳,面色凝重,柳眉輕蹙,一雙鳳目,一直注視著疤面人。身後三位堂主,個個眉間深皺,面有憂色,方才狂傲神態,俱都不復存在。

    芙苓姑娘,面含微笑,亭亭靜立,一雙晶瑩眸子,一直深注她的恩公疤面人的醜臉上。

    在這一瞬間,她覺得恩公疤面人,劍眉星目,兩片誘人的薄唇,隱隱中顯得英氣勃勃,正氣凜人。

    宋大憨一直呆呆立在苓姑娘身後,今晚是他有史以來第一次看到的大陣仗。

    他確沒想到,他一句話便引出一個煞星來,疤面人出手幾招,連斃兩個有名高手,細想方才幾幕,心中仍有餘悸,不禁膽戰心驚。

    宋大憨覺得非常僥倖,疤面人尚不知他曾公然向他挑戰。否則,今夜他這顆大腦袋,定然難留肩上。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了雞啼。

    疤面人心頭一震,電目—掃全場,視線落在藍天麗鳳的臉上,見她長衫儒服,身懸寶劍,神采依舊,或許是心理作用,任怎麼看,她也不像一個溫文儒雅的佳公子了。

    於是,微微一笑,說:「麗鳳幫主,你與悟非老禪師可能還有未了之事,在下失陪先走了。」

    說著一頓,望著宋大憨,嘿嘿兩聲說:「這位老兄,聽說你要與我大戰三百回台,我已完全接受你的挑戰,就請老兄,選日擇地吧。」

    說著,身形騰空而起,雙袖一拂,繼而一抖,身形再升五丈,兩臂一伸,左右平展,一挺腰身,宛如大鵬臨空,直向寺外飛瀉而去。

    驀聞一聲呼「天」聲,宋大憨頭重腳輕,立身不穩,仰身向地上倒去。

    苓姑娘一聲嬌呼,伸臂將憨哥扶住。

    藍天麗鳳似已看出疤面人在臨去之時,眼射柔光,嘴含笑意,並無惡念對付宋大憨。

    於是,微上一步,提醒憨哥兩句說:「俗語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事到臨頭,也不必怕,既然疤面人要你選擇時地,你何時選好,主權在你自己,心急又有何用?」

    宋大憨心情紊亂,兩眼發直,只覺頭昏腦漲,天旋地轉,藍天麗鳳究竟說了些什麼,他是一句也沒聽進耳裡。

    這時,靜安寺外,一道寬大黑影,身形如煙,盡展絕世輕功馭氣凌雲,直向前面大鎮上電掣飛去。

    他頻頻回頭,以防有人追蹤,他要先李風藍天麗鳳等人回到店中。

    這人,正是疤面人衛天麟。

    衛天麟一連殺了兩個凶僧,又為地方除去兩害,心中不禁一陣舒暢。

    天麟來至店中,伏身屋面一看,四下毫無動靜,一翻身,仍由窗中進入房內。

    於是,換下衣衫面具,倒身床上,瞬即睡去。

    睡夢中,似覺有人走來,睜眼一看,滿室陽光,天已大亮多時。

    天麟一躍下床,驀聞室外傳來李風的聲音:「麟弟弟在內嗎?」

    天麟急應一聲,伸手將門拉開。

    只見藍天麗鳳,仍著藍衫儒巾,只是佩劍已除,臉上容光煥發,毫無一絲倦意,足見她內功精湛深厚。

    天麟一拱手,笑聲說:「風哥哥早。」

    藍天麗鳳也拱手微笑說:「麟弟弟早。」

    說著一頓,鳳目向床上一瞟,不禁關切地問:「昨夜你和衣睡臥,並沒脫衣就寢?」

    衛天麟頭一震,頓時提高警覺,於是,淡淡一笑,說:「昨夜旅途勞累,倒下便睡著了。」

    藍天麗鳳仰面望著天麟,晶瑩鳳目中閃著柔和的光輝,輕聲說:「麟弟弟,愈勞累愈應注意身體,萬一著涼,誰來服侍你?」

    一隻凝脂玉手,輕輕撫在天麟的前額上,意在試試他的溫度。

    一絲暖流,直通天麟的小腹,他在藍天麗鳳的臉上,除了覺出萬縷柔情外,再看不到昨夜手起劍落,鏟斷頭飛的煞氣,在她的眉宇間,再找不出對待子母梭等的稜稜威嚴。

    站在他面前的藍天麗鳳,雖著男裝,但天麟內心卻知她是女人,絲絲幽香,薰得他沉沉欲醉。

    天麟的臉紅了,頭也緩緩地低了下去,神志也覺有些飄浮。

    藍天麗鳳的手,輕輕移開了,她情不自禁地握住天麟的兩手。

    她的心跳、臉紅,在她二十四個乾枯的春天裡,她從沒有過如此幸福的感覺。

    她一生有個慾念,她要領袖男人,她從不要向男人低頭,她也不需要有個臭男人終生在她身邊。

    但遇到了這個麟弟弟,使她的信心崩潰了,以前的觀念瓦解了,自昨夜起,她已厭倦了現在的生活,同時,也發現了人生還有另一面。

    她覺得權勢無用,她需要的是愛情。

    這時,她內心蘊藏的熱情,像決堤的江河,洶湧,氾濫,再也無法控制了。

    她心裡暗暗想著。

    把藍鳳幫這點基業交給他吧,即使他的武功平庸,但只要他永遠在我身邊。

    我要全心全意地協助,讓他威震武林,讓他與各大門派的掌門宗師,有同等祟高的地位。

    但,他會愛我嗎?我比他大多少歲?看他最多二十一二,他會愛一個年歲比他大的女人?

    她心裡焦急地安慰著自己,心說:「他會的!」

    衛天麟兩手被一雙柔荑輕輕握著,心神飄蕩,不能自己,這時驀被呼聲驚醒,一定神,急聲問:「風哥哥,你說什麼?」

    藍天麗鳳的臉紅了,立即現出了嬌媚的女兒態,她再無法控制她的情感。

    於是,她有些激動地輕聲問:「麟弟弟,你當真認為我是李風?」

    天麟沉默了,他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藍天麗鳳緩緩坐在椅上,天麟也跟著坐在另一張椅上。

    一聲輕歎,藍天麗鳳突然扯下頭上方巾,一蓬秀髮,倏然垂落兩肩,令人看來倍增艷麗。

    天麟看得怦然心動,立即垂目低頭,輕輕呼了一聲「姊姊。」

    藍天麗鳳面含嬌笑,眼射柔光,再也掩不住她內心的快慰。

    她艷麗的臉上,閃著煥發的光彩,有如初放的百合,這一瞬間,她自覺她是世間最幸福的女人。

    雖然,她並沒有得到什麼,但她卻已無法控制她內心的喜悅。

    為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因為這是不可思議的事。

    藍天麗鳳笑著問:「麟弟弟,你可聽說江湖上有個藍鳳幫?」

    說著,舉起纖纖玉手,又將其髮束在那方儒巾內。

    衛天麟緩埋抬起頭來,說:「聽說過,是目前勢力最大的一個幫會。」

    藍天麗鳳又笑著問:「你可知藍鳳幫的幫主是誰?」

    衛天麟看了藍天麗鳳一眼,微微一笑,說:「幫主藍天麗鳳水如心,是個艷若桃李,冷若冰霜,哀樂無定,喜怒無常的女人……」

    藍天麗鳳粉臉一沉,嗔聲說:「弟弟,這些話是誰說的?」

    衛天麟毫不猶疑地說:「外間都這樣說。」

    藍天麗鳳瓊鼻微哼一聲,又問:「你看姊姊是一個哀樂無定、喜怒無常的女人嗎?」

    衛天麟故意一怔神,急說:「姊姊就是藍天麗鳳,小弟高興極了。」說著,立即起身,深深一揖到地。

    藍天麗鳳愉快地笑了,方才臉上的不悅,頓時消失,鳳目一亮,柔聲問:「麟弟弟,今天因事必須急返大荊山總壇,你可願隨姊姊去總壇盤桓些時日?」

    衛天麟略一沉思說:「姊姊,小弟還有一些瑣事未完,過後定去大荊山拜訪姊姊。」

    藍天麗鳳又追問了一句,說:「你一定去?」

    天麟正色說:「我怎好騙姊姊?」

    藍天麗鳳滿意地點點頭,立在潔白似雪的項下取出一條項鏈,中間懸著一塊玉珮,交給天麟說:「弟弟,大荊山警衛森嚴,樁卡密佈,去時,可將此玉珮掛在胸前,幫眾看了,自會飛報我知,我當列隊歡迎你這位貴賓。」

    衛天麟兩手接過玉珮,立即說:「姊姊身為一幫之主,日理萬機,小弟去時,只煩一個頭目帶路足矣,怎好勞動姊姊出外相迎。」

    說著,細看手中玉珮,方形,純白,點瑕皆無,當中精工雕出一隻綵鳳,玲瓏剔透,栩栩如生,可愛極了。

    拿在手中,絲絲幽香,薰人欲醉,方玉之上,香溫猶存。

    再看藍天麗鳳,雙手托腮,一雙鳳目,清澈似水,正瞪在自己的臉上。

    衛天麟持著玉珮,神情有些激動地說:「姊姊,這是幫中貴重信物,小弟怎敢帶在身上?」

    藍天麗鳳一定神,笑著說:「這有什麼不敢,就是總壇議事廳上的虎皮大椅,弟弟要想坐,姊姊照樣可以給你。」

    正在這時,門外走進一個小僮,向著藍天麗鳳一躬身,說:「小姐,酒菜俱已擺好,請小姐過去入座。」

    藍天麗鳳立即起身,對天麟說;「弟弟,到我房中暢飲幾杯,飯後,你我即要分手,何日再見,尚不可知。」

    天麟慨然應允,立將玉珮放進懷裡,兩人並肩向隔壁房門走去。

    一進門,天麟的眼睛不禁一亮,室內一側,正坐著醜漢宋大憨,和他嬌美如花的妹妹宋芙苓。

    宋氏兄妹一見藍天麗鳳,立即離座,站了起來。

    藍天麗鳳急上一步,說:「讓我來為你們引見。」

    說著,一指天麟,說:「這是我弟弟衛天麟。」

    苓姑娘微一襝衽,輕聲喊了聲「衛公子」。

    宋大憨想是見天麟文質彬彬,不像一介武夫,於是,鵝卵眼一瞇,大腦袋一晃,立即酸酸地朗聲說:「公子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公子,乃我宋憨哥畢生之大幸也。」

    衛天麟聽了,哭笑不得,只好雙手抱拳,連聲說:「不敢,不敢,過獎了。」

    苓姑娘見哥哥又學爹往日會客時的神情,不禁氣得柳眉微揚,杏眼圓睜。

    宋大憨明明看到,仍是神氣十足,理也不理。

    藍天麗鳳強忍笑意,一指宋氏兄妹,又對天麟說:「這兩位,是鼎鼎大名洞庭君宋老前輩的男女公子。」

    衛天麟盛讚了宋老英雄幾句,隨即與三人入席。

    宋大憨酒到必干,佳餚必嘗,興高采烈,大談他自己過去的英雄事跡。

    由於大家都知他是個渾人,也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這餐飯吃得極端愉快。

    飯後換上香茗,氣氛仍極輕鬆,宋大憨把在父親洞庭君處聽來的江湖異事,一一和盤端出,倒給天麟增了不少見識。

    衛天麟兩杯下肚,有意打趣憨哥。

    於是,唰的一聲,將手中折扇一合,笑聲說:「宋大俠家學淵博,武功定然驚人,何時有暇得讓小弟瞻仰一番,以增見識?」

    宋大憨一陣快意地哈哈大笑,說:「爹因我憨哥生性魯笨,特命我習練外家橫練功夫,不怕掌擊,不懼刀劍。」

    說著,大腦袋一晃,湊近天麟,低聲問:「公子老弟,你可知橫練功夫的脆弱處?」

    天麟故意輕輕搖頭說:「小弟不知,尚請見告。」

    宋大憨嘿嘿一笑,咧著大嘴,一擺手,說:「不知道最好。」

    天麟星目一轉,微豎拇指,說:「宋大俠刀劍不入,拳掌難傷,這身功夫實在難得,怪不得昨日酒摟之上,豪興大發,公然向疤面人挑戰……」

    宋大憨未待天麟說完,全身一涼,頓時傻了,臉上興奮之色,瞬即消失,顯得頹喪異常。

    天麟故意不解地去看苓姑娘。

    苓姑娘黛眉輕鎖,螓首微垂。

    再轉首去看藍天麗鳳。

    藍天麗鳳眼望門外,面有憂色。

    天麟一句疤面人,室內歡笑頓時消失了。

    藍天麗鳳喟然說:「弟弟,你可聽說,近半年江湖上出來一個疤面人?」

    衛天麟點點頭說:「聽說過,據說這傢伙是個臉上有疤,極為醜惡的人。」

    苓姑娘倏然抬頭,粉面含威,顯然不高興地說:「醜人並不見得惡,許多相貌英俊,慈眉善目的人,暗中所作所為,卻都是些傷天害理之事。」

    天鱗心中暗暗佩服苓姑娘的見解,於是,歉然說:「姑娘說得極是,人醜並不見得心惡……」

    藍天麗鳳輕輕一歎說:「憨哥向疤面人挑戰,只是一句戲言,豈知疤面人竟真的知道了,並令憨哥自選場地,較量武功。」

    衛天鱗佯裝震驚,轉首對宋大憨,問:「宋大俠,這話可真?」

    宋大憨一眨鵝卵眼,無精打采地點了點頭。

    藍天麗鳳望著苓姑娘說:「最令苓姑娘為難的是,疤面人又是她的救命恩人。」

    衛天麟心中一動,他正為這件事關心,於是一笑,說:「疤面人怎會是苓姑娘的救命恩人?」

    苓姑娘滿面憂色,略一沉思說:「半年前,我隨爹進入衡山採藥,走近天柱峰下,看到巨瀑穿雲瀉下,水聲隆隆,震耳欲聾,飛珠四濺,壯觀至極。

    我一時興起,即向瀑布奔去,只見水氣瀰漫,寒氣襲人,暑意全消。

    不知過了多久,驀聞身後傳來數聲冷笑,轉首一看,竟是一僧、一俗、一道。我見三人眼神不正,面現獰惡,知非善類,立即轉身就走。

    豈知,三人見我勢孤力單,竟輕言薄語,出言無狀,因此與他們打了起來,沒想到三人不守武林規矩,竟聯手圍攻我一人。

    打了許久,仍不見爹回來,我心下一慌,被那老者掌力掃中,只得向爹爹走去方向,盲目奔去。

    奔馳有數箭之地,一聲暴喝,疤面人掠空飛來,頓時將三人阻住。

    當時我四肢無力,再也跑不動了……」

    衛天麟心中唯一不解的是,當時苓姑娘為何突然不見了,於是關切地問:「後來是否洞庭君宋老前輩將你救走了?」

    苓姑娘搖搖頭說;「後來我抬頭一看,見三人紛紛向我撲來,我怕疤面人阻止不住,心下更慌了,立即遊目四顧,發現我倒身的大石下,野草中有一個隙洞,於是我身形一翻,立即滾了進去,直到天暮,我才敢爬出洞來。」

    衛天麟輕輕吁了一口氣,俊面上不禁掠過一絲苦笑,回想那時緊張情形,為什麼沒有看看那具大石下面?

    宋大憨一眨眼,說:「因為疤面人救了妹妹一命,所以妹妹也不幫助我打疤面人了。」

    藍天麗鳳不禁笑了,轉首對天麟說:「因此,宋氏兄妹要到我總壇暫住些時日。」

    衛天麟微微一笑說:「假如疤面人知道宋大俠在總壇,找上大荊山,姊姊又該如何?」

    藍天麗鳳冷冷一笑,說:「我正要他找上大荊山。」

    衛天麟佯裝愕然,不解地問:「姊姊幫中與疤面人有什麼過節嗎?」

    藍天麗鳳柳眉一豎,忿然說:「半年前,疤面人擊傷本幫黑旗壇主鐵掌震江南張道天,盡殺黑旗屬下四位香主,造成藍鳳幫有始以來最大恥辱。」

    衛天麟心中一動,急問:「姊姊幫中黑旗壇張壇主怎會遇上疤面人?」

    藍天麗鳳略一沉思說:「據張壇主事後說,他已探聽到昔年西天魔琴得主銀釵聖女隱居紫蓋峰頂……」

    衛天麟非常關心小玉琴的下落,於是,未待藍天麗鳳說完如何遇上疤面人,便立即插言問:「姊姊可得到那座西天魔琴?」

    藍天麗鳳仍忿忿地說:「待我再派四大壇主和內三堂堂主去時,銀釵聖女師徒已不知去向,隱居竹舍已成一堆殘灰,而疤面人也不見影子了。」

    衛天麟心中一沉,聽藍天麗鳳口氣,藍鳳幫並沒擄走銀釵聖女師徒。

    但銀釵聖女和雪梅姑娘又去了哪裡?

    蒙頭老前輩又去了哪裡?

    正在這時,門外灰影一閃,急步走進一人。

    天麟定睛一看,正是短髮銀鬚老者陰陽子母梭李沛然。

    子母梭急上兩步,向著藍天麗鳳一躬身,說:「馬匹俱已齊備,只等幫主動身了。」

    藍天麗鳳面含微笑,一指天麟,說:「李堂主,這是我弟弟衛天麟,你可向前見過。」

    子母梭何等人物,江湖閱歷非但豐富,遇事也極機警。

    一見天麟身上長衫,和手中折扇,老臉頓時一變。

    再看天麟,劍眉星目,玉面薄唇,溫文儒雅中,蘊藏著無限英氣,分明內功已臻巔峰。

    只是,不知幫主何時認了這麼一位弟弟?全幫基業興衰安危,全系幫主一身,萬一遇人不淑,影響全局至大,豈是兒戲?

    但他仍毫不動聲色,望著天麟抱拳堆笑,說:「在下李沛然與衛小俠見禮。」

    說著,就要一揖到地。

    衛天麟見這個昨夜抖手給了自己一梭的李沛然,滿面紅光,氣定神足,一雙老眼,精光灼灼,一望而知,是個內功極為深厚的高手。

    這時見他要施長揖,立即伸手相扶,並謙和地說:「李堂主何必多禮,天麟年幼,初入江湖,今後尚請李堂主多多關照。」

    子母梭哈哈一笑,說:「衛小俠過謙了,想尊師魔扇儒俠,譽冠武林,神扇獨步,名師高徒,定為武林放一異彩,今後小俠有需李某之處,儘管吩咐就是。」

    說著,又是哈哈一笑,兩眼又望了望藍天麗鳳。

    衛天麟被說愣了,無話可答,只是謙虛地微微含笑。

    因為,他也不清楚魔扇儒俠的以往身世。

    藍天麗鳳早為麟弟弟俊挺秀拔的英姿迷住了,冰雪聰明的心,已不能精細地用在思維上。

    她一直認為麟弟弟是個略通武功的文弱公子。

    這時,經子母梭李沛然提醒,頓時想起了昔年與騰龍劍客同時威震武林的魔扇儒俠孫浪萍。

    細看麟弟弟身上繡滿扇形的長衫和手中的折扇,芳心雖然一震,但卻快慰至極,更堅定了將藍鳳幫交給麟弟弟的決心。

    於是,向著子母梭微一擺手,說:「李堂主,你們可在店外等我,我隨後就來。」

    子母梭李沛然恭聲應是,轉身走了。

    藍天麗鳳立即起身,對天麟說:「弟弟辦完瑣事,望你即來大荊山,姊姊會朝夕盼你前來,不要令姊姊失望。」

    說著,神色依依,眼閃淚光。

    衛天麟深受感動,覺得藍天麗鳳對自己太好了。

    於是,立即誠然說:「姊姊放心,小弟多則一月,少則十天,定去看望姊姊。」

    藍天麗鳳見麟弟弟說了限期,甚為欣慰,安心不少。

    於是,由床頭取下佩劍,懸在腰間,轉身對苓姑娘說:「你兄妹馬匹俱已備好,現在我們可以走了。」

    說著,又深情幽怨地望了天麟一眼,逕向室外走去。

    宋大憨聽說馬上去大荊山,立即興高采烈,精神抖擻,對疤面人挑戰的事,早已拋在腦後。

    苓姑娘心事重重,黛眉輕蹙,默默跟在藍天麗鳳身後。

    天麟送至店門,即見子母梭與另兩名勁裝大漢,各控兩匹健馬,候在店外。

    藍天麗鳳一見子母梭等人,容顏頓現光彩,英姿勃勃,已失方才女兒之態。

    衛天麟看得心頭一凜,暗忖:看她一日之一夜之間,神態數變,時而柳眉帶煞,揮劍殺人,時而威風凜凜,令人不敢仰視,時而柔情似水,又顯得嬌美動人。

    他心裡問著自己,難道她真的是一個哀樂無定,喜怒無常的女人?

    這時,藍天麗鳳登鞍上馬,轉首一望呆立店前的麟弟弟,威風凜凜的巾幗英氣,頓時又變成了一絲幽怨。

    但想到不久即可與麟弟弟再見,也或許是永遠廝守在一處,芳心又不禁一暢。

    於是,身坐馬上,朗聲中含蘊著柔情,說:「弟弟保重,萬事小心,姊姊走了。」

    說著,目光似乎不敢再看天麟,手中馬鞭,迎空一揮,唰的一聲,擊在馬股上。

    一聲烈馬怒嘶,蹄聲如雨,直向鎮外馳去。

    宋大憨怪嗥一聲,抖韁直追,苓姑娘輕叱一聲,放馬疾馳。

    子母梭一雙電目,在天麟俊面上一閃,朗聲說:「衛小俠保重,暇時請來大荊山一遊。」

    說著,鞭聲響處,健馬如飛,率領兩名勁裝大漢,三馬電掣般,直向前面藍天麗鳳追去。

    天麟見子母梭目光凌厲,神色有異,知他對自己頗多猜疑,內心有些不服。因此,更堅定了去大荊山的決心。

    衛天麟望著子母梭的背影,爽然一笑,也朗聲說:「望李堂主一路平順,恕在下不遠送了,月內在下赴大荊山時,再與李堂主暢談吧。」

    子母梭馬上轉首,強自哈哈一笑,說:「李某謹代表三堂五壇弟兄,竭誠歡迎衛小俠登山……」

    子母梭的話聲未落,三匹健馬,已在鎮口消失,只留下滾滾上升的煙塵。

    衛天麟望著鎮口,不禁發出一聲冷笑,心說:莫說三堂五壇,就是三十堂五百壇,豈能嚇得住我衛天麟?

    心念間,遊目左右一望,心頭不禁一震,就在這一刻工夫,周圍竟站了不少行人。

    衛天麟冷冷一掃人眾,轉身向店中走去。

    他低頭默默地走著,心中頓時湧起一絲空虛悵然之感,在這一剎那,他覺得似乎丟掉了什麼,又似乎缺少了什麼,他只覺得寂寞、孤單。

    想想今後,心事如潮,顯得事多如麻,無從著手,他想,他該靜靜地休息一下了。

    於是,急步走向自己的房間,走至房門,輕輕一推。

    一絲淡淡幽香,輕輕飄入他的鼻孔。

    接著,是一聲幽怨輕微的柔喚聲:「天麟。」

    衛天麟心頭一震,抬頭一看,驚得幾乎叫出聲來。

    溫柔恬靜的高蘭娟,眼含淚水,面帶憂色,靜靜地坐在椅上,兩眼正望著自己。

    衛天麟將門掩好,坐在椅上,輕聲問:「高姑娘,你……」

    娟姑娘未待天麟說完,淚珠再也忍不住簌簌地滾下來。

    於是,伸出纖纖玉手一擺,阻止說:「我不姓高,我姓孫,我的生父,就是你的師父魔扇儒俠孫浪萍。」

    說著,微抬淚眼,望著天麟,又說:「天麟,你是我父親的徒弟,也就是我的師哥,我要你帶我去見父親,但媽媽堅決反對我來見你。」

    衛天麟聽了,不解地問:「為什麼?」

    蘭娟流著淚說:「媽恨透了父親,她說父親是最薄倖的人,她這一生不願再見父親,也不准我去見父親。」

    說著一頓,抬頭望著天麟,又問:「麟師哥,你是騰龍劍客衛伯伯的兒子?」

    衛天麟黯然點點頭。

    蘭娟輕輕一歎,說:「媽也恨衛伯伯。」

    天麟聽得心頭一震,急問:「這又是為什麼?」

    蘭娟搖搖頭,說:「我問過媽媽,她只是呆呆地流淚,一句話不說。」

    衛天麟沉默了。

    蘭娟也不說了。

    室內立即靜寂下來,兩人都有一份沉重的心事。

    衛天麟覺得對老一輩間的關係和愛情,知道得愈多,愈覺複雜,愈覺糊塗。

    他知道珊珠女俠深愛過父親,但珊珠女俠卻在東海神君的莊院中出現,蘭娟姑娘卻又是魔扇儒俠孫叔叔的愛女。

    孫叔叔與父親騰龍劍客,交稱莫逆,武林盡知,他雖不是我的師父,但我卻具備了他的一身武功。

    身上穿的,頭上戴的,手中拿的,無一不是孫叔叔昔年之物。

    一個觀念,閃電似的在天麟心頭掠過贈我白綾綢包的異人,莫非就是魔扇儒俠孫叔叔?

    但想到洞中地上的字跡和留言的口氣,以及最後的署名,他又否定了他的想法。

    抬頭看看蘭娟,心中不禁一陣酸楚,覺得兩人有著同一命運,一對可憐人,一對沒有見過父親的人。

    因此,覺得兩人之間,近多了,也親密多了。

    他星目含淚,移步走至蘭娟面前,輕輕喚了聲「娟妹」。

    蘭娟哇的一聲,伏在天麟的身上哭了。

    「麟師哥,我需要看看父親,我從沒見過自己的父親,但我又不願違背媽媽的意思離開她,媽實在太可憐了。」

    說著一頓,仰起淚痕斑斑的粉臉望著天麟,問:「麟師哥,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呀?」

    衛天麟輕輕撫著蘭娟的秀髮,慼然顫聲說:「娟妹,你自幼沒見過父親,我也從沒見過父親,但你仍在媽媽的身邊,而我,連媽媽也沒有了。」

    說著,星目中不禁落下兩行淚水。

    蘭娟驟然一驚,急聲問:「麟師哥,自我們在莊外分別後,你一直沒找到媽媽和衛伯伯?」

    天麟搖搖頭,黯然說:「這兩個年頭,我一直在紫蓋峰上苦學武功……」

    蘭娟的眼睛一亮,未待天麟說完,倏然由椅上立了起來,兩手握著天麟的手臂,興奮地問:「我父親就在紫蓋峰上?你一直與我父親住在一起?」

    天麟的心被感動了,他深知一個沒有見過父親的孩子,是多麼渴望看到他的父親,這滋味他曾親身體會過,一直到現在。

    他看了蘭娟興奮的神色,他實在不忍令她失望、傷心。

    他決心編個故事,他要讓她高興,他要讓她有一個美麗幸福的遠景。

    他要使這個溫柔恬靜的少女,不受一絲傷害,他要她的一切是完美的、快樂的。只要她需要,他都要奉獻給她。

    因為,她是父親好友的女兒,她與自己有同樣悲慼可憐的命運,他們要彼此慰藉,彼此相愛。

    他要尋找父親騰龍劍客,也要同時尋找魔扇儒俠孫叔叔。

    於是,他也興奮地對蘭娟說:「是的,我一直跟孫叔叔學藝,住在一起……」

    蘭娟姑娘忽然神色憂戚地緩聲問:「我父親是否與銀釵聖女住在一起?」

    衛天麟聽得全身一顫,大聲問:「你說什麼?」

    蘭娟被這突來的大聲反問,嚇了一跳,顫聲說:「麟師哥,你怎麼了,生氣了?」

    天麟忽覺失態,內心很是不安,但蘭娟如此一問,確使他非常震驚,在這一瞬間,他想到蒙頭老前輩可能就是魔扇懦俠孫浪萍。

    細想之下,他覺得一點也不錯。蒙頭老前輩自稱是父親騰龍劍客的好友,他對自己的家事和武功也瞭解得很清楚。

    蒙頭老前輩經常深夜跑進松林,偷偷去探望那個雍容脫俗,脾氣古怪的中年婦人銀釵聖女。

    那夜,鐵掌震江南前來奪取西天魔琴時,銀釵聖女曾對雪梅姑娘說:「魔琴在一個薄倖負心人的身邊。」衛天麟愈想愈覺得蒙頭老前輩就是魔扇儒俠。

    但繼而一想,蒙頭老前輩怎會能用琴彈出媽媽唱的那首哀歌呢?

    並且,當他彈琴時,神態激動,眼含淚水,這又是為什麼?

    如此一想,他斷定蒙頭老前輩就是魔扇儒俠的信心,又動搖了。

    他心中顯得煩亂、焦急,毫無頭緒,但他卻不知,自己已將蘭娟姑娘的嬌軀,緊緊地摟在懷裡。

    蘭娟溫柔地偎依著,雖然她被天麟強有力的兩臂,箍得幾乎窒息,但她並漢有掙扎。

    她覺得天麟這樣做,就表示了他沒有生氣,他像她一樣地熱愛著。她是孤單的,除了媽媽,就是她自己,如今,她又找到了一個親人,父親的愛徒衛天麟。

    衛天麟一直就是她喜歡的,在過去兩年中,她一直想念著他。

    現在終於依偎在他的懷裡,她想,他還會給她更幸福、更甜蜜的。衛天麟漸漸由思維中清醒過來,他發覺懷中正抱著溫柔嫻靜的娟妹妹。

    他慌了,心跳得很厲害,他也聽到娟妹妹的胸腔中傳出的噗噗聲。

    一種從未有過的舒適感、愉悅感,充滿了他的心田,他的兩臂並沒有鬆開,相反的,正逐漸地加勁。

    他看到娟妹妹的粉臉通紅,黛眉輕蹙,一雙晶瑩大眼,輕輕合上了,長長的睫毛中,似乎含有一絲淚水。

    兩片櫻唇,微微張開,鮮紅欲滴,絲絲如蘭的氣息,隨著急促的呼吸,撲進天麟的鼻孔裡。

    衛天麟覺得有一種衝動,使他忍不住去吻娟妹妹那張宛如熟透櫻桃的小嘴。

    他緩緩俯下頭,輕輕吻了一下那兩片紅得可愛的櫻唇,他覺得出娟妹妹的嬌軀一顫,身體逐漸下墜。

    他又俯首去吻,一次,兩次……並逐漸有力。

    這種說不出的快慰感覺,是他從沒領受過的,心情緊張,昏昏欲醉。

    他用力摟著蘭娟,蘭娟也用力抱著他。

    衛天麟一直吻著那兩片櫻唇不放,這一剎那,他覺得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令他值得留戀的了,他願永遠如此擁抱,相互熱吻,由朝至暮,由黑夜到天明。驀然,呀然一聲,隔室的房門響了。

    蘭娟倏然睜開兩眼,顯得很慌急地輕聲說:「媽回來了。」

    衛天麟心情立顯緊張,凝神細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似乎又出去了。

    蘭娟焦急地說:「麟師哥,媽見我不在,又出去找我了,我得趕快回去。」

    說著,一雙大眼,望著天麟,緩緩掙脫了他的兩臂。

    天麟若有所失地問:「娟妹,你什麼時候再來?」

    蘭娟幽幽地說:「如果今天不走,我會再來看你,我還有許多話要問你。」

    說著,輕移蓮步,向著房門走去。

    天麟伸手握住蘭娟的玉手,惶急地問:「你們要到哪裡去?」

    蘭娟柔情地望著天麟,說:「媽說,要到終南山師祖鐵面佛心南詔老尼處隱居起來,這一生她不願再見任何人了。媽說,去時如師祖責備媽媽時,就叫我跪在地上大哭大鬧,師祖必會開恩,饒恕媽媽以往的過錯。」

    天麟不解地問:「你媽媽犯了什麼過錯?」

    蘭娟輕輕搖搖頭說:「我不知道,媽只警告我,不可在師祖面前談起銀釵聖女的事。」

    說著,輕輕將房門拉開。

    天麟蘭娟同時一聲驚啊,臉色驟然大變,身不由主地緩緩向後退去。

    兩人做夢也沒想到,珊珠女俠柳眉微揚,杏眼含威,粉面鐵青地站在門口。

    珊珠女俠銀牙緊咬,氣得渾身直抖。蘭娟姑娘淚如泉湧,顫聲說:「媽,不要生氣,娟兒只是問問父親的近況,並沒要求麟師哥帶我去見父親……」

    珊珠女俠厲聲說:「閉嘴,哪個要你來問。」

    說著,兩眼望著天麟,神色頓顯黯然,淚水立即湧滿了眼眶。

    天麟茫然望著這個不幸的前輩女俠,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珊珠女俠對著蘭娟,毅然說:「娟兒,我們走。」

    說著,轉身走去。

    蘭娟望著天麟,淚流滿面,櫻唇顫抖,悲痛得已說不出話來,好似兩人從此再不能見面了。

    天麟輕撫蘭娟的香肩,黯然說:「娟妹,放心去吧,我會去終南看你,只要你願意見我。」

    蘭娟含淚點點頭,說:「麟師哥,我會等你的,我等待你來看我。」

    說著,兩手撫面,急步走出房去。

    蘭娟走後,天麟緩緩坐在椅上,他的腦海裡,立即浮上幾個人的影子。

    媽媽飄風女俠,父親騰龍劍客,還有想像中的魔扇儒俠和蒙頭老前輩、銀釵聖女、雪梅姑娘、珊珠女俠和娟妹妹。這些影子,一直在他的腦海裡,旋轉不停,他覺得這些人都有密切的關連。

    但這些人的命運和遭遇,卻幾乎是相同的,悲慘、辛酸。

    他想,他該如何為這幾位前輩人物效力,讓他們的命運轉變為幸福、美滿。

    他相信父親沒死,也相信魔扇儒俠仍在人間,他要去找他們,即使是走遍天涯海角,踏遍每個角落。

    但他並沒忘記對蒙頭老前輩的諾言,那是誓言,那是他親口向蒼天發的誓言。

    他覺得急待他辦的事太多了,他不能在這個店裡再多消磨一刻時間。

    走,他決定立即走。

    衛天麟由椅上立起來,他想再去看看娟妹妹。

    走至院中,偷窺隔室,室門大開,室內靜悄悄的。

    他飛身掠至門口,室內哪裡還有人影。

    天麟心中一陣慌亂,招來小僮一向,才知珊珠女俠與娟姑娘走了。

    一切費用,藍天麗鳳俱已付過,天麟不想再說什麼,邁步走出店門,直向鎮外大步走去。

    官道上,行人正多,只得耐性前進,但他的舉步速度,仍較常人快了一倍。

    直到暮色四合,在官道上,仍沒發現珊珠女俠母女的影子。

    他想,去終南必經安化城,我何不至前途等她們?

    心念間,逕奔西北一片連綿峰嶺走去。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四野已被夜幕籠罩了。

    天麟展開輕功,逕向山區群峰間馳去。

    他希望天明前,能越過這座山區,明天正午時分便可到達安化城。

    山中群峰拱圍,雄偉挺拔,層巒疊嶂,險峻已極,遍是嶙峋怪石,虯結野籐,幾無路徑可循。

    天麟盡展輕功,飛掠斜飄,身輕似燕,一個更次之後,已登上一座高峰巔頂。

    山風疾勁,松濤帶嘯,削壁千仞,深不見底。

    天上夜空墨藍,繁星閃閃,愈顯得深遂高遠。

    天麟遊目四望,僅有三座峰頂透出雲端,心想,這是什麼地方?

    驀地,峰下傳來一陣疾速的衣袂飄風聲。

    天麟心頭一震,覺得來人不止一個,聽這聲音,而且俱是輕功造詣極佳的高手。

    心想必須找個隱身之處,仰頭一看,數棵參天古樹,高聳霄漢。

    於是,立展馭氣凌雲,身形騰空而起,兩袖一抖,雙腳互墊,身形繼續上升,一連三個躍縱,已登上樹的頂端。

    天麟一個折身,隱在一枝樹葉最密的橫幹上。

    盤膝坐好,俯身下看,全峰一覽無餘,盡在目下。

    就在這時,衣袂風響,人影閃動,峰下一連飛上三人,繼而,陸陸續續上來三四十人之多。

    天麟細看為首三人,俱是七旬以上老人,皓髮鶴顏,一蓬銀髯,飄散胸前。

    中間老人,身著黃袍,背插一柄金背大砍刀。

    左邊老人,身穿藍衫,手持一根龍頭鐵杖。

    右邊老人,一身麻布短衫,腰插雙錘,重逾百斤,顯得威猛至極。

    藍衫老人,手舉龍頭鐵杖,向著身後數十勁裝大漢,微微一揮。

    一陣輕微的沙沙腳步聲,數十大漢,鴉雀無聲,分成三組,各立四行,井然有序,絲毫不紊。

    天麟看了,心想:這是一群有規律、有組織的幫眾。

    只是不知這些人,深夜登峰何事?自知窺人私密,於理不該,但現在要想再走,已是不可能了。

    藍衫老人轉身對中間黃袍老人,說:「大哥,稍時上清觀觀主玄清真人來時,對方如能知錯,痛懲門人,大哥也就適可讓步,免得雙方流血,造成無辜傷亡。」

    黃袍老人輕捋銀髯,目光如電,望了藍衫老人一眼,沉聲說:「二弟,你看玄清這牛鼻子氣焰萬丈之勢,何曾把我們三義莊看在眼裡,你我兄弟,即使願意彼此釋嫌修好,恐怕那牛鼻子也不會甘心就此罷手。」

    麻衣短衫老人忿然說:「二哥,想我們湘江三義闖蕩江湖,成名立萬以來,行俠仗義,助弱扶強,何曾無辜欺人或受人欺,人家欺到我們頭上來了,二哥還瞻前顧後,婆婆媽媽的,今夜那牛鼻子如蠻不講理,我風雷雙錘少不得要大放殺手了。」

    藍衫老人微微一笑,說:「三弟,二哥我一向怕過誰來,只是我們三義莊平素自耕自給,與世無爭,與人無逆,這次上清觀老道至莊無端尋事,互有毆傷,可能玄清真人聽了門人一面之詞,因此才約我們三義莊在此決鬥。今夜雙方如能解釋清楚,可能免卻一場流血之爭,如他們堅持要動手,難道我們還怕他們不成?」

    天麟隱身樹上,聽了這番談話,已經明白了個大概。

    驀聞黃袍老人慨然一歎,說:「想我金刀鎮三湘常春青,不問世事將近十年,想不到今天又要揮刀與人動手了……」

    藍衫老人未待黃袍老人金刀鎮三湘常春青說完,立即插言,說:「屆時非至勢不得已,大哥盡可不必出手……」

    藍衫老人的話尚未說完,一聲深厚雄渾的「無量壽佛」劃空傳來。

    湘江三義俱都銀眉一豎,虎目射電,向著遠處一座竹林望去。

    衛天麟居高臨下,望得遠,看得清,早見一群峨冠高髻的道人,穿過前面竹林,浩浩蕩蕩,直向湘江三義這邊奔來,氣勢洶洶,恰似衝鋒陷陣。

    當先一人,頭戴金頂道冠,身穿血紅道袍,三角眼,掃帚眉,五綹長鬚,隨風飄拂,手持一柄玉如意,毫光閃閃,晶瑩發亮。

    老道身後緊跟三個黃袍道人,俱都面瘦腮削,鬍鬚稀疏,背後各插一柄長劍,金黃劍穗,隨風飄舞,顯得神氣十足。

    三個黃袍道人之後,是一群灰衣老道,高矮不等,胖瘦不一,個個手持長棍,面帶煞氣,看來也有三四十人之多。

    這一群老道,隊形紊亂,參差不齊,就如潮水般湧了過來。

    天麟看了這亂哄哄的一群老道,心眼裡就不舒服,一個靜參玄理的道觀中,竟住了一群烏合之眾。

    紅袍老道身形飄飄,率領背劍三道,首先到達當場,距離三義莊人眾十多丈處,便已立定身形。

    天麟想,這金冠紅袍老道,想必就是上清觀觀主玄清真人了。

    只見玄清真人傲然一掃當場,兩手輕托玉如意,緩緩高舉過頂,身後湧來的數十灰衣老道,紛紛散開,站了一個半圓形。

    黃袍老人金刀鎮三湘,衣袖輕揮,身形一縱,飄落場中。

    然後,目光如電一閃,雙手抱拳,面堆微笑,朗聲說:「玄清道兄請了,常某接得柬帖,遵約到達峰頂,貴觀與敝莊,一在峰頂,一在峰下,多年來素無紛爭,日前貴觀道友,與敝莊弟兄,相互毆鬥,各有損傷,些微嫌怨,理應各責門人,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道兄柬約本莊絕峰較技,如此做法,不是有失你我雙方多年的和氣嗎?」

    金刀鎮三湘說完這番話,岸然立在場中,靜待玄清回答。

    上清觀主玄清真人,手橫玉如意,輕捋五綹長髯,仰面發出一聲震谷撼峰的狂笑,笑聲震耳,歷久不絕。

    玄清這聲狂笑,意在賣弄內功,明眼人一看便知。

    天麟見三義莊中,有不少弟兄,雙眉緊皺,神色痛苦。

    再看上清觀那面,也有不少老道,面色蒼白,冷汗直流。

    天麟看後,不覺暗暗好笑,心說:這又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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