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脈天罡 正文 第六章  真偽難分
    此言一出,李嬌嬌心頭一驚,坐在地上的鄭子政一躍而起,臉上更是蒼白。

    他心中暗道萬幸,但卻奇怪自己根本未聞什麼聲息,更未見有什麼動靜,那魔頭是在什名時候回來的?

    只見「紫笛神君」也是一臉駭訝之色,沉聲道:「不錯,老夫此來不但要看看你長得什麼樣子,更要領教領教你的琴藝!」

    「好,好……嘿嘿嘿嘿……」

    車中從出一陣笑:「只要你老幾能夠有命抵抗得住本教主的奇音,就不怕見不到老夫!」

    說到這裡,又陰喝道:「夫人,請退回車中!」

    李嬌嬌秀眸焦急而含有深意地向「紫笛神君」一瞥,迅速轉身,電光一般,退入八龍魔車之中。

    「紫笛神君」狂笑一聲,道:「靈音老君,你就試試老夫的笛音。」

    話落紫笛一橫,盤膝坐在地上,凝神吹將起來。

    一縷笛音,裊裊而起,淒婉的調子,令人聽了,如癡如醉,淒哀欲絕,車外的鄭子政情不自禁地掉下淚水。

    這剎那,車中僅然響起一絲琴音,如巫峽之水,喘流急旋,錚錚之聲,令人心驚。

    笛音立刻高昂尖銳,似欲壓過琴聲。

    琴音又是一變,聲如黃錘齊明,大呂和鳴。

    站在「紫笛神君」身後的郎香琴已聽得面無人色,昏厥過去。

    「紫笛神君」也已神色大變,笛音嗚嗚哀鳴。

    車中倏而響起李嬌嬌的嬌喝:「不要殺他!」

    那本來高昂的琴音倏而低過回三旋,瞬好消失,再看「紫笛神君」已委頓地上,口角沁出一絲鮮血。

    「嘿嘿嘿……」

    車中一陣得意冷笑:「娘子,就看在你的面子,本教主不彈這『雷弦』,不過這老世夫此刻已功力全散,如同廢人,讓他受點活罪也好。」

    「錚錚錚!」又是三響,一旁如癡如醉的鄭子政立即驚醒,只聽車中飄出那陰沉的語聲:「鄭子政,收拾東西,要起程了!」

    鄭子政忙應道:「遵教主諭!」

    目光一掃委頓地上的「紫笛神君」祖孫,心中升起了一絲憐惜之意。

    但他不敢怠慢,急急起身收蓮帳,卷行李。這剎那,他倏然想起那「怒鷹」怎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正想出口稟報。

    車中已飄出李嬌嬌的聲音:「教主,那女娃兒可能死了,就叫他們埋了吧!」

    「嘿……娘子,我剛才並沒有施出煞手,她只是一時之刻不會醒罷了,嘿嘿,要不是有娘子,老夫真想把她弄上車來哩。」

    「哦!」李嬌嬌彷彿鬆出一口氣,道:「我們還是等天明再走,『怒鷹』還沒有回來!」

    「哈哈哈……」

    「靈音老君」長笑道:「娘子,『怒鷹』不會回來了!」

    「什麼?」

    「你吃驚是不是,看看車子這一邊!」

    「啊!」

    車中響起一聲輕輕的尖呼,是李嬌嬌的聲音。

    鄭子政心頭大驚,情不自禁啊地一聲,掠到車廂另一邊,目光一瞬之下,駭得張口說不出話來。

    只見「怒鷹」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早已氣絕,一旁還陪躺著一具屍體,赫然是少椅監院三老之首,悟明僧。

    「嘿嘿……」

    「靈音老君」在車中陰笑道:「娘子,你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

    「怒鷹竟敢對老夫不忠,一路暗與少林為謀,欲偷老夫的琴!」

    「偷琴?」

    「哼!老夫早已覺察,只是要查明真相,今天,嘿嘿,該他們倒霉。」

    「哦!你每次悄悄出去,就是為了這事?」

    「那也不見得。」

    「怎麼說?」

    「不瞞你娘子,自武當山下見過我那徒弟一面後,至今未見他影蹤,老夫對他頗為放心不下。」

    「哦!你是找他?」

    「當然,老夫探知他的性格,他若是欲叛我,一定會在附近,若對我還有師徒之情,他更不會不見。」

    「嗯!教主找到了沒有?」

    「沒有,嘿嘿,這實在大出我意料之外!」

    「依奴家想,他恐怕是不敢來了!」

    「為什麼?」

    「理由很簡單!他既不忍目睹你施虐江湖!又無法阻止你,唯有獨善其身!」

    「嘿!老夫卻認為情形沒有這麼簡單!」

    「那你何不派人打聽一下!」

    「哼,老夫考慮一下,沒有這個必要!」

    「奴家不過是建議!」

    「嘿嘿嘿,建議倒是不錯,可惜老夫已發覺其中緣由,只有一個人知道,向其他人打聽都是白費精神!」

    「那一個?」

    「娘子,就是你!」

    「啊!」

    車中的李嬌嬌顯然有點吃驚。

    車外的鄭子政更是心頭狂震,他不知道「靈音老君」所說的是否確實,但是,他卻為李嬌嬌的安危耽心。

    「嘿嘿……」

    車中的「靈音老君」又在陰笑了:「娘子,我說得不錯吧!」

    「哼!教主既然這般猜測,何不殺了我?」

    「哈,老夫怎麼捨得,好事未成,就把你這樣一個玉人兒殺了,豈不可惜!」

    鄭子政心頭暗喜,他為她尚未受到侵害而高興,但是瞬眼間,他心中又起了一層更深的疑竇。

    「這實在是奇怪矛盾的事!」鄭子政暗暗忖道:「以她那份功力,在車中要暗算這一頭,不過舉手之勞,但她為什麼不動手呢?」他繼續想下去:「是沒有機會呢?抑是另有原因?反過來,同處下車,這一頭為什麼對口邊之肉不染指呢?難過真要等到端午節,舉行大禮之後?」

    他反覆思索,解不開其中的矛盾,卻聽得車中李嬌嬌又道:「那教主預備把我怎樣?」

    「希望你能坦白告訴我,靈音童子究竟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說?」

    「不知道的事,何從說起!」

    「若老夫用一點手段呢?」

    「哼!只怕教主是白費心機!」

    「嘿嘿嘿……好,好,本教主總算碰上一個對手,不過,老夫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

    「有一天,老夫會當著你的面,把那小子寸寸斬斷。」

    「隨便!」

    「好!鄭子政,你還不動手收拾!」

    鄭子政傾聽失神中,清醒過來,連忙一聲應諾,急急轉身收拾東西。

    子是,車輪轔轔動了。鄭子政背著包裹,一路跟蹤。

    夜色更深沉,林中更陰暗!

    躺在地上的郎香琴緩緩醒轉,她一躍起身,一見「紫笛神君」萎倒地上,心中大吃一驚,急急喊道:「爺爺,爺爺,你怎麼了?」

    「紫笛神君」艱難地坐起,吐出一口血絲,歎道:「香兒,爺爺完了!」

    「啊!」郎香琴一聲嬌叫:「爺爺,爺爺,你說什麼?」

    「香兒,呃,我沒說什麼!」

    他怕他這位唯一的孫女傷心,用手扶著她的肩頭,但是那個手掌,卻是那麼無力,那麼柔弱。

    「爺爺,爺爺……你到底怎麼樣了?那魔頭已經走了,你不是好好的嗎?」

    「紫笛神君」歎道:「不錯,爺爺是活著,但這一仗敗得真慘。」

    郎香琴嬌聲道:「勝敗兵家常事,下次咱們再給他點厲害的,不就行了麼!」

    「紫笛神君」勻了勻氣道:「唉!活著與死了差不了多少,只是多一口氣罷了!」

    郎香琴剛緩和的神色,又是一驚道:「爺爺,怎麼說?」

    「孩子,我全身功力全廢,已無法與人一爭長短了!」

    「啊……爺爺……」

    郎香琴悲痛地嬌啼起來,倏然她一挺身,拔出肩頭長劍,道:「我去找那魔頭算帳。」

    「慢著。」「紫笛神君」艱困地迸出一聲大喝。

    郎香琴恨恨道:「爺爺,此仇不報,怨恨難消。」

    「紫笛神君」愴涼地道:「香兒,你去找魔頭,難道把爺爺丟在這裡不管了?」

    「啊……爺爺……」

    郎香琴一聽這話,撲入老人懷中痛哭起來。

    「香兒……」

    「紫笛神君」輕輕拍著孫女脊背,歎道:「現在不是哭的時候,香兒,起來,只要你爺爺不死,總有報仇的一天!」

    「但是……爺爺……」

    「唉!香兒,你不必急,功力失去,還可找藥治療,你爺爺豈是甘心等死的人!」

    郎香琴此刻知道哭也無用,緩緩收斂淚水,抬起頭來悲痛地道:「爺爺,現在應該怎麼辦?」

    「紫笛神君」道:「香兒,你先運功替我按摩一下!」

    郎香琴收起長劍,立刻把「紫笛神君」扶躺在地上,凝運真力,為乃祖按摩起來。

    她此刻施的正是武林中稀見的「按穴活血」大法。

    一遍下來,她已是香汗淋漓。

    二遍下來,她更是嬌容蒼白,氣息呼呼,但是她不肯稍息,因為爺爺是她在這人世上唯一的親人,她真恨不得能把自己一身未失的功力轉讓給他。

    三遍下來,「紫笛神君」忽然道:「香兒,好了,我舒服多了。」

    其實此刻的郎香琴也已精疲力盡,不停手也不行了。於是她把「紫笛神君」扶起,自己卻喘著氣,坐倒地上。

    「紫笛神君」憐惜地道:「香兒,苦了你了,你好好調息一下,我們要離開這裡了。」

    郎香琴道:「爺爺,我們去那裡?」

    「紫笛神君」仰頭望著虛空,道:「我要踏遍窮山惡水,找那三味藥草,作恢復功力之用,只是,唉!你又要跟著吃苦了!」

    郎香琴這時忽然想起「紫笛神君」常給她看那本「萬引寶劍」奇書,上面確實記載著恢復功力的方法。

    她內心頓時升起極大希望,忙道:「爺爺,吃苦我不怕,只要你能復原,我吃點苦又算得什麼。」

    「紫笛神君」臉上浮起一絲苦笑,道:「好了你就快調息吧,別多說話了。」

    於是郎香琴立刻闔目調息起來。

    「紫笛神君」緩緩起立,此刻他已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舉步困難,健挺的背部,在這幾個時辰中,彷彿已駝了不少。

    他來回的蹀踱著,在計算著今後的行程,這時他也看見了地上的兩具死體,神色間有點驚訝而悲痛,可是此刻此時,他也無暇多顧。

    天亮了,郎香琴一躍而起,道:「爺爺,我們走吧!」

    順手拾起地上的紫笛。

    「紫笛神君」點點頭道:「香兒,我們把那二具死體埋了再走!唉!其中那和尚,可能是少林寺的僧人,可憐也遭了那魔頭的毒手!」

    郎香琴依言拔劍挖抗,埋了「怒鷹」與悟明大師的屍體。

    然後,二人向著剛升起的朝陽,互相依扶著,走出森林。

    而在這同時,藏邊天音寺,倏然寺門大開,走出一位俊美的少年,肩背琴囊,正是靈音童子!

    季春三月。

    西藏高原仍是一片銀色世界。

    在料峭的寒風裡,一位斜負琴囊,身穿錦限,眉宇間帶有重憂的少年,由西向東,蹈踽獨行。

    他——正是學成「西天佛吟」,奉命離開天音寺的靈音童子。

    照說練成絕藝之後,他應該喜氣洋洋,才是道理。然而,他恰得其反,竟是愁容滿面,心事重重。

    原來造成中原武林浩劫的大魔頭——靈音老君正是他的師父,當初若不是幸遇靈音老君,也許他已經吊死在自己的腰帶上。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苦練半年的西天佛吟,正是為了消弭浩劫,難道必需做到弒師才可止殺?

    天音寺各位長老送別的時候,護寺長老哈薩黑喇嘛再三叮囑必須取得靈音老君的人頭回寺,好祭遇難的摩迦僧。欲弭浩劫,有負師恩!欲報師恩難止兇殺,這事該怎樣才可兩全?

    「西天佛吟」向來不傳外人,將來剃度為僧,終生不得離開天音寺,可不斷了祖先一脈香煙?

    這幾個沉重無比的難題壓在他的心頭上,連頸子都被壓彎下來,只顧低頭邁步。

    「咦……這小子……」

    他在沉思中緩緩而行,忽然聞聲舉頭看去,即見四條身影擋在路上。

    一瞥之下,已認得其中一人是淮陽派的黑鷹,剩下一僧、一道一俗並不認得。

    靈音童子當初遍求正大派門收留被拒也覺得十分悲憤,待明白真像之後,已是恨意全消,尤其更憐憫五大門派被靈音老君殘殺。驟然遇上黑鷹,頗覺得意外地含笑拱手道:「原來是黃英雄,這幾位請恕在下眼拙。」

    黑鷹傲然一笑道:「靈音小子,好叫你死得明白,這幾位是少林監院悟靜大師,武當玄清道長,形意門的戚勇大俠。還不束手就縛,難道還要勞動大爺親自下手?」

    靈音童子向對方來人瞥了一眼,發覺個個都流露出險狠之色,大感困惑道:「列位竟是衝著在下來的麼?」

    「阿彌陀佛,靈音檀樾已經言訓。」

    靈音童子微微一笑道:「少林、淮陽、為了報仇尋找在下,還在情理之中,武當,形意兩派如何也不憚長途跋涉?」

    玄清道人打個稽首,冷冷道:「出家人不打誑語,貧道此行,實乃奉命師的『鐵琴令』,取你首級回報。」靈音童子心頭二跳,幾乎杯疑自己聽錯,但一證以陰山二友奉命的前例,如大有可能,暗自悲歎一聲,輕輕搖頭道:「列位俱是堂堂正正的五大門派中人,我師父又殺過你們尊長,為何反聽他驅使?」

    戚勇身為「終南五子」,早已享有俠名,臉上掠過一絲愧色,苦笑道:「五大門派已成天音教的分堂,閣下何必多問?」

    可靈音童子萬料不到自己才離開半年,中原武林竟起偌大的變化。想起五大門派氣勢凌人,當然不甘雌伏,成為天音教分堂,定是被靈音老君脅迫而無可奈何,自己若能加以煽動,未始不是極好的助力。

    然而,旋又想起對方有四人之多,萬一其中有人陰藏禍心,飛報靈音老君防備,武林的禍患豈有了期?

    在這剎那間,他已轉了好幾種念頭,劍眉微微皺道:「五大門派如何成為天音教堂分堂,尚望將始未見告。」

    黑鷹冷笑一聲道:「靈音小子,你問得本多了,到了閻羅王殿再問也還不遲?」

    靈音童子怒道:「閣下敢再多嘴,靈音可就不客氣了。」

    黑鷹昂然上前一步,一臉厲容,喝道:「不客氣又當如何,黃大爺難道怕你?」

    靈音童子微微一笑道:「閣下可不記得在少林寺的事?」

    「阿彌陀佛!」靜悟僧宣起一聲佛號,臉色也沉了下來,朗聲喝道:「檀樾還記得本派上代掌門慘死之事,小僧該向檀樾身上索債了。」

    靈音童子見這位少林監院寒起臉來,目中凶光暴長,習慣地退後一步,摸一摸背在身後的琴囊。

    「接招!」黑鷹一聲暴喝,立即欺身進掌,同時厲聲道:「列位齊上,休讓這小子彈琴。」

    經他這一點叫,剩下的三人也覺得事態嚴重,齊聲吆喝,一湧而上。

    這四人各自代表一個宗派,受靈音老君差遣,迢迢萬里進入西藏查訪靈音童子的蹤跡,若非有驚人的藝業,怎敢挑這付重擔。

    戚勇是終南形意門掌門人的弟子,算起輩份,比同行三人全高一輩,「終南五子」之名,在武林上飲譽已久,一雙肉掌,幻出掌影如雲,疾捲向靈音童子身前。

    悟靜僧和玄清道兩相配合,分由左右進舉。

    黑鷹錯步飛掌早已繞過靈音童子的身後。

    四肢猛烈無比的掌勁,向中心合擊,但聞風聲呼呼,把地上的積雪捲得飛起!

    然而,就在掌勁將合的瞬間,驀覺光影一閃,人影已失,發出的掌勁收不回來,頓擊起「轟」一聲巨響,地面上竟然陷落五寸。

    黑鷹受了戚勇劈面一掌,蹬蹬蹬連退三步,戚勇功力深厚,只退了一大步就站穩下來。

    悟靜玄清二人功力匹敵,各被震退一步,上軀搖晃不已。

    一掌之下,竟把一個靈音童子打得形蹤全無,四人直驚得面面相視。

    「怪,這小子那裡去了?」黑鷹自知功力不及戚勇,佯作回頭察看,那知目光一移,立即駭然叫道:「大師當心身後!」

    悟靜僧聞聲知警,肥大的袖袍往後一拂,全身飛越玄清道人的頭頂。回頭一看,見靈音童子原來站在自己的身後,若果對方出手襲擊,自己那還有命?想起方才危險萬分,不覺叫出一聲:「快走!」

    喝聲方落,隨聞,「鏘鏘」兩聲,玄清道人和終南戚勇各已拔劍在手。

    靈音童子從容飄退一步,脫下琴裹,微笑道:「列位可要聽聽琴音?」

    半年來,他在天音寺不僅學成天音絕響,也練成一身絕藝陽「八音無形罡氣」,分明不把對方四人放在心上。

    悟靜僧本已逃開幾步,見沒有人跟他一起走,又停步回頭,急解下肩上的方便鏟,回到玄清道人身旁,暴喝一聲:「小子接鏟!」

    語聲未落,一片鏟光已罩到靈音童子頭上。

    玄清道人也展開武當劍法,一抬「掣電飛虹」,蕩起一片寒光,和終南戚勇那枝凌厲無比和寶劍,一齊湧上。

    淮南派黑鷹黃飛長於鷹爪飛索,右肘一抬,一根軟索恍若長虹飛出,索端系有一個精鋼打就的鷹爪,閃爍出縷縷寒光,奔向靈音童子抱在懷中那具鐵琴。

    四人這番進招,端的疾逾電射,銳風震耳。

    靈音童子對這凌厲的進攻只是氣定神閒,面帶微笑,待敵人兵刃將及,才猛一吸真氣全身一退,順手在琴弦上一拔。「叮——」

    只是一聲而已,但在這一聲低沉的琴音之下,黑鷹黃輝那根飛爪立即無力地垂下。

    戚勇被這一聲琴音所擾,也猛覺心頭一跳,趕忙提氣大喝一聲,身隨劍起,疾射上前。

    這是終南形意門的絕藝,只要餘勢未衰,那怕不把靈音童子刺個前心透背。

    那知他才衝到半途,琴音倏然一變,一股無形罡氣源源湧到身前,不由得寶劍向下一垂,身子也憑空倒地。

    靈音童子輕輕一歎,左手提琴,緩步上前察看倒地的四人,忽然回身扶起戚勇,奔向一處偏的山崖,把他放在石上,在他耳邊彈出極輕微的三聲琴音。

    戒勇忽然一躍而起,一眼看見靈音童子在身旁微笑,弄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只發覺寶劍不在手中,暴喝一聲,隨即橫臂掃出。

    靈音童子身影閃過一旁,微笑道:「戚大俠且慢著打,先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戚勇虎目一掃,見處身在一座冰崖之下,分明不是原來廝殺的地方,同行三人也不知去向,厲聲道:「我三位同伴怎麼樣了?」

    靈音童子道:「如果禿鷹不把他當死人啄食,應該好好躺在原處。」

    「人沒有死?」

    「在下毋庸說逛。」

    話說得不錯,既然能將戚勇生擒到手,對方的生死已被掌握在手中,何必再行欺騙?但戚勇不明白其中用意,冷哼一聲道:「你打算把我怎麼樣?」

    靈音童子正色道:「在下離開惡師已近半載,不知他已統轄中原各大門派的事,請大俠不厭其煩,詳細告知。」

    戚勇聽他一開頭就稱「惡師」神情微微一呆,旋又帶著驚恐道:「你打算背判令師?」

    這正是靈音童子心裡幾個難題之一,被對方觸著隱痛,不禁皺起臉孔,冷冷道:「閣下也問得太多了,請先回答我的話。」

    他對五大門派中人本無好,只基於正義憐憫,並受李嬌嬌三次救命之恩,幾番鼓勵之德,覺得大海茫茫,還有這樣一位紅顏知己,才肯以救蒼生為己任,偏被加上「背判」之名.怎怪得他頭不悅?

    戚勇目光觸及他那冰冷的臉孔,也自覺寒心,但仍昂然厲聲道:「你打算脅迫戚某,那就大錯了,反正我死後自會有人來收拾你。」

    靈音童子冷冷道:「閣下好一付俠骨,但若不受人脅迫,為何要受靈音老君之命?」

    戚勇凜然道:「戚勇只是與本派共存亡,不能說是受脅迫。」

    靈音童子失笑道:「這麼說來,受脅迫的只是貴派而不是閣下了。」

    戚勇氣得冷哼一聲。

    靈音童子看出對方果然不是甘心從惡,搖搖頭道:「你們五大門派共奉李姑娘對抗靈音老君,難道不起一點制衡作用?」

    戚勇神情一黯,長歎一聲道:「你還記得有李姑娘,可還記得李姑娘勸你的事?」

    靈音童子情知這事非同小可,五大門派早已向靈音老君投靠,秘事怎能再洩?沉吟半晌道:「李姑娘勸我何事?閣下何不先說。」

    戚勇冷笑道:「原來你把李姑娘的話當作耳邊風,仍然不肯改變後善。」

    靈音童子聽對方的口氣,知道往天音寺習藝的事並無洩露,心下釋然,微笑道:「閣下怎知我不改過從善。」

    戚勇眼睛陡然一亮,逼視靈音童子臉上半晌,目光落向那張鐵琴,搖搖頭道:「你這話令難以置信。」

    靈音童子喟歎道:「我也知道五大門派對我誤會已深,但靈音某耿耿於懷還有李姑娘可知,天日可表。」

    戚勇見他說到最後兩句,俊目竟然浮起淚光,訝然道:「李姑娘知你打點?」

    靈音童子眼皮一合,兩粒淚珠滴落,再度開眼已是神光湛然,微微一笑道:「在下本來不欲解釋,念在你們曾和李姑娘共事一場,不妨先告訴你一件事,當那靈音老君以琴音震死武當青字輩的五位老道長之後,若非我再三苦求,三元宮那伙武當弟子只怕半個也不剩。」

    「啊!」戚勇歎了一聲道:「但你今是為何以琴音殺人?」

    靈音童子微笑道:「閣下可知把你單獨帶來這裡的用意?」

    戚勇茫然搖頭。

    靈音童子正色道:「此時關係重大,目下只能給你一人知道,而且我未能阻止靈音老君行惡之前,也不能再給別人知道。」

    戚勇面泛喜容道:「你可是打算回去殺……」

    「胡說!」靈音童子喝得對方把話縮回,接著又道:「我還未作定,但必須和他見上一面,見面時候定有制服他之術。」

    戚勇喜得一揖到地,道:「戚某代表敝教派領小俠盛情,但願小俠言而有信。」

    靈音童子回他一揖,輕喟一聲道:「戚大俠領情太早了,在下雖然心力俱足,但情意上十分為難,所以要單獨會見靈音老君,為了遲滯列位的行動,省得他們有所警惕,只好廢去列位的功力。」

    戚勇怔了一怔,忽然縱聲一笑道:「李姑娘何等犧牲,戚某豈惜這幾年功力。」

    靈音童子臉色一變,急道:「李姑娘怎麼樣了?」

    戚勇黯然道:「為了保障三派的安全,李姑娘已委身下嫁天魔。」

    靈音童子驟覺腦間「嗡」一聲響,竟站不住腳,一頓坐在地上。

    戚勇這時也盡棄前嫌,一步上前,要想挽他起身。

    「殺!」靈音童子忽然大喊一聲,猛可彈高丈餘,厲聲道:「你這話是真是假?」

    戚勇已被嚇得臉色慘變,好容易定下神來,躬身一揖道:「這事是靈音老君自己的主意,令四派掌間人作媒,經少林掌門悟元大師向李姑娘懇求她捨己為人,已和天魔同車共宿,戚某怎敢說假?」

    靈音童子一張俊臉由紅變藍,唇皮不住地顫動,冰冷地吐出一句:「貴掌門人也是媒人了?」

    戚勇暗忖這苗頭不妙,急道:「當時商議此事,戚某恰也再座,敝掌門也曾說過李女俠雖無功勞,亦有苦勞,不該讓她葬身魔頭之手,但悟元大師認為為了眾生安全,也顧不得,犧牲李女俠一人,李女俠若真有救世之心,必有犧牲之志……」

    「住口。」靈音童子厲聲道:「這話誰說的?」

    「悟元大師。」

    「好,好,好一個少林的掌門人。」靈音童子面目籠起一重殺氣,冷冷道:「悟元這禿驢怎不犧牲自己,像青圭真人那樣保全武當一派?」

    戚勇無法回答,嚅嚅道:「後來據熊耳山黑山野衣說,李女俠雖與魔君同車,但在端午正式開教行婚之前絕對無恙。」

    「唔。」靈音童子白他一限,詳細問了一遍,獲知少林派遣人往天山取人頭的事,更加氣憤,揮揮手道:「你那同伴快要醒轉,但一身功力已廢,最好是慢慢走回中原,待過了端午,再替他恢復功力。」

    戚勇急道:「請小俠連我的功力也廢了。」

    靈音童子略一沉吟,搖搖頭道:「不必了,戚大俠雖有犧牲精神,也毋須使這苦肉之計。」

    戚勇毅然道:「小俠如此留情,戚某自知感激,但若在歸途遇上那魔君,豈不被看出破綻?」

    靈音童子也沒有想到這事,見對方胸懷磊落,點點頭道:「戚大俠如此吩咐,在下只好得罪了。」

    他著手毀去戚勇一身功力,隨即治醒過來,帶回廝拼的地方,悄悄叮囑幾句,然後自向天山奔去。

    但他身影剛被群峰遮蔽,原先兩人談話的冰崖後面,忽然有一位滿面淚痕的少女扶著一位身軀高大,穿著皮襖,外面罩有一件葛衣的老者,惶惶然道:「爺爺,西天佛吟能廢去人的功力,又能恢復功力,方才怎不教他彈一彈指。」

    葛衣老者哈哈笑道:「你哭成這付樣子,還好意思見人麼?」

    「唉!那位李姐姐也太委曲了,怎教人家不哭,我們對人家竟誤會這麼久。」

    「走罷,別替人擔憂了,你那靈音哥哥就沒哭。」

    「哼,你不見他方才急得要瘋,差半點要把那姓戚的殺死。」

    「呵呵……總是差不多的啊。差不多的李姐姐真嫁……」

    「呀呸!恢復功力的藥草找不到,那人又走了,你還不著急。」

    「誰說爺爺不著急,快回中原去呀!」

    「啊!對了。那黑衣野醫能治先天痼疾,一定能恢復後天的功力。」

    「看來你錯了,堂堂一個紫笛神君,去求野醫恢復功力,豈不是笑話?」

    原來這二人正是郎氏祖孫,紫笛神君被靈音老君毀了功力之後,仗孫女郎香琴扶持,沿途尋藥,走回西藏,他也記得靈音童子進入天音寺的事,回西藏把孫女交付出去,自己也可悠哉游哉,樂天終老,那知恰遇上那靈音童子帶了人來冰崖盤問,無意中聽到一段秘事,也料想不到靈音童子問完就走。

    郎香琴聽她爺爺說要回中原,不覺一怔道:「你老人家不尋藥草,也不找野醫,急著回中原幹嗎?」

    紫笛神君哈哈一笑道:「去看端午那場好戲,也好趁機把你這丫頭送……」

    「不准說呀,不准說……」郎香琴螓首連晃,舒出柔荑之掌把她爺爺的嘴封住。

    天山——

    這時已遍是綠萼紅梅。

    牧歌隨著清香飄送。

    山谷外的原野,牛羊成群,駿騎追逐。健碩的壯男,婀娜的少女,在春光之下盡情享受,盡情歡笑。

    惟有半山那座佔有幾十田地面,廣袤大莊院,依舊是鐵將軍守門,死氣沉沉,連貓狗的聲息都沒有。

    幾隻金翅大雕歇息在屋脊上,不時叫出淒厲的聲音,煩躁地橫移它那巨爪。

    這正是顯赫一時,天山施策源之地——無垠莊。

    然而,自從掌門人穆克群傷在「西天佛吟」之後,偌大一座無垠莊就是這般冷落淒涼。

    「唉——」一位斜負琴囊的錦衣少年,面對那扇大門喟然長歎道:「奇怪,少林那移禿驢奉命來摘十個人頭,難道盡毀天山一派?……」

    忽然,他一長身形,登上圍牆,略向莊裡掃了一眼,又飄然撲向頭一間正屋。

    「呱!」一隻金翅大雕一聲厲叫,雙翅一展,疾向剛要站上屋簷的少年撲去。

    這大雕大得出奇,雙翅展開,足足兩丈廣闊,那一撲之勢,猛不可當。錦衣少年腳剛沾上瓦面,不料大雕竟會向人襲擊,急切間一仰身軀,翻落地面。

    金翅大雕一撲不中,帶起一陣狂風掠出莊院,立又折轉回來,向剛站得起來的錦衣少年猛撲。

    「畜生!」錦衣少年一聲暴喝,隨即劈出一掌,一股勁風反向大雕衝去。

    那知這大雕的體型雖大,卻是十分靈活,忽然偏尾掠翅,身子轉疾,頓時帶起一股旋風,將錦衣少年的掌勁完全化去,翼尖也橫掃向少年的臉孔。

    但看它那長達四尺的羽毛閃出金光,若被它掃中,那怕不被它吃也掃去半個腦袋。

    錦衣少年在這千鈞一髮的險象之下,一伏身軀,閃往石柱後面,避過鋼爪一擊,立即抽出一架鐵琴,才彈得「冬」一聲響,那大雕已挾著無比的威勢,衝出莊堵,飛向雲端,連帶屋脊上那幾隻大雕都同時飛去。不覺苦笑一聲道:「畜生也知道厲害,算你是第一個能逃出『天龍梵音』的畜類。」

    他凝視盤旋在半空的雕影,收琴入囊,驀地一聲淒厲的雕鳴入耳,心弦似被鐵重敲了一下。

    「不好,這是『變宮』肅殺之音。」他忽然發覺雕鳴已達「梵音」的第四級,不禁悚然一驚,急運起「梵音罡氣」守定真元,暗忖一隻扁毛畜類也能發出「梵音」,這豈不太怪?

    那知在這剎那,那八隻金翅大雕忽來一個俯衝急降,就在頭頂三、四丈高的空中迴翔,霎時宮、商、龜、徽、羽、變宮、七音齊響,聲音震盪得八面生風,房屋動搖。

    這時,他頓悟雕唱梵音絕非偶然,八隻金翅大雕定是異人所養,不禁駭然變色。急取鐵琴,在簷下端坐,彈出一曲「薰風舞溫鶴高飛」。

    這是一曲和悅而清細的琴音,好像一縷游絲在空中繚繞、穿插在八雕那狠厲肅殺的音調裡面,不聚不散,如練如霞,毫無敵意地互不相混,但又防禦得無懈可擊。

    約經頓飯之久,最大的那隻金翅大雕忽然一聲長鳴,率領七隻同類像八朵金雲向天山絕頂飛去,眨眼間已被雲峰遮蔽。

    錦衣少年揩一揩額上的汗珠,收起鐵琴,緩緩起立,凝望天山絕頂,輕歎一聲:「異數!異數!還幸那畜生懂了……」

    「你在這裡罵誰?」

    這一聲暴喝傳來,錦衣少年微微一驚,回身看去,見已有四人由牆角現身。

    前面兩個是手執鋼劍的少年,右首一個,雄赴赴、氣昂昂、面目膘悍,左首一個,斯文縐縐,頗帶有幾分書生氣息,後面的是一位淡裝的中年婦人,左手攜有一位雙小年華,面目娟秀的少女。

    面目膘悍的少年和那少女一見錦衣少年回身,全都「啊」一聲道:「原來是你!」

    錦衣少年笑吟吟拱手道:「原來是查紀元兄和豐女俠,久違了。這二位是何人?」

    面目膘捍的少年,正是天山四英中的查紀元,那少女也是四英中的豐文姬。

    但見查愛平向錦衣少年那琴囊一瞥,忽然臉色一沉,冷笑道:「靈音童子小子,你真是生不逢辰,竟然玩到我家來了,還不趕快跪下。」

    靈音童子抱著一腔好意,不料對方竟以傲氣相加,頓憶記二年前被劈碎家傳月琴的往事,也大感不悅道:「閣下敢再狂言,靈音某就要教訓你了。」

    「你配嗎?」查愛平出手如電,語聲未落,一劍已到琴囊。

    那知靈音童子肩尖微晃,已退出一丈開外。

    查愛平閃電般出手一劍竟告落空,怔了一怔,隨即狂笑道:「一年多不見,這小子果然學得兩手,怪不得敢找上門來……」

    靈音童子氣得大喝道:「住口!靈音某若是記起前仇,閣下已死在琴音之下。」

    「琴?」中年婦人急喝道:「愛平不得無禮,待我問過再說。」

    靈音童子暗忖這事真怪,中原武林鬧得鼎沸不安,天山派怎會毫無所知?見婦人好大的口氣,猜是對方的尊長,不待她開口,先拱手一揖道:「請問大娘與天山派有何淵源,待在下將詳清稟告。」

    中年婦人回過半禮,輕啟匏犀道:「穆克群就是拙夫。」

    「啊!穆夫人!」靈音童子深深一躬,隨即問道:「少林派奉靈音老君之命,來取貴派弟子十個人頭回去祭壇開教,貴派可曾獲知消息?」

    穆夫人面色微變,轉向查愛平問道:「紀元可曾聽過這事?」

    查愛平搖搖頭道:「自從師父逝世,弟子謹守師訓苦練本門絕學,不敢離山,並未聽聞這事。但本派向來與少林和睦相處,師娘別聽這小子胡說。」

    靈音童子不悅道:「我好意來告知你們防備,不信就罷,小哥告辭了。」

    穆夫人急道:「小哥且慢,你方纔曾說過什麼琴音?」

    靈音童子見這位天山掌門夫人十分和藹可親,暗忖不知少林來的什麼人物,既然抱定弭劫為宗旨,倒不必爭這口閒氣,正色道:「不瞞夫人說,在中原慘殺貴派弟子,又來天山殺害尊夫和摩迦僧的靈音老君,就是在下的業師。但……」

    「殺你這小子!」查愛平不待話畢,一聲暴喝,劍掌齊發。

    他這招猛疾絕倫,連穆夫人都來不及阻止,和豐文姬同時尖叫。

    然而,靈音童子衣袂一飄,已閃到走廓下面,冷冷道:「天山派有這樣一個狂傲高弟,只怕全派覆滅就在眼前。」

    查愛平怒喝一聲,一枝鋼劍已化出幾十道精虹,向前疾捲。

    「愛平住手!」穆夫人把查愛平喝退下來面色傲寒道:「這位靈音小俠已讓你兩次,憑你這份身手,和人家差得遠哩,給我站過一邊,不准再來生事。」

    查愛平無可奈何,悻悻地退往一旁,惡狠狠地向靈音童子瞪眼。

    靈音童子暗忖這等狂傲之徒,若不煞煞他的驕氣,敢要鬧出大禍來,心念一轉,面向穆夫人笑道:「這位查愛平盡得貴派劍術精髓,且又志切師仇,也難怪他心急,但武學深不可測,如果冒昧報仇,只怕於事無補,小可就和查兄印證一番,還望夫人玉允。」

    穆夫人聽出弦外之音,微笑道:「小俠既然有興,就教訓他一番也好。」查愛平面露喜色,一步上前,劍尖平指,冷冷道:「小子,你進招。」

    靈音童子含笑道:「小可絕藝是琴音,只須小子頭一勾,兄台就得倒地,但若害及旁人,並非小可本願,但以空掌奉陪幾招就是。」

    他這話聽來十分逆耳,卻是實實在在的話,為了使查愛平對琴音警惕,只好毫不保留地說出來。

    但查愛平所得心頭不是滋味,「哼」一聲道:「你死了可別悔。」

    靈音童子欣然道:「查兄若能殺我,則報令師之仇大有希望,儘管進招,不必再客氣了。」

    穆夫人分明聽他自稱是靈音老君的門人,為何希望別人向他師父尋仇?疑惑中但見銀光一閃,查愛平已展開天山劍法的精妙絕招。

    查愛平固然是志雪尋仇,要殺靈音老君的弟子以洩恨,但另外加有妒心,所以下手毫不留情,一枝鋼劍好比銀海翻波,怒濤洶湧,不離對方的身影,看得穆夫人暗暗點頭。

    然而,靈音童子將臂圈在胸前,單仗奇妙的身法勝挪閃避,總在對方劍鋒將及的剎那閃過一邊,把一個傲氣凌人,目無餘子的查愛平氣得滿面通紅,穆夫人又不禁黯然一歎。

    豐文姬望了師娘一眼,嬌聲叫道:「二師兄你也算了,一點也沾不到人家身上,還好意思苦纏哩。」

    她這麼一說,更加激起查愛平的爐火,怨聲道:「你不想替師父報仇麼,快和老三來殺這小子。」

    豐文姬碰一鼻子灰,氣得一撅櫻唇,咒道:「我才不像你那樣糊塗。」

    靈音童子那知查愛平另有用意,笑吟吟道:「多來兩人也好。」

    少年書生一皺眉頭,緩步而出,慢吞吞道:「二師兄專挑好差事來做,還要我和師妹陪你丟臉,把假仇人當真仇人來打,可不是賣力氣不討好?靈音兄休怪,我謝達文來也。」

    這位謝達文不但話說得慢,出劍也慢,慢吞吞一劍平指,但靈音童子已覺一縷劍氣射到,比查愛平精純得多,急往側面一閃,讚一聲:「謝兄好純的功力。」

    「是嗎?」謝達文腕底一翻,劍風狂嘯一聲,劍氣立即湧到靈音童子的腰際。

    靈音童子心下駭然,迅即,靈音上前屍步,一把奪過查愛平的鋼劍,反手一拂。但見寒光一掠,「噹」!一聲響,謝達文那枝鋼劍也被震得稅手飛去。

    天山二英幾乎同時兵刃出手,穆夫人也覺得黯然失色。

    查愛平被人空手奪去兵刃,臉色驟然蒼白下來,一個轉身,面向穆夫人跪下,昂然道:「弟子學業不精替師門丟臉,當苦練十年此辱必報!」

    說罷,一躍起身,即想登瓦。

    靈音童子急忙一揖到地,笑道:「查兄請聽小弟一言。」

    查愛平在對方一揖之下,頓覺一種柔勁阻在身前,但衣服都紋風不動,知道不讓自己難堪,不禁輕歎一聲道:「查某已敗在你手中,還有何話好說?」

    靈音童子正色道:「小弟十分佩服兄台的志氣,其實你我並非仇人,靈音老君雖殺害令師,事前我已向令師稟告,請他避凶就吉。而且小弟也不滿靈音老君所為,將來遇上,可就是生死之敵。小弟方纔所以迫兄台棄劍,實因靈音老君藝業太強,使兄台有所警惕而已。少林僧唯命而來,此事經終南戚大俠親口告知,決不虛假,貴派早做準備,在這需人之時,兄台身為大弟子,豈可因小挫而遠去?」

    他這翻婉轉勸說,直把查愛平說得臉色由紅轉白,傲氣全消,目蘊淚光,抱拳一揖道:「老弟我佩服你。」

    穆夫人明白了一大半,淒然道:「不必說了,平去安樂谷請趙師叔把他們統統帶回。文兒去大開莊門,我看少林那些禿驢要留下多少腦瓜,我陪靈音小俠在屋裡坐,姬兒火速去弄酒菜來。」

    靈音童子聽她這般吩咐,知要和少林大幹一場,急道:「貴派弟子要有妥當的藏身之所,千萬莫令他們回來。」

    穆夫人愕然道:「天山派難道還怕上少林派?」

    靈音童子正色道:「在下前年迫於師命,以琴音殺死少林上代掌門,至今還自疚於心……」

    穆夫人忽然大聲道:「那禿驢早就該死,天命你去殺他正可大快人心,不必內疚。」

    少林派一向行俠江湖,領導武林,聲名卓著,而掌門高僧竟是該殺之人,這話從何說起?靈音童子無法明瞭內情,不覺茫然直視。

    穆夫人笑笑道:「你不必驚奇,這事將來總會使你明白,先說為什麼不教我門下弟子回來。」

    靈音童子定一定神,續道:「靈音老君脅迫少林僧眾來殺害貴派弟子,也許就要令兩派自相殘殺,如果大動干戈,豈不是上他大當?尤其是他並不知貴派勞子隱在何處,若召集回莊,萬一他忽然到來,再要分散,那來得及?」

    穆夫人怔了怔,目光立即轉向天山絕頂。

    靈音童子會意到她在思念那八隻金翅大雕,笑道:「方纔向天山絕頂飛去的大雕,可是夫人之物?」

    穆夫人麗臉上籠罩著迷惑之氣,沉吟道:「我好容易才求得那八隻天山神禽下山,為的就是防備令師重來,在神禽經常留有一二隻在空中飛翔,今天怎地統統走了。」

    靈音童子情知八雕因發覺自己並無敵意,才統撒走,不料竟是懇求得來,保護一派之物,暗呼一聲糟,忙拱手一揖道:「那八隻金翅大雕確實不畏琴音,但要說能抵擋靈音老君,那也不見得。因為畜類究竟不如人類能多加思考,方才它對在下攻擊,但聽出在下琴音毫無敵意,竟自震翼飛去,如果靈音老君也用這方法,先把它騙走,再下手殺人,那時怎生是好?」

    穆夫人悚然一驚,也恍然大悟,輕歎一聲道:「這真是在劫難逃,天幸是小俠先來,提醒這事,要不然,真個非慘敗下可,看來只好再求那異人設法了。」

    靈音童子大喜道:「夫人說得那位異人,他能教大雕練到第七級功行,異人本身定能克制靈音老君,正可請他下山消弭浩劫,在下也省得擔上弒師之名,豈不是好?」

    穆夫人先也一喜,旋又泛起愁容道:「要請那位行同神仙的異人下山就難了,他和任何人都不見面,也不說話,我為了本門大事,一步一拜,一直拜上密勒池,通誠三日,拜聞一聲雷響,八隻神雕翱然下降,我知道是異人所賜,叩過後騎雕回來,他怎肯下山和俗子爭勝?」

    靈音童子聽說異人這樣難求,穆夫人求得神雕是如此困難,不禁面色呈愧,嚅嚅道:「在下無知,竟將夫人艱難得來之物逐走,真是罪過。」

    穆夫人苦笑道:「塞翁失馬,安知非福,小俠無庸自責。」

    豐文姬見靈音童子那尷尬的面孔。噗一聲失笑道:「這人會趕走神雕,到敵不過靈音老君之時,我看你也一步一拜,拜上絕頂求人,那才好看哩。」

    靈音童子正色道:「在下若敵不過,只有死路一條可走,也不必求人了。萬一只是平手,那是倒是非請異人下山不可,他若不肯,我奏起雷音把冰崖轟坍,看他還能不能隱居下去。」

    「好膽力。」這一嘹亮的聲音由半空飄來,各人同時一驚。

    靈音童子仰頭一看,見一隻高飛迴翔的靜鸞,情知禽彎背上定坐著有人,急提氣揚聲道:「前輩若神仙人物,救世弭劫正是份內之事,若需別人懇求,豈不是嬌情過份!」

    話畢,青鸞竟直向絕頂掠去。

    靈音童子心頭暗怒,見穆夫人和那三位弟子還在膜拜不已,不由得恨聲道:「神仙既不講理,夫人你何必拜他?」

    穆夫人抬頭一看,那青鸞只剩下一點小黑影在空中消逝,回身歎道:「小俠你自己找來麻煩了,異人的口氣已經不善,你何必還要頂撞?」

    靈音童子也覺說得過份一點,但自己於理無虧,泰然一笑道:「那人可能只是異人的徒弟,這番回去轉報,那異人也許受不了刺激,反而親自下山了。」

    這不過是未末申初時分。

    無垠莊第二間一座足夠容納四五百人的大廳裡,只是「品」字形設有三席,顯得十分零落淒清。

    上首一席的後面,設有一座簡樸神台,當中那神主牌已被香煙燻黑,應該是件舊物,猶可看出「天山派第四派掌門穆祖師諱克群之神主」等字樣。神台前面,香煙繚繞,兩側,燃燒有兒腿粗細的巨型素燭,是以在淒清蒼涼中又透莊嚴無比的景象。

    對正神台這席的上座是個空座,東首主位上坐的是穆克群的師弟趙純一,他的左側是天山四英的老二查愛平。西首賓上頭一位是被人號為「人魔」的靈音童子,他的右側是天山四英的老三謝達文。天山掌門夫人面對神台而坐,她的左側是四英中的四師妹豐文姬。

    另外二席各坐有八位天山弟子,這夥人男女全有,但沒有一個超過三十歲。

    豐文姬挽著羅袖,替同席各人巡酒。

    酒過三巡。——

    穆夫人忽然站起,莊嚴地朗聲道:「自從拙夫遇難,天山弟子已心懷隱痛,在愁城裡渡過大半年,無不以恢復本派舊日的光榮,替掌門報仇為矢志,只因大仇未報,也未另立新任掌門,時至今日,本派又將臨大難,不立掌門無以籌劃全局,我謹以至誠代表拙夫宣佈,以趙純一為第五任掌門人……」

    趙純一慌忙起立,滿面通紅地叫道:「大嫂不可,第五代掌門人應該是查師侄才適合。」

    「不。」穆夫人堅決道:「查愛平目前雖是首座弟子,但年紀還輕,藝業也未達爐火純青之境,充任掌門反而妨礙藝業精進。方纔我說的是第五任掌門,並非第五代,任與代並不衝突,請師弟免為其難。」

    查愛平趕忙離席下拜道:「弟子願師叔擔任掌門,好統率本派度過時難。」

    兩邊席上的天山弟子也齊聲高呼,請趙純一答應下來。

    穆夫人淒然一笑道:「新任掌門就職大典,三日後在本莊舉行,但由此刻開始,執行掌門職務。」

    眾弟子又是一聲歡呼。

    就在這時候,敵樓上「噹噹噹」三聲鐘響,各人頓時靜寂下來。

    穆夫人微微一笑道:「靈音小俠,可能是你說的人來到了。平兒出去看看。」

    查愛平緊應一聲,飛步而出。稍停,帶了一位青衣長老者進廳。

    「啊,卓大俠!」趙純一認得來人是江南白道盟主卓立青,慌忙離座一揖。靈音童子也隨眾避席相迎。

    卓立青面露疾乏的笑容,拱手過禮,連說幾聲:「不敢當……」目光一落到居中那神主,不禁「啊」了一大聲,揖拜起身,見靈音童子站在一側,立即聲色俱厲道:「你這小子好生大膽。」

    靈音童子佯作不解道:「老俠說我什麼大膽?」

    卓立青頓顯怒容道:「你那魔師派人去西藏天音寺取你的腦袋,你竟躲到天山來,可不害人麼?」

    靈音童子在西藏遇上戚勇,早知一切,但自己習藝的事不能洩露過早,修到何等能耐也不能讓靈音老君知道,笑笑道:「他派去西藏的那四個寶貝,被在下廢了功力,讓他在路上慢慢挪回中原,看能不能參加什麼開教大典。」

    卓立青一雙老眼忽然閃出異彩,驚愕道:「你真要和你魔師作對?」

    穆夫人笑道:「卓大俠請坐下喝酒,這位靈音小俠已不是你心目中的人魔了。」

    卓立青頓時面泛喜容,向靈音童子一揖道:「小俠此舉天下蒼生有福,李姑娘說對了,老朽反是多疑了,呵呵……」

    靈音童子受了多少委屈,需別人諒解,不禁俊目蘊淚,也慌忙揖拜,嘶聲道:「小子能獲盟主一語,已是畢生光榮。」

    趙純一一聲豪笑,驅散這淒惶的氣氛,隨即請客上座,笑道:「聽說少林有人要來,卓大俠可知這事?」

    卓立青歎息一聲道:「兄弟正因此事趕來報信。」

    穆夫人肅然持杯起立道:「大俠不遠千里而來,足見盛情,請盡此杯!」

    卓立青推辭不得,一飲而盡。

    查愛平氣忽忽道:「少林那些禿驢居然助紂為虐,我不剁他個腦袋,也愧居天山弟子之列。」

    卓立青忙道:「天魔正要命各派自相殘殺,小俠千萬不可。」

    果然不出靈音童子所料,但查愛平「哼」一聲道:「這話說來好像有理,但若不是甘心助惡,難道不能中途逃走,何必一定要來到天山?」

    卓立青輕歎一聲道:「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天魔要天山弟子十個人頭,也同時要少林十個人頭作保。即以老朽來說,若不是盟弟時逢年作保,也休想離開敝莊半步。」

    「噹噹噹……」又是一串急劇的鐘聲激響,各人臉色頓形緊張起來。

    靈音童子挽著查愛平的手,起身笑道:「一定是禿驢來了,不要殺,把他們全部囚禁下來,待到四月底再放走他們。」

    「不錯,但這樣一來,又要多少米來養。」

    「走!不讓他們進莊。」

    查愛平重重地哼一聲道:「來的不少哩,有二十多個,果然是打算和我們大幹一場了。」

    趙純一和穆夫人讓謝達文陪著卓立青,帶了十幾名弟手魚貫走出莊門,見對方一大夥人馬,也變了臉色道:「少林禿驢若不是甘心附惡,也不必整隊而來。」

    靈音童子從容道:「來多少就擒多少,趙掌門人對此毋庸憂慮,若先問對方來意,小可在此不便,應該先迴避一下才好。」

    穆夫人想了一想,點點頭道:「靈音小俠果然該暫時迴避,文兒陪小俠上莊門樓去。」

    查愛平虎眉微皺,但也放鬆靈音童子的手,艱澀地黔直:「靈音兄先躲一躲,我過一會再聽妙音。」

    靈音童子一怔,立即明白查愛平對自己起了敵意的原由,急陪笑道:「最好是查兄也同上門樓去。」

    「不。我得對付禿驢,沒有空。」查愛平注視靈音童子那對俊目,但覺清澈如水,不帶半點邪意,自己反而帶著幾分愧疚道:「有師妹相陪就夠了。」

    天山兒女不太忌諱男女之謙,豐文姬「哼」了一聲,挽著靈音童子笑道:「我們走,他就是這副德性。」

    門樓上,原有二位勁裝少年擔任瞭望,見豐文姬和靈音童子並肩登樓,含笑招呼一聲,趕忙挪來座位。

    豐文姬笑道:「你們也還知趣,我替你們引見這位靈音小俠。」

    她介紹過陶冶夫、邱洛南兩個名字,轉向靈音童子搭訕著問道:「坐著窗口看呢,還是在裡面看?」

    靈音童子道:「不要近窗口,省得被他們看到多生枝節。」

    豐文姬點點頭,在一張小桌旁邊對坐下來,又冷笑道:「卓大俠說的什麼李姑娘,你認識吧?」

    靈音童子點一點頭。

    「長得很美吧?」

    靈音童子真不知對方為何問起這不要緊的話,淡淡一笑道:「不但是美,而且是活佛心腸獨具慧眼。」

    「唔。所以才在茫茫人海中,賞識你這英雄人物。」

    「姑娘別開玩笑,在我說來,可說生我者父母,成我者李姑娘,我對她尊崇到無復有加,佩服得五體投地。」

    豐文姬的俏臉上微現失望之色,輕歎一聲道:「可惜她已被魔君霸佔,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靈音童子對李嬌嬌佩服到不許別人用侮辱字眼,聽到「被魔君霸佔」五字,不禁悖然作色。

    然而,豐文姬說得何曾不是實話?

    李嬌嬌下嫁靈音老君,是事實。

    她和靈音老君同在一輛車裡面,也是事實。

    幾個月的相處,在靈音老君暴力之下,誰能擔保沒有肌膚之親?

    但是二人畢竟是父女啊!父女難道也可……。

    靈音童子幾乎要把二者的關係說出來,但又覺得不妥。以李嬌嬌那麼一個聰明的姑娘,豈有不知得如何應付危機的道理?

    縱是靈音老君不知李嬌嬌是什麼人,但李嬌嬌已知靈音老君是她的父親,既敢投身入虎口,自有成竹在胸,那還用得別人替她擔憂?

    靈音童子想到李嬌嬌慧心過人,自也放心不少。眼前最大的難題,倒是這位天山姑娘似已自投情網,如何才使她斷了癡念。

    想了一想,立即淡淡地一笑道:「李姑娘必定安如泰山,我若能消弭得下紛爭,也要當和尚去了。」

    豐文姬大驚道:「你要當和尚?」

    靈音童子目視窗外,徐徐點頭道:「不錯,恩仇俱了,只有歸家一條路好走。不說這個吧,那伙和尚來了。」

    這時,莊門前面的廣場上,已有一群人湧到。走在前面是三位身軀高大的老僧,跟著是十幾個中年和尚,另外還有一個勁裝的中年漢子。

    天山派新任掌門人趙純一疾步越出隊前三丈,拱手一輯,朗聲道:「天山趙純一,不知少林慧果長老佛駕光臨,迎接來遲,尚乞恕罪。」

    走到前面一位老僧合十回禮,呵呵笑道:「趙檀樾十年不見,還能認識貧僧,難得,難得……」略側半身,指向另外二位老僧道:「慧林、慧光,這位就是天山劍霸趙純一檀樾,十年前曾光臨本寺,你們並未會見。」

    「慧」字輩的老僧,與少林上一代掌門人慧生大師是師兄弟。自從「悟」字輩的和尚接任掌門,「慧」字輩就成為少林一派的長老,深居簡出,等閒也見不到他,何況遠行千里,來到天山?

    趙純一見三個「慧」字輩的老僧率眾聊袂而來,情知事件嚴重,仗著靈音童子在無垠莊作客,仍然從容含笑道:「原來全是『慧』字輩的大師,既是遠到而來,請進莊待茶。」

    慧果禪師老眼向天山門人一掃,微微笑道:「貧僧一行自有蓬帳,也不必驟擾了,貴掌門可在莊上?」

    趙純一愣然道:「師兄被害已有大半年,大師竟然未曉?」

    慧果禪師似也大覺意外,訝然道:「穆大俠被誰所害?」

    趙純一道:「就是傷在靈音老君的魔音之下。」

    「阿彌陀佛,原來天尊已到過天山,怪不得今年清明之夜天尊駕臨華山,貴派竟無人前往恭候。」

    趙純一聽對方天尊長,天尊短,口氣十分恭謹,大為不悅道:「長老可是恭候過了,今日遠來,有何指教?」

    慧果禪師也聽出趙純一詞意不善,輕輕搖頭道:「老衲三人當時坐關正緊,不克前往,是以奉差遠行,將功贖罪。」

    靈音童子暗罵一聲道:「無恥之機!」要想和豐文姬答訕,那知剛剛側轉俊臉,豐文姬猛將臻首一擺,已把粉臉轉向後面。

    這一瞥之下,他發現豐文姬眼眶發紅,胸前的衣服也濕了一大塊,訝道:「姑娘你怎麼哭了?」

    「胡說。誰哭了?」豐文姬頭也不回,聲音也微帶沙啞,靈音童子當然明白她為什麼哭,暗歎一聲多情的姑娘,何必作繭自縛?佯作糊徐,笑道:「少林那慧果長老好生無恥。」

    「唔——」豐文姬忖著心事,幾時聽到廣場上雙方作答?

    在這時候,猛聞趙純一冷笑道:「慧林和尚,你說要本派弟子人頭,不知要那一顆?」

    靈音童子急回頭看去,見慧果僧已退往一側,慧林禪師昂然答道:「天尊並未指定要誰的,只要貴派送十顆就行。」

    趙純一仰天大笑道:「少林弟子眾多,何不先墊交上去。」

    慧林禪師怒道:「少林之頭與天山之頭不同,誰能替你墊?」

    趙純一冷冷道:「原來和尚頭要不得,既然如此,大師請回駕吧。」

    慧光禪師接口厲聲道:「你送十個人頭過來,貧僧當然回去。」

    趙純一臉色一沉,目光炯炯射上對方臉上,冷竣地喝道:「和尚難道甘心供老君驅使,一定要本派人頭?」

    勁裝中年漢子忽然敝聲長笑道:「天山派弟子眾多,何必吝惜十頭,招致全派毀滅?」

    查愛平一步躍出,站在趙純一左例,劍尖一指,喝道:「你算什麼東西,先把你的頭送來。」

    中年男子傲然道:「本俠就是西行僧軍監軍阮如鐵。」

    少林派一向為武林推祟,不料靈音老君出現不到一年,竟為五派之首淪為附庸,地位祟高的慧字輩長老西行,還記得有一個「監軍」跟在後面,「亡派」的慘象,教在場的天山弟子全都心神一懍。

    查愛平怔了怔,忽然敞聲大笑道:「何西四鎮一個扒手祖師充任監軍,少林派也丟盡達摩的臉。」

    阮如鐵大怒,轉向慧果和尚喝道:「慧果禪師,快與我把這狂徒殺了。」

    驀地,幾聲清樾的琴音由門樓上的窗口飄出,廣場上雙方心弦都微微一顫。慧果長老本是提步向前,此時反而撤步向後,厲聲喝道:「誰在上面彈琴?」

    「嘿嘿,本教主已諦多時。阮如鐵在敵前洩露身份,不可充任監軍,著慧某和尚執法,斷臂示儆,並即後撤五十丈等候吩咐。」

    樓窗飄出冰冷的聲音,並不帶半分人氣。

    有誰見過靈音老君的真面目?聽這聲音,果然惟妙惟肖,廣場上的人,驚得心膽懼寒。

    慧果禪師驚得記憶靈音老君是半年前來到,且也恨那阮如鐵屢次無禮,高呼一聲:「遵命!」隨即回掌一拂。

    一聲慘呼,阮如鐵一隻有臂如同利刃削過,斷了一截在地。

    少林眾僧「遵命」湧退五十丈,個個臉色蒼白。

    忽然一聲長嘯響起。

    嘯聲未落,已見影連閃,一位錦服少年端端正正站在少林三老面前。

    這位靈音老君竟是二十來歲的英俊少年?

    但他胸前橫掛著一架烏黑閃亮的長琴,又以那曠世無儔的輕功現身,那還能夠有假?

    「阿彌陀佛!」慧果禪師急合十低頭一拜。

    然而,站在第二列一位中年和尚忽然大怒道:「師叔休拜,就是這小子。」

    慧果禪師聞聲飄退,詫道:「悟明,你說什麼?」

    悟明和尚叫道:「那小子就是殺死慧生方丈的兇手,靈音老君曾以鐵琴令徵召各派高手,尋找他的下落。」

    「啊,他是人魔靈音童子?」

    「正是。」

    知錦服少年不是靈音老君,慧果禪師膽氣驟增,一步逼近靈音童子身前丈許,沉聲喝道:「你當真是慘殺慧生方丈的兇徒?」

    靈音童子淡淡道:「可說是兇手,但『兇徒』二字,小可並不領情。」

    「他與你何仇,為何要殺他?」

    「我奉師命,正如老禪師奉魔君命取人頭一樣。」

    「老衲是被脅迫挾持,並非甘願。」

    靈音童子冷冷一笑道:「老禪師毋須強詞多理,只有『天地君親師』才值得崇敬,靈音老君當時是我師尊,其令不得不從,但他並非貴派尊長,老禪師不必受其脅迫,竟然率眾而來,定要天山派奉上人頭,如此蠻橫無理,顛倒是非,豈能再責備小可?」

    慧林怒道:「天山派人頭關你什麼事?你師正命我等取你人頭,你若懂得尊師重道,就自動割下。」

    靈音童子輕輕一撫琴弦,彈出極低沉的一聲,徐徐道:「我師若不為害武林,暴虐天下蒼生,區區這顆頭顱,未必不可奉獻。但今日為天下蒼生作想,正該珍惜大好頭顱,請恕區區鏗吝了。」

    「哈哈!好一個為天下蒼生,你能割下頭顱,你師自可放過五大門派。」

    靈音童子見說話的正是當今少林掌門悟元和尚和師弟悟明,頓憶起悟元強迫李嬌嬌下嫁的事,聲色俱厲,喝道:「你那禿驢師兄脅迫李姑娘下嫁給天魔,天魔又放過五大門派沒有?」

    悟明大喝一聲:「你敢強橫!」立即一步衝上。

    「憑你也配動手?」靈音童子左臂輕輕一揮,一股無形罡氣已沖得悟明倒翻兩個跟頭。

    悟明和尚功力雖不及「慧」子輩的三位長老和掌門方丈——悟元,但也是少林一派有數的人物,竟擋不住人家左臂一揮,

    「慧」字三老同時變色。

    靈音童子若無其事地撫那根「宮弦」,發出低沉的「嗡嗡」之聲,神情莊嚴無比,徐徐道:「靈音老君能殺你們,區區同樣能殺你們,靈音老君為了造劫而殺,區區為弭劫而殺,各走一端,尚望列位回頭是岸。」

    慧光禪師狂吼一聲道:「二師兄!方丈之仇不可不報!」

    慧光禪師本是猶豫難決,經慧光一呼,也就臉色一凝,回頭喝一聲道:「排除諸天大陣!」

    二十四名中年和尚急應一聲,陣勢頓時走開。

    但分成六組,暗合「夢」、「幻」、「泡」、「影」、「電」、「露」的六如之數,每組四人,暗合「生」、「住」、「異」、「滅」的「有為四相」。霎時人影相及,氣功相生,結成一個整體。

    靈音童子暗忖,向來傳說少林派的羅漢陣最是厲害,原來這諸天陣也有這般聲勢。

    他並不知道羅漢陣只是以威力勝人。若論氣勢,諸天陣實在強勝得多。二十四人,每人有幾十年功力,在諸天陣裡就增大二十四倍,這是近千年的功力豈比尋常?

    慧光禪師見對方不知奧妙,竟讓陣勢排成,不覺大為得意,頷首微笑道:「小檀樾既以『弭劫』為己任,竟不敢破老衲這座夢幻泡影?」

    靈音童子朗笑一聲,面容嚴肅道:「靈音老君一舉而殺死八百餘人,區區若連二十七名和尚都殺不了,還有何能力和靈音老君對抗?但是,在『滅魂消魄絕音』之下,有死無生,但願莫逼我施出這絕音,毀卻少林僅存的高手。」

    慧果禪師見他語重心長,頗為動容,沉吟道:「若使檀樾之意,該當如何?」

    靈音童子正色道:「老拌師若以本身武學印證,小可則捨琴不用,亦以藝奉陪。若欲以玄妙莫測之陣勢脅逼,小可只好以琴音毀陣。」

    慧果禪師點點頭道:「由此可知檀樾良知未昧,老衲單獨印證一場好了。」

    靈音童子知道對方到了最後,仍要以陣法欺人,不覺暗歎一聲,回頭叫道:「趙大俠,穆夫人,請先率貴派弟子退出一里,若聞在下琴音,再退二里始可無事。」

    慧果禪師聽說三里之內,琴音仍可殺人,又驚又疑,沉聲道:

    「檀樾的琴音,真個這般厲害?」

    靈音童子知他已有怯意,正色道:「雷弦一響,已是殺盡半里內之生物,若以雷弦彈出絕調,威力更難估計。小可功力不足,或許只能及二三里,只因此調不輕彈,還沒有試過。」

    慧果禪師動容道:「令師功力如何?」

    「這個?……」靈音童子的確不知靈音老君能悟出雷弦第幾重音,若以自己習藝的時候,靈音老君只能由雷弦彈出「鼕鼕」的單聲來說,了不起是第七重,還未能其成「人調」,但這半年來的進境,怎能妄自揣測?

    他沉吟好一陣子,結果是茫然搖頭道:「小可只知捨命以赴,無法知道他近來的進境。」

    慧果禪師微笑道:「檀樾可先試老衲能否相抗。」

    這老和尚竟然異想天開,要以身試法。靈音童子一想回頭,覺得這慧果祥師還有幾分高僧風度,笑笑道:「禪師自問功力比慧生方丈如何?」

    慧果禪師微微一怔,向慧林慧光瞥了一眼,徐徐道:「老衲與慧生功力本在伯仲之間,但坐關三年,也許略勝一籌。」

    靈音童子暗忖你略勝一籌,我這半年來又何止精進一步,搖搖頭道:「那就不必試了,禪師決難抵禦『天龍第八音』。若果禪師悲天憐人,愛惜生靈,請即再撤去陣勢,在此寄居,小可往終南山較量再說。」

    慧光禪師暴吼道:「小子,你莫以為我師兄坦直可欺,打算以奸計逃遁,今天先取你性命。」

    靈音童子婉轉解說,實想保全各派元氣,見這位禪師不可理喻,也就沉下臉色道:「少林派若多你這樣幾位長老,早就該全派盡滅。」

    「你有多大本事,接招!」慧光禪師被說得腦羞成怒,一聲厲喝,一掌已經劈出。

    這位「慧」字輩的長老,功力何等深厚這一掌之下,但見風沙驟卷,氣溫潮生,洪洪沉響如雷。靈音童子心頭微懍,急將掛在胸前的鐵琴向背後一推,趁勢搖肩錯步,閃開正面,斜斜劈出一掌。

    慧光禪師一掌劈空,掌勁捲起一道塵龍,射出三丈開外。在這剎那,猛覺一股莫大的潛勁已及身側,僧衣被勁風吹得飄起,不禁駭然失聲,一步前衝數尺,避過一掌,回身喝道:「這是藏派的武學。」

    靈音童子暗服這和尚見識廣博,自己才以「小劫奇功」發勁,立被識破,笑笑道:「小可果是由西藏歸來!」

    慧果禪師急道:「可到過天音寺?」

    靈音童子莊容正色道:「佛日:『無往無往,悟生無滅』悟性自在心中,禪師何必多問?」

    慧光冷笑道:「憑你也配論佛。」

    靈音童子徐徐道:「若像禪師這般時動妄嗔之念,只合再學達摩祖師面壁十八年。」

    慧光禪師是「慧」字裡面最末後一個長老,藝業雖已登峰,火氣並不造極,被一語話中心病,頓時老臉通紅,眉宇間殺極驟現,冷冷道:「在掌下分個真假就是,何必多逞口舌。」

    「小可奉陪。」

    慧光禪師知對方知道對方練成藏派武學,自也不敢不意,運起少林至高無上的「貝葉神功」護體,灰色僧衣鼓漲如球,神情莊嚴無比,一步一步緩緩欺近。

    靈音童子暗忖這慧光雖是妄動無名之人,但練成的先天罡氣竟比慧生強盛,這一場若不出全力,只怕真要落敗。心念一轉,也施起逆氣大法,將「小劫奇功」運行全身,雙掌合攏胸前,凝神以待。

    慧果禪師見這位年輕小俠「法相」莊嚴,籠罩起一片祥光,自己師弟則顯出淒厲之色,對方對比氣度,慧光已遜了一籌,不覺輕輕念起一聲佛號。

    十步。

    八步。

    六步。

    「……」

    慧光禪師到達相距五步之地,猛可一大步踏出,同時開聲大喝,雙臂平推,一團罡氣應掌而出,僧衣立即癟了下來,但卻四面生風,向靈音童子捲去。

    「好!」靈音童子真氣卷吐,合攏在胸的雙掌猛可向下一劈。

    相距四步,伸臂可及,雙方掌勁一觸即分,頓時暴出轟然一聲巨響。

    但見風沙狂捲,人影分飛。

    靈音童子小劫奇功所驟成的罡氣全被震散,身子倒飛丈餘。

    然而,慧光禪師卻是當場坐在地上,把地面坐陷一尺多深,恰像是一個活的元寶,氣喘吁吁,臉色蒼白。

    慧果禪師微噫一聲,一步縱出,把慧光扶過一邊,悄悄問道:「師弟自覺如何?」

    慧光禪師身子一顫,輕輕搖一搖頭,立即盤膝跌坐。

    慧果禪師一把抓他腕脈,不禁輕歎一聲:「還好。」

    靈音童子落回地面,也覺氣血翻湧如潮,幾乎站不穩腳步,趕忙運起天音寺學來的「小劫奇功」,氣納丹田,把真元收斂下來。

    那知氣血剛能平順,一聲大喝已到耳邊,睜眼一看,慧林禪師已距身前不到五步。

    但在這一剎那,一聲嬌叱由身後響起,立見一團銀光向慧林禪師捲去。

    那正是躲在門樓上的豐文姬。他不但沒跟有同門撤退,而且在靈音童子危急之時忽然現身禦敵。

    天山劍法凌厲無論,慧林禪師不料她忽然攻來,措手不及,竟被逼退丈餘,厲聲喝道:「小妮子可要找死?」

    靈音童子不料豐文姬忽然到來,驚呼道:「豐姑娘趕快退下。」

    「我偏不退!」豐文姬顯然因得不到他的青睞帶著幾分氣憤,展劍如龍,狂風驟雨般向前猛衝。

    慧林禪師冷笑一聲道:「繭火也要和日月爭光,打!」

    話聲一落,但見他身形一晃,竟然分開豐文姬的劍光,直逼她的身側。

    豐文姬心頭一懍,一聲嬌叱,劍鋒劃出一道銀虹,在週身一繞,連人帶劍徑向老禪師衝去。

    這是拼著兩敗俱傷的的打法,慧林禪師若再進掌撲舉,未必可把她斃於掌下,但那樣一來,自己也難免受傷。

    在這危急的一瞬間,到底還是自己要緊,慧林禪師猛可一吸真氣,硬生生飄出一丈開外,花白的鬍鬚無風自動,暴吼一聲,反身撲上。

    他已看出這位少女藝業不弱,是以一出手便以絕妙的掌法進攻,頓見漠空掌影,風起雲湧而來。

    然而,豐文姬已打定主意,鼻裡輕嗤一聲,手中劍化成一個絕大的銀球,仍然猛向前衝。

    慧林禪師真不知這位姑娘何事值得拚命。老臉上驟見殺機,罡氣應掌而發。

    豐文姬劍法雖然精妙,但一個年輕姑娘怎比得上對方幾十年,功力凝集的罡氣?

    「蓬!」

    一聲巨響過後,緊接著一聲慘呼。

    但見她風織巧的身軀直被罡氣震得起來,手中那雙鋼劍被震得飛向天空。

    靈音童子一來不知她為何要和敵人拚死,也想不料會這麼就落敗,一聲驚呼,趕忙拖她接下,見她已是星眸緊閉,氣息如絲,芳唇沁出一道血涎,不禁厲聲道:「你這和尚恁地心狠!」

    慧林禪師打傷了人,殺心更熾,目放凶光道:「十個人頭,這時才得半個……」

    「拿命來!」這一聲暴喝傳來,查愛平飛奔而到。

    靈音童子見他手執實劍,雙眼通紅,瘋狂似地掠過身側,急一步這前頭,大聲道:「查兄扶持令師妹,這裡有我。」

    查愛平向被人抱在懷裡的豐文姬投下一眼毅然道:「師妹給你,我替她報仇。」

    「我沒傷著,你快抱她走。」靈音童子不容分說,硬把豐文姬送進查愛平懷中,正色道:「你趕快走,待我收拾這顆狗和尚!」

    他一個轉身,向慧林禪師笑笑道:「好一個少林老僧,原來恁地心狠手棘,接招罷!」

    他恨極對方以罡氣施向一個弱女子,話音一落,掌法已經展開。

    慧林禪師知道對方只是琴音厲害功力深厚,不料武藝也妙到蜂頂,一步落了後手,但見四面八方俱是掌影湧來,急施出本門絕招,揮臂如輪,先求自保。

    「啪啪啪……」

    一陣掌勁互擊的聲間疾響,慧林禪師被震得雙臂發麻,身形疾晃,步法凌亂,不禁地高呼一聲:「這人魔果然厲害!」

    「一齊上!」慧光禪師被靈音童子一掌震倒,此時已經復原,見慧林被打得只能招架,不能還手,在高呼聲中,又猛撲上前。

    靈音童子冷笑一聲道:「我不收拾這二位禿驢,也不再叫做靈音童子!」

    他在天音寺學來絕藝,分明不把少林二位長老放在心上。

    然而,少林長老幾十年的苦學豈不是白費工夫?兩人一聯起手來,靈音童子頓覺得力重千斤,急運起「小劫奇功」發勁。

    「隆隆隆……」

    雙方掌勁交擊,竟然響起了低沉的雷聲。

    一丈內的沙塵像煙雲一般向上翻滾。

    二位少林長老同時被「小劫奇功」的莫大勁道震得踉蹌後退。

    靈音童子一聲朗笑,身隨聲發,疾伸二指向慧林禪師迎點去。

    「且慢!」一股橫勁隨聲到達,二縷指勁頓被化開。

    靈音童子疾退一步,見那慧果禪師已到身側,不禁冷問道:「禪師可是也加上一份?」

    慧果禪師微微動容,沉聲道:「檀樾可以罷手了。」.

    靈音童子目放威光道:「待小可打傷慧林之後自然罷手。」

    慧果禪師薄慍道:「這是為何?」

    靈音童子昂然道:「慧林已把豐姑娘打壞,小可自應打他一掌才了方纔的因果。」

    慧林禪師怒喝一聲:「好狂的小子,接招!」

    靈音童子一面交手,昂然喝道:「你可傷人,人不可傷你,這是哪一門道理?」

    話聲中,雙掌幻出,掌影萬千,眨跟間已把慧林禪師罩在中間。

    慧果禪師沉聲一喝道:「小檀樾再不住手,休怪老僧無禮了。」

    「哈哈!」靈音童子一聲朗笑,響徹凌雲,語聲琅琅道:「無禮又便怎的,少林一派無禮的事已多,何須到這時才算無禮?」

    慧果禪師和慧光禪師雙雙撲上,雙股交錯的掌勁把靈音童子逼退一步,厲聲道:「少林何事無禮,你好好說來。」

    靈音童子冷笑道:「多著哩。第一件,聽從『掌震三岳』裘強之命,誣家父為靈音老君一黨。……」

    凜然道:「事實也是如此,若非靈音老君之黨,靈音老君怎會收你為徒。」

    靈音童子怒道:「那是因為你們五大門派拒我懇求之後,我才遇上靈音老君,你這禿驢別把事實顛倒過來說。」

    他聽到對方誣蔑到自己身上,恨極起來,「禿驢」二字立即出口,那知怒火一起,招式不覺一緩慧光禪師掌發如「啪」一聲,擊中他的右肩,把他打得一踉蹌,歪開兩步。

    慧林禪師一聲怒喝,又憤臂橫飛,一股摧碑折樹的猛勁,也到他的身側。

    靈音童子一聲怒喝,驟提足十成真力,猛向慧林禪師的下臂劈去。

    「啪。」

    「哎喲!」

    慧林禪師慘呼聲中,捧臂踉蹌後退。

    原來他已被靈音童子這一掌打得右手臂盡碎,是以退出戰團。

    靈音童子替豐文姬報了一掌之仇,怒氣稍平,一步飄開數尺,笑道:「小可這時罷手,倒要看你們肯不肯罷手了。」

    慧果禪師怒喝一聲:「你也接我一掌!」

    這位老禪師的功力,比他二位師弟深厚得多,掌勁一發,立聞洪迸風聲,地面振動,塵沙飄浮。

    而且,他的身法也快得出奇,「掌」字一落,人已欺到眼前。

    「來得好!」靈音童子左臂一攔,斜跨一步,右掌已劈到敵人腰際。

    慧果禪師沉哼一聲,回拳一拂。

    靈音童子被這一掌拂中下臂,頓覺如被鋼鐵砸了一下,隱隱作痛,趕忙退縮一步,功貫全臂再劈出一掌。

    那知掌勁剛發,慧光已由另一側撲倒,掌影翻飛,飛捲上來。

    靈音童子若要擊傷慧果,自己也要被慧光所傷,只得連退二步,忽然吐氣開聲,一掌劈去。

    但那慧光禪師自知功力不足,一見對方掌勢劈來,微閃身軀,已錯開一步,冷冷一笑道:「小子,你束手就縛罷,看看四周是何等景況?」

    靈音童子聞言一驚,向四面掃視一眼,原來二十四名和尚結成的陣勢早已移動,眾作六上方位把自己連同二位老僧包圍在核心。

    奸險、陰謀、無恥!……

    他氣憤之極,不覺縱聲厲笑道:「禿驢不守前約,休怪我施用絕音。」

    「嘻嘻!」慧光禪師冷笑道:「你能騰出三隻手,儘管彈琴罷!」

    這可不是真話?在二名長老聯手爽擊之下,哪還能讓他騰出手來?全本書庫圖檔,fsyzhOCR,全本書庫獨家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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