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橋風雪飛滿天 第二十九章  查詢妻族 首途入川  暗器場中 初現仇蹤
    長孫驥別過眾人,棄陸乘舟,逆流而上。

    經長江三險,過巫峽,不日來到重慶府。

    長孫驥找了客棧住下,腹中早已-餓,便喚店小二來問道:「附近可有酒樓飯店?」

    店小二哈著腰答道:「離小店不到兩百步,就是有名的第一樓,第一樓酒菜,可就蜀中無出其右。」

    長孫驥一聽,不禁食指大動,換了一身綢袍,袖內暗藏摺扇,出店問明方向,即朝第一樓走去,行不到兩百步,就見一幢雙層大樓,聳立江邊,美輪美奐,樓前車水馬龍,行人擁擠,樓上猜拳行令之聲,聞達街外。

    長孫驥忖道:「看其生意鼎盛,不愧稱為「第一」。」想著,人已走進酒店。

    這樓下一層,共有三間大廳,每廳皆設有排骨桌十餘張,此時早已坐滿客人。

    店小二高舉捧盤,來往送菜「借光」之聲,不絕於口。

    長孫驥一看樓下情形,不由心中一動,忖道:「莫非,他們已知我入川不成?何以,店中如許武林中人?」

    長孫驥自從在「地靈星」花龍處曉得江湖中消息靈通不亞於官場之千里馬外,同時,經歷更深,已達到泰山崩於前而不動聲色之意,故以,他不動聲色地拾梯上樓,上得樓來,店小二像接財神般,看座遞茶。

    送上酒菜之後,店小二忙著笑臉道:「客官可是為唐老爺子來的?」

    長孫驥聞言一怔,忖道:「這小二可真有點眼光,一看就知自己是拜望唐家來的,但不知唐老爺子是誰?」遂笑道:「小二哥,你真猜得對。」

    店小二一臉得色道:「客官除了來拜壽,也參加暗器比賽不?」

    長孫驥心中一動,道:「唐家暗器無人能出其右,誰敢大膽班門弄斧?」

    店小二何等精靈?一聽,就知長孫驥不明底細,遂笑道:「原來客官尚且不知,只因唐老爺子今年過的是七十大壽,徒兒們給師父邀光彩,故以遍約天下暗器名家作三天比賽,同時……」

    此時,樓下大聲道:「樓上看座!」店小二忙停下話尾,奔向樓梯旁——

    長孫驥望著店小二背影,忖道:「原來如此,何不借此機會前往唐家拜壽,並可一探兄長仇跡!」

    回到客棧,寫了一張拜帖,問過唐家莊路徑,不消一盞茶已到了唐家莊。

    唐家為蜀中望族,-地之廣不下十餘里方圍。

    長孫驥走至大門邊,遞過名帖。

    不多時,只見莊丁頭目請出一人,三十出頭年紀的禮賓管事行入莊門,長孫驥舉目一看,這莊子內部甚為寬廣,真可說是畫閣雕樑,迴廊曲折,甲第連雲。

    那禮賓管事將長孫驥引往一座賓館,道:「暗器比賽初更開始舉行,屆時,自有人來請。」說畢,就退出賓館。

    長孫驥見這一列三間精-小軒,房內陳設甚為考究,已有不少黑白兩道英雄-住,自己遂將隨身包裹向靠壁的一張床上一放。

    踱至窗邊,戶外一泓水池,大理石橋拱跨其上,水中金魚陣陣追逐遊戲。

    長孫驥忖道:「池中魚雖渺小,仍有自得之樂,自己卻因兄仇未報,終日天涯海角追蹤,卻不如池中魚。」

    他正在入神之際,背後卻有一隻纖手伸來,掩住長孫驥雙目。

    長孫驥武功何等高強,反應之速,自非一般人可比。

    雖然來人輕功十分了得,但他豈是無能之輩,動在意先,左足略提,早已跨出一步,右手輕舒,已將那雙柔若無骨的素荑捉住。

    借勢回首一望,不由怔住!

    只聽那黃鶯般聲音笑道:「驥哥,可是忘記小妹了?」

    長孫驥紅著臉,鬆開右手,道:「原來是秦姑娘,秦姑娘可是前來拜壽?」

    「無影女」笑道:「小妹來此之意,只是參加暗器賽會。」

    長孫驥恍然明白地道:「秦姑娘一手菩提珠自應無人可敵!」

    「無影女」笑道:「得了,得了,誰不知你的武功高,連……」

    長孫驥忙用目示意「無影女」冰雪聰明,忙將話聲停住。

    正在此時,一莊丁上前稟道:「莊主有請眾位英雄演武廳入席。」

    長孫驥笑向「無影女」說道:「秦姑娘,看你的了,走吧!」

    比賽會場,是一個大院子,四周燈光如晝,正當中一塊空場,場邊隙地甚廣,隙地四周設有酒席。

    長孫驥與秦姑娘一看——

    正中椅上一老者圓臉銀髯,精神爍爍,萬字巾前一顆拇指大的明珠,正側臉向身旁一五短身材的中年傾談。

    酒席上人已不少,約有百餘人,男女老幼皆有,均系暗器名家各自找自己熟友坐在一處。

    長孫驥正欲帶「無影女」向東邊座位處行去。

    卻見那老者身旁小女已起身向「無影女」走來,道:「娥姊姊,這位是誰?」

    長孫驥恐「無影女」說出真名實姓,惹起麻煩,遂抱拳道:「在下黃清——」

    「無影女」卻抿著嘴,道:「喲!唐妹妹,你幾時回來的?」

    那少女笑道:「小妹回來尚不及半時辰。」

    說話間,三人已行至正中的酒席之旁「無影女」遂引長孫驥與那老者相見。

    長孫驥此時才知老者即壽翁「千手如來」唐千瑞。

    那五短身材的中年竟是名滿天南的「洱海漁隱」。那少女即「十手觀音」唐巧嬌。

    唐千瑞一見長孫驥雖是臉色-黃,卻是一表人才,且與「無影女」同行,遂道:「好-女,黃少俠可請來同座。」

    「無影女」也不推讓,就與長孫驥打橫坐下。

    此時,莊丁手中黃旗一舞,高聲喊道:「賽會開始。」

    唐千瑞起身說了數句感激的話,賽會即時開始。

    先是一些小輩應應景,三場下來並無精彩之處,三場剛完,一年約三十餘歲之人躍入場中,行了個羅圈拳道:「在下梁壽,願意領教名家手法,哪位有興下場?」

    眾人見是奉天有名暗器之手梁壽,俱都知道此人一手三暗器為一時之絕,遂交頭接耳之聲不絕。

    正在眾人議論紛紛之際,忽見一人躍至場中,抱拳道:「在下姓緒名安,願領教閣下一手三暗器!」

    梁壽一見有人下場,心中自是歡喜,遂道:「閣下既欲與在下比劃,敬請先行出手!」

    緒安也不打話,在外圈圍著梁壽行走,梁壽也不敢大意,放開腳步繞場而走。

    兩人各自走了三圈,緒安突然一停,喊聲:「打!」

    左手一揚,但見金光閃動,三隻金錢鏢已流星趕月般朝梁壽麵門射去。

    二人本是首尾相接,緒安腳步一停,突然距離逼近。

    此時,梁壽一聽「打」字,身形向右一閃,竟躲過那三隻金錢鏢。

    場內諸人卻暴喝起彩來,緒安一見梁壽輕易閃過,又是一聲喝打,右手一揚,又是三隻金錢鏢分成品字,疾向梁壽胸前射到。

    梁壽更是不敢怠慢,肩一晃,人已拔空而起,三隻金錢鏢正貼著鞋底而過。

    緒安隨著左手又是一揚,道:「再接這個!」

    七顆金星已幻成一片光幕向梁壽罩下。

    這滿天飛雨的手法的確是不同凡響,可說是梁壽週身各穴均在金錢鏢控制中。

    梁壽見對方手法如此高明,不由引起豪性,一聲長嘯,右手一揚,一蓬黑色花雨疾散而起。

    同時,左手一揚,道聲:「打!」

    三隻「烏骨針」竟取緒安胸前三大穴射到。

    手法之速,認穴之準,的確是江湖少見!

    那蓬黑色花雨疾散而起之時,長孫驥觸目心驚,往事不由泛上心頭!

    那悲慘之場面記憶猶新!

    長孫驥臉色突變!

    「無影女」側坐長孫驥身旁,見此情形,心知長孫驥必有所見,遂輕聲地喊道:「黃少俠!」

    長孫驥聞聲忙攝住心神,道:「秦姑娘,可有事故?」

    「無影女」嫣然一笑道:「可是有少俠的仇人在場?」

    長孫驥聞言一怔,不由忖道:「好厲害的眼光!」遂道:「僅有線索,未敢確定!」

    唐千瑞在旁問道:「黃少俠見甚疑眼之處?」

    長孫驥玉臉一紅,心中不由一動,遂伸手入懷,取出一面玉牌,雙手呈向「千手如來」。唐千瑞一見玉牌,激動之情溢於言表,道:「黃少俠何處得此玉牌?」

    長孫驥遂道:「唐老前輩可知此牌來歷?」

    唐千瑞接過玉牌,老淚不禁嗦嗦落下,顫聲道:「此乃小女隨身之物,老朽豈有不知來歷之理,敢問少俠可曾見過小女?」

    接著「千手如來」猶如夢囈般,說道:「十八年了,十八年悠長歲月,小女如同牛毛入海,渺無蹤影,今日得見此牌,如見小女,怎不令人激動萬千?「

    長孫驥迨「千手如來」激動之情略為平定,道:「不瞞老前輩,此物乃在一女孩身上所得。」

    「千手如來」緊接道:「此女莫非姓鄂?」

    長孫驥遂將如何結識燕玲及至成婚,後赴蓼心洲得「余仙子」贈牌指點入川等等,從頭說了一遍。

    「千手如來」聽完長孫驥一遍追述,忽喜忽憂,終於老淚縱橫。

    此時,場中梁壽已連勝三場,退回原處。

    莊丁揮動黃旗,道:「今日比賽時辰已過,各位明晚請早!」

    唐千瑞激動地向著「洱海漁隱」道:「老哥哥請代小弟多敬來賓數杯水酒,小弟與黃少俠入內略談片刻。」

    「洱海漁隱」何等樣人,自然明白「千手如來」此刻之心情,遂道:「賢弟何妨入內,此處自有老哥哥主持。」

    在座諸人雖然均被長孫驥一遍長述引起哀愁,但,除卻「千手如來」之外,當是「無影女」。「無影女」自巢湖酒樓之上遇上長孫驥之後,一顆芳心早就交與斯郎。

    如今,聞說心上人家有妻室,芳心絞痛不想可知,但,又不能當場豪哭一番,惟有將酸淚往肚裡吞,這種苦痛豈是筆墨可以形容?

    又見長孫驥緊隨「千手如來」入內時,連望自己一眼也不曾,更是柔腸寸斷,忍不住淚珠奪眶而出!

    「十手觀音」亦是情竇初開之人,一見秦家姊姊突然落淚,再對照先時之情形,自然已經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遂俯在「無影女」耳邊說道:「秦姊姊,可是不舒服?」

    「無影女」粉臉一紅,道:「愚姊略感不舒適!」

    「十手觀音」笑道:「走!姊姊,到少俠房中笑一陣,包管你百病消除!」

    「無影女」望了「十手觀音」一眼,已亭亭立起。

    唐家莊,小樓一角,燈火通明,照得小樓中金壁輝煌。

    床沿之上,坐著兩位少女,在低聲交談著。

    此時,那臉如滿月的少女說道:「秦姊姊,黃少俠真如你所說的那樣英俊?」

    那被稱秦姊姊的答道:「唐妹妹,愈來愈膽大了,連姊姊的話也不信起來,真是該打!」

    說著,舉手輕輕地打在唐妹妹「十手觀音」背上。

    「十手觀音」嬌聲地道:「秦姊姊,不是小妹信不過姊姊的話,只是,小妹浪跡江湖這些年來,也沒見過像姊姊所說的那樣人物,何況,黃少俠武功又是那樣高強!」

    「無影女」繼笑道:「姊姊只說了一半,若是……」

    「十手觀音」怔著眼瞪著「無影女」道:「姊姊,難道黃少俠更有甚麼更深奧的武功不成?」

    「無影女」摟住「十手觀音」道:「憑良心說,妹妹與「余仙子」交手,勝敗如何?」

    「十手觀音」眨著妙目,道:「你呢?」

    「無影女」笑道:「三十招之內,可保不敗。」

    「十手觀音」接道:「「余仙子」要勝小妹每次在三十招之後。」

    「無影女」微微一笑道:「若與「陰陽怪叟」比起來,你覺得如何?」

    「十手觀音」紅著臉道:「不怕姊姊見笑,小妹只怕三招也接不上。」

    「無影女」微微一笑道:「有個人「陰陽怪叟」竟接不下他三招……」

    「十手觀音」聞言先是一怔,即明白「無影女」所說的那一個「人」是誰。

    遂道:「如此說來,黃少俠並非姓黃。」

    「無影女」笑道:「算你還有點聰明!」

    唐家莊,花園之外是一排客房,一般與會的暗器名家均各別地被招待其間。

    星光下,一條身影像鬼魅般一閃,已貼近窗前。

    只見他,嘴唇略動,卻聽不出聲音來。

    這正是一種內家的「傳音入密」的功夫。

    梁壽乃江湖一流高手,雖然入睡,但,隨時隨刻警覺在心。

    若換其他人物,何須「傳音入密」只一接近十丈之內,怕不將他驚醒,只因來人功夫高強,已非一般人可比,故逼近窗前,他尚且不知。

    此時,梁壽已被來人以「傳音入密」之聲驚醒,不由道:「今晚自己怎會如此不知驚覺?」

    忖道,人已離床,順手,提起隨身兵器。

    將窗門一推,隨手打出一蓬黑光,人已穿窗而出。

    極目望去兩丈以外,正有一條白色身影在閃動。

    梁壽不由暗暗罵道:「鼠輩,膽敢太歲頭上動土,今晚定要你死活不得,才知爺爺厲害。」

    心裡罵著,身形可不慢,雙肩一動,人已撲向那白影閃處。

    梁壽的動作可真不慢,可是落地一瞧,那白影仍在前方兩丈開外之處。

    他不由忖道:「此人是誰?輕功竟如鬼魅般飄忽?看來今晚可得小心為上!」

    梁壽雖然已看出前面的白影絕不是好相與,但,他仍有所恃,腳下不停展開「八步趕蟬」輕功,緊追而去。

    他雖然將震驚江湖的輕功展到極限,那前面的白影仍舊相距在兩丈開外。

    同時,前面的白影,卻氣定神閒地緩步而行。

    雖然那白影舉步似是遲緩,但速度卻不亞於「八步趕蟬」。前面白影像一抹淡煙,梁壽的「八步趕蟬」捷似狸奴,快如風疾。

    星斗縱橫,星光下,原野上,景色如披上一片迷霧,令人無法看清一切,只見兩縷淡煙,在曠野間飄擦而逝。

    片刻之後——

    白影突然在一棵參天古樹下定住,轉面笑道:「閣下輕功不弱,比起長安道上,更是增進不少!」

    梁壽此時電射撲到,聞言不由大驚,立刻退出一步,楞住!

    但,梁壽江湖歷練何等老到。

    雖一時之間看不出眼前儒衫飄飄的是甚等人物,然而以其輕功能勝過「八步趕蟬」者,定非泛泛之輩。

    這時,長孫驥突然上前一步,道:「難道閣下已記不起那次趕盡殺絕之舉?」

    梁壽聞言更是驚異不已,忖道:「長安道上之事,既秘且密,此人是誰,能知數年前之事?」

    遂道:「小子何人?」

    長孫驥冷冷一笑道:「在下無名小卒,何勞動問?」

    梁壽冷笑一聲道:「既是無名之輩,梁某恕不奉陪……」

    說著即欲離開這是非之地。

    長孫驥驟然暴喝道:「站住!」

    梁壽一心只想離開這是非之地,豈肯聞聲止步?

    他剛一晃肩,雙足離地之時,突感一陣眼花,那長孫驥已攔在身前,不由大駭!

    梁壽忙使千斤墜,剎住身形,道:「梁某與你無怨無仇,因何攔住去路?」

    長孫驥微微一笑道:「既說無仇無怨,何妨暫留片刻?」

    梁壽心知無法善了,遂道:「你欲何為?」

    長孫驥笑道:「在下僅有疑問數點,敬請梁大俠賜答!」

    梁壽略一停凝,道:「梁某力之所及,定然相告!」

    長孫驥說道:「當年長安道上,以一蓬黑色花雨的陰毒暗器盡使「三星鏢局」全軍覆沒,系何人所為?」

    梁壽慘笑一聲道:「當年長安道上之事與少俠何干?」

    長孫驥想起當年慘絕人寰之一幕,不由恨得咬牙切齒,虎目含淚道:「那「三星鏢局」二路鏢師長孫-乃在下長兄!」

    梁壽聞言臉有喜色,道:「少俠敢莫是一夜之間連敗「陰陽怪叟」及「余仙子」解散蓼心洲,江湖人稱「神劍手」之長孫驥?」

    長孫驥頷首道:「正是區區在下!」

    梁壽聞言,忙又抱拳道:「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更勝聞名,恕梁某不知,多有失敬!」

    長孫驥亦還禮道:「蒙江湖眾人抬舉,在下焉敢自詡「神劍手」?惟梁前輩「一手三暗器」冠絕武林是真。」

    梁壽歎口氣道:「不提暗器倒還罷了,提起暗器,倒令梁某痛心欲絕……」

    長孫驥一怔道:「此話怎講?」

    梁壽苦笑道:「梁某若非暗器有一技之長,何致受人所逼,做下那傷天害理之事……八年來深夜捫心,愧對恩師。」

    說著又歎口氣道:「長孫少俠定然驚懷梁某何致受人所逼吧?」

    原來梁壽為直魯暗器名家「迎門三不過」錢化雨首徒,十年從師已得真傳十之八九,錢化雨臨終之時將梁壽喊至床前道:「為師將死,惟有兩件大事未了,心實難安,汝為首徒,當能了卻為師心願……」

    梁壽自是頷首道:「恩師如有所命,弟子當粉身碎骨,萬死不辭。」

    錢化雨強提一口真氣道:「第一為師當年被仇家所困,幸得一蒙面客所救,感恩無以為報,曾將銀鏢一支贈與救命恩人,誓言他日憑鏢代辦一事,不論刀山劍樹,均不得藉故推卻,但廿年來,均未見恩人到來,此願未了,心實難安,聽汝能代師了還此願!」

    梁壽忙頷首道:「小徒僅遵師命,誓死不辭。」

    「第二,你師兄嫂離家一十五載,音信俱無,他日相逢,當將一手三暗器相傳。」

    梁壽剛開口,錢化雨已一口痰上湧,化作南柯。

    梁壽從此,-命尋找師兄嫂,並等待恩師救命之蒙面客。

    一晃十年,師兄嫂尚未找到,卻有一青臉中年,提鏢找上門來。

    憑鏢取去「烏骨針」一筒。

    後來才知「三星鏢局」在長安道上被人用歹毒暗器所傷並失去「空風珠」一顆。

    梁壽聽到這消息,不由傷心欲絕,本想前往找那青臉中年理論,但,師命難違,何況,又不知那青臉中年住所,惟有空夜摸心,懺悔!

    長孫驥聞說長安道上並非梁壽所為,頓時冷了一半,繼又忖道:「江湖之中,詭計多端,豈可輕信人言。」

    遂五指一張,梁壽僅感一陣和風過去,不禁打個寒慄!

    長孫驥說道:「你今已被我點中穴道,待我查明確如你所言,自當有所補償,如有半句不實,只恐無人救你性命。」

    梁壽聞言,似是不信,暗中察看,真氣一時無法緊聚丹田,不由怒道:「閣下暗箭傷人,豈是好漢?」

    長孫驥笑道:「若比起長安道上以暗器趕盡殺絕,又將如何?」

    梁壽一怔,道:「此事並非梁某所為,怎可同日而語?」

    長孫驥凝視著梁壽,雙目寒芒逼露!

    半晌,道:「如非你贈以歹毒暗器,何至如此?」

    梁壽啞口無言,沉思有傾,道:「師命難違,蓋棺自有定論,今日少俠所為,梁某自知報仇無望,從此別過。」

    長孫驥喝道:「慢!」

    梁壽冷冷地道:「梁壽自信技不如人,但,要殺要剮,聽憑尊意,如再辱及在下,莫怪梁某出言不遜!」

    長孫驥道:「在下並無此意,但有一事相求,若能相告青臉中年姓名,自當即時為你解開穴道,如莫不能,三年後,在下親臨奉天。」

    梁壽冷笑道:「梁某並非怕死之輩,豈可出賣恩師救命之人?好意心領!」

    說著人已緩緩離去。

    長孫驥翹望晴空,明月如鏡,萬籟無聲,不由歎道:「兄仇何日得報,以慰慈母之心?」

    突聞背後一蒼老之聲道:「有志何怕事不成?」

    長孫驥回身一瞧,竟是「千手如來」唐千瑞,忙上前一步恭身道:「敬謝教誨!」

    「千手如來」摸-笑道:「可曾探得蛛絲馬跡?」

    長孫驥將梁壽之言重覆一遍「千手如來」略一沉思,道:「梁壽聲望甚隆,似是可信「地靈星」花龍,江湖人面極熟,或有助你。」

    長孫驥不由大喜,道:「如此,晚輩即刻趕往花前輩處一查。」

    「千手如來」唐千瑞笑道:「忙不在一朝,何須即刻啟程?」

    長孫驥道:「晚輩力求早日報得兄仇,以慰慈母之心。」

    「千手如來」唐千瑞笑道:「如此孝行可嘉,老夫自不便強留,盼早日帶同燕玲來此。」

    長孫驥答道:「晚輩遵命!」

    聲落,人已出了三丈開外,轉眼消失在黑夜中!

    雪雖停了,朔風猶勁。

    穹蒼低垂著,灰黯,-涼……

    此刻天氣,較降雪時更冷,寒氣襲人,狂風嘯掃四野。

    官道上衝來一騎快馬,馬上人手中長鞭不住的探霍,催著坐騎快走。

    那馬鼻已是冒氣如雲,四蹄翻飛,踢得地面雪塊激起,經過之處,均顯出一溜馬跡痕。

    馬上人突地抬頭,極目望去,依稀前面已是一鎮甸。

    不由長吁了一口氣,轡頭一勒,那馬登時腳程放緩。

    那人摸摸馬背,沾了一汗水,不由自言自語道:「看樣子,今日只能在「老河口」暫住一晚,明兒再走了!」

    馬上人正是入川探查燕玲身世的長孫驥。

    長孫驥進入「老河口」剛瞧清不遠處有一客棧,店小二早已聽見鸞鈴聲,跑了出來拉住馬匹道:「客官,住店吧?我們有極好坑房,包吃包住。」

    長孫驥略一頷首,揭開門簾,已飄身入內。

    進門後,一間大廳裡,僅有五、七人分據案頭正在飲食。

    諒倏年初,多人均在家居團聚,所以店內生意顯得冷清清地。

    長孫驥揀了一個靠近火坑的客座坐下。

    店小二已哈腰過來招呼。

    長孫驥吩-馬匹要用上等食料後道:「先來一壺酒,兩盤小菜。」

    他一面吃著一面用目光掃望了屋內每個人一眼,只見——

    坐在靠窗排首桌有個黑臉大漢,腰繫紅白絲,神情甚為可疑,兩道賊溜溜之眼神,不住偷看著鄰位。

    長孫驥不禁順著黑臉大漢目光望去。

    那鄰位上正坐著兩個眉目威-畢現的商人。

    那二人正低聲相論續笑,對那黑臉大漢的注意,似是一絲不覺。

    那二人肩頭均插著兵刃,十分觸目,顯見是江湖中人。

    何況兩目神光灼灼,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他們武功不弱,自然更不能瞞得住長孫驥銳利的眼光,他不由暗忖道:「看來這二人定是武林中人,何以竟無半點警覺之心?莫非……這裡面大有文章,反正今日走不成,不妨在旁看場熱鬧。」

    只聽得一人低著嗓門說道:「老胡,後天就是大小姐大喜之日,我們何處能找到長孫護法?」

    又聽得另一人說道:「老李,找得到,找不到,對後天並無多大關係,只是元宵之會沒有長孫護法在,我們實力定然減弱不少。」

    鄰居的長孫驥,一聽得「長孫護法」四字,不禁星目一亮,暗忖道:「那長孫護法莫非是指自己,元宵之會又是個甚麼會,大小姐可是匡秀華,大喜之日,是否與白兄雲飛結為秦晉?」

    他傾耳聽下去,目光微掠了那說話的人一眼。

    只聽那人說道:「堡主若不是因為對頭實力太強,其間又有峨嵋派從中興風作浪,何須發出十萬火急之飛鴿傳書,要找長孫護法?」

    另一個四川口音的大漢說道:「新姑爺甚有福氣,能娶得大小姐。」

    先前的那人說道:「老李敢是在-飛醋?」

    那四川大漢急道:「格老子,連夢也不敢做一次,還談甚麼-醋,-醋的那個龜兒子,格老子昨天剛見過。」

    原先那人說:「是誰敢是吃了豹子膽,待老胡先替他鬆鬆骨!」

    四川大漢笑道:「你真不曉得是誰?」

    那姓胡的接道:「我怎知是誰?」

    四川大漢笑道:「那就算了吧!」

    老胡怒道:「這小子吃了豹子膽,敢-飛醋,大爺非教訓教訓他不可,你說說看是誰?」

    四川大漢瞄了屋內一眼,道:「提起此人,別說你惹不起,在座誰也惹不起,我看還是算了吧!」

    老胡看來已喝了不少黃湯,一拍桌面,道:「老李別狗眼看人低,俺老胡廿歲出道,怕過誰來?」

    四川大漢冷冷地道:「只怕你不夠膽!」

    老胡一聽,更是怒不可遏,道:「只要有名有姓,姓胡的非量量他!」

    四川大漢笑道:「好,有種,這人是你本家,姓胡——」

    老胡急不及待地道:「胡甚麼?」

    「「雲中雁」胡中銘!」

    那姓胡的一聽竟是峨嵋派年輕中第一高手,不由失聲地喊道:「我的媽……」

    「怎樣,說你不行吧!」

    那姓胡的似是下不了台的說道:「總有一天我得拚了他,但堡主待他不薄,竟半途倒戈,勾結「八卦門」與我等對敵,有日落在我胡大炮手裡,定叫那小子好看!」

    長孫驥聞言,不禁又掠了說話的胡大炮一眼。

    這時,靠窗的腰繫紅白絲的黑臉大漢,忽地立起,朝胡大炮身後擦過,右手往瓜皮帽推了推,倏又放下。

    長孫驥眼光何等銳利,見那黑臉大漢,擦過胡大炮身後之際,雖是抬手推帽,但放下時,只見他兩指迅如電閃般一彈,一陣幾乎目力無法可見之粉末飛揚於胡大炮與其夥伴之間。

    長孫驥劍眉一蹙,憶起身繫紅白絲之人正是「天星幫」仇敵,若有所悟,星目神光一閃,拋下一錠銀子,匆匆立起往外走去。

    冷風撲面如割,街上積雪經北風一吹,頓成堅冰,灰黑光溜,異常難行,行人寥若晨星,只見那人往左走去。

    長孫驥剛出店,以他那等內功被凜風一吹,亦不禁打了個寒顫,但他自然不在乎,亦隨著那人順風疾行,左彎右轉,但見那人朝一風火牆高樓走去,眼看那人走近牆,忽地反身一掠,目瞪著躡蹤而來的長孫驥。

    長孫驥見那人如此機警,心中一驚,面色如-,裝做若無其事般,垂首往前走去……

    「站住!」那大漢一聲焦雷般大喝!

    長孫驥似無所聞地,仍舊往前走去。

    眼前一花,只見那人面帶冷笑地立在長孫驥身前,暴喝道:「小子,大爺要你站住,可曾聽到?」

    長孫驥面色一怔,張目問道:「尊駕對誰在說話?」

    「你瞎了狗眼?此地還有誰來?」

    長孫驥面色倏地一沉,冷冷地道:「可惜你吃了多年的人飯,原來還不會說人話!」

    此時,那兩扇朱門倏地打開,一窩蜂地擁出十幾個腰繫紅白絲的大漢,個個肩負兵刃,其中一人說道:「黑球,同那小子嚕-作甚?教他流血當地!」

    那黑球尚未開口,長孫驥卻冷冷地道:「閣下好大的口氣!」

    黑球陰惻惻地一聲冷笑道:「打倒你這小子,大爺不費吹灰之力!」

    長孫驥不但不答腔,卻仰面一長笑,聲澈雲霄,隨風搖曳,歷久不絕!

    黑球臉色一變,忖道:「這小子好充沛的內力,方才尚以為是一等閒之輩,原來竟走了眼?」不由大喝道:「小子,你笑甚麼?告訴你,即刻要你笑個沒完!」

    說著,一招「猛電偷心」朝長孫驥心窩撞到,出手若電,勁風銳利,怕不有五百斤蠻力?換個武功平平的人,若被撞上那還不當場吐血!

    哪知長孫驥身懷絕技,對來拳竟若無睹,等那碗口大的鐵拳堪擊到胸口之際,身形疾若電閃般,往右挪移三尺,右手倏伸,看不出是何招式,已扣住那黑臉大漢脈門。

    其餘諸人,不由大嘩!

    黑臉大漢雖是一名頭目,在「百毒門」中卻有快手之稱,誰知一招之內,竟被個不起眼的少年制住,怎不令人心驚肉跳!

    長孫驥三指一緊,黑臉大漢的罪可就受大了!

    只覺得週身猶如蟻叮,大寒天冷汗像黃豆般直淌!

    長孫驥輕輕地一搖手,那黑臉大漢就像斷線風箏飛出一丈有餘,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諒已魂遊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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