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仇緣 七
    汪浩然叫了一聲:「嫂夫人」

    章夫人笑道:「長者賜,不可辭,思義,你們謝過汪叔叔。」

    章等分別雙手接過,男的長揖,女的襝衽,同聲道謝。

    汪浩然向二徒道:「你二人和章家兄妹見過,你們也算有平輩了,以後也該斯文一些。」

    連城壁遲玉立即雙雙堆笑,拱手為禮,思義兄妹也以禮相見,口稱:「二位兄台好。」

    姑娘家到底有點面嫩,雖然大方,也因面對陌生人,面上一 紅,叫不出口,低頭退入內院。

    章思義便和乃弟一同擺設席面,安放杯盞。

    汪浩然欣然色喜地叫了一聲道:「振揚兄,看了故人佳兒佳女,真叫小弟眼慕心羨啊,嫂夫人來了」

    步履聲響,踏雪細碎,眨眼,雲中慧抱著學仁,後面跟著學忠三兄弟,魚貫入門。

    學仁一進門就叫了起來:「我要見爺爺,要爺爺抱我,不要娘抱。」

    符振揚笑叱:「仁兒,乖一點,阿爹帶你見一位阿叔」

    一面迎上去,雲中慧已換過衣裳,四兄弟當然也已換上新衣,學忠與學悌面上猶有餘悸地看著陌生人,只有學謙仍是那麼坦然,平視著汪浩然等三人。

    雲中慧剛把學仁交給符振揚,學仁便又扎掙著,小手亂舞,連叫:「爹,有毛賊放心,爹把毛賊打跑了,是麼?我要爺爺我要爺爺,爺爺呢?」

    符振揚,親了他一下,摸著愛子的頭道:「仁兒說得是毛賊已被打跑了,我們再造更大更好看的新屋子,爺爺在睡覺,你不要吵醒爺爺。」

    學仁眨著大眼,點著頭道:「我最乖,我不吵。」

    學忠率領兩個弟弟,上前一拜叫道:「爹,孩子兒等叩請金安。」

    符振揚擺手道:「好了,快見過汪叔叔。」

    兄弟應聲走向汪然,剛要行大禮,卻被汪浩然含笑上前,一手一個,先扶住學忠,學悌,連聲道:「好,好,諸賢侄都是一表人才,不必拘禮,愚叔與令尊多年不見,今天重逢,正好敘舊,些微之物,聊表愚叔一點心意。」

    說著,探手懷中,取出一個小玉瓶。

    揚忙道:「不可,不可!至寶靈丹,千萬不可糟蹋愚兄代孩子們領情就是,讓孩子們盡上輩之禮吧。」

    汪浩然笑道:「恰好尚存四顆,對侄兒們多少有點好處。」

    符振揚忽然笑道:「賢弟,難道沒有有看出孩子們都是未雕之玉?只知讀書嗎?」

    汪浩然一愕,訝聲道:「有這種事?真是可惜!仁兄是存心符振揚接口道:「就算小兄糟蹋他們吧,讓孩子們讀書明理,懂得做人也沒有不對啊,賢弟請入座,受他們一禮。」

    汪浩然歉然地正襟道:「恁地,愚叔生受了。」

    學忠等敬執晚輩之禮後,汪浩然一一扶起,端詳了一會目光停注在學謙身上,噴噴道:「無不是人中麟鳳,三賢侄尤其使人刮目,如加造就,不可限量,不可限量」

    把玉瓶往學謙手中一塞,道:「留作將來備用。」

    符振揚剛要開口,他又笑道:「這是小弟賞給三賢侄的與別人無關,大賢侄,二賢侄和四賢侄,容後再補。」符振揚搖頭緩聲道:「老三,瓶中丹丸,乃是至寶,你謝過汪叔叔。」

    學謙一揖致謝,朗聲道:「為感叔叔厚意,小侄當跪有父,矢志飛武。」

    靜立一邊的雲中慧剛叫了一聲:「老三」

    汪浩然已軒眉大笑道:「好,好!此志可嘉,賢侄有志愚叔當一力成全,除非你父母不看我面子」

    符振揚沉聲道:「謙兒,汪叔叔恁地說,是你造化,等為父為你安排,你且站過一旁。」

    學謙應聲退回乃母身後。

    符振揚放下學仁,舉著他的手緩聲道:「仁兒,向汪叔叔叩頭。」

    學仁大眼瞪了汪浩然一會,竟似害怕地往乃父右腿邊一靠,抱著乃父大腿,叫道:「不!不!我不要阿叔」

    又叫了一聲:「娘,我怕。」

    掙著要向乃母跑去。

    符振揚輕喝:「仁兒不乖,你不聽話?」

    汪浩然含笑道:「仁侄怕生,別嚇了他,一回生,等下就熟了,以小弟看來,仁侄一身根骨,似乎尚在謙侄之上呢。」

    適時,章夫人已親自騰出一盤勢氣捧騰的香茹燉雞,學仁咬著小指頭叫道:「姨姨,我要叫雞腿。」

    一面掙脫乃父之手,向章夫人跑去。

    符振揚歉然一笑,舉手道:「劣子失禮,賢弟勿罪,請入席細談。」

    連城璧與尉遲玉已自動和學忠等見過禮,汪浩然大笑入座,舉起銀筷,挾下一隻雞腿,含笑道:「仁侄,叔叔」

    學仁連退幾步,搖著頭道:「我不要。」

    章夫人笑道:「這孩子,就是這麼好玩,姨姨給你吃,兩隻雞腿都給你好不?」

    學仁舐了一下小嘴,道:「我只要一隻,還有一隻,給爹爹吃。」

    章夫人道:「好好,依你,依你。」

    符振揚把學仁抱起,自己也入座,連城璧與慰遲玉點頭招呼道:「二位賢契請入座。」

    又向學忠等點頭:「你們也來坐下,算是在章伯怕家吃年夜飯。

    汪浩然連聲叫道:「對!對!都是自己人,你二人也坐下,大家一起吃年夜飯。」

    向雲中慧一拱手,道:「嫂夫人,快人座免小輩們拘束。」

    雲中慧看了學忠兄弟一眼,道:「你們陪汪叔叔,娘要去廚下幫忙。」

    說罷,移步向內走去。

    汪浩然訝然道:「奇怪!章大嫂連傭人也沒請麼?」

    符振揚道:「章嫂子因有二位賢侄女幫著,所以」

    汪浩然大笑道:「真是能幹,嫂夫人可辛苦了。」

    符振揚道:「拙荊僱有二庸,唉,請。」舉起了酒杯。

    思義,思賢在旁把酒伺候,遲尉玉與連城璧已經入席,學忠兄弟也先後入了座,兩位姑娘當然在裡面幫忙。

    汪浩然一手一個,拉過思義兄弟,道:「坐下,坐下,正好給愚叔和符伯伯酌酒。」

    兩兄弟忙道:「不敢!小侄理當旁立侍候。」

    符振揚頷首道:「汪叔叔不算外客,二位賢侄坐下也好。」

    思義兄弟只好告罪入座。

    學仁只顧啃著雞腿,又發了一陣子呆,這時,叫道:「爺爺怎麼不起來吃酒?我去喊。」

    符振揚安撫著愛子道:「爺爺剛才喝醉了酒,不能吵醒爺爺。」

    學仁點點頭,不作聲了。卻也不吃雞腿了,又發起呆來顯然,剛才一場大變,給這天真孺子留下了太「奇怪」陰影,幼稚的心靈裡,在胡想著他無法知道的問題。

    席間,汪浩然親切地與思義及學忠兄弟談古論今,雖不涉艱深,卻語語中肯,使他們兄弟大為佩服而生好感,當作父執長者,尤其學謙,對這位汪叔叔的學識見解,更是由衷的敬慕,一想到汪叔叔不但長於文,且又擅於武,私淑之心,油然而生。

    這也難怪,他們還在年少無知,一片天真時期,對險惡鬼域江湖上的事,以及大人有深度的事,當然不知,只以直覺與初入為主,所以,在求知若渴,上進心強烈的學謙心目中,這位叔叔比父親要「好」。

    為什麼?

    第一:乃父「四海游龍」經年在外,雖每年回家過年,也住不了三五天,便又匆匆而去,父親一回家,除了問候他們爺爺及低聲談一些他們兄弟聽不懂的事外根本不讓他們隨侍在側,餘下時間,又多半和母親在一起,家教又嚴,對他們兄弟,僅只垂詢讀書情況,解析疑義,勉勵他們兄弟好好讀書,而不及其他,這在「四海游龍」說來,是有他的苦衷的,他已為朋友之事心力交瘁,難得回家團聚,天倫之樂,夫婦之情,父子之義,在短短幾天裡,他必然多方兼顧,因為轉眼間,他又將為肩上的道義而馳向天涯了。

    可是,在孺慕天真的孩子們心中,就缺乏父愛的滋潤,無形中,對極渴望難耐又陌生的感覺。

    第二:今夜發生的事,以及爺爺「銀鬚矮仙」對他們兄弟所說的話,固然已使他們兄弟對乃祖,乃母有了進一步的認識,而大變突發,來人殺人放火,大好家園,轉眼應了一片瓦礫,他們喜歡的老圓叔叔等也生死不明,恐懼與憤恨的刺激,使他們兄弟心理上起了極大的波。

    學謙天資最高,個性也最強,現實的「教訓」,啟發了他的思想:他認為,如果他兄弟也和乃祖,乃父,乃母一樣有很大的本事,會武功的話,一定可以幫助父母打退壞人,保全家園,保護自己

    由於不曾習武,只好由母親擺佈,躬入地道裡,這在好強的學謙看來,是菲大的屈辱。

    他倒底還小,是無法體會父母深度的苦心,所以,汪浩然一表示願全力助他習武。少年人的好奇心,求知慾,加上「將來要如何」的幻想,他自然地就覺得汪叔叔比父親對他還「好」了。

    他們主客在吃喝著美酒佳餚,儘管各人心情不同,表面上是十分歡樂融洽的,幾乎忘了殺人放火的慘痛!

    汪浩然似因孩子們在一起,與符振揚有著默契,絕口下提剛才事變有關的事,也不提江湖上的事,只選孩子們喜歡聽的希奇古怪,一面述說,一面打手勢比喻,逗得孩子們都看他的,聽他的,笑聲不斷

    時正二更,在距離「胡家村」四十里外的「燕子村」外。

    靠近黃河的一片丘陵上,有一座「河神廟。」

    這座廟由於孤零零地建在河邊,平時除了祭祀日,朔望日,及一年一次的「河神生日」十分熱鬧,香火鼎盛外,平時一片冷清清,又由於時在年關,大雪多日,連看守的香火道人和劉公也都回家過年去了。

    沒有人,卻有鬼?

    而且越來越多鬼影幢幢,閃電飄風似的進廟中,廟正門鐵鎖緊扣,那多鬼影,全是先上屋面,再由天井中下落。

    天井的四面簷口,垂著如林的冰溜子。

    神案上,燃著兩支巨燭。

    只見殿上早有八個連頭到腳包住的黃衣人先到了,左右各四,肅立如塑像,連目光也是直視的。

    那些先後進入的黑衣人,也都是一式一樣連頭面包住的,前後一共進來三十多個。

    整個大殿,幾乎人滿為患。

    燭影下,映著幢幢的黃人影,鴉雀無聲,真像閻羅殿上,鬼氣逼人,棄滿了肅殺神秘。

    奇怪的是當中一把交椅,椅上還墊著拜神的軟墊,卻是空著無人,顯然是虛位以待,大家都是那麼站著,直挺挺的好像一具一具的僭屍。

    這班人,三分似人七分似鬼,終於,靠在左第一個黃衣冰冷的發話了:

    「『青龍堂』報上來。」

    黑衣人群中暴聲應道:「有!」

    隨見一個黑衣人走出一步,面向那發話的黃衣人,沉聲如石:「屬下照命行事,二十一位兄弟,分作三批,擊戳等一號目標,被『點子』掌震四位兄弟,指傷七位兄弟,耗了半個時辰,依命撤退。」

    黃衣人點點頭,冷聲道:「『白虎堂』報上來。」

    另一個黑衣人應聲答道:「有!」

    也是先跨出一步,面對黃衣人,疾聲道:「屬下奉令對付第二號目標!

    失敗了!未克奏功,為突來『點子』三個所阻,傷折兄弟八位!」

    黃衣人碧綠眼光一閃,哼道:「可曾看『點子』路數?」

    「屬下倉卒撤退,不清楚!」

    「退下!」

    這黑衣人顯然就是『白虎堂』堂主,應聲退回原位。

    黃衣人又目注居中的一個黑衣人,沉聲道:「『青龍堂』聽令,如命行事,阻戳有功,恭候帝君頒賞退下!」

    「青龍堂」堂主剛跨出一步,應聲退回原處。

    黃衣人一仰面,道:「『朱雀堂』報上來!」

    左側一個黑衣人應聲而出,和『青龍』『白虎』一樣的一套,朗聲報道:

    「屬下奉令第三號目標,兼任警戒外圍,有兩位冒進中伏,外轉廝殺無知村民十八個!」

    黃衣人黑了一聲:「退下!」

    「朱雀堂」堂主剛退回。

    黃衣人又森森地喝叫:「玄武堂』報上!」右側一個瘦長嘿衣人應聲而出,沉朗地報告:「屬下奉令第四號目標,被『點子』毀了兄弟十一人,毀了『點子』窩兒,第一號目標趕到,本堂與『朱雀堂』各有損折,數字容再詳報!」

    黃衣人哼了一聲:「看來,以貴堂功勞最大了,退下!」

    「玄武堂」堂主身形一震,退歸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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