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狂任小賭 正文 第十二章 崖底奇緣
    終南山,或曰秦嶺。

    山上有一門派,就稱終南派。

    終南派:當今九大門派之一。開山祖師為玄璣子,宋末全真教弟子,昔年蒙古人入關,掠我大好江山,不爭氣的南宋朝廷,只能任元兵侵略欺凌大漢百姓。

    於是,武林中不少江湖豪傑,仗劍救民,其中以終南山上,重陽真人所創全真教一派,對元兵的阻力最大,是以元兵乃圍住終南山,放火燒觀,企圖滅絕全真教。全真弟子遂由秘道而退,離開終南山,四處飄零,行俠仗義於江湖,在暗處與元兵對抗,奈何,宋朝氣數巳衰,終於覆滅,大漢子民,終淪於外邦之手。

    元末,各地英雄起兵復漢,光復中原大好江山。玄璣子便於終南山,全真舊地創立終南派,以續全真道教、武學。

    其門下弟子,並無硬性規定是否出家修道,故門下雖以道士為主,俗家弟子也不少,而現今的第六代掌門人-無為道長,即是一名修道有為之士,同時更是一名武功高強的世外之人。

    二個月後。

    正是小賭與終南派相約之時。

    天,好冷,山上早就瑞雪紛飛。

    自一星期以前,逍遙劍風自儒便眼巴巴地盼著小賭的到來。

    而風自儒衷心地希望,希望冰雪主人最好別來,否則終南山上就有一場戲好唱!

    終南山山麓十里處,有個夢陀村,是上山的必經之地。

    是日,一個文質杉彬、道骨仙風的中年人,帶著四個十六、七歲到十三、四歲的娃兒,來到夢陀村中唯一的一家客棧前。

    不錯,他們就是冰雪城的寒城主,帶著女兒、楊威、三寶、四平,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山上。

    唉!老天爺並沒有同意風自儒的暗禱,硬是要終南山上唱場熱熱鬧鬧的好戲。

    下雪的街上,早就不見行人。

    四平上前拍著客棧大門,口中吆喝著:「開門啦!生意上門啦……」

    門,伊呀一聲打開,店小二搓著手,縮著脖子,熱情有勁地招呼著:「客官,快請進,大冷天的還趕路,真是辛苦呀!」

    眾人進得屋來,將滿天風雪關在門外。

    幾個人抖著身子,拍掉身上的雪花。

    店小二再次熱情有勁地獻上熱茶:「客官,你們可是楊少爺、席少爺和寒姑娘?」

    楊威機警的目光一閃,他回頭看看寒城主。

    寒城主只是微微一笑,端起熱茶呷上一口。

    楊威便笑著問店小二:「小二哥,你怎麼知道我們?」

    小二呵呵笑道:「幾天前,有位小少爺來店裡,包下後院西側廂房,他畫了幾幅畫像給小的,要小的留意,若諸位一到,要請你們進去吶!」

    四平一聽小少爺,不禁興奮地問:「那個小少爺現在在不在房裡?」

    「在,打前天下雪起,他就沒出過房門一步!」

    四人巳經坐不住,飛也似地撲向後院,口中同時大聲地嚷著:「小賭,死小賭,臭小賭,拉痢小賭,你快給咱們滾出來!」

    後院天井左側,一處房門呀然而開。

    青布衣,平底快靴,沖天馬尾,娃娃臉,一副純真無邪迷死人不賠命的笑容,不是小賭是誰?

    「呀呼!」

    「哇塞塞!」

    「他奶奶的!」

    「哈哈……」

    「呵呵……」

    嘰哩喳啦!幾個人巳圍攻上去,對著小賭拳打腳踢,三寶更是抱住小賭的腦袋,拚命往下壓捶著。

    四平也猛扯著小賭的馬尾,以示慶祝。

    楊威雙臂一伸,從三寶背後搶出小賭,拉著他的手臂一掄,一記蒙古摔跤,將小賭摔向小飛雪。

    小飛雪相準准,回身一記側踢,踹在小賭屁股上。

    登時,將小賭踹飛出去。

    寒城主哪見過這種見面禮,不由將小賭自半空中截下來扶穩在地。

    小賭被如此一輪猛攻,打的措手不及,鼻青臉腫,外帶發昏三百六十章 ,滿天金星,不辨東西北南,站在地上一陣篋蹌。

    待四人熱情有勁地發洩過後,這才慢慢走上前來慰問小賭。

    「他奶奶的,小賭你他媽的詐死,害得我們白白傷心難過了好凡天,你說,你要怎麼賠我們?」

    小賭還揉著暈頭轉向的腦袋瓜子,一聽三寶這話,勾起他撞苦的回憶,恨聲道:

    「賠你?好,先把剛才這一頓打還我再說。」

    他人影一閃,毫不客氣地對三寶拳腳相向。

    其它三人,事不關己,可不願惹禍上身,全閃到一旁避禍。

    可惜,三寶也不笨,他可不願一個人面對小賭如此狠毒的慘罰,人硬是往楊威立身處奔去。

    這一來,可引起原子碰撞的連鎖反應,五個小子們便如此團團亂撞,一個碰上小賭難免迸出帶電的火花。

    原子彈的威力,真他媽的不是蓋的!

    廂房裡,小賭正面對著冰雪銀城的城主,談笑風生地描速他如何拐帶人口,讓小飛雪和他們混成一票。

    瞧他那副得意的模樣,口沫橫飛,不時還斜瞟一下小飛雪,頗有莫法度,小女生愛跟路的意思。

    他那種狡黠而逗弄的表情,引得原本敵意繃緊臉的寒老爸,也不覺露出了笑意。

    有了笑容,話就更容易談:「所以我說,寒老爸,我是為了你女兒,兩肋插刀在所不惜,連終南派都惹上,怎麼樣,夠朋友吧?」

    寒老爸故作一本正經道:「嗯!看在你如此忠心護衛我女兒的分上,我可以考慮……

    招你入贅。」

    「什麼……」

    笑臉變癟臉,一副哭不出來的樣子。

    小飛雪臉上變成大紅柿,她不依地嗔道:「爹,你怎麼胡說八道嘛!」

    寒老爸很滿意,他這句笑話所引起的反應,登時忍不住哈哈大笑。

    寒老爸得意地一瞟小賭,促狹道:「怎麼?不說話啦!」

    小賭揉著鼻子,斜瞟了小飛雪一眼,尷尬地笑道:「我是江南人,吃不慣麻婆豆腐吶,呵呵!」

    寒老爸怪有意思地哈哈大笑。

    小飛雪他們,可沒聽懂。

    小賭這才又補充說明:「麻婆豆腐,又潑又辣,吃不消呀!」

    小飛雪這才明白,原來小賭繞著圈子罵她潑辣,飛起一腳,設踹著小賭,順手抓起茶杯,潑個徹底。

    呵呵!當頭冷水,大概就是這個淋法吧!

    小飛雪雙手又腰,坐在桌旁,一副你奈我何的樣子。

    小賭歎口氣,用衣袖抹抹臉,方道:「唉!我說嘛,麻婆豆腐不好吃呀!」

    小飛雪一聽,又想發作,卻又坐下來,回敬一句:「小女子不咬瘋狗,哼!」

    哇塞塞!罵人不帶髒字。

    楊威打斷兩人的舌戰,催著小賭講講他落崖以後的情形,而這個話題,也是眾人所關心的。

    原來,那日小賭與至尊教主對敵時,那株該死的賊血參,在最緊要的時刻和小賭搗蛋,於是小賭被至尊教主一掌劈落崖下。

    萬年血參在小賭落崖時,仍不甘心地極力想掙脫小賭的掌握,便再次猛力衝起,小賭人在空中已經有些昏迷,卻在血參用力一掙之時,本能地抓緊血參。於是這血參不但沒有掙脫小賭的掌握,反而將小賭落崖的身子,帶偏一大段。

    也許小賭命不該絕,就因為這一偏,身子恰好掉進水潭之中,由於落下時衝力很大,一入水,就見底啦!小賭便被潭底的漩渦吸進去。

    小賭雖昏迷不醒,但在水中被寒冷的潭水凍回一點意志,感覺到自己正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往下扯,潛意識裡要自己奮力掙扎,於是在水中奮力一蹬,不知道踩到哪裡墊腳,人如急矢,飛出漩渦,被水流帶入一個水底洞穴。

    不知道經過多久,小賭被手中的拖力喚醒,原來是那不死心的萬年血參又打算逃跑。

    小賭迷迷糊糊地醒來,只覺胸口疼痛愁悶,全身如火燒,正想舉起手檢視一下傷勢,才發現自己仍緊緊抓著那血參,不想不生氣,越想越火大,他奶奶的,要不是這血參,自己也不會落的如此下場。

    恨恨地,小賭猛咬向血參,想出這口怨氣,這一咬,可咬出心得來了,只覺得血參甘美香甜又多汁,不氏自主地又再咬一口。

    血參甘則甘矣!香則香矣!可是一下肚子就像吃下一把火似的,令小賭全身血脈責張,於是忙運功,奮入和這把火-抗,無奈火勢之大之強,非小賭功力所能抑制,這種苦,非經驗過的人,難以體會。

    小賭在洞穴中,翻滾、掙扎,求救無門,心裡想:「我死定了。他奶奶血參,我吃你,你不服氣也罷,居然如此折磨我,可惡,可惡!」正想提起最後一口氣,爬過去捶這血參兩拳時,突然左腳踏人水中。

    哇峨峨!好涼快!

    「我的乖乖,真舒服呀!」於是小賭人一滾,便滾進水潭中。

    就這樣,小賭藉著這個寒潭之助,抗住血參的火熱,不知不覺中,熱氣全消,小賭依照他大哥所傳的內功心法,一次又一次地調息運氣,只覺得一股澎湃的力道,自丹田處,源源不斷湧出,衝向四肢百骸,不再有任何阻礙,就這樣,小賭莫名其妙地因禍得福,無意中居然達到武學最高境界,貫通任督二脈,溝通天地之橋。

    如今,小賭一身穴道,由頭到腳豁然貫通,一氣呵成,而他的各處穴道,更隱隱地潛伏著一股力量,悄然守護著穴道。

    這股力量可以在任何外力襲擊穴道時,自動產生抗力,以反彈消除外力,明白點說,也就是任何點穴或打穴,對小賭都起不了作用,他現在就像個沒有穴道的人一樣。

    哇塞塞!高,真高,很難想像,當這種怪胎重現江湖之時,會把江湖如何攪和?

    江湖啊江湖,你就自求多福吧!

    此時,盤坐水中的小賭,寶相莊嚴,進入渾然無我的至高境界,然而,小賭對自己如此迷人的寶相,一無所知,他只知道,當他睜開眼時,原本漆黑的洞穴,如同點上燭火般,四週一片光明。

    這洞穴,自小賭坐的水邊漸斜向上,在三尺開外成為平坦之地,再入前約一丈處,有一個狹長裂口,整個洞穴就像一個有裂口的畚基,沒啥特異之處。

    小賭一眼瞥見,害得他好慘的血參正乖乖地躺在斜坡上,一動也不動,看來這血參被小賭一咬,可真的死心啦!

    背著血參,小賭好奇地向洞穴中的裂口走去,這裂口剛好可容一人側身而過,小賭往內張望,前面彎彎曲曲,好像另有信道。

    心想:反正回頭也沒有路,不如進去看看,根據一般落難奇遇記的公式,這種地方最有故事可講。

    小賭心中暗道:「走吧!」便擠身進去。

    裂口之後,一條彎彎曲曲,說是路又不像路的窄小信道,信道兩旁,偶爾有山泉滲出來,滴滴答答黏糊糊地令人討慶。

    終於,小賭苦盡甘來,擠出信道之外,弦月當空,竟然得以重見天月,唉呀,迷死人啦!

    接著小賭四下一看,哇塞塞,真個兒迷死人,只見月亮高掛天空,四周山壁卻似炮筒一樣,垂直往上,直追月亮,真不知山有多高,月有多遠,鳴呼哀哉!筆直的山壁上除了偶而有一、二根小草以外,滑溜溜,光禿禿,連只螞蟻都攀不住。人又如何出去?

    咚一聲,原來,小賭抬頭往上看,越看越高,越高頭就越往後仰,最後一個倒栽蔥,摔倒在地。

    小賭他快哭出來了,他奶奶,前有山,後是水,得見天月又如何?還不是一樣出不去?

    小賭人坐地上,無奈地四下張望,隱約看到對面的山壁藏在陰影之下,似乎別有名堂,於是正對陰影,往前行去。

    噫?明明不過一丈左右的距離,走了大半天,居然還沒到,小賭往左右看看,我的乖乖,怎麼人還在出發的地方?

    「有鬼!」小賭心裡想到這兩個字,忍不住毛髮悚然,縮著脖子,打個冷顫,哎喲!

    驚死人啦!

    左瞄瞄,右瞅瞅,看來沒啥異狀,小賭這才又舉步向前,結果,仍是一樣,真叫人洩氣。試了一晚,眼見天快亮了,小賭乾脆放棄,倒頭就睡。

    一覺醒來,陰雲密佈,天色床暗,小賭翻身坐起,打個哈欠,伸伸懶腰,這才仔細地往昨夜欺騙他一個晚上的山壁看去,果然山壁之上有一個方方正正的大石頭嵌在那兒,就像一個大門,一個入口似的。

    小賭再看看四周,到處是成堆的石頭,東一堆,西一堆,看起來雜亂無章,卻又好像按某種規則擺著,大概就是所謂的奇門遁甲這類的陣圖吧!

    於是,小賭一心一意地看起那些石堆來。

    在襖濛濛的天空中,此時又飄起雪來了,奇怪的是,雪雖然落個不停,但卻不覺得冷。

    小賭仔細一分析,哦,原來這座筆直的炮筒峰,擋住外來酌寒風,只容得雪花意思意思地進來秀一下而已。

    正當小賭研究著這有趣的情形時,他突然發現炮筒峰頂端已經凝結一層晶瑩剔透的冰雪,而落下來的雪花,卻像遇著火般,無聲無息的溶化不見。好玩,真好玩,山頂戴雪帽,山谷下看雨,這種極端差異的雪景,大概也只有在這才能看得到吧!

    「咕嚕"呵呵,肚子餓啦!

    小賭回身走向他方才出來的山壁裂口,又奇怪啦:往前走不通,往後卻三兩下就回到原先的地方,小賭他偏不信邪,前前後後,走過二十幾趟,這才終於放棄。

    回到水邊洞穴,他吃了一口血參,又再次在寒潭中入定而去。

    其實,他沒想到這一口的血參,正不斷的增加他的內力,他只是想,肚子餓就要吃東西,而手邊唯一的能吃的,就是這萬年血參,而且他心想,血參這麼大,治病大概也不需要太多,吃它兩口,沒關係的。

    小賭再次回到炮筒峰(他自已取的)時,正好是月圓的晚上。

    皎潔的月亮,自山峰的東側升起,映著山頂的冰晶,閃爍著一片晶亮,煞是美觀,月圓時,月亮特別明亮,照著炮筒峰谷內,像是一個虛幻的舞台,而月亮便是技巧高超的燈光師,巧妙地打著燈光。

    忽然,小賭發現哪一堆堆的石頭,隨著月光移動的陰影,恰好形成一條彎彎曲曲的小徑,直通正方形的大石前。

    小賭當下不敢怠慢,展開輕功,踏著月影小徑,來到巨石山壁前。

    就在月光走到炮簡峰西側時,彷彿臨去的一瞥般,月光大盛,正好照在巨石上,巨石赫然出現六個以指勁刻劃出的大字,"入我門,為我孫。」

    小賭暗啐一口,不知道是那一個老缺德鬼,要人家進門,還要佔人家便宜,呵呵,不過反正我還小,當一次你孫子又如何?

    六個大字下面,正好是巨石的正中央,有一個狀似凹形的如意刻圖案,大概就是開啟這門的關鍵所在吧!

    月亮下山去,炮筒峰頓時天昏地暗,不辨東西,而小賭自從服過血參後,目力所進,周圍的昏暗,並不影晌他的視覺。

    小賭用手指輕畫著凹痕,他總覺得在哪裡見過這個圖形,哈,小賭一拍自個兒的腦袋,伸手自頸項間,取下他自幼配戴,也是他唯一的身份證明,金鎖片。

    不是嗎?這鎖片的樣子,就跟石上的刻痕一樣,小賭好玩的拿著鎖片,貼上凹痕,想要比一比。

    卡一聲輕響,鎖片大小適中的嵌進凹痕,隨著這聲響,嵌在巨石上的鎖片,突被巨石吃下去。

    「喂,還我呀!我又沒跟你玩吃角子老虎啊!」

    小賭心中大急,這自家身世唯一的線索,怎可以如此不明不白的被吞掉?」

    他掄起手,拚命地捶著巨石,悄悄地,這大石門無聲無息地往後滑開,露出一尺多的縫隙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好奇的天性,人皆有之,何況自己的鎖片也得找回來,於是小賭小心翼翼地寺向門內走去。

    「哇……噢……」

    原來巨石之後沒有路川、賭一腳踩空,往前翻栽下去,好在此時他的身手比以前好的多多,於是提氣輕身,人在空中擺橫,成大字形,總算減慢了下降速度,正在想,不知還有多遠,也許該換個姿勢。

    「噗!」

    小賭已經跌入鬆垮垮、軟綿綿、滑膩膩的一大片白粉之中,激起滿天飛粉,不比外面下雪時的景象差。

    「咳咳咳!」

    小賭淒慘狼狽地爬了起來,差點被嗆死。

    我的乖乖,這是什麼?居然白頭白腳一身白,呵呵……真幽默,哪有人想的出這種進門的歡迎儀式。

    小賭咳著直揉眼睛,鼻子,難過死啦!

    「他奶奶的,是哪個老缺德鬼,搞的整人玩意兒?」

    睜開眼後,小賭傻在當場。

    你以為他看到金銀滿庫?珠寶如山?

    錯也!

    小賭掉下來的地方,只是一間很平凡、很平凡,甚至可以說是簡陋的石室,石室大約只有三丈見方。

    正對小賭爬出來的前方,掛著一幅有兩人多高的大畫像,畫著一個半身人像,光是人像的眼珠子,就比一個人頭還大,而讓小賭兩眼發直的,不是那張大篇幅的畫像,而是畫像中的人。

    除了髮式、衣服不同之外,那畫簡直就是小賭的尊容,那抹純真略帶憨然的微笑,猶自畫中散發出一抹天真無邪的氣息。

    小賭不能置信地搓搓自己的臉頰,又狠狠咬了自已一口痛。可見不是在做夢,這才帶著迷惑走近畫像。

    畫像左側有一方石桌,桌上放著一個扁長木盒,和一座雕刻精緻的高腳燭台,整個室內的光線來源,便是發自燭燈上的一顆大如人拳的珍珠,小賭經過桌邊,看見木盒上另有一張寫滿密密麻麻小字的羊皮卷。

    很自然地,小賭在桌邊停下,拿起木盒上的羊皮卷,只見羊皮上寫著:

    字喻吾孫知之:

    余自十八歲,縱橫江湖以來,凡六十載有餘,無不明辨是非,懲奸罰惡,不遺餘力,是以江湖人稱果報修羅是也!

    六十年間,除一度與刀尊君無命君大哥,於泰山之巔比鬥三千七百二十三招,不分勝負,結為金蘭。並與冰雪銀城之風雪俠鋁寒兄,於長白大雪之中烹茶論劍三晝夜,成為至交以外,一生行走江湖,來嘗敗也!

    然安血江湖,腥風血雨,余何嘗不膩不慶乎!蓋江湖多暴灰酷厲之徒,殘氏以逸,吾輩芳求諸山林以為-安,棄天下蒼生於不顧,豈是武者之命!混池江湖一甲子忽焉而過,余老考矣!放眼大千,寧靜祥和,是余攜妻隱歸之日也。唯余心有所惑,知我任氏一脈,終有禍至,是為余柒血江湖之天懲,嗚呼天幸,吾所殺皆惡,天見垂憐,容我任氏獨存一點血脈,吾祖孫,終可於此荒山一室冥見,甚幸!甚幸!

    故此,特喻吾孫知之,嚎血江湖,仍應本仁恕為主,饒其可僥者,切莫赴盡殺絕為要,切記!切記!

    石桌之上,乃吾昔年成名兵器,名為鬼眼魔刃,此器甚凶,出必見血,吾孫慎用之,盒內另有兵器譜,可指示吾孫操作鬼眼魔刃。

    吾言盡於此,但盼吾孫以救世為本,為天下蒼生謀福造利,驅惡揚善,維護正丈,則天祐吾任氏孤雛於冥冥!

    祖果根修羅任文奇筆丙寅年春

    小賭看完羊皮卷,第一個反應是大叫:「他奶奶的,怎麼沒說如何出室?」

    沒錯!

    出不去,一切奇緣都是白廢!

    小賭再一次仔細的檢視石室四周,就是沒發現任何門路。

    他無奈地回身,走到桌前,好奇地拿起木盒,妙的是,他的金鎖片就在盒底,就像進日處的巨石一樣,盒底的鎖片,也是嵌於石桌的暗槽之內。

    小賭高興地將鎖片拿起來,忽然?

    石桌在轟隆聲中,向一旁滑開,露出一個暗穴,不時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而石桌滑開的暗槽內,兩個朱紅大字"出口"。

    小賭大叫一聲:「哇塞塞!得救啦!」

    於是,背上背著血參,腋下夾著木盒,有點感傷的回頭看看畫像,畫像中的人彷彿活生生地對著他笑。

    第一次,小賭覺得自己不再是個沒根的孤兒,他揉揉微微泛酸的鼻子,吸口氣,朝畫像揮揮手,充滿感情地道別:「爺爺,再見!有空兒我會回來看你!」彷彿那畫像,是個有血有肉的活人般。

    小賭轉過身,撲通跳人水中。

    由石室中泛出來的濛濛光華,仍隱約地照耀在水中。

    小賭一跳人水中,便看見一道石閘,推開石閘,頭頂上的石桌也緩緩恢復原狀。

    小賭潛行了不知有多久,方才看見水面上有光影出現,心知是游出了地底,急忙浮上水面,大大吸了口氣。

    「哇塞塞!憋死我老人家也!」

    小賭踩著水,放眼四望,只見四周儘是汪洋,一片水連天,天連水,小賭這下可有些摸不著頭緒。

    他喃喃自語道:「這下是到哪裡啦?」

    迎面撲來一陣風浪,小賭不小心嗆到一口水:「呸呸呸!鹹的,我的乖乖,我怎麼跑到海裡來?」

    小賭抬起頭,看看灰濛濛的天上,一抹黯淡的夕陽,正無精打采地往下掉。

    小賭心中暗暗忖道:「還好我老人家是在水裡長大的,否則這下子,可不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打從他幼時在黃河水災中,被他師父撈起來,到他在江南成長的童年,還真是和水密不可分。

    小賭打起精神,看看夕陽西下的角度,運起一身不是天下第一,也該排得上第二的水功,向海岸方向游去。

    小賭對落難的精彩轉播,至此方告一段落。

    不光是楊威、小飛雪、三寶、四平聽得渾然忘我,就是見多識廣的冰雪主人寒朗月寒老爸,也被他生動活現的訴說,抓緊著心,聽得眼睛眨也不眨。

    待小賭抓起桌上的茶水猛喝了起來,眾人這才如夢初醒,噓出一口大氣。

    四平忍不住歎道:「哇塞塞!小賭,你是不是在講古給我們聽?怎麼可能有這麼神的事!」

    小賭的誠實受到懷疑,很不高興地瞪了四平一眼道:「他奶奶的,你以為我老人家吃飽撐著?沒事說故事哄你呀!」

    三寶興沖沖地一把推開四平,急向小賭問道:「小賭,你真的是那個什麼果報修羅,他孫子嗎?」

    小賭皺皺眉頭,有些黯然地說道:「我想,大概是吧!否則為什麼我的金鎖片,剛好可以控制炮筒峰的入口和石室的出口呢?況且,果報修羅為什麼也姓任?」

    楊威突然雙目一亮,拍手道:「小賭,你不是說羊皮捲上寫著任前輩和風雪俠侶寒前輩為知交嗎?」

    接著,楊威望向寒老爸,以徵求他的意見。

    寒老爸哈哈一笑道:「不錯,家祖和昔年人稱果報修羅的任老前輩確是莫逆之交,我還記得幼時曾聽家祖言,當今天下,能瞭解寒風飛雪三大式中真意境的,只有任老前輩,但是據家父說,任老前輩落籍山西黃河一帶,怎麼又會與長白山牽扯上?」

    三寶和四平同時大叫:「這就對了!」

    四平激動地說道:「小賭,師父不是說過,你是在黃河水災時,他在河中木盆裡撈上來的嗎?」

    三寶也抓著小賭雙肩:「對啦!果報修羅一定是你爺爺!」

    小賭的身世有線索,三寶和四平卻比小賭還要激動。

    而小賭,早就認定果報修羅是自己爺爺了,此時不過是更加確定而已。

    一旁的楊威,卻是一臉地凝重道:「恐怕果報修羅任老前輩,不是小賭他爺爺!」

    眾人異口同聲地問:「為什麼?」

    「因為……他是小賭的曾爺爺!」

    說完,楊威人已閃開,兔得小賭被戲弄後,想要偷襲。

    可惜,楊威可忘記了小賭如今一身的功力,比起他大哥地獄門主,也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砰!」

    小賭飛起一腳,結結實實蹄向楊威屁股。

    這一踹,力道不輕,將楊威踹得飛向老遠的床上去。

    「哇塞塞!」

    小飛雪、三寶和四平,同時瞪眼驚呼。

    因為他們三個人,只看見小賭一晃,楊威便飛上床去,根本沒看清小賭是如何出腳的。

    甚至,寒老爸也只看見小賭離座、抬腳,至於怎麼踢人,也是霧沙沙一片,不明究竟。

    小賭偷襲成功,得意地呵呵賊笑不已。

    楊威自床上坐起,摸摸屁股,莫可奈何道:「估計錯誤,下次我會記得逃遠一點。」

    眾人忍不住,一陣哈哈大笑。

    小飛雪這才問:「小賭,你曾爺爺留給你的鬼眼魔刃是什麼樣的兵器?」

    楊威順手拿起小賭放在床頭的木盒,將它帶到桌前。

    小賭慎重小心地慢慢打開木盒。

    扁長的木盒中,有一卷羊皮,一本黃絹小冊,和一副牛皮製的弦月形的皮套,皮套正面只露出半截銀光閃爍的弦月形兵刃,而正反兩面的皮套上,都刻有精緻的騰龍圖案,雲湧龍騰,圖形細膩非常,另外皮套之上,還連有一環亦是牛皮製的腰帶,可從懸掛腰際之用。

    小賭取出皮套,放在桌上,又從皮套內抽出一柄銀亮耀眼,狀似彎月的弧形薄刃來。

    眾人仔細地觀看這柄鬼眼,它除了形式像彎月外,約有尺餘長,人掌寬,背厚刃薄,背脊上刻著十八地獄圖和一排整齊的眼睛。

    也不知道,這鬼眼魔刃是用什麼質料鑄的,它沒有精鋼的重,卻有鋼的韌與利,最特別的是,它的銀光閃亮,好像發自刃的深處,而不是表面的光彩。

    小飛雪用手指輕輕掠著背脊上的圖案,呵呵笑道:「小賭,你是地獄門主的弟弟,而你曾爺爺送你的兵器上,刻著十八地獄圖,這不是很巧嗎?」

    小賭也有趣道:「唉!我不想和地獄扯上關係,都還辦不到!」

    「因為你是名符其實的地獄常客。」

    「呸呸呸!什麼地獄常客,我還想上天堂呢!」

    「我看……難嘍!」

    「哈哈哈……」

    屋外的風雪正大。

    屋內的人,卻連心都是暖呼呼的。

    楊威突然問道:「小賭,你怎麼會想到,通知要命郎中莫大夫,將我師父送來北京呢?」

    小賭得意道:「我自海中上岸,一間人家,才知道自己在長白山上耽誤捧半個月,算算時間,要趕回天水村未兔太痛苦,乾脆拜託地獄門,替我將血參送去給要命郎中,我也學學至尊教,故做神秘地失蹤一下,如此一來,至尊教沒見到乖,自然不會知道地獄門送血參的事,要救你師父就不會耽誤時間。」

    楊威聽得直點頭。

    三寶卻反駁道:「可是,那萬年血參那麼大,要送也是很搶眼的事,至尊教怎麼可能不知道?」

    小賭瞪眼道:「你真的是很三頭牛,那麼大的血參,你不會把它切成一片一片的,分開帶著,非得整支扛在肩上才高興。」

    三寶訕訕笑道:「呵呵,我沒想到啦!」

    小飛雪呵呵接口道:「你要地獄門將血參送去天水村就好,為什麼又故意要我師叔來北京一趟,你是不是故意要他們出糗?」

    小賭想到要命郎中光溜溜的模樣,忍不住哧哧笑起來。

    「獨樂樂,不如與眾樂樂,我一個人快樂多沒趣兒,你們看到他那樣子,跟我一起快樂,不是很好玩嗎?」

    其它人想起,乍見要命郎中那情形,也忍不住一起放聲大笑。

    寒老爸對小賭這招,直搖頭笑道:「缺德!」

    四平想起小賭失蹤了將近二個月,不禁好奇地問道:「小賭,你這兩個月中,都失蹤到哪裡去了?」

    大夥兒靜下來,想聽小賭再來一段奇遇記。

    小賭卻神秘地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任是眾人好言相求,惡言相逼,小賭就是不為所動,抬眼望天,來個不理不睬。

    最後,楊威只好道:「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們,你這兩個月來做些什麼事?」

    「不可以!」

    斬釘截鐵,無可轉圜。

    看來,大夥兒得死心啦!

    終南山。

    山勢稱不上雄偉,但是卻有著另一股清雅的靈秀和俊奇的味道。

    小賭和寒老爸、楊威等一大夥人,浩浩蕩蕩踏著豌蜒的石階上山,一路上,不時地指指這裡有直聳雲天、那裡橫斜挑縣,道道這兒是千孔百洞、那兒又叢結累聚。

    偶而在奇石嶙峋當中,有一叢修篁,或一株古蟣老松,被白雪壓彎頭,卻仍不服氣似地冒出一點兒綠,表現出倔傲不屈的格調。

    一切的搭配,是那麼的美、那麼的妙,巧奪天工,不正是終南山的寫照。

    一行人來到一塊突立如婦人抱子的山巖前。

    突然,自巖後轉出一排六名身著道裝,背負長劍的年輕道士,他們劍柄上金黃的墜子,兀自一搖一晃著,正是終南派門下負責守山的弟子。

    六名道士齊齊單掌問訊,躬身唱諾:「無量壽佛!」

    右面為首那名道士,客氣地問道:「敢問列位施主上山,不知所為何事?」

    冰雪主人看看小賭,小賭會意道:「在下任小賭,與貴派大師兄,逍遙劍風自儒有約,特地前來拜會!」

    話聲中,三寶和四平各持著二張大紅灑金名貼遞上。

    二名道士接過名貼,一看,一張寫著"江南任小賭偕同席三寶、席四平拜上。」而另一張,卻以蒼勁有力的筆格,龍飛鳳舞的寫著"冰雪銀城城主寒朗月拜。」

    前一張名貼,默默無聞倒也罷了,後一張,竟是名動江湖第一神秘之城冰雪銀城的主人親自蒞臨,驚得兩名持貼的道士,略一躬身,就急急飛報上山。

    不多時,山上道觀之中,響起悠揚的當當鐘聲。

    逍遙劍風自儒便在鐘聲中,出現在前方的石階之上。

    他一見小賭,神情愉快地招呼道:「小賭,你可來啦!我等你有多一陣子了!」

    小賭也笑呵呵地迎上前去:「怎麼,你不怕我來終南山胡搞一場?」

    「呵呵!該來的躲不掉,這位是……」

    小賭拉過風自儒,為他引見道:「這位就是武林中最神秘的神秘城城主,寒城主,也是小飛飛她爹。」

    風自儒有些擔心地注視著寒城主,施禮道:「晚輩風自儒拜見前輩!」

    寒城主手一擺:「罷了!」

    此時,原先較年輕的道士巳經退下,而由風自儒帶路,領著眾人往終南派重心所在清風觀行去。

    當眾人來到清風觀前,只見觀內廣場,雁立著兩排終南弟子,恭迎著眾人。

    小賭扯扯小飛雪,小聲對她耳語道:「哇塞塞!這些場面是排給你爹看的,若是只有咱們來,我看他們一定只開個小門,湊和湊和著算了!」

    小飛雪也悄聲道:「那時,你就有借口可以拆掉終南派啦!」

    小賭道:「算他們命大。」

    天下除了任小賭,誰敢誇言沒拆終南派,是他們命大,端的是狂妄無比。

    楊威一旁見兩人如此竊竊私語,輕輕乾咳一聲,提醒兩人,這次場面不同,可別失禮。

    小賭和小飛雪二人,急忙端正身子,一本正經地跟著銀城城主,邁著八爺步,進入觀中。

    眾人一踏進觀內,唰一聲,雁立兩旁的終南弟子,整齊劃一地抽出背後長劍,在眾人頭上搭起一道拱形劍門,這是表示對來人的尊教之意。

    往往,只有一門之主,或一派之尊,方有資格受此禮遇,正如小賭所言,他這次可是沾寒城主的光,見識到不少大場面。

    觀內大殿的正門,此時早巳大開。

    正殿內巳候著三人,正是江湖中有名的終南三子。

    小賭一瞄眼,已經看見久違多時的無影劍馮達和斷魂劍冷雲,二人皆恭謹地列身於終南三子身後。

    風自儒一進大殿,即向立於正殿中,那名白鬚飄飄手持拂塵的老道,抱拳躬身,逕自退下去,站在冷雲身旁。

    老道長單手問訊,稽首道:「無量壽佛!寒城主,久違了。」

    寒城主回道:「久違了,無為道長。」

    「自昔日鄱陽一別至今,二十餘年,寒施主風采依舊!」

    小賭自出道至今,從未受人如此冷落,他故意重重一咳。

    無為道長淡淡一笑,也對小賭稽首道:「任小施主,有請了。」

    「老道長,咱們今天來,是為我與馮達在長安的那段公案,何須過於客套,假裝沒事兒一般互相寒暄!早些了斷這個過節之後,我還有正事要辦!」

    無為道長毫不動氣,輕輕笑道:「小施主快人快語,既是如此,我也不再耽誤小施主的時間。」

    他回頭喚過立於身後的馮達道:「小達,你過來,將那日在長安醉香居一事,和這位小施主對證一番。」

    馮達他可沒想到,神秘城城主來終南山是幹嘛?

    於是,一段複習過千百遍的謊話,便朗朗上口:「那日師侄於醉香居吃飯時,聽見任小賭他們三人邊吃飯邊批評終南派,在江湖中打著正義招牌,到處為非作歹,師侄氣不過,便上前與他們理論,要他們收回批評終南派的言詞。誰知,任小賭不但不收回言詞道歉,反而向師侄動手,師侄在以一敵三,不敵之下被任小賭打傷,復又被他以剩菜殘羹侮辱。」

    這一番話,說的可憐兮兮,委屈無比,令終南派的人聞之動容。

    小賭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笑嘻嘻地用力鼓掌,口中同時大叫:「表演的棒極!捧極。

    安可,再來一段如何?」

    那種戲謔的言行,就像在看戲一樣。

    修養極佳的無為道長,微一皺眉道:「小施主,何出此放縱言行?可是認為我終南派好欺?」

    「老道長,我是看馮達那小子表演天才好極了,忍不住鼓掌,跟終南派無關,你可別誤會。」

    無為道長沉聲道:「這麼說,小施主是說馮達他說謊?」

    小賭瞄眼馮達,逗笑道:「除了他在醉香居吃飯是正確的以外,其它的全走樣,也真難為他,如何想出這麼精彩的故事,我看他,江湖可以不用再混,改行說書去,一定會賺大錢!」

    馮達氣結道:「任小賭,你……」

    小賭一瞪眼:「我在和你家掌門人說話,哪有你插嘴的分。」

    此時,終南三子中,唯一的俗家弟子,馮達的父親終南一劍馮英飛,阻止自己兒子。

    「達兒,退下。掌門師伯說話,是沒你插嘴的分。」

    馮達恨恨地退下,瞪著小賭,巴不得將他生撕活裂。

    馮英飛和藹地問小賭道:「小兄弟,如果達兒說的是謊言,那麼實情又如何?你能不能說來聽聽?」

    小賭看看馮英飛,若有所思地一笑,使將那日在長安醉香居的事,一五一十地全說出來。

    當然,他如何整人那一段,自是輕描淡寫,不加多提。

    無為道長面色嚴肅道:「小達,事情果如小施主所言?」

    「他胡說!」

    「可是,有寒姑娘作證,你又如何解釋?」

    「這個小賤人,早與任小賭勾搭上……」

    寒城主忽然欺身向前。

    「啪!啪!」

    兩個大耳刮子,打得馮達滿口噴血,滿地我牙。

    馮英飛見狀,憤怒地右手揮出一掌,斜裡襲向寒朗月。

    寒城主不避不退,也單手揮出,硬接馮英飛一掌。

    頓時,大殿上勁風四逸,逼的一些功力較差的人連連倒退。

    寒朗月身軀微微一晃,便自站穩,而馮英飛卻斜退半步,稍稍落於下風。

    「住手!」

    無為道長急忙大喝一聲,阻止二人動武。

    無為道長道:「寒施主,何以突然出手傷我弟子?」

    此時,冰雪銀城城主,小飛雪他爹,臉上那片寒霜,厚得可以刮下來和戶外的積雪相比,再也找不出咋夜和小賭他們談笑風生那種慈祥、和藹的樣子。

    他冷冷地開口道:「貴派弟子口中那個小賤人,不巧正是在下愛逾生命,唯一的掌上明珠!」

    大殿上的空氣,隨著這幾句冷冰冰的話,逐漸凝結起來,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一直未曾開口的無塵道長,此時卻語聲清悅地對無為道長道:「大師兄、三師弟,小達口無遮攔,擅出妄言,有損寒姑娘聲譽,的確不妥。」

    馮英飛這才深吸了口氣:「限聲道:「就算達兒他說話唐突,又豈容得他下如此重手。」

    寒城主再次冷幽幽地道:「你心疼兒子,也該知我心疼女兒,天下父母心,心心相同!」

    無塵道長又開口道:「此事是我方不對,暫且表過。大師兄,是否該叫醉香居的夥計出來做證?」

    馮達聽見這句話,愣在當場,他萬萬沒想到,師伯會將醉香居的夥計找來。

    原來,這是冷雲的主意,他素知馮達心性,知道馮達即使有錯,也不會認帳,於是和風自儒商量後,便往長安醉香居,查訪當日真正的實情。

    醉香居的夥計,大都還記得那天的詳細經過。

    因為,他們難得見到像小飛雪那麼美麗的小姑娘,單身出門在外。

    更難得遇上如小賭那般出手大方的小公子,所以,談起那日的情形,他們都還津津樂道。

    冷雲便使出這招釜底抽薪之計,在一個星期前,秘密請來當時在場的幾名夥計,專程等小賭上山時要他們出來做證。

    聽完證詞,無為道長目光銳利地注視馮達,問道:「小達,你還有話說嗎?」

    馮達雙膝一軟,跪了下去,低聲道:「小達知罪,請掌門師伯原諒!」

    馮英飛在一旁跺腳道:「傻孩子,你怎麼可以說謊?為什麼瞞著爹?」

    小賭笑道:「好了,這下真相大白,老道長,你打算怎麼處置?」

    無為道長歎道:「終南派教徒不嚴,致使馮達刁鑽狂妄,目中無人,因而得罪二位小施主,復又企圖以謊言掩飾其過,是乃妄言之過。」

    無為道長轉向跪在地上的馮達續道:「小達,師伯罰你禁足三年,不得離開終南山一步,同時面壁一年,以省過錯,你可服氣!」

    馮達垂頭,低聲應道:「服氣。」

    反而,寒朗月森冷道:「這種刑罰,未免太輕了吧?」

    馮英飛聞言,怒視著寒朗月,氣氛又再度緊張起來。

    小賭可不願雙方衝突再起,於是他笑嘻嘻道:「寒老爸,可以啦!今天我們上終南山的目的,是為證明醉香居那段公案,如今,終南派也瞭解事情真相了,這已達到咱們來此的目的。至於對馮達的處分,是人家終南派的家務事,你又何妨送老道長一點面子。

    再說,馮達也是人家的兒子,你不是才說過天下父母心,有心懲罰,巳足夠啦!」

    寒朗月仍冷冷道:「是嗎?」

    小賭可不吃這套,他老氣橫秋地道:「就是這樣,最主要的是,你不可以耽誤了我的正事。」

    小賭持別加重語氣,強調"正事"兩字。

    寒朗月一擺衣袖道:「也罷!」

    無為道長見小賭化消了寒城主的怒氣後,遂著人將馮達帶下去,免得又引起不必要的糾紛。

    無為道長輕揮拂塵,再次單手問訊:「小施主方才一再強調,仍有正事待辦,此間事已了,小施主還有何事,終南派能幫得上忙否?」

    小賭呵呵笑道:「我不好意思說!」

    「小施主不用客氣,貧道能力所及,定當全力以赴!」

    小賭瞄眼逗笑道:「我想找你徒弟喝酒去!」

    頓時,笑聲震天,原來小賭的正事,是這麼回事!

    小賭卻正經地道:「喝酒要找個合適的酒伴,就像習劍,要找個夠格調的對手一樣,是很不容易的事,這又有什麼好笑?」

    無塵道長也笑著說道:「看樣子,小施主的劍道,也很見火候,方能悟得此一道理了。」

    小賭揉揉鼻子,嘿嘿笑道:「沒吃過羊肉,總見過羊滿山跑,再加上幾缸子烈酒,也就差不多'誤'道成功啦!」

    這種話中玄機,哪是思想刁直的道士們能夠參透?

    風自儒此時也躬身向無為道長請求道:「還請師父准許徒兒,陪小賭下山一敘。」

    無為道長領首答應:「自儒,便由你和冷雲代表為師設宴向寒施主及任小賭施主道歉!」

    小賭等人,便由風自儒和冷雲伴著,準備出觀下山去。

    終南三子,自是緩步而出,禮貌地送客。

    正要踏出清風觀,小賭忽然回身問道:「不知老道長們,可知墨玉牌九的下落?」

    這話問的很突兀。

    「墨玉牌九?"馮英飛冷冷哼道:「只有像你這種混跡賭場不務正業的人,才知道墨玉牌九這名堂,正派之士,誰會去注意一副賭具?」

    小賭有意無意地瞄向馮英飛,同時狡黠地點頭輕笑:「對對對,只有我這種小混混,才會知道墨玉牌九是啥玩意!不過,你們一這些習武之人,居然未曾聽說墨玉牌九另外關係著,昔年歐陽通吃老賭棍那一身驚人的武學,我倒是覺得不可思議!」

    小賭遺憾地搖搖頭,一副為終南派惋惜的樣子。

    無為道長淡笑道:「終南武學雖非天下第一,但也是祖師爺歷代相傳之絕學,若能細心鑽研,成就亦是無可限量,何必求諸其它武學遺寶,再說,天下至寶,有德者自能居之,若一心強求,只怕是禍非福。」

    小賭讚佩道:「老道長真的是看破名與貪念,反而是我自己太俗,算我剛剛沒說!」

    無為道長道:「名利若輕煙,富貴皆浮雲,轉眼成空,追什麼?求什麼?虛幻而巳。」

    說完這幾句頗具撣機的話,無為道長再一稽首,道聲:「不送!」便逕自和無塵道長、馮英飛轉身回大殿。

    至此,三寶和四平才算噓了一口大氣。

    三寶道:「走吧!小賭,跟這些老道在一起,真會憋死人,下回再有這種事,你自己去就好,別拉我們做伴。」

    四平也道:「真虧酒國的和苦臉的,你們怎麼受得了?」

    小飛雪笑譚道:「小三哥、小四哥,你們以為天下的人都和你們一樣,既沒有規矩,又亂七八糟。」

    「什麼?你說什麼?」

    小飛雪人巳射向下山的石階,仍可聽到她隱約的笑聲傳來。

    「我說你們沒有規矩,又亂七八糟……」

    所謂是可忍、孰不可忍,三寶和四平也追下山去。

    楊威道:「小賭,你為什麼不追去?」

    「我為什麼要追?"小賭相當篤定,黠笑道:「反正待會兒還要見面!」

    寒城主見小賭那種篤定的樣子,想起他自見到小賭之後的種種,心中不免有些不安,為女兒暗暗擔心。

    乾咳二聲,寒城主道:「小賭,別忘了天下父母心吶!」

    眾人一聽,不兔一陣長笑。

    而小賭,他很得意,能帶給天下父母如此具有效果的震撼。

    「呵呵!沒想到事情居然如此順利的解決,我可是足足擔了兩個月的心,小賭,方才真多虧你啦!」

    「少來,酒國的,你們確實很夠厲害,能想到將醉香居的夥計找來,否則,馮達那小子如果真個一推二五六,死不認帳的話,我也是莫法度。」

    風自儒笑道:「這全是二師弟高招,也虧他對三師弟的瞭解。」

    小賭笑道:「呵呵,苦臉的,看不出你也很有一套嘛!我越來越欣賞你了。」

    慣於冷漠的冷雲,突然也幽默地笑道:「能得到你的欣賞,是我最大的榮幸,值得我痛哭流涕,面壁默哀。」

    「哇塞塞!有這麼強的功效?痛哭流涕,面壁默哀,我納嗯栽?」

    最後一句,只有三寶和四平聽懂,其它人全都是鴨子聽雷霧沙沙。

    小飛雪笑道:「小賭,你在說什麼話?我怎麼都聽不懂?」

    「我在說神話,你怎麼會聽得懂?」

    四平接口道:「小娃娃只適合聽童話,神話是給限制級的大人聽的。呵呵……」

    小飛雪瞪眼喚道:「我看你們全都是屬鬼的,所以鬼話連篇。」

    楊威促狹道:「他們不是屬鬼,他們是屬賊的。」

    「哈哈……」

    寒城主哈哈笑道:「好一群賊頭賊腦的賊小子們,如果沒有你們,江湖只怕更無趣?

    L!」

    對這種評語,小賭聽多了,得意的很,畢竟不是隨便的人可以賊得起來。

    突然,小賭神秘地道:「寒老爸,你今天和終南三子的馮英飛過招,可有何感想?」

    風自儒訝異道:「小賭,可以有此一問?」

    小賭揮揮手,要風自儒別打岔。

    寒老爸倒是沉吟半晌,方才回道:「馮英飛雖是憤然出手,但掌勁是後續無力之感,似是右臂受傷未癒之故。」

    小賭喃喃自語道:「果真有門路。」

    風自儒又問:「小賭,什麼有門路?」

    小賭黠道:「喝酒有門路,來,乾杯!」

    對小賭的轉換話題,風自儒甚是不解,但他認為,小賭若有難言之隱,他也不願強人所難,故不再追問。

    楊威反而有些納悶,他問道:「小賭,你最近怎麼啦?講話老是只說一半,留個尾巴想吊人胃口。」

    三寶促狹地摸摸小賭額頭,問道:「該不會是摔下水潭時,把腦筋摔壞了吧?」

    小賭像趕蒼蠅似的,揮開三寶的手,順便賞他一記響頭,瞪眼道:「去你的,你才腦筋打結,小心我送你進杜鵑窩,讓你徹底的誤道去。」

    三寶呵呵傻笑,不敢再開口,兔得招惹是非。

    小賭對冷雲道:「苦臉的,你這次獻計,找來醉仙居的夥計,擺馮達一道,你可得小心點,他老爸說不定會對你很感冒吶!」

    冷雲道:「不會吧,三師叔並非不明事之人。」

    「那可很難說,可別忘了天下父母心。」

    冷雲仍反駁道:「三師叔做事,一向秉公處理,自幼我便與三師弟不和,時有爭端,可是三師叔他老人家,從來只是對事不對人,不曾特別偏向三師弟。」

    小賭無奈道:「反正我巳經警告過,信不信由你。」

    風自儒故意打岔道:「小賭,如今終南山的事巳了結,你有沒有其它什麼計劃?」

    小賭道:「有事?」

    風自儒道:「記不記得我曾提過的壺底仙崔一桂?」

    小賭雙眼一亮道:「怎麼?又要拼酒?」

    風自儒興奮道:「前一陣子,我和崔一桂有過聯絡,他說他希望能有機會認識你這位酒國知己,我已經抑他約好,臘月十五在這兒見面,今天已經十三,如果你沒事,何不留下來,咱們再來熱鬧熱鬧!」

    「沒事,沒事,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得一旁等著去。」

    「好,就這麼說定!」

    寒城主笑笑道:「小賭,既然對酒有興趣,何不前往棲梅館一嘗悔花釀的香醇。」

    小賭樂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三寶嗤笑道:「夭鬼買賽騎!」

    四平解釋道:「此乃神話是也,意思是想吃就說嘛,幹嗎故作謙虛狀,噁心!」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

    楊威笑罵道:「他奶奶的,小賭你們哪裡學來這麼多的暗槓,也不怕槓死自己?」

    小賭得意道:「以前在江南,我們隔壁住著一個從蓬萊島來的老頭,這些神話就是他教的。」

    風自儒有趣道:「真有蓬萊島,這個島嗎?難道它不是神話故事?」

    三寶道:「就因為是神話故事中的島,所以從那裡學來的話才叫神話,三頭牛!」

    冷雲忍不住道:「三頭牛是什麼?」

    四平道:「小時候叫你唸書,你不唸書,現在才到處問人,真丟臉,告訴你,三頭牛就是笨。」

    三寶補充道:「笨就是呆,所以你也可以叫竹本口木子,懂沒?笨呆子。」

    小賭這三個小賊頭、小混混,別的沒學會,這種不是學問的學問,他們懂的可不少。

    冷雲被兄弟倆一搭一擋,教訓的臉綠牙歪,硬是發作不得。

    小賭道:「有完沒完你們倆?怎麼還沒說你們胖,你們就喘成那副德性,等到了棲梅館,你們就自動去吊酒缸!」

    三寶和四平一聽,大叫:「我歹命嘍!」不敢再多廢話。

    小飛雪好奇道:「小賭,吊酒缸又是幹嘛?」

    小賭呵呵笑道:「吊酒缸,就是用繩子在脖子上掛一缸酒,讓他們聞得到,吃不到!」

    風自儒大笑道:「小賭,你好狠!」

    小賭得意道:「嘿嘿,這叫無毒不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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