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蜥蜴 正文 第十九章 真 相
    夜已深。

    書齋之內燃起了燈火。

    藥已煎敷在傷口之上,金針亦已度進了穴道一遍,丁鶴仍然還未醒轉,但是肌膚已沒有先前那麼蒼白。

    華方已離開書齋,由丁鶴引去客房休息。

    書齋外面的走廊燒著一壺藥,兩個捕快守候在旁邊。其餘六個捕快仍留在那邊蕭家莊。

    他們已搜遍各處,找不到紫竺。

    整個鳳凰鎮也沒有人看見紫竺,她就像已經在人間消失,已經不存在人間。

    龍飛親自外出找尋了一遍。

    得到的只是失望。

    司馬怒的屍體亦已被搬到走廊之上。

    對於他,華方只瞧了一眼,更沒有理會。

    他不憧得生死人,肉白骨,所以他絕不會在死人身上浪費時間。

    藥香隨風吹進了書齋。

    龍飛、鐵虎沐在藥香中,神態都顯得有些疲倦,鐵虎更顯著。

    他們對坐在竹榻之旁。

    竹榻上的丁鶴仍然赤裸著身子,這是華方的吩咐。

    龍飛方回來,衣衫盡濕,而且不停的滴水,一坐下,目光又落在丁鶴左肩背那顆黑痣上。

    燈光照耀下,那顆黑痣有如一條活生生的黑蜥蜴,彷彿隨時都會爬出來,又彷彿在吞噬丁鶴的肌肉,丁鶴的魂魄。

    鐵虎都看在眼內,他早已想問龍飛,一直都沒有機會。

    現在是機會了。

    但他的口方張開,龍飛已揮手阻止,道:「鐵兄,我知道你要問我什麼。」

    鐵虎道:「這最好不過,未知……」

    龍飛再截道:「如果你不厭累贅,無妨聽我再複述一次這兩天發生的事情。」

    鐵虎道:「似乎你昨天說的並不很詳細。」

    龍飛點頭道:「時間是一個問題。」

    鐵虎道:「現在有足夠的時間了?」

    龍飛道:「你聽過之後,有很多事情根本無須再問我。」

    鐵虎道:「我會留意聽好了。」

    這一次,龍飛說得很詳細,紫竺赤裸相對一節,在整件事情來說,並沒有任何影響。

    鐵虎有生以來從未聽過這樣詫異,這樣恐怖,這樣複雜的事情。

    他雖然絕略已聽過一次,但再次聽來,仍然被深深吸引。

    到龍飛將話說完,他竟然彷彿不知,猶自怔怔的望著龍飛。

    「就是這樣了。」龍飛以這句話來結束。

    鐵虎這會子,才如夢方醒,吁了一口氣,重複道:「就是這樣了?」

    龍飛道:「嗯。」

    鐵虎目光轉落在丁鶴那顆黑痣之上,道:「蕭玉郎的背後,也有一顆這樣的黑痣?」

    龍飛道:「位置,形狀,大小,簡直就完全一樣。」

    鐵虎嘟喃道:「難道真的是蜥蜴的作祟?」

    龍飛歎了一口氣!

    他這一口氣歎來顯得有些無可奈何,又好像另有深意。

    鐵虎居然聽得出,道:「龍兄有話只管說。」

    龍飛道:「這件事雖然如此複雜詫異,但細心一想,也不是全無頭緒。」

    鐵虎道:「我已經想得夠細心的了,現在仍然是一堆亂草也似。」

    龍飛道:「這因為你亦已入局,被事情迷惑。」

    鐵虎苦笑道:「你難道是局外人?」

    「相反,」龍飛道:「你知道我方才去了那裡?」

    鐵虎道:「我正要問你,外面下的雨並下大,你怎樣像落湯雞一樣。」

    龍飛道:「因為我和衣坐在溪流中,整整已浸了半個時辰。」

    鐵虎一呆道:「你腦袋不是有毛病的吧。」

    龍飛道:「就是因為有毛病,才浸在水裡。」

    鐵虎又一呆。

    龍飛道:「你也有。」

    鐵虎道:「別說笑。」

    龍飛道:「我浸在冷水之中半個時辰,腦袋才完全清醒。」

    鐵虎總算明白了。

    龍飛接說道:「然後我細心分析整件事,大膽的作了幾個假設。」

    鐵虎道:「說下去。」

    龍飛徐徐說道:「第一個假設,那一個怪人在途中與我相遇絕非偶然,乃是有意!」

    「目的何在?」

    「引起我的好奇心,追下去。」

    「問題來了。」

    「你是否指那個木像能夠說話?」

    「正是。」

    「我最初懷疑那副棺材有兩重,有人藏在棺材的底層說話,但細心一想,又不像。」

    「事賞那副棺材並沒有兩重,在義莊那邊,我已經仔細檢查過了。」

    「你跟我說過了。」

    「那麼木像的能夠說話,你又如何解釋?」

    「你有沒有聽過有所謂『腹語』?」

    「腹語?」

    「也即是以肚子來說話。」

    「這個我聽過,也見過一個能夠腹語的人。」

    「木像的說話,其實就是那個怪人在作腹語,所以才那麼怪異,有些兒不像人聲。」

    「有道埋。」

    「結果我追下去。」

    「主要我看還是因為那尊木像的相貌與丁姑娘一樣。」

    龍飛並沒有否認,點頭道:「這也就是那尊木像所以出現的主要目的。」

    「既非偶然,那輛馬車就是有意在楓林等候你了?」

    「不錯。」

    「可是那個怪人怎知道你那個時候必經那個地方?」

    「這一次我乃是專誠到來鳳凰鎮拜候師叔,商量一下我與紫竺的婚事,在來之前,我曾經寫了一封信,托人先行送來這兒。」

    「給誰?」

    「紫竺。」

    「信中寫了些什麼?」

    「我何時可至。」

    「問題莫非就出在那封信之上?」

    「紫竺並沒有收到那封信。」

    「你懷疑那封信就落在怪人的……」

    龍飛斷然道:「所以他知道我當日必經過那片楓林。」

    鐵虎道:「然則你是認為他有意引你到蕭家莊後院?」

    「毫無疑問。」

    「何以見得?」

    「我一路策馬狂追,始終都追下上,但始終都能夠保持一定的距離。」

    「哦?」

    「當時我那匹坐騎已經非常疲倦,越跑越慢,可是那輛車也相應慢了下去。」

    「也許那拖車的兩匹馬亦已經非常疲倦。」

    「以我看,要將我拋下,卻是容易得很。」

    「也許那個怪人以為他已經將你拋下了。」

    「那麼距離始終不變又如何解釋?」

    「世間上的事情,有時就是這樣巧。」

    龍飛歎了一口氣。

    鐵虎笑接道:「那個怪人也許真的有意引你到蕭家莊,卻又為什麼?」

    「讓我看看小樓那兒發生的種種怪事。」龍飛沉吟道:「雖然已入夜,我的行動毫無疑間仍然在他的監視之下。」

    「這是說他的耳目非常靈敏。」

    他的武功也絕不在我之下,否則也不能將我迫下馬車,以馬鞭擊下了我的飛環。

    「有道理,有道理。」

    「也所以,我一踏進那個莊院,怪事就適時發生。」

    「水月觀音的出現……」

    「乃是在三聲貓叫之後,那三聲貓叫異常恐怖。」

    「貓叫聲本來就恐怖得很,尤其是在靜夜中聽來……」

    「那三聲貓叫我卻懷疑是人為。」

    「小樓中不是有一支黑貓?」

    「那支大黑貂的叫聲顯然就沒有那麼響亮淒厲。」

    鐵虎笑道:「你的疑心比我還童?」

    龍飛沉聲接著道:「貓叫聲其實是暗號。」

    「暗號?」

    「那個水月觀音出來。」

    「貓叫聲是暗號,琴聲又是不是?」

    「是!」

    「又是什麼暗號?」

    「暗示我師叔從地道過來。」

    「哦?」

    龍飛歎息道:「所以我師叔在琴聲停下後不久,就在小樓中出現。」

    鐵虎道:「那個藍衣人你肯定就是你師叔?」

    龍飛歎息點頭。

    鐵虎目光一閃,道:「如此……」

    龍飛道:「我師叔與白仙君之間顯然,顯然……」

    他一連說了兩個顯然,仍然說不下去。

    鐵虎明白龍飛的心情,道:「有些話你下必直說的。」

    龍飛點頭,接道:「那無疑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鐵虎道:「最低限度白仙君也已死了三年。」

    龍飛道:「我師叔卻一直不知道,也所以有『想死我了』那種說話。」

    鐵虎「唔」一聲。

    龍飛道:「然後那個『白仙君』尖叫起來,白煙在樓中瀰漫。」

    鐵虎道:「以你推測,其中發生了什麼事情!」

    龍飛道:「那位『白仙君』尖叫聲中,拔出利器刺向我師叔,削斷了他的一支手指,他在驚惶之下,急忙從地道逃了回去。」

    鐵虎道:「丁鶴的武功……」

    龍飛道:「他雖然武功高強,但無論如何,怎也想不到『白仙君』竟然會在不動聲息中,動兵刃去刺他!」

    鐵虎道:「可是他應該問一問究竟才是。」

    龍飛道:「那個時候第三者已經出現了。」

    鐵虎道:「你說過聽到有第三者的笑聲。」

    龍飛道:「那個什麼人也好,我師叔當然也會倉皇離開。」

    鐵虎點點頭道:「畢竟作賊心虛。」

    龍飛心中一痛。鐵虎接道:「白煙散後,那些人與及木像屏風的消失,相信也是利用那條地道了。」

    龍飛目光一閃,沒有作聲。

    這剎那之間,他似乎又有所發現。

    鐵虎轉問道:「那個『白仙君』當然也就是蕭玉郎所化裝?」

    龍飛道:「嗯。」

    「你說他為什麼化裝成他母親那樣子?」

    「這也許並非他的主意。」

    「哦?」

    「以我看,他甚至不由自主。」

    鐵虎更奇怪。

    龍飛的語聲更低沉,道:「天竺有一種叫做『攝心術』的武功心法。」

    鐵虎道:「我聽說過,怎麼,難道你也……」

    龍飛道:「我懷疑蕭玉郎乃是中了攝心術,心神完全被那個怪人控制,一切的作為其實都是那個怪人的主意。」

    鐵虎沉吟了一會,說道:「那麼他的死……」

    龍飛道:「他心神既然被那個怪人控制,自殺被殺都沒有分別了。」

    「那個怪人為何要……」

    「再沒有利用價值的東西留下來幹什麼?給我們查詢?」龍飛一頓道:「蕭玉郎心神儘管完全被控制,在未被控制之前,仍然是有記憶的。」

    鐵虎點頭道:「殺了他,再利用二愣子送回來,也虧他想得出來。」

    龍飛道:「這件事也因此就更加詭異了。」

    鐵虎道:「那麼蜥蜴從蕭玉郎的口中爬出來,在白仙君那尊木像的口中出現,這些也都是人為的了?」

    龍飛道:「也都是。」

    鐵虎道:「然則你以為這個又是誰?司馬怒?」

    龍飛道:「司馬怒只是一個傀儡。」

    鐵虎笑笑,道:「好像司馬怒這一種人……」

    龍飛道:「我看他也是被攝心術所制了。」

    「他與你的決鬥斷腸坡……」

    「當時他是正常的。」

    「你是說他來到這裡之後才……」

    「應該是。」

    「他無端走來這裡幹什麼?」

    「找我。」

    「何故?」

    「伺機給我一刀!」龍飛皺眉道:「在離開斷腸坡的時候,我看他已有不肯罷休之意。」

    「那索性合作就是,何苦又多此一舉!」

    「那個怪人這一次的所為,並不是為了我,再說,司馬怒那種人,是不會與人合作的,以我推測,他是必追躡在我的身後,無意發現了那個怪人的什麼秘密,卻給那個怪人發覺拿下,然後再加以利用。」

    「殺蕭若愚的果真不是他?」

    「檀木的氣味是一個很好的證據。」

    鐵虎點頭無言。

    龍飛接道:「我們追著刀斬蕭若愚那個紅衣怪人到小樓那裡,就不知所蹤,表面看來乃是擊碎對門那扇窗戶,越窗逃去,其實乃是潛入了地道中,擊碎窗戶不過在引開我們的注意。」他還有說話:「當時我曾經小心的檢查過窗外那一帶,顯然並沒有人走過的痕跡。」

    鐵虎道:「其實司馬怒已經給安置在地道之內了。」

    龍飛頷首道:「那個怪人進去之後就指使司馬怒從地道闖入那邊書齋,一面刀斬我師叔,一面呼我師叔殺人滅口!」

    鐵虎道:「丁鶴給斬了一刀,人從酒醉中痛醒,自然就一劍刺去!」

    龍飛道:「司馬怒人如白癡,自然就避不過那一劍。」

    鐵虎道:「那個怪人難道不怕司馬怒被丁鶴拿下來?」

    龍飛道:「這方面他早已考慮到。」

    鐵虎冷笑道:「不成丁鶴的醉酒,也是被攝心?」

    龍飛道:「攝心術並不是對所有人都有效的,好像我師叔那種高手,攝心術對他未必能發生作用了。」

    鐵虎道:「然則是不成知道丁鶴已醉倒?」

    「未必。」

    「哦?」

    「他若是知道我師叔醉成那樣子,一定不肯讓司馬怒那樣做。」

    「為什麼?」

    「萬一司馬怒亂刀砍死了我師叔,我們聞聲趕到去,將司馬怒拿下來,豈非就前功盡費?」

    「可是……」

    「你知否我師叔何以有『一劍勾魂』之稱?」

    「莫非他不出劍則已,一出劍就必殺人?」

    「一點不錯。」

    「如此……」

    「好像司馬怒那樣子突然闖入,揮刀便砍,即使他沒有醉酒,但在正常之狀態之下,除非他的腦袋有毛病,否則一定會拔劍迎擊!」

    「他的腦袋有沒有毛病?」

    「沒有。」

    「我也沒有,所以換轉我,也一樣會迎擊。」

    「司馬怒倘真被攝心術所制,根本就完全不會閃避,換轉你,也一樣一鐵鏈砸死他。」

    「即是說,無論丁鶴如何,司馬怒都是死定了。」

    「那個怪人就是肯定司馬怒必死,才敢膽來此一著。」

    「果真一如你所說,這個人也可謂老謀深算了。」

    龍飛緩緩道:「我師叔退隱鳳凰鎮,不與江湖人交往,已經有十多年。」

    鐵虎沉吟道:「你的意思是那個怪人若非丁鶴的老朋友,也必是丁鶴的老仇人?」

    龍飛道:「朋友當然不會這樣做,仇人又何需裝神扮鬼?」

    鐵虎道:「那個怪人想必是丁鶴、蕭立共同仇人,自問不是兩人的對手……」

    龍飛截口道:「既然是老謀深算,又怎會不知道他們兩個已不相往來,盡可以個別擊破?」

    他淡然一笑,接道:「朋友間未必就不會結怨,朋友往往也就是仇人。」

    鐵虎嘟喃道:「你又在賣什麼關子呢!」

    龍飛忽然歎了一口氣,道:「任何事情之所以發生都不會沒有動機。」

    鐵虎道:「這件事情動機又何在?」

    龍飛道:「在報復奪妻之恨!」

    鐵虎一怔道:「哦?誰奪誰之妻?」

    龍飛道:「在這件事情之中,出現的人雖然多,有那種關係的只有三個人。」

    鐵虎聳然動,於是說道:「你不是在說……」

    龍飛目光一落,又落在丁鶴後背那顆形如蜥蜴的黑痣之上,道:「我師叔背後的這顆黑痣與蕭玉郎背後那顆位置,形狀,大小,完全都一樣,放開蜥蜴作祟這個可能不談,你以為怎樣才可能有這種現象發生?」

    鐵虎又是一怔,半晌才回答道:「遺傳?」

    他的神情變得很古怪,龍飛比他更古怪,啞聲道:「不錯,是遺傳。」

    鐵虎吃吃地說道:「你不是懷疑丁鶴跟蕭玉郎是父子的吧?」

    龍飛徐徐道:「我事實如此懷疑。」

    鐵虎道:「那麼丁鶴與白仙君之間豈非就……」

    龍飛歎息道:「你不是早已如此懷疑了!」

    鐵虎摸著鬍子,喃喃道:「地道將那座小樓與這間書齋相連在一起,要往來的確方便得很,且神不知鬼不覺。」

    龍飛道:「紙又焉包得住火?」

    鐵虎說道:「蕭立到底不是一個老糊塗。」

    他一頓接道:「你方才不是說過,他告訴你是因為丁鶴與白仙君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情,所以與丁鶴疏遠。」

    龍飛道:「當時我仍然有些懷疑,但看了這顆黑痣……」

    他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垂下頭。

    鐵虎道:「蕭立與丁鶴出生入死,當然不會不知道丁鶴背後有這樣的一顆黑痣。」

    「當然。」

    「蕭玉郎既然是他的兒子,他當然不會不看蕭玉郎的裸體。」

    「小孩子裸體的時候本來是很多,尤其是男孩子。」

    「他當然也不會不懷疑蕭玉乃是鶴與白仙君所生,並不是自己的兒子。」

    「當然-」鐵虎鐵青著臉道「你是說,那個人不是別人,就是蕭立?」

    龍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我確是這樣懷疑。」

    鐵虎怔住在那裡。

    整個書齋立時陷入一片寂靜。

    難言的寂靜。

    令人心寒的寂靜。

    夜風透窗。

    鐵虎倏的猛打了一個寒噤,沉聲道:「蕭立想必是仍不敢肯定,小樓的種種怪事,就是他意圖證明丁鶴與白仙君是否有染。」

    龍飛道「也許是原因之一。」

    鐵虎道「白仙君已經死了三年,人死不能復生,所以他只有利用蕭玉郎化裝白仙君?」

    龍飛道:「嗯。」

    鐵虎道:「那麼他誘你到來……」

    龍飛道:「卻是利用我做證人,證實我師叔乃是殺害他兩個兒子的兇手。」

    鐵虎道:「你已經懷疑兇手就是丁鶴了。」

    龍飛黠點頭,道:「事實我師叔最值得可疑。」

    鐵虎沉吟道:「殺丁鶴之子,藉丁鶴女婿之口,證明了丁鶴的罪行,連丁鶴的女兒也劫走,若是事實,這報復也未免太狠辣了。」

    龍飛歎息道:「愛妻不忠,摯友不義,豈非如此,又怎消他心頭之大恨?」

    鐵虎皺眉道:「問題又來了。」

    龍飛道:「是不是蕭玉郎不是他的兒子,難怪他下此毒手,但是蕭若愚……」

    鐵虎道:「難道也不是他的兒子?」

    龍飛道:「蕭若愚相信是,他卻是一個白癡。」

    鐵虎道:「白癡又如何?」

    龍飛道:「已等於死了一半,在白癡本身來說,也根本沒有所謂死生,什麼都一樣,正常的人看來,亦有生不如死的感覺,身為父母的這種感覺更加強烈。」

    「虎毒不食兒!」

    「以我看!蕭立也忍心殺死蕭若愚,但他處心積慮的計劃,眼看就因此功虧一簣,迫使他不能不忍心痛下此毒手。」

    「莫非蕭若愚是在義莊中瞧出了那個怪人就是蕭立?」

    「也許他是在家中見過蕭立裝神扮鬼,無論是怎樣也好,他說出那種說話,必有所見,知道那個怪人是他父親。」

    「有一點不知道你有沒有留意。」

    「蕭若愚被殺的時候,蕭立去找那位華方老先生?」

    「正是。」

    「方纔我已經問過老先生,他其實已經隱居在鳳凰鎮郊東不遠的一個村落中,離開這裡並不太遠,蕭立除非不知道,否則沒有理由去那麼久,回來的時候更且大汗淋漓。」

    「你以為他殺人之後,溜入地道之中,指使司馬怒殺進書齋,一方面嫁禍,一方面引開我們注意,才趕赴東郊,找華方回來?」

    龍飛點頭。

    鐵虎忽然上上下下的打量龍飛好幾遍!

    龍飛一直到鐵虎的眼睛停止移動,才開口說道:「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

    鐵虎道:「哦?」

    龍飛道:「龍飛這小子的腦袋是不是出了毛病?」

    鐵虎大笑道:「到底是不是?」

    龍飛手捏著前額道:「不是。」

    鐵虎道:「怎麼你會生出這麼可怕念頭。」

    龍飛道:「事實的本身原就是可怕得很。」

    鐵虎摸摸鬍子道:「看來我也得走去那條小溪浸浸了。」

    龍飛笑笑!他的笑容苦澀得很!

    鐵虎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道:「你的假設果然是大膽得很!」

    龍飛道:「大膽假設,細心求證,豈非就是你們的金科玉律?」

    鐵虎連連點頭,道:「幸好你沒有幹我這一行。」

    龍飛道:「為什麼?」

    鐵虎人笑道:「否則那裡還有我立足的餘地!」

    龍飛想不到鐵虎這個時候居然還有興趣說這種笑話,不由得一怔!

    鐵虎接問道:「你到底一共作出了多少個假設?」

    龍飛道:「這也成問題?」

    鐵虎搖頭,正容答道:「你所作的假設我不能不承認都很有道理。」

    龍飛歎息道:「可惜盡都是假設,一些證據都沒有。」

    鐵虎道:「這的確可惜得很。」

    龍飛道:「所以目前你仍然寧可相信黑蜥蜴作祟這一種解釋。」

    鐵虎道:「這一種解釋的證據是不是已經足夠?」

    龍飛道:「最低限度活活的黑蜥蜴到目前為止我們已經見過兩條。」

    鐵虎沉默了一會,緩緩道:「蕭立人看來非常豪爽,出了名是一個正直的俠客,也不像一個狡猾之徒。」

    龍飛道:「看來也的確不像。」

    鐵虎說道:「不過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

    龍飛道:「所以你對他仍然還有些懷疑。」

    鐵虎道:「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對於任何人我都有些懷疑!」

    龍飛笑笑不語。

    鐵虎一皺眉,又說道:「以蕭立性情的剛直,似乎沒有理由會想得出這種詭訐。」

    龍飛說道:「蕭立性情看來不錯是剛直得很,但絕非你說的那麼腦筋不懂得轉彎?」

    鐵虎道:「從那裡見得?」

    龍飛道:「從他的奪命三槍!」

    鐵虎道:「你跟他交過手了?」

    龍飛搖頭道:「你忘了我跟蕭若愚在義莊之內曾經交過手?」

    鐵虎恍然道:「嗯。」

    龍飛道:「蕭若愚的武功,乃是得自蕭立的真傳,當時他所使用的毫無疑問就是奪命三槍中的招數。」

    鐵虎道:「應該就是了。」

    龍飛道:「蕭立果真一如你說的那麼剛直,又怎會想得出那麼詭異的槍法。」

    「不錯不錯!」鐵虎連連黜頭。

    龍飛歎息道:「事情果真一如我假設,那麼這個人思想的靈活,毫無疑問絕非一般人能及,我們要找到他的犯罪證據,只怕不容易。」

    鐵虎卻大笑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龍飛道:「話是這樣說。」

    鐵虎道:「憑我的經驗,以及你的聰明,事情倘真一如你的假設,遲早一定會被我們找出證據來的!」

    龍飛道:「到時候就是能夠將他繩之於法,又有什麼用?」

    鐵虎道:「話不是……」

    龍飛道:「也許他完全達到目的之後,自動將真相告訴我們。」

    鐵虎道:「哦……」

    龍飛道:「你幹了那麼多年捕頭,難道還不明白罪犯的心理。」

    鐵虎道:「一般來說,在目的達到之後,大都會樂極忘形,甚至於惟恐他人不知。」

    龍飛道:「一件罪案的解決,成功的地方,並不在於破案拿人,乃在於防範未然。」

    鐵虎苦笑道:「這件事情的開始,可是一些跡象也沒有。」

    龍飛道:「所以一開始,我們便已失敗了一半。」

    鐵虎道:「這卻是無可奈何。」

    龍飛說道:「因為我們都沒有一雙天眼!」

    鐵虎微喟道:「所以這種失敗在我來說已經習慣。」

    鐵虎亦自一聲微喟,道:「現在我們都知道這件事情仍然未結束,仍然在進行,都知道又一個人面臨死亡,卻是一些也都不知道能否及時制止。」

    鐵虎道:「你是說紫竺。」

    龍飛無言頷首,憂形於色!

    鐵虎道:「以你看,她現在仍然生存嗎?」

    龍飛道:「希望就如此。」

    鐵虎道:「你浸在溪水之中那麼久,有沒有想到她可能被藏在什麼地方?」

    龍飛面上憂慮之色更濃,道:「現在我仍然茫無頭緒。」

    鐵虎忽然打了一個哈哈,道:「吉人自有天相,小龍你也不必過慮。」

    龍飛淡然一笑,緩緩站起身子。

    鐵虎急問道:「你又要往那裡去?」

    龍飛道:「到院外走走。」

    鐵虎道:「散散心也好。」

    他連隨亦站起來,道:「我也得到外面走一趟,教手下兒郎小心一下蕭立的行動。」

    龍飛並沒有異議,舉步走出去。

    夜更深,距離黎明仍然有一段時候。

    漫漫長夜,如何待到破曉?——

    lin 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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