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俠沈勝衣 正文 第二十七回 計中計
    閃電一樣的劍光一閃,風入松長劍三尺已然刺至,劍尖與牆壁之間的距離絕不會超過一寸。變比大法師若不是破牆而過,風入松的劍便會刺在他身上。劍一招十三刺,但變化大法師身形一消失,風入松的劍勢便同時停頓。他在劍上的造詣,早已到了收發自然的地步。劍勢一停頓,他的身形便倒退。蓬然一聲,無數磚碎同時從那個人形的牆洞疾射了過來!風入松偏身一閃,讓開大半的破碎,劍一劃,其餘的亦盡被劍擊下。

    他身形一展,便待再衝前,耳中突然又聽到嘩啦一聲巨響。

    「哦?」風入松白眉剎那飛揚,方待欺前的身形倏地往上拔起,直撞向大殿屋頂。

    頭未到,掌先到,霹靂一聲,屋頂被他的左掌震碎了一個大洞,他人劍肇即穿洞而過,劍立展,一團耀目的劍光迅速裹住了他的身形。並沒有任何襲擊,風入松猶如沖天怒鶴,從瓦面破洞穿出,再往上拔起了差不多一丈,才弧形落下。劍光那剎那更盛,他整個身子就像是刺蝟一樣佈滿了無數尖刺!被他一掌震碎的瓦片這時候已落下,一接觸到他身外的劍光,又飛開。一飛開便化成了碎塊撤下!

    劍光快散,風入松劍勢已完全停頓,一腳獨立在破洞的邊緣,屋頂風急,他渾身衣衫飛舞,看似便要凌空飛去,但再看人似穩如泰山!在他的前面,另外有一個破洞,灰塵猶在飛揚,顯然是方才裂開的。是不是變化大法師從這個破洞脫身出來?

    風入松不能夠肯定,他是因為聽到瓦面磚碎的聲響才拔身衝破瓦面而追出來的,可是他並沒有看見變化大法師。人在半空,周圍的情形已就在他眼中,並不見有人影飛馳。

    難道變比大法師的輕功如此高強,片刻無蹤?抑或他衝破瓦面而出來,立即躲藏一旁?

    抑或他根本就沒有出來?

    風入松完全不能夠肯定。這個大法師給他的感覺也正是莫測高深。他屈起的一雙腿終於在瓦面上放下,無聲放下,整個身形凝結不動,傾耳細聽。

    瓦面上有呻吟聲,有急步走動之聲。那是慕容孤芳未倒下的手下在走動,變比大法師若是混在其中,實在不容易察覺。風入松細聽一會,白眉再揚,突喝道:「變化大法師!」喝聲如青天陡裂,疾走雷霆,瓦面也為之震動。一頓接喝出:「我們還未分勝負,你給我出來。」

    靜夜中,這喝聲足以傳出很遠,變化大法師無論在什麼地方,也應該聽到,卻沒有回答。風入松等了一會,身形陡動,在瓦面上,疾馳了一圈,颼一聲,飛鶴一樣倒射了開去,凌空一個翻滾,飛落在數丈外的寺牆之上!他身形方穩,那座寺院的瓦面突然倒塌下去,激起了漫天灰塵。

    驚呼聲四起!風入松目光銳利如劍,矯然一鶴,從寺牆上再掠起,掠上牆外一株高松之上。那道高牆幾同時倒塌。他內功的造詣顯然也登峰造極,瓦面上疾馳一圈,便已將瓦面完全震碎,高牆上一蹬,高牆亦被他內力摧毀!

    高松上風更急,風入松衣衫獵獵飛舞,如劍目光盯著寺院的周圍。一群黑衣漢子四方八面倉惶從寺院中奔出,他目光雖然銳利,黑夜中卻也看得並不清楚。變化大法師是否會混在其中,風入松看不透。他倏地冷笑,道:「早該將武土帶來,教他們一個也跑不了。」

    語聲一落,彈劍,「嗡」的劍作龍吟。龍吟聲盡,劍鋒入鞘。風入松鶴然立在樹梢之上,並沒有飛走,若有所待。

    一里之外,步煙飛、紅衣老人雙雙如箭矢飛射向前。

    在他們前方不遠,一輛馬車正在飛快地奔馳,鞭擊聲響徹夜空。紅衣老人突然道:

    「不要等我,先去將馬車劫下!」

    步煙飛道:「好的!」紅衣老人道:「要小心!」步煙飛道:「我會小心的!」一句話才五個字,這句話說完,她人已超越那個紅衣老人差不多三丈!紅衣老人看在眼內,一笑,自語道:「再過些時,就是在平原之上,能夠追上她的人只怕也沒有幾個的了。」

    他的身形並沒有停下,一提氣,更迅速,但距離步煙飛反而更遠了。

    只因為步煙飛身形亦放盡,並沒有停下來,那片刻又已領前很多。月光下,步煙飛簡直就像已化成了一縷輕煙。幾個起落,她已經追上了那輛馬車,凌空一縱,掠上車頂,著足無聲。趕車的是一個中年黑衣漢子,一點也沒有察覺,冗自鞭下如雨,催馬急奔。

    他無疑是一個駕車的好手,可惜黑夜之中,無論人抑或馬都難免大受影響。他駕車的技術儘管是一流的,內功卻不是一流。黑夜駕車,雖然也很有經驗,但這樣飛馳,卻是破題兒第一道,跟隨慕容孤芳這麼多年,事實亦未嘗這樣子狼狽。

    車廂簾子低垂,燈光外透,簾子上卻不見人影,慕容孤芳是否在其中亦頗成疑問。

    步煙飛掠上車頂之際,已準備隨時遭遇襲擊,但竟然完全沒有,難道車廂中的人竟然毫無感覺。步煙飛身形停下,旋即呼喚道:「駕車的,你將車子停下來,可以不可以?」

    語聲一落,身形已凌空,「忽哨」一聲,一條馬鞭從她腳下掃過。駕車的冷不提防有人在車頂呼喚,入耳驚心,渾身猛一震,驀地一抬頭,反手就一鞭掃出!他的反應不能算慢,只可惜步煙飛身形更快,鞭未至,身形已凌空。凌空一折,落在車座之旁,那一份迅速,簡直就匪夷所思!馬車猶在奔馳,這判斷,這輕功的高強,簡直已可以稱得上出神入化!

    駕車漢子心頭抨然,拋鞭,拔刀,一刀方待斬去,步煙飛一肘已撞在他的右肩之上。

    他一聲驚呼,連人帶刀被撞下車座,立腳不穩,在地下一連打了兩個滾。「刷」一聲,一把長刀幾乎同時穿透車板,從車廂內刺出,刺向步煙飛!刀未到,步煙飛人已飛離車座,落在拖車的兩匹馬中左面那一匹之上,纖手輕拂,輕叱一聲,兩匹馬竟給她喝停,希聿聿人立而起,前蹄一奮落下。馬車亦停下。

    步煙飛並沒有摔下馬,也竟然就立在馬背上!車廂前面的車簾子即時一掀,三支駑箭品字形射出!步煙飛一閃避開。車廂的簾子落下,不再見掀起,也毫無聲息。

    紅衣老人迅速趕至,他方從馬車上跌下的那個黑衣漢於的身旁掠過,那看似傷重倒地不起的黑衣漢子突然一滾身躍起,長刀疾斬向紅衣老人的雙腳!紅衣老人彷彿早知道有此一著,刀未到,腰已然已,身形凌空一閃,刀便從他的腳旁斬空!他的右腳旋即踢出一腳將那個黑衣漢子連人帶刀踢出丈外,左腳接著落地,身形再起,一掠竟三丈,落在車廂的後面。

    步煙飛那邊身形同時從馬背上報起來,飛燕般凌空一翻,亦落在車廂後面,又正落在紅衣老人的身邊。只見她臉不紅,氣不喘,接道:「車廂內有人。」

    紅衣老人道:「是男是女?」步煙飛道:「不知道,方纔他掀起了一角簾子,向我射出了三支駑。」紅衣老人一皺道:「之後呢?」步煙飛道:「再沒有別的反應,連聲音都沒有。」紅衣老人忽道:「車廂內的確有人,若非只一個,其他的必然都是高手!」

    步煙飛「哦」的一聲。紅衣老人解釋道:「我聽到一個人的呼吸聲,慕容孤芳若是在車廂之內,她的身旁,怎會有武功這麼低的人。」步煙飛傾耳細聽,應道:「我也聽到了。」紅衣老人忽然道:「車內是什麼人,請出來一見!」

    沒有回答。紅衣老人再等了一會,道:「不出來,我們可要進去了!」

    一個低沉的語聲旋即從車廂內傳出來,道:「請!」語聲雖然低沉,仍然可以分辨得出是男人的音。

    紅衣老人接問道:「只是閣下一個人?」

    低沉的語聲道:「是不是,你進來一看不就清楚明白?」

    紅衣老人道:「可惜我們現在忽然改變了主意,不想進來了。」

    「你……」低沉的語聲顯得有些急躁,只說出一個「你」字。紅衣老人長劍即時出鞘。無聲的出鞘,他的身形同時展開,繞著車廂迅速地一轉,劍光飛閃中,一陣陣令人牙齦發酸的聲音從車廂四壁傳出來!車廂內那個低沉的語聲又響起,已變得尖銳,喝問道:「這是幹什麼?」語聲甫落,紅衣老人身形暴長,左掌疾擊在車廂上,「叭」的一聲,整個車廂上差不多兩尺的一節連車頂疾飛了起來。方纔他繞著車頂一轉,竟然就已將車廂那一節削斷,出劍的迅速,腕力的強勁,不可謂不驚人。那左掌一擊!亦同樣迅速強勁,一擊即退,倒退回步煙飛身旁。

    車門亦同時被震開,車廂內的情形畢露無遺!

    車廂內只有一個人,一個中年人男人。他一身白衣,面色與衣色差不多一樣白,也不知是天生如此.還是燈光影響,抑或嚇成這樣。在他的右手握著一個燭台,只插著一支正在燃燒的蠟燭。那支白蠟燭兒臂粗細,燭蕊也祖細如手指,散發者強烈的光芒。

    他的左手抱著一個黑箱子,丁方一尺,一條白繩子從一側垂下,長不過尺餘,末端距離燭火才不過兩三寸。看見這樣的一個人,紅衣老人不由自主地一怔。那個白衣人的一雙手都在發抖,連語聲也直顫抖,突然道:「你們不敢走近來。」

    步煙飛笑道:「誰害怕你了!」舉步走過去,冷不防被紅衣老人一把拉住。紅衣老人沉聲道:「不要上他的當,他左手抱著的是一盒火藥。」,「火藥?」步煙飛不由得一呆。白衣中年人聽得說,臉色卻一變,怪叫一聲右手燭火猛一落,燃燒著了黑盒子的那條白繩子。那條繩子「嗤」的火蛇一樣飛捲起來!

    紅衣老人急喝一聲:「退!」拉著步煙飛,疾往後倒退。兩人的輕功都非比尋常,這一退更迅速,車廂那邊灼目的光芒一閃,「轟」然一聲震撼寂靜的荒郊,周圍的空氣也激盪起來,紅衣老人、步煙飛雖然遠退三丈,仍然有一陣窒息的感覺。

    「轟」然爆炸聲之中,那個黑盒子立即粉碎,白衣中年人亦支離破碎,血肉橫飛,剩下來那大半截車廂像紙一樣同時片片碎裂,激飛!

    拖車的兩匹馬驚嘶,狂奔!車廂四壁已燃燒起來,那輛馬車火龍般飛舞在黑暗中,迅速地遠去!紅衣老人看在眼內,倒抽了一口冷氣,步煙飛一個身子亦顫抖起來,緊挨著紅衣老人,面色已發白!她方纔若是走近,勢必就會像那個白衣人一樣,被火藥炸碎。

    紅衣老人目隨那輛燃燒著的馬車遠去,脫口道:「好厲害的火藥,好厲害的慕容孤芳!」

    步煙飛道:「慕容孤芳不在車廂之內,我們是中計了。」紅衣老人點頭道:「那個變化大法師的出現,本來就是慕容孤芳的詭計,我們看見他拚命攔阻,再聽到車馬聲響,只道是他在拖延時間,讓慕容孤芳上車逃走,事實上慕容孤芳卻不在車上。」

    步煙飛鼻哼一聲,道:「大法師也會說謊……」紅衣老人道:「你莫非忘了大法師也是人,沒有人不說謊的。」步煙飛道:「包括你在內。」紅衣老人道:「我也不例外。」

    步煙飛輕聲向道:「方纔你是不是說謊?」紅衣老人搖頭,道:「不是。」步煙飛抿唇一笑,道:「幸虧你及時看出那是火藥。」

    紅衣老人道:「他那個樣子,我實在想不出那個黑盒子之內除了火藥之外還會是什麼。」步煙飛道:「那個慕容孤芳想必已意料到襲擊古剎的的可能會追上那一輛馬車了。」紅衣老人道:「她實在是一個聰明人。」步煙飛皺眉道:「奇怪,那麼多人不惜為她拋卻性命。」紅衣老人道:「這才是她最可怕的地方,幸好方纔那個白衣人面臨死亡之際,仍不免大感躊躇,否則他實在有很多機會用那一盒火藥將我們炸傷,甚至於炸死。」

    步煙飛「嗯」的一聲,接道:「人說千古艱難唯一死,倒不是全無道理。」紅衣老人目光一閃,沉吟道:「慕容孤芳不在車內,若非從另一個方向逃走,勢必仍然在古剎內,這個人詭計多端,那個變化大法師武功又那麼高強,風入松一不小心,不難為他們所算,我們得趕回去看一看。」

    步煙飛道:「若是慕容孤芳要暗算他,只怕早已下手了。」一頓轉問道:「那個老頭兒出手狠辣,只怕他不是什麼好人。」

    紅衣老人笑笑道:「不錯,他出手狠辣,性情也偏激得很,但嚴格說來,仍然算得上是一個大好人。」

    步煙飛道:「他真的是大理國的劍師。」

    紅衣老人道:「這倒是不假,我們走!」語聲落處,身形展開。步煙飛連忙亦展開身形,一面道:「希望我們趕回去,還不會太遲。」紅衣老人道:「希望就是了。」

    兩人的身形又如箭離弦,飛射在黑夜的荒郊小路上。

    步煙飛俠義中人,紅衣老人顯然也俠心仁膽,這從他對付沙家七雄那些手下,只是以劍削斷他們手中的弓弦已可想而知。從他以劍封住慕容孤芳那些手下的穴道,亦一樣看得出來。兩人一心趕回去搶救風入松,身形比追趕那輛馬車的時候竟然還要迅速。到他們趕回古剎門前,古剎的瓦面卻已倒塌,殿堂內燈火盡滅。步煙飛腳步一停,嚷起來:

    「怎會這樣的,那個老頭兒不知怎樣了。」

    紅衣老人皺眉道:「我們還是仔細地搜索一下。」他們方待動身,「不用!」一聲就從天而降,風入松應聲飛鶴一樣從旁邊一株松樹的樹梢掠下來。紅衣老人應聲抬首,目光及處,立即道:「我們不用進去了。」語聲未落,風入松已落在他們面前,大笑道:

    「兩位這樣關心老夫安危,老夫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說話。」

    紅衣老人道:「風兄沒有事?」風入松道:「托賴平安。」步煙飛接問道:「老前輩,那座古剎的倒塌,又是怎麼一回事?」風入松笑道:「是我將瓦面踏碎,也只是瓦面而已,傷人也有限。」

    步煙飛道:「是為什麼?」風入松道:「氣不過那個大法師。」步煙飛又問道:

    「那個大法師又怎樣了?」風入松道:「出家人不訂狂語,那個大法師卻只怕沒有一句真實話。」

    步煙飛噗哧笑道:「這倒是不錯。」風入松道:「兩位離開之後,他看見兩位輕功如此之高強,大為震驚,一派無心戀戰的表情,突然撞破後面牆壁逃去,待我追上前,無數磚石從牆洞射出,屋頂接著了聲巨響,我只道他掩破瓦頂,從瓦面上開溜,也迫上瓦面,哪知道四顧無人。」

    步煙飛笑道:「像他那種高手,竟然會用出這種伎倆,實在是出人意外。」風入松道:「可不是,奇怪周圍卻不見他的蹤影,他若是存心趕去救援慕容孤芳,沒有理由仍留在古剎之內。」

    步煙飛道:「他那樣做只是為了自己脫身而已。」

    紅衣老人沉吟道:「以風兄推測,慕容孤芳在不在古剎之內?」

    風入松肯定地道:「一定在,否則那個禿驢也不用那樣子與我們周旋。」紅衣老人道:「他若是存心掩護慕容孤芳離開,這座古剎之內只怕就另有離開的秘密途徑。」

    風入松道:「毫無疑問。」一頓又說道:「若是我手下武士現在都在,事情可就簡單了。」

    紅衣老人點頭,道:「有些事情的確需要很多人才能夠做出來。」風入松道:「有些時候的確是的。」他目光再轉向古剎那邊,道:「不過怎樣也好,我們今夜總算已達到目的把慕容孤芳嚇了一大跳!」

    步煙飛道:「一個人驚慌之下,難免會出錯的。」風入松道:「慕容孤芳也許會例外這個女人實在不簡單。」

    步煙飛忽然道:「我本來很喜歡她的。」風入松道:「是麼?」

    步煙飛道:「因為她實在很了不起,幕容世家傳到她這一代,聲譽反而日隆,誰知道她竟然竟然就是那個紅梅盜。」風入松皺眉道:「我不知道她做紅梅盜目的是什麼,但可以肯定,其中不無貪心的意識存在。」

    步煙飛歎息道:「貪心本來就是人的一種本性,就是我,也很貪心的。」

    風入松「哦」的一聲。步煙飛轉望那個紅衣老人,道:「老人家,你說是不是?」

    紅衣老人微笑道:「有時我也很貪心。」風入松笑笑道:「我也是的,正如現在,雖然能夠嚇慕容孤芳一大跳,我卻並末滿意。」紅衣老人道:「她計中有計,到這個地步,我們總不能守候在這附近,等候她出現。」風入松道:「當然。」仰首望天,道:「長夜已將盡,我們一夜辛勞,現在應該回去休息了。」

    紅衣老人道:「實在應該回去了,風兄仍然住在快活林?」風入松搖頭道:「不是。」一笑接道:「快活林中幕容孤芳耳目眾多,而且住不下我們那麼多人。」

    紅衣老人道:「風兄的消息,卻仍然如此靈通。」風入松笑道:「因為我自己雖然不在,我的人有不少在,所以快活林中的情形,我無不瞭如指掌。」一頓接道:「只有一個地方例外。」

    紅衣老人道:「白玉樓居住的那一座莊院?」風入松道:「正是。」紅衣老人笑笑道:「我們現在卻正要到那裡去。」風入松苦笑,道:「幸好我沒有打聽你的一切。」

    紅衣老人道:「風兄就是打聽,也打聽不到什麼。」風入松道:「以你武功的高強,絕非無名之輩,希望能夠有一天,知道你高姓大名。」

    紅衣老人道:「也許有此一天。」

    風入松微喟,道:「中原武林中人難道一個個都是這麼高深莫測?」

    步煙飛笑應道:「只是部分。」風入松道:「這一次卻讓我遇上這麼多白冰、白玉樓父女,沈勝衣,方重生,變化大法師,慕容孤芳,還有你這位紅衣老人,沒有一個不奇怪。」他苦笑了一笑,接道:「我實在看不透。」步煙飛道:「我總算是例外的吧。」

    風入松道:「也不全是,你有些話,我根本聽不橫。」步煙飛笑道:「每一個人都有些話是別人聽不懂的。」風入松大笑,道:「甚至連我也不會例外。」

    步煙飛道:「所以老前輩別盡說別人奇怪。」風入松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

    接著又大笑,一頓道:「我們也該走了。」

    紅衣老人道:「風兄走哪邊?」風入松道:「不是快活林那邊,就此別過!」語聲一落,身形疾掠了出去,果然不是快活林那個方向。

    紅衣老人立時道:「煙飛,我們到快活林去!」步煙飛欲言又止,終於點點頭。兩人的身形旋即展開,向快活林那邊疾掠了過去,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這時候,天色更黑暗,猶如潑墨,冷月已遠在天邊。黎明前的一刻也就是最黑暗的時候。

    步煙飛隨著紅衣老人奔出了差不多半里,忽然伸手拉住了紅衣老人的右手,身形亦緩下,紅衣老人的身形亦緩下來。這時候,他們正在一個小山坡之下。步煙飛方向一轉,上了那個小山坡,紅衣老人也隨著掠了上去。

    兩人的身形同時停下。步煙飛立即道:「這裡應該安全了。」

    四面都是曠野,若是有人來,無論從哪一個方向,都難以逃過他們的眼睛。紅衣老人笑問道:「你要幹什麼?」

    步煙飛幽怨地望著他,反問道:「你說呢?」紅衣老人雙手一翻,抵住下領,一掀,整塊臉皮竟然都給他剝了下來。蒼它的面容下,另外有一張年輕的臉龐,在朦隴的月光斜照下,步煙飛看得很清楚,脫口道:「沈大哥,是你!真的是你!」

    她的語聲已因為喜悅起了顫抖。那個紅衣老人應該是紅衣青年,伸手輕擁著步煙飛,道:「你仍然一直在懷疑?」他不是別人,正是沈勝衣白玉樓那邊現在也有一個沈勝衣,但毫無疑問,這個才是真的沈勝衣。

    步煙飛應聲道:「有點。天下怎會有這麼精巧的易容術的?」

    沈勝衣道:「我也奇怪。白玉樓就是有這種易容本領。」

    步煙飛道:「他哪裡學來的?」沈勝衣道:「沒有說,我看他好像有難言之隱。」

    步煙飛「哦」地應了一聲,轉問道:「他怎麼將你變成這樣?」沈勝衣道:「因為白冰。

    慕容孤芳要擄劫她。」步煙飛道:「慕容孤芳為什麼要找白冰的麻煩?」沈勝衣道:

    「這個紅梅盜有一樣怪癖搜集天下無雙的東西,人也是。」

    步煙飛若有所悟,道:「聽說白冰是一個天下無雙的美人兒。」沈勝衣道:「相信是的。也因此慕容孤芳才會打她的主意。」

    步煙飛望著沈勝衣,幽怨地道:「也因此你……」沈勝衣笑道:「你不相信我?」

    步煙飛垂下頭。道:「難免有些擔心。」沈勝衣道:「白冰是另外一種人,這並非是我有門戶之見,而且像她那洋的女孩子,實在不適宜於在江湖上行走,也不適宜嫁入普通人家,否則,只有害了她,而且不止她一人。」他笑笑接道:「指是一個江湖人,也是一個普通人。」

    步煙飛道:「你可以退出江湖的。」沈勝衣笑道:「一個人入江湖容易,要退出卻是困難,若是有名,就更不容易,縱然你真的淡薄,別人也不會放過你的。」

    步煙飛無言地點頭。沈勝衣轉問道:「對了,你怎麼來的?」

    步煙飛道:「你記得香芸嗎?」

    「香芸……」沈勝衣稍作沉吟:「侍候你的那個女孩子?」

    「就是她。」

    「香芸怎樣了?」

    「她的家就在這附近,雖然父母雙亡,還有一個哥哥,一月前我想起她很久已沒有回去,所以就著她回去一趟。」

    沈勝衣恍然道:「她聽說我到來,卻不見我回去,所以就趕回去給你消息。」

    步煙飛點頭。沈勝衣接道:「你也覺得奇怪,於是就趕來一看究竟。」步煙飛輕聲道:「我看你跟白冰那麼親熱,也不敢進快活林,只是叫人送給你一封信。」沈勝衣笑笑,道:「你們女孩子就是這樣小心眼。」步煙飛咬著嘴唇,一笑道:「若是不小心眼又怎像一個女孩子?」

    沈勝衣大笑,道:「有道理。」步煙飛無言地偎入他懷中。沈勝衣接道:「就是因為小心眼,給沙家七雄盯上了也不覺。」

    步煙飛道:「你卻及時趕來了。」她一頓接問:「看你這樣緊張,那個慕容孤芳真的是那麼厲害?」

    沈勝衣道:「大內寶庫她也能偷進去,你說她厲害不厲害。」步煙飛道:「你們跟她交過手了?」沈勝衣道:「差一點便敗在她手下,幸賴白玉樓的易容奇術。」步煙飛道:「方纔我真的給你嚇了一大跳。」

    沈勝衣道:「雖然白玉樓有這種本領,並不等於我們可以穩操勝券。」他笑笑接道:

    「在慕容孤芳屬下,有一個出神入化的易容高手。」

    步煙飛一怔,道:「與白玉樓比起來怎樣?」沈勝衣道:「他猶在白玉樓之上,嚴格說來,白玉樓那種並非真正的易容術。」步煙飛忽然道:「你看那個易容高手會不會就是那個大法師?」沈勝衣奇怪道:「你怎會這樣以為?」步煙飛道:「因為那個大法師的法號。」

    「變化?」沈勝衣沉吟道:「不錯,這個法號大有易容的味道。」步煙飛想想,「噗哧」笑道:「這件事實在很有趣。」

    沈勝衣道:「到現在這個地步,已不怎樣有趣的了。」步煙飛道:「為什麼?」沈勝衣道:「慕容孤芳心高氣傲,失敗了一次,現在又被我們這麼一鬧,勢必會惱羞成怒,再來的一次攻勢,只怕不會那麼溫和。」

    步煙飛道:「那白冰豈非很危險?」

    沈勝衣道:「她倒是不伯,因為慕容孤芳是絕不會傷害她的這正如保留一樣,其中若是有一件珍貴的東西,那樣東西你根本不用擔心劫鏢的會弄壞它,相反保鏢人的生命就很危險的了。」

    步煙飛關心地道:「你們怎麼辦?」

    沈勝衣道:「快活林的情形慕容孤芳瞭如指掌,現在我們唯一佔優勢的只是慕容孤芳到現在為止,仍然不知道我們有那麼一套精巧的易容術。」

    步煙飛道:「你們就盡量利用這優勢。」

    沈勝衣道:「不錯,」一頓接道:「第二個計劃已開始進行,只可惜仍缺一個人,以致不能夠達到完美。」

    步煙飛問道:「誰?」沈勝衣道:「尚未決定。」步煙飛道:「那是誰也可以的了。」沈勝衣道:「必須是一個女孩子,聰明、機智,身手也要相當,必要時能夠保護自己。」

    步煙飛忽問:「你看我怎樣?」沈勝衣一怔道:「你……」步煙飛紅著臉,道:

    「我輕功還算不錯的,是不是?」沈勝衣道:「能夠比得上你的人,到現在我還沒有遇到。」

    步煙飛道:「憑我這一身輕功,就是打不過對方,要逃走,應該也沒有問題的,是不是?」沈勝衣不能不點頭,笑笑接道:「而且你只要不胡思亂想,亦機智非常。」步煙飛笑道:「我現在不會胡思亂想的了。」

    沈勝衣沉默了下去。步煙飛從他的眼神中,已看出那一份深切的關懷,輕聲道:

    「就將這件事交給我,不會出錯的。」

    沈勝衣沉吟道:「回快活林再說。」舉起了那張老人的面皮。步煙飛目光一落,奇怪地問道:「為什麼要戴著這東西?」沈勝衣笑笑,道:「我總不能讓慕容孤芳知道,快活林中有兩個沈勝衣。」步煙飛一怔,她總算想通,道:「還有那個沈勝衣是誰?」

    「艾飛雨。」。

    「快劍艾飛雨。」

    「找沈勝衣的替身,總得找來一個用劍的高手。」

    步姻飛「噗哧」一笑,道:「幸虧我沒有闖進快活林去,否則可要麻煩了。」沈勝衣笑道:「那若是落在慕容孤芳手下眼中,以她的聰明,一定知道是怎麼回事。」隨即將那張老人的面皮戴上去。步煙飛替他整理了一下,道:「怎麼弄成風入松那樣子?」

    沈勝衣笑道:「因為附近就只有風入松一個老人的相貌白玉樓他比較有印象。」

    步煙飛道:「他是怕隨便弄出來會不大似一個老人?」沈勝衣道:「不錯。」

    步煙飛道:「這個人倒細心。」沈勝衣道:「相信慕容孤芳也不能不承認,這一次遇上了對手。」步煙飛抬頭望一眼,道:「我們該走了。」牽著沈勝衣的衣袖,又說道:

    「老人家,你腳下小心。」沈勝衣大笑。步煙飛忽然又問道:「你不是說最不喜歡穿紅色的衣裳?」沈勝衣苦笑道:「所以白玉樓才一定要我穿上這一套紅衣裳。」步煙飛嬌笑道:「這看來才不像是沈勝衣。」

    沈勝衣道:「就是這個意思。」舉步前行。步煙飛緊緊相隨,面上充滿了笑容。

    東方這時候,已露出魚肚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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