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連環 正文 第六五章 以毒攻毒
    桑瓊聽得心頭狂跳,忍不住問道:「堂主述及這些宮中秘密,與屬下等今夜任務有何關係呢?」

    矮叟韓東滄陰惻惻道:「老夫要你們今夜潛人後花園,正是欲設法盜取那部『大殘秘-聚精大法』!」

    桑瓊惶恐地道:「您老既然深悉宮內禁例,蘭花娘娘武功更在宮主之上,屬下等縱然捨命闖進去,只怕也無法找到那部秘-,即使找到,也沒有能耐盜取出來……」

    韓東滄冷冷一笑,道:「老夫何嘗想不到這些,不過,你們職司巡護,出入方便,柳舵主是女人,你那女兒也在宮內接應彼此掩護,混進『瓊樓』並非難事,只要你們能混進去,老夫自有萬全安排,使你們能有足夠的時間,搜尋那部秘。」

    桑瓊聽了這番話,心頭暗喜,表面卻故作沉吟。

    韓東滄察顏觀色,笑意又隱,拂然道:「怎麼?你還猶豫?」

    桑瓊忙笑道:「堂主明鑒,屬下不是猶豫,屬下只是心中有一點疑問,卻不便啟齒。」

    韓東滄傲笑道:「如今你們已是老夫心腹,也就是老夫的左右臂膀,有什麼疑惑不解,儘管明說。」

    桑瓊囁嚅的問道:「堂主不會責怪屬下失禮?」

    韓東滄曬道:「既屬議事,自應盡去心疑,這也算不得失禮。」

    桑瓊欣喜道:「如此,屬下就放肆了。」

    語聲微頓,輕輕接道:「堂主想必知道,那部秘-然連宮主都未得到,書中所載,定屬驚世駭俗的絕學,一旦秘-被咱們盜出,內宮必然嚴令追查,屬下等也就不能再在阿兒汗宮待下去了,甚至堂主也有未便……」

    韓東滄陰森一笑,截口道:「秘篆果真到手,便用八人大轎來抬老夫,老夫也不肯走了,非但老夫不走,那時候,你們二位以將平步青雲,榮任金龍黑虎二堂堂主,還有待不下去的事!」

    郝休駭然一震,驚呼道:「堂主的意思,是要叛宮……」

    韓東滄冷冷道:「彼既不仁,我也不義,阿兒汗宮本來不是曹克武的,老夫不過是取而代之,何叛之有?」

    桑瓊接口道:「可是,宮主待兩位堂主禮遇甚優,您老為什麼……」

    韓東滄冷然道:「狗屁!那曹克武在西堡慘遭挫敗,無力與桑瓊小輩周旋,才幹方百計懇求老夫兄弟下山相助,原來應允以副宮主之位為酬,不料事後卻藉口老夫兄弟並非殘廢人,名份有所礙難,改用堂主名義,無形中,已將老夫兄弟視作部屬,老夫兄弟仍本初衷,並未計較,誰知他近因勾結陰山魔母,自以為另得奧援,跋扈倍甚,對老夫兄弟益形冷落,似這等勢利之人,老夫還跟他講甚麼禮義?」

    桑瓊喜形於色,激動地道:「原來如此,無怪曹克武此次離宮,竟將心腹爪牙帶去,敢情他也起心想另立基業了?」

    郝體接道:「這正是天賜機會,趁宮內空虛,咱們盜得秘-,索性大幹一場,將阿兒汗宮更名,擁您老為新宮宮主。」桑瓊接口又道:「曹克武隨行親信,都有親眷留質宮中,一旦起事,這些人必然顧慮眷屬安全,不敢跟咱們作對。」

    郝休又道:「事成之後,堂主索性連蘭花娘娘也一併接收了,教曹克武那老殘廢賠了夫人又折兵,天下雖大,沒個容身之處

    兩人語如聯珠,你一句,我一句,只聽得矮叟韓東滄心花怒放,忍不住仰面大笑,笑罷說道:「你二人既有此心,事成之後,榮華富貴,都包在老夫身上。」

    桑瓊忽然凝色道:「宮內留守同門,都與屬下等交情素厚,秘-到手後,起事絕無困難,唯一值得顧慮的是,勾魂仙娘貞貞親掌大權,萬一她不肯歸順,勢必要費一番手腳。」

    韓東滄哈哈大笑道:「這個你們大可放心,只要秘-到手,諒她路貞貞獨木難支大廈,她若乖乖歸順便罷,不然,老夫兄弟隨時可以取她小命。」

    桑瓊道:「此事可曾得到黑虎堂主韓二俠的同意?

    韓東滄道:「老夫兄弟焦不難孟,他自然是贊同的了。」

    三人商議至此,俱感滿意,喜孜孜走出樹林,準備重行上路。

    行到樹邊,桑瓊目光掃過馬背上的郭魁,心中一動,駐足道:「堂主,屬下又想到一條妙計!」

    韓東滄詫然道:「什麼妙計?你說說看!」

    桑瓊壓低了嗓音道:「堂主欲成大事,自不宜再為曹克武效力,這桑瓊和姓郝的少年,乃是曹克武的死敵,卻與堂主並無仇恨,咱們何必替人作嫁,結此怨恨?」

    韓東滄注目問道:「你的意思,莫非叫老夫把他們放了?」

    桑瓊低聲道:「他們到祁連山來,目的不外尋曹克武較量,如果堂主殺了他們,等於替曹克武去一勁敵,假如將他們放了」,是施恩於彼,只須告以曹克武行蹤所在,他們必然兼程趕去,無論孰勝孰負,皆對堂主有利,這叫做『以毒攻毒』,堂主何樂而不為?」

    韓東滄聽了,臉色連變,沉吟了好半晌,才凝重道:「你這主意固然甚佳,不過,這桑瓊一身武功十分精湛,又與西堡北宮交誼皆厚,假如放了他,將來只怕會對咱們不利,這件事須得份外謹慎才行,且待秘-到手以後再從長計議吧!」

    桑瓊故作危言,輕輕說道:「堂主,事須當機立斷,否則徒招悔恨,聽說姓桑的小輩,和路貞貞在百丈峰時會有交往,宮中難免有路貞貞的耳目,假如消息洩漏,路貞貞以留宮弟子的身份,乘隙從放了桑瓊,那時候,才真正是替咱們增一勁敵呢!」

    韓東滄為難地道:「遽爾放了他,老夫總覺太過冒失,咱們寧可秘密些帶他回去,先將他困禁起來,以後再作處置比較妥當。」

    桑瓊道:「怕只怕耳目眾多,無法絕對秘密帶他們回宮。」

    郝休笑著接口道:「這有何難咱們可以將他藏在宮外,表面就揚言被他途中逃脫了,既增宮內困擾,又可藉口戒備搜查,加多盜取秘-的機會,一舉兩得,豈不大妙!」

    韓東滄欣然道:「這個主意最好,但要防範他當真脫逃,而目.要在宮外找一處隱密地方。」

    郝休道:「堂主放心,地方自有屬下安排,至於防他脫逃,更是容易,堂主請賜兩粒毒九給他們服卜,就盡可放心了。」

    韓東滄大喜道;「好主意,老夫就把這件事交給二位辦。」

    說完,取出兩粒藥丸,交給郝休,欣喜上馬領先而行。

    一路翻山越領,走了足近兩個時辰,天已薄暮,前面奇嶺陡現,高插雲中,峰腰處,一座險峻峭崖上,展現出一抹紅牆和大片房舍,箭道沙徑繞峰而下,沿道遍插旌旗,更襯托得這隱藏在深山中的「阿兒汗宮」益顯雄偉。

    阿兒汗宮原僅一座廟宇,經耶律翰全力擴建,始有今日規模,房舍殿堂,極盡豪奢,飛簷朱廓,層層相疊。此時日方薄暮,宮中已點燃了燈火,遠望去,光影閃爍,直如繁星,煞是壯觀。

    桑瓊向郝休遞了個眼色,郝休會意,拍馬趕向前去,舉手朝峰下左側一片密林指了指,低聲道:「堂主請看,那片林子背後,不是有一座小山頭麼?山頭上還有幾棵古松的那兒!」

    韓東滄凝目眺望,點頭道:「晤!不錯,不錯!」

    郝休道:「就在那小山腳下,有一個十分隱蔽的洞穴,最宜藏人,堂主要不要去親自過目一下?」

    韓東滄沉吟道:「不必了,但你們行事要多謹慎,甚至連樁卡人等,都不能讓他們知道。」

    郝休微一折腰,恭應道:「堂主放心先行一步,趁此時入夜視界模糊,屬下辦妥了這件事再回宮,稍等陳報,還請堂主當眾責罵幾句,以掩外人耳目。」

    韓東滄點頭道:「好!多多委屈你們了。」說罷,猛一加鞭,獨自催馬飛馳而去。

    郝體和桑瓊勒馬岔入草徑,來到密林內,挖了個土坑,先將柳如花的屍體掩埋,然後解下郭魁,拍開穴道。

    桑瓊正色說道:「姓郭的,咱們本意在進入阿兒汗宮以後,即可放你生路,但現在情況略有改變,必須委曲你在這密林內待些時候,等咱們事畢離去時,自會踐履前諾,使你有自新悔改機會。」

    郭魁哭喪著臉道:「二位大快要多久才能釋放小的呢?」

    桑瓊道:「還不一定,也許一二日,也許要再多幾天,在這段時間內,咱們要將你數處穴道閉住,使你能吃能喝,只不能走動或出聲,此外決不傷你毫髮。」

    郭魁無奈道:『小的決心遵照二位大俠吩咐,不過,卻要懇求二位大俠應允一事。」

    桑瓊道:「你說吧!咱們辦得到的,一定答應。」

    郭魁歎道:「小的年近半百,生平只有一個女兒名叫鵲兒,現在內宮侍候路姑娘,假如二位大俠要毀去阿兒汗宮,小的生死事小,但求饒了鵲兒那孩子。」

    桑瓊頷首道:「難得你如此父女情重,咱們答應你就是了。」

    郝休忽然接口道:「你那女兒生得怎個模樣?今年多大了?」

    郭魁道:「今年剛滿方十五歲,她身材嬌小,平素愛穿大紅花的短襖褂,梳兩條大辮子,右嘴角有一粒黑痣。」

    郝休點點頭,又道:「你可有私人信物,使她一看就能相信咱們對她沒有惡意?」

    郭魁思索片刻,道:「信物卻沒有,不過,那丫頭左腳小拇指缺了一截,是她小時候玩弄刀劍,不當心被刀鋒戳斷,這件事,只有我們父女二人知道,勉強可算我們父女間一項共有的秘密,二位大俠提及此事,她就相信是小的所托了。」

    桑瓊與郝休分別動手,將郭魁安置在一枝枝椏繁盛的大樹上,又將木箱內乾糧,一併搬上樹梢,備妥足夠的飲水,最後,由桑瓊以「摘星攫月」獨門手法,點閉了雙腿穴道和「氣門」。「啞」穴,如此一來,郭魁人不能動,口不能出聲,更無法運氣行功衝穴,唯雙手卻舉動自如,可以取食乾糧飲水,除了老老實實等在樹上,根本無法脫身逃走。

    一切安排妥當,桑瓊、郝休兩人兩騎,飛馳登山。

    他們由金佛寺人山,一路所遇明樁暗卡足有數十處之多,猜想阿兒汗宮附近,必然戒備格外嚴密,誰知那條細砂箭道上,卻靜悄悄不見一個人影,從峰下直登峰腰,竟然暢行無阻,沒人盤查。

    宮門前,紅燈高懸,一片寂靜,只有門外兩座崗亭般的石屋裡,挺立著四名佩劍武士。

    桑瓊向郝休遞了個眼色,故作氣急敗壞之狀,猛催坐馬,筆直闖進了宮門。

    說也奇怪,那四名佩劍武士分明看見,卻未攔阻,任由二人馳人宮門,連大氣也沒有吭一聲。

    桑瓊大感詫異,反而一圈坐馬,勒韁回頭,氣喘咻咻地問道;「金龍堂韓堂主可曾回宮了?」

    四名佩劍武士木然不答,就像根本沒有聽見。

    桑瓊不解,又喝道:「你們可曾看見韓堂主回宮?」

    那四名武士仍然木立如故,毫無反應。

    桑瓊不禁困惑地望了郝休一眼,正待三度叱問,忽然,一個蒼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道:

    「老郭,你今天是怎麼了?難道忘了宮前武士都是既聾又啞的鐵衛隊嗎?」

    桑瓊聞言一驚,急忙扭回頭來,但見宮門內側,另有一列石屋,此時,屋前下含笑站著一位黑駝背老人,手裡捧著一紅一綠兩支小旗,旗上各繡一個金色「令」宇。

    宮門出入重地,竟會用聾啞之人擔任守衛,這種不近常情的事,桑瓊自然料想不到,他自問容貌神態已經裝扮得很像「斷魂刀」郭魁了,卻沒估計會有這項差錯。

    一時間,幾乎被那黑衣駝背老人問住了,幸虧他急中生智,把眼一瞪,反問道:「什麼?

    你們還沒有接到換人的令諭?」

    黑衣駝背老人說道:「換什麼人?」

    桑瓊道:「金龍堂韓堂主返宮前會有回渝,俟後宮門警戒武士,全部改派巡護堂舵下弟子擔任,鐵衛隊只負責守衛內宮,難道你們還不知道?」

    駝背老人笑容頓斂,凝目問道:「韓堂主真的有這口諭?」

    桑瓊道:「怎麼不真,不信你可以問問柳舵主。」

    那駝背老人掃了郝休一眼,冷冷道:「我楊某人所率鐵衛隊,是宮主一手組成的,十年來,宮中警戒一直由本隊負責,韓堂主他有什麼權力,不經呈准宮主,就擅改宮規?」

    郝休接口道:「可是楊老哥別忘廠,現在宮主已將一切職權,附托了韓堂主……」

    駝背老人精目怒射,沉聲道:「柳如花,你稱呼老夫什麼?」

    郝休笑道:「我叫你楊老哥,難道稱呼錯了?你不是姓楊?最近改了姓氏不成?」

    駝背老人勃然大怒,叫道:「反廠!反了!你柳如花不過一名巡護舵主,一向尊稱老夫一聲『前輩』,今天竟突然這般自大自狂起來,莫非你依仗韓堂主寵信,就敢輕視咱們門宮中舊人。」

    郝休嗤道:「彼此同為宮中弟子,有什麼新舊之別,論公,咱們誼屬同寅,我該稱你一聲『楊隊長』才對,皆因你年紀人些,才以兄弟相稱,這有什麼反不反?」

    駝背老人氣得冷哼不止,道:「說的是!說的是!我楊克堅克字輩中人,竟成了你的平輩同寅了,很好,咱們記住這句話,等宮主回米,再評評這個理……」

    桑瓊見他氣惱之狀,極是認真,情知是郝休不明內情,一句「楊老哥」叫出了錯,連忙含笑轉圜道:「柳舵主隨口一句玩笑話,楊老前輩怎麼就認真起來了,咱們向來對楊老前輩由衷尊敬,決不敢有絲毫藐視侮慢之意的!」

    駝背老人楊克堅哼道;「那是從前,你們還沒爬上高枝兒,如今有韓堂主替你們撐腰,自然不再把老夫放在眼中,哼!難怪韓堂主回宮,立即提升你郭魁擔任舵主,原來有緣故的。」

    桑瓊拱手賠笑道:「楊老前輩言重了,咱們只因心有急事,言語才致疏失禮數,等一會再負荊請罪,現在請問楊老前輩一聲,韓堂主今在何處?咱們有緊急大事,立待呈報。」

    楊克堅冷冷道:「不知道,反正只在宮裡,你自己去找吧!」

    說完,用力一摔衣袖,轉身走進石屋。

    桑瓊苦笑搖頭,朝郝休聳肩,大聲道:「楊老前輩此時正在氣頭上,咱們且待見過堂主,再來賠罪吧!」

    郝休一笑,道:「也只好先公後私了。」

    兩人並馬直入宮內,卻聽見石屋中楊克堅猶自冷哼道:「前倔後恭,真正的小人……」

    阿兒汗宮雖然建在峰腰,佔地極廣,房舍皆依山勢而築,層層櫛比,街道井然,燈火照耀下,宛若鎮集。

    離開宮門,桑瓊便低聲告誡郝休道:「賢弟,我們冒充別人身份,混進宮內,對內部人事和地形,盲無所知,從現在起,務必收斂一些,千萬不可冉鬧出笑話來。」

    郝休笑道;「我是有意要氣氣那駝子,叫他與韓東滄弟兄滋生芥蒂,才好從中行事。」

    桑瓊道:「話雖不錯,但不可操之過急,賢弟你想,咱們本可借他傳報之便,找到韓東滄的住所,如今跟他鬧僵,無人引路,咱們不知韓東滄住的地方,甚至連路徑方向也弄不清楚,這不是跟自己添麻煩麼!」

    郝休略一沉吟,道:「不妨,韓老兒既然身為堂主,地位僅在宮主之下,他住的地方,多半是高樓大廈,咱們只要撿那最高的房屋尋去,必能找到。」

    桑瓊想想別無他法,只得同意,便道:「既如此,咱們不可太暴露目標,應該下馬步行,比較易於掩飾。」

    兩人商議停妥,各自翻身落馬,牽馬而行,一則延緩時間以便尋覓;二則藉機度審宮內形勢。

    正行間,突然一條人影迅捷無比地從後掩至,上前一把抱住了桑瓊的腰際……

    桑瓊大吃一驚,扭頭喝問道:「什麼人?」

    身後那人「噗哧」一聲低笑,道:「爹!你猜猜看。」

    語帶香風,玉手環腰,桑瓊略一怔神,已經猜想到是誰了,不禁俊臉一熱,沉聲道:

    「是鵲兒麼?快放手。」

    身後一陣嬌笑,放開了手,紅影飛旋,繞到前面,果然是個十五六歲的紅衣少女,一雙星目,兩條髮辮,略顯闊大的嘴角,有顆渾圓而俏皮的黑痣。

    桑瓊沒等她開口,先擺出一付「為人之父」的面孔,正色道:「瞧你這丫頭,總是瘋瘋癲癲地,把爹嚇了一大跳。」接著,又關切地問:「怎麼又溜出來了?當心路姑娘知道,剝你的皮。」

    這幾句話,說得不卑不亢,恰如其分,郝休聽得連連點頭微笑,大有讚賞之意。

    那鵲兒撒嬌的一扭蠻腰,嘟嘟著嘴道;「爹也真是,一見面就罵人家,你又沒問問清楚,怎知道人家是溜出來的呢?」

    桑瓊道:「不是溜出來,難道是被攆出來了?」

    鵲兒跺腳道:「爹!你怎麼盡朝壞處想,就不往好處猜猜。」

    桑瓊搖頭道:「什麼好處?爹可猜不出來。」

    鵲兒得意地揚揚了眉,笑道:「告訴你吧!今兒夜晚,是咱們姑娘特別准了我的假,叫我回家來睡一晚,明天再回內宮去。」

    桑瓊詫道:「為什麼會准你外宿?」

    鵲兒笑道:「特地回來向爹爹恭喜的呀!」

    桑瓊怔道:「恭喜?恭什麼喜?」

    鵲兒道:「路姑娘聽說爹爹建了大功,擒獲一個姓桑的強敵,韓堂主已經明令發佈,提升爹為巡護第二舵舵主,難道這還不算大喜的事麼?」桑瓊聽了一愣,轉顧郝休道:「路姑娘好靈通的消息,咱們剛回來,她已經知道全部經過詳情了。」

    郝休點點頭道:「幸虧咱們剛到,否則定說消息是自鵲兒丫頭傳進內宮去的。」

    鵲兒接口道:「這有什麼值得奇怪的,韓堂主返宮立刻發出公告,現在差不多全宮都知道了。」

    桑瓊擺擺手,道:「你且先回家去,爹還有要緊的事,必須去尋找韓堂主報告,一切詳情,等會回家再談!」

    鵲兒連忙拉住,道:「爹,再急的事,也得先讓我叩了頭再去辦,家裡香案早準備妥了,怎能過門不返家呢?」

    桑瓊尚欲分說,郝休卻向他遞了個眼色,接著:「老郭,鵲丫頭說的沒錯,事已如此,早晚呈報都是一樣,不如先去你家坐坐,咱們也好把回報的話句商量一下。」

    鵲兒喜道:「還是柳大娘爽快,爹!咱們走。」轉身奔進一條小巷。

    桑瓊望見鵲兒進人巷中一戶低簷木屋,心裡暗叫「慚愧」,敢情斷魂刀郭魁的家,就在近處,難怪鵲兒說自己「過門不返家了。」

    兩人把馬匹繫在門前,隨後走進木屋,果然屋中已準備了祖宗神位和香案,鵲兒正喜孜孜在香案前點燭燃香,要叩賀桑瓊「榮升之喜」呢!

    桑瓊連忙阻止,道:「丫頭且慢高興,陞遷之事,目下還不能作準,待爹爹見過韓堂主,說不定舵主無分,反要受責。」

    鵲兒愕然道:「為什麼?」

    桑瓊歎道;「你不知道,爹和柳舵主奉命押解人犯,途中競被脫逃,此刻止急於向堂主呈報請罪領罰呢!」

    鵲兒一驚,道:「已經擒住的人,怎麼會被他逃了?」

    桑瓊搖頭歎息道:「唉!一言難盡,都因那兩個小輩太狡猾,咱們也大疏忽大意……總之,人已經逃了,不提也罷。」

    鵲兒好生失望,道:「兩個都逃了麼?」

    桑瓊苦笑道:「傻丫頭,自然是兩個都脫逃了,你沒見咱們雙手空空的回來。」

    鵲兒不覺眼眶泛紅,道:「進宮這些年,好不容易盼到今天一次外宿假,原說好好陪伴爹爹一夜的,這麼看來,競落空了?」

    說著,淚水涔流,頓時哽咽起來。

    桑瓊道:「你在內宮不是過得挺好的麼?幹麼又傷心了呢?」

    鵲兒撲進桑瓊懷裡,抽搐道:「內宮生活冉好,總不如在自己家裡,自從娘去世以後,只剩下爹爹和我兩個,偏偏宮裡規矩又嚴,平時見面都得偷偷摸摸的,這種日子,又有什麼意義?爹爹,我想求求路姑娘,放我出來,咱們寧可過得苦一些,好夕骨肉總在一起……」

    桑瓊聽竟有滿腹纓怨,親情深,也暗暗為之感動,柔聲安慰道:「孩子,別說傻話了,你能進入內宮,受路姑娘寵愛,在別人,求都求不到,這是你的福份……」

    鵲兒含淚道:「我不希罕這個福分,只求能和爹爹在一起。」

    桑瓊笑道:「你還小,將來的日子還長,放心吧!總有讓你償心遂願父女團聚的時候。」

    鵲兒正在傷感,全未聽出話中有話,郝休接口:「好啦!別只顧你父女情長了,還是先商議大事吧!」

    鵲兒仰面問道:「爹!人犯逃脫,會受什麼責罰?」

    桑瓊道:「很難說,如果運氣好,不受一頓叱責,准予帶罪追捕,假如運氣不好,說不定就……」

    鵲兒忙道:「要不要我即刻去求路姑娘,求她向韓堂主轉圜下,從輕發落?」桑瓊略一沉吟,道:「轉圜說項太早,反會引起韓堂主不快,這樣吧,你先回內宮等候消息,暫且別把這件事告訴路姑娘,如果今夜初二更時,不見爹進宮晤面,再求路姑娘前來搭救爹爹不遲,千萬記住別聲張太早。」

    鵲兒連連點頭道:「二更時,我在西花園門口等候,爹!你一定要來啊!」

    正說著,忽聞叩門聲響,一個破鑼嗓音大聲問道:「郭舵主在家麼?」

    鵲兒應聲站起,低道:「是金龍堂護衛領班趙麻子來了,爹!我從後門先走,別忘了西花園月洞門前見面。」

    桑瓊揮手道:「知道了,快去吧!」

    鵲兒向郝休斂衽一禮,匆匆穿房由後門而去。

    郝休笑了笑,輕輕道:「恭喜大哥,有了這個孝順女兒,以後方便太多了。」

    桑瓊感慨地道:「但願咱們別辜負她才好……」

    叩門之聲又起,桑瓊親自打開木門,門外站著一個三十多歲獨眼大漢,果然是一臉金錢大麻子。

    桑瓊忙拱手道:「原來是趙兄,快快請進!」

    趙麻子名叫趙儒府,是個心狠手辣的勢利小人,又因職司金龍堂護衛領班,專幹「行刑」

    的劊子手,自己竟改名「趙如虎」,渾號又名「趙閻王」,阿兒汗宮弟子,提起這位獨眼龍趙閻王,幾乎人人心驚,個個懷恨,只是敢怒而不敢言,唯一辦法,敬鬼神而遠之,向來很少人答理他。

    所以,鵲兒一聽是趙如虎的聲音,連面也不見,就匆匆由後門走了。

    不過,這位殺人不眨眼的趙閻王,今兒個好像特別高興,滿臉麻子;顆顆都擠滿笑容,門一開,便朝著桑瓊連連拱手,粗笑道:「郭舵主。恭喜!恭喜!小弟剛回來,從郭兄弟前經過,看見馬匹繫著,就知道郭兄在家,特來道賀。」

    一面笑著,一面走進木屋,獨眼猛然一亮,復又哈哈大笑道:「難得!柳舵主也在這兒,這倒好,省得小弟再跑第二家,恭喜!恭喜!」

    郝休笑道:「老郭榮升舵主,固是喜事,我又沒有升級,喜從何來?

    趙如虎雙掌一拍,大聲道:「柳舵主太謙了,試想那桑瓊小輩為患何等重大,宮主多次欲得之甘心,都沒成功,卻被二位巧運妙計,手到擒來,這份功勞還小得了麼?」

    桑瓊笑接道:「這是趙兄過譽,其實,運籌帷幄全仗金龍堂韓堂主,咱們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

    趙如虎目光一溜,笑道:「韓堂主固然功居首屈,二位也理當褒獎,堂主為這件事高興得很,已經問過好幾次,現在堂中立等接見,準備還要當面厚獎二位呢!」

    桑瓊忙道:「柳舵主,咱們快去吧!返宮未先呈報,逕回私宅,被堂主知道,必獲罪責。」

    趙如虎搖手道:「不!不急!榮升大喜,理當祝謝神靈祖先庇護,郭兄只管拜過神位再去不遲。」

    桑瓊道:「小弟那裡是祝謝陞遷,弟是在求祖先護佑,如今但願能功過相抵,已屬萬幸,哪敢再奢望升級……」

    趙如虎一驚,笑容頓斂,獨目掃顧全屋,沉聲問道:「郭兄何出此言?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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