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連環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引咎贖過
    一句話沒有說完,葛森已瞪目大呼道:「這是啥話?好好的為啥要另推幫主?」

    桑瓊肅然道:「因為我自認愧才能,內疚難安,實不堪居此尊位。」

    葛森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連連道:「不行!不行!除了你,誰也不敢坐這位子,就算有人敢,咱姓葛的也不服。」

    桑瓊臉色一沉,道:「你要是這樣,就不是真心愛護我了,迫不得已,我只有退出九靈幫。」葛森見他臉色不對,翻翻眼竟不敢再說。

    桑瓊正色又道:「我言出由衷,決非矯情,今後仍以同門之義,與諸位摯誠相交,希望諸位也能體諒我一點微衷,允予成全,勿使我問心難安。」

    杜三娘笑道:「幫主隱瞞姓名,乃是因為新遭毀家之痛,情非得已,又何苦為此耿耿於懷呢?」

    桑瓊搖頭道:「我身為一幫之主,未能以誠待人,已經不該,可況更因對伍兄猜疑,使他涉險負傷,除了引咎讓位,永雅心安

    伍一凡含淚道:『事出誤會,也是伍某罪有應得,若不因遺失秘笈至寶,何至有今日傷折,幫主如果堅持讓位,伍一凡寧願自刎而死,決不苟活世上。」

    杜三娘急忙又道:「公子既然未忘結義之情,就請以全幫企盼為重,眾望所歸,還是勉為其難答應了吧!要不然,大家都會心灰意冷了。」

    桑瓊搖頭道:「我只求退讓幫主之位,並未離開九靈幫,你們為什麼定要強我於終生愧怍的境地。」

    這時,一直沒有開過口的頭陀郝飛忽然大聲道:「洒家倒有個主意」

    眾人都不約而同注目望著郝飛,顯然均有些意外的感覺。霹靂神葛森催促道:「你有什麼主意?怎不快說?」

    頭陀郝飛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慢條斯理道:「洒家聽了許久,幫主一定不幹,大家卻拼了命要他幹,只怕談上三天三夜,也談不出所以然來,依洒家之見,既然幫主決心讓位,倒不必勉強他,咱們就同意他讓位了吧……」

    葛森沒等他說完,早已怒不可遏,厲聲道:「敢情你是想當幫主?」

    頭陀郝飛笑道:「酒家無此德能,不敢妄想。」

    葛森叱道嗖『那你倒說說看,叫誰再來做一幫之主?」

    頭陀都飛不慌不忙道:「洒家也想不出誰能繼任幫主……」

    杜三娘冷笑道:「這不是廢話嗎?」

    頭陀郝飛卻正色說道:「一點也不廢話,洒家的建議!幫主退位,不妨勉強同意,但本幫人才缺乏,在沒有覓妥適當繼任人選之前,仍請桑公子暫時代理幫主,直到」

    杜三娘大感驚喜,急道嗖『對!這倒是個好主意!」

    霹靂神葛森哈哈大笑起來,道:「賊頭陀!想不到你還有這一手?」頭陀郝飛冷冷道:

    「你們盡吵嚷個鳥,洒家的話,還沒有說完哩!」

    霹靂神葛森毫不生氣,嘻嘻笑道嗖『好!你快說下去!」

    頭陀郝飛道:「代理幫主,總得有個時限,酒家想桑公子身為臥龍莊莊主,而臥龍莊又已經毀去,咱們九靈幫也不能一輩子住在墳墓裡,倒不如全幫遷往金陵,大家同心協力襄助桑公子重建東莊,等到東莊聲望恢復,那時候,咱們也該再選新幫主了。」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全場競鴉雀無聲,人人臉上都流露欣喜訝異之色,尤其桑瓊更凝目傾注,眼中神光湛湛,心裡分明十分激動。過了好一會,葛森才輕輕問道:「你說完了沒有?」頭陀郝飛木然道:「說雖說完了,還有兩點補充……」「快說!快說!『第一點補充:東莊重建的時候,九靈幫必須改組擴大,以容納新人,也許改為百靈幫、千靈幫,視當時情形而定。」「第二點補充:改選幫主時,如果眾望所歸,代理幫主也可以繼膺重任,『真除』為正式幫主……」

    「好補充!」

    葛森首先掄臂大呼出聲,眾人立即應合,登時暴起一片掌聲和笑聲。

    桑瓊淚光流轉,含著無限激動而誠懇的笑容,輕輕對頭陀郝飛說道:「閣下真人不露像,這些日子,我真是錯估了你。」

    頭陀郝飛恍如沒有聽見,揮臂叫道:「別吵!別吵!洒家還有一點建議!」

    大家連忙停止了笑聲,詫異地問:「你還有什麼建議呢?」

    頭陀郝飛緩緩站起身來,拍著肚子道:「酒家建議,話到此為止,肚裡酒蟲作怪,大家先回去喝一頓。」

    霹靂神葛森大笑而起,道:「他奶奶的。這話正對咱老子心意,走啊!

    眾人紛紛笑著起身,踏上歸途,連伍一凡也欣然舉步,似乎早把斷臂重傷的事拋到九霄雲外了。一

    口  口  口

    殘月西沉,夜色已深。

    茅屋中,一燈如豆,昏暗的光暈下,桑瓊正負手在屋中徘徊碟踱,小桌兩端,分坐著羅天奇和秀珠。

    午夜沉寂,除了外遠村落偶爾傳來一兩聲犬吠,只有隔室熟睡的瘋婢春梅,不時發出陣陣粗重的鼾聲。

    羅天奇望望秀珠,見她神情倦慵,已經快睜不開眼睛了,不覺關切地低聲說道:「珠妹妹先去睡吧!就算要搬,也得等明天夜裡才方便,你勞累一天,應該早些休息了。」

    秀珠搖搖頭,強顏笑道:『難說我累了?我再陪你們坐一會兒……」

    桑瓊駐足停身,目光掃過兩人臉上,不期浮起一絲欣慰的笑容,道:「自己兄弟姊妹,何用客套,珠妹請先安歇,天奇,咱們到外面隨意走走!」

    秀珠注目問道:「你們是不是有話不便讓我聽見?」桑瓊笑道:「瞧你這份疑心,咱們好意讓你去休息,你卻想到哪兒去了?」羅天奇也笑道:「珠妹,別孩子氣啦!任何大事,大哥什麼時候避諱過你?去睡吧!等決定了搬家的時候,咱們自然會告訴你的。

    秀珠粉面微紅,訕訕地站起來,然道:「好!那我就先去睡了,你們也別逛得太久,決定搬家,務必早些告訴我一聲,許多瑣事都要收拾準備呢!」」

    羅天奇笑著點頭答應嗖起身伴送秀珠直到臥室門口,親自替她帶上房門,然後才陪著桑瓊走出茅屋。

    曠野靜夜,寒意濃重,但卻遠比屋中清新爽人,兩人不由深深吸了∼口氣,緩步並肩向山崗邊緣走去。

    羅天奇一邊走,一邊問道:「大哥,這次變故雖然怪異,秘笈被盜,伍一凡又斷腕重傷,但是,總算藉此澄清了同門之間許多誤會,現在除了鬼偷邢彬和頭陀郝飛還待查證之外,幫中已無內奸,大哥還在耽心什麼?」

    桑瓊搖搖頭,曼聲答道:「我不是在耽心秘笈下落和幫中內奸,而是有件事尚在遲疑難決!」

    羅天奇詫道:「是關於搬遷春梅的事嗎?」

    桑瓊停步道:「不僅春梅,我有意照頭陀郝飛的建議,將九靈幫全幫遷往金陵臥龍莊,讓那幕後奸徒震驚一下,知道東莊並沒有崩潰,相反地,從此再揚威武林,永遠也不會倒下來。」

    羅天奇脫口道:「這主意太好了,越快行動越好,大哥還遲疑什麼?」

    桑瓊卻搖頭歎道:「但是,有兩件事尚未解決,使我暫時不願行動。」

    羅天奇忙問道:「哪兩件事?」

    桑瓊仰面徐徐說道:「第一,我自覺虧負歐陽天壽父女太多,若非為我,歐陽天壽不致慘遭暗算,如今涉嫌兇手名叫艷琴的待女仍未擒獲,此時重建東莊,顯得自私和不義。」

    「第二,春梅瘋病未痊,假如攜她重返臥龍莊,觸景生情,恐怕會加深她的病狀,她是唯一目睹東莊慘變經過的人,若有意外,今後就再沒有揭破謎底的機會了。」

    羅天奇沉吟片刻,道:「依小弟愚見,這兩件事不防分別處理,咱們可以一面將全幫遷往金陵,只是暫不對外宣揚,暗地全力協助天壽宮查緝兇手,一面另尋隱密安全的地方,妥當安頓春梅,等她瘋病痊癒或者減輕以後,再帶她返回臥龍莊。」

    桑瓊默然良久,苦笑道:「你想得太簡單了,自從淮陽萬梅山莊和邛崍落鳳峽事件之後,咱們九靈幫在武林中已非無名幫派,一旦行動,決瞞不過江湖同道耳目,再說,心懸兩地,不容易兼顧照拂,我也放心不下。」

    羅天奇笑道:「這也容易,大哥請下令全幫弟兄分批東下,約期三月在金陵城中聚齊,沿途務必設法協助天壽宮探查兇手消息,准大家方便行事,在這三個月時間內,咱們暫將春梅安頓在一處秘密的地方,全力為她治病,小弟想,有這段時間,即使不能使她痊癒,至少也可以從她口裡問出一些內。請或線索了。」

    桑瓊問道:「你覓到安全隱密的地方沒有?」

    羅天奇道:「小弟已經在巢湖湖濱,看妥了一座寬敞而隱密的莊院,只要大哥同意,明日就可遷人。」

    桑瓊道:「你且把那莊院的情形說來聽聽嗖」

    羅天奇道:『那莊宅遙對湖濱,依山面水,佔地極廣,院中林木掩蔽,十分清靜,共有兩座小樓,陳設都很齊全,聽說從前是一位退休顯宦的私宅,已經空置了十多年沒有人居住了……」

    桑瓊忽然插口問道:「既是顯宦私宅,怎會空了許久無人居住!」

    羅天奇笑了笑,道:「據說那宅中鬧鬼。」

    「鬧鬼?」桑瓊吃了一驚,道:「莫非是間凶宅?」

    羅天奇點頭道:「是的,傳聞那位退休顯宦因為寵愛一名妓,特地為她建造了這座莊院,原為了金屋藏橋之用;不料才遷人居住未滿旬日,那名妓竟突然暴病身亡,其後不久,莊中僕婦相繼死了四五人,那位退休顯宦就將莊院賣給一位有錢的鹽商,契約已訂妥,那位退休顯宦卻在搬家的前一夜忽罹怪病,一命嗚呼,鹽商嚇得不敢居住,要想轉賣又無法脫手,派了十餘名運鹽的工人去看管房子,不上半年。連工人也死去七八名之多,相傳宅中白晝見鬼,凶宅之名不勝而走,以後就一直沒有人再敢居住了。」桑瓊又問道:「那麼你是向誰接洽租賃呢?」羅天奇道:「是向一位看屋的老婦洽商的,一切條件都已談妥,租金也十分低廉。」

    桑瓊注目道:「那老婦怎的就不怕鬧鬼?」

    羅天奇笑道:「她又老又窮,終年吃齋念佛,大約鬼也可憐她吧…」

    桑瓊也笑了起來,沉吟道:「鬼怪之說,自屬迂虛,那莊院既有『凶宅』之名,也許對咱們反而是一項方便和掩護,你跟老婦商談的條件如何?」

    羅天奇道嗖『條件很簡單,小弟假稱是覓地養病,租下園中一棟小樓,連傢俱陳設在內,每月十兩銀子,那老婦自願兼充僕人,另加她五兩銀子工錢,由她替咱們擔任炊洗之類工作。」

    桑瓊頷首道:「這樣倒可以使珠妹妹輕鬆一些,不過,對那老婦的身世來歷,卻不能忽視。」

    羅天奇道:「小弟早注意到這一點,那老婦在宅中看管房屋,已有十年之久,附近村子裡的人都知道這位田婆婆,地本來還有一個兒子相依為命,後來兒子出門做生意,聽說在安慶娶妻成了家,三年多沒有回來了,如今只剩下孤零零一個人,所以,她起初只求咱們能答應她仍在園子裡,情願侍候咱們,不取工錢,是小弟見她孤老可憐。自願加她五兩銀子的。」

    桑瓊連聲稱讚道:「應該!應該!對於孤寡婦孺,原該有敬憫之心才好,便每月多送好幾兩銀子也是應當的,房子我不必再看了,咱們天亮便開始行動,全幫分批東下,晚上就帶著春梅搬過去吧?」

    然後略一思索,又道:「此事務必要慎密進行,咱們不妨說是兄妹四人,春梅比秀珠略大,就算她是三妹,以避村人耳目。」

    羅天奇笑道:「大哥之見,跟我不謀而合,小弟正是這樣告訴那位回老婆婆的。」

    兩人談得忘神,不覺天色已經大亮了,桑瓊笑道:「愚兄先返古墓安排移幫的事,你也回屋歇息一會,等珠妹醒來,再把這項決定告訴她。」

    羅天奇忽然面現難色,低聲道:「大哥最好能親自告訴她,否則,怕她不肯同意。」

    桑瓊訝道:「為什麼?」

    羅天奇遲疑半晌,才訥訥道:「珠妹這幾天神情有些不對,昨天小弟曾對她提起巢湖莊院的事,她先很高興,後來卻忽然改變了主意,說那地方既然鬧鬼,最好別去,所以,她昨夜一直想知道咱們是不是決定要搬了………」

    桑瓊笑道:「女孩子怕鬼,這是難免的,你怎麼也當了真呢?」

    羅天奇卻凝重地道:「不!大哥你不知道,近來珠妹的確很失常,有時無緣無故,一個人會躲在房裡偷偷流淚!」

    桑瓊哈哈大笑起來,舉手輕拍羅天奇肩腫,低聲道:「這就是你的責任了,天奇,體貼些開導開導她吧!她雖然不是我的同胞妹妹,你若未善盡慰藉之責,大哥也會不答應的喲!」

    羅天奇登時紅了臉,急叫道:「大哥』」

    桑瓊不待他說下去,已經揮手大笑而去,臨行時留下幾句話:「告訴她,就說是我決定的,晚飯後動身,務必要在天亮前抵達巢湖。」

    羅天奇目送桑瓊漸去漸遠,最後,只得黯然歎了一口氣,臉上竟遍佈憂慮之色。

    巢湖,在合肥之南,傍臨北峽山脈,東通大江,湖中有孤山及姥山,附近盛產稻米,乃皖中富庶之地。

    湖西靠近姥山,有一處名叫「三河」的小鎮,那座被稱為「凶宅」的莊院,就建在距離三河鎮不遠一片密林中。

    莊院古老而陰森,一道青石圍牆頻湖而築,佔地幾近百畝,院中矗立著兩座陳舊的小樓,園內隱約尚能分出當年的魚池和假山,如今卻被齊腰荒草掩去了舊時繁華,隨處亂石殘枝,遍地瓦礫枯籐,越發襯托得庭院太寬,也使那兩棟小樓顯得更小。

    臨近湖邊築著一條石板路,婉蜒直達莊門,門上油漆早已脫落,一對石獅子只剩下孤零零一個,而且已經缺足斷腿,完全失去原有的風姿,然而,門上兩隻黃銅吞口卻意外地保存了下來。

    這時候,天色剛剛破曉,一輛帶篷馬車,在兩匹健馬簇擁下,蹄聲得得,正沿著石板路向莊門緩緩馳來。

    荒園中靜悄悄地,冷風拂面,晨露如珠,但莊院那扇陳舊的大門前,卻好像已經特意清掃過,兩具黃銅吞口也拭擦得十分乾淨,石階旁的雜草,剛被拔除,還留著少許散落的泥土。

    臨近園門那棟小樓窗前,猶自透射出一縷微弱昏暗的燈光。

    馬車在莊院大門前停了下來,羅天奇和桑瓊首先扳鞍下馬,並肩走上門階。

    羅天奇環顧四週一遍,含笑低問道:「大哥,你看這地方還合適嗎?」

    桑瓊點頭讚道:「不錯,幽靜而隱密,的確是個最宜於養病調息的所在,只是咱們等不及天亮就趕了來,那位日婆婆一定會覺得很奇怪吧!」。羅天奇笑道:「她或許正盼望咱們早些搬來呢,大哥你看,門前業已清掃乾淨,小樓上燈光未滅,這時,田婆婆恐怕已經起床在念佛上香了,大哥請稍待,小弟叩門試試。』」

    桑瓊也不期微笑道:「看來那位老婆婆倒真的是個有心人。」

    羅天奇舉手輕扣門上銅吞口,「叮叮」數聲,靜夜聽起來,覺得份外清晰悅耳。

    小樓有人應聲問道:「是誰呀?」

    羅天奇答道:「我姓羅,就是數天前租屋的人,現在和兄姊等搬來了,麻煩婆婆給開開門。」

    「來啦!請略候片刻。」小樓燈影搖曳,接著,樓下又傳來啟門和腳步聲響。

    桑瓊側耳凝聽,劍眉不覺微微一皺,正要開口,莊園大門已經「呀」地啟開。

    羅天奇剛拱手叫一聲:「田老婆婆」忽然眼中一陣閃亮,竟啞然頓口。

    原來園門開處,並非那又老又窮的田老婆婆,站在門側含笑相迎的,卻是一名混身素衣素裙,年僅二十五六歲的絕色少婦。

    那少婦淡裝素縞,鵝蛋臉,水溺腰,杏目桃腮,鬢角簪著一朵白絨線織結的小花,竟是一身孝服。

    羅天奇一怔,訝然道:「你是!」

    孝衣少婦手捧著燭台,面含微笑,側身一福,道:「婢子張氏素娥,見過二位羅爺。」

    羅天奇訥訥地問道:「姑娘……你是誰?那位田國婆婆……她怎麼……怎麼不在……,…」

    那自稱素娥的孝衣少婦微笑說道:「羅爺來晚了一天,婆婆她老人家昨兒一早就動身去了九江,素娥就是田家媳婦。」

    羅天奇「哦」一聲,道:「原來你是田大嫂……」

    素娥嫣然會首,低低道:「傖俗婦人,一怎敢當羅爺如此稱呼……婢子一向隨夫居住安慶府,前天才第一次回巢湖故居來,本是回來接婆婆到九江投靠娘家去的,可是,她老人家說已經答應把園子租給羅爺,就這幾天要搬來,所以叫我留在這兒專候爺們和姑娘們。」

    羅天奇又是一「哦」,忙問道:「曾聞田婆婆有一位兒子在外營生,這麼說來,就是大嫂的」

    「正是先夫。」

    「啊!」羅天奇一連發出第三次驚歎,又問:「他去世多久了?」

    素娥黯然道:「先夫與我結璃不足二載,不幸染病身故,臨去世前,才提及巢湖老家有一位孤苦伶汀的老母無人奉養,婢子娘家世居九江,雖非富有,還算小康,體念婆婆無依無靠,故此回來接她老人家到九江終養天年。」

    羅天奇脫口讚道:「這是大嫂一番孝心,難得難得。」

    語聲微頓,接著又道:「大嫂怎麼又沒跟田婆婆一塊兒回去呢?」

    素娥道:「一則婆婆不願失信羅爺,二則咱們家鄉風俗,寡婦必須一年以後才能回娘家去,婢子見婆婆體弱年邁,只好先送她老人家過江,自己情願代替婆婆,履踐對爺們的承諾,藉此等明年秋涼再返娘家。」

    羅天奇連道:「這真是意料不到的事,倒因我等連累大嫂有家不歸,太汗顏難安了。」

    素娥笑道:「羅爺真會客氣,。婆家娘家不都是一樣?只怕爺們嫌我粗手笨腳侍應不周到。」

    羅天奇急道:「不下不!咱們臨時借住,彼此原無主僕之分,大嫂千萬不要這樣……」

    素娥偷偷望了桑瓊一眼,萬福問道:「這位是大爺?還是二爺?」

    羅天奇才記起未替桑瓊引介,桑瓊已經自己含笑答道:「我居大,他是二弟,另外兩位妹妹。」

    素娥張目凝注道:「聽說姑娘中有人染病,不知是哪一位?」

    羅天奇忙道:「是咱們三妹,正在車上。」

    素娥微驚道:「婢子真是糊塗,說了許多話,竟忘了先請爺們進屋裡休息,何況三姑娘還有病呢?」一面說著,一面輕提羅裙,匆匆跨出門來。

    桑瓊舉手攔住,笑道:「不勞大嫂親往,我等自去開發車輛,接下舍妹,大嫂請用燈替咱們照著路就行了。」

    兩人回到馬車旁,打開車門,秀珠低頭跨落,目光與素娥一觸,心頭不期「噗通」亂跳,但她極力鎮靜著,由車廂內抱出被氈褥緊裹,穴道已經點閉的春梅,緩步向門前走去。

    桑瓊和羅天奇各自取下簡單行囊,連馬匹一併交還了車把式,桑瓊只暗暗向那車把式使了個眼色,車把式一語未發,因轉車頭抖韁揚長而去那位車把式,正是雲嶺雙煞中的老大梁金虎。

    秀珠抱著春梅,步上石階,意甚遲疑,素娥迎著檢-笑道:「姑娘別閃失了千金貴體,交給婢子來吧廣說著伸手欲接過春梅。

    秀珠臉色頓變,一驚卻步,失聲道:「不!你不要碰她!」

    桑瓊疾步跨近,一把扶住秀珠,含笑道:「大嫂快別拘禮,咱們姊妹凡事都喜歡自己動手,以後大家還是隨便一些的好。」

    羅天奇接道:「正是,彼此要像一家人一樣,平輩相稱,咱們反而會覺得心安些。」

    素娥淡淡一笑,道:「既然爺們這般吩咐,婢子就放肆了,三位請隨我來。」

    一行進人園門,素娥順手將門落鎖,撐著燭台,側身在前面領路,桑瓊棲步跟隨在後面。故意讓秀珠和羅天奇走在最後,因為這時候,他也感覺秀珠有些緊張得反常,論春梅穴道已被封閉,就交給素娥也不要緊,她卻怎會驚駭失聲,顯得那麼害怕呢?

    桑瓊一面思索,一面遊目打量園中情景,但見滿目荒涼,亂草叢生,偌大一座花園,竟是如此陰森。

    走著走著,忽然腳下「吱」地一聲怪叫,草叢中如飛竄出一條黑忽忽的東西,從身側疾掠而過。

    秀珠駭然跳了起來,頓時發出一聲刺耳尖呼。

    桑瓊身形疾轉,「嗆」然聲中,腰間「飛龍劍」已電掣般掃了過去………

    那東西應劍墜落地上,卻是一頭尖嘴長尾的四足小獸。

    秀珠張目結舌,面白如紙,好一會,才訥訥說道:「啊!嚇死我了,這是什麼東西啊?」

    素娥舉燭照了照,笑道:「姑娘別怕,只不過是一隻野狐罷了,這園子空廢得太久,狐鼠這類的東西是少不了的。」

    接著,又向桑瓊嫣然道:「大爺好武藝,一劍就砍個正著,原來是位身手高超的大快客?」

    桑瓊微微一笑,道:「四妹膽子太小了,你瞧人家田大嫂都比你鎮靜,二弟,好好照顧著四妹!」

    不知為什麼,素娥臉上忽然泛起一抹紅暈,連忙轉過頭去,道:「女孩子嘛,哪有不膽小的,婢子是苦人家出身,見多也就慣了,怎能跟姑娘們相比。」

    說著,緊行幾步,已到了小樓簷下。

    園中共有兩棟樓,臨近園門的一棟較小,已由田婆婆居住,這一棟距離園門雖然遠些,卻比較寬大,樓分上下兩層,飛簷聳脊,鐵馬叮叮,外貌陳舊,氣勢仍然十分豪奢。

    素娥打開樓門,引導三人往樓上樓下看了一遍,樓中顯然也已經清掃過,一切家俱陳設都整理得井然有序了。

    桑瓊看後頗為滿意,囑咐秀珠和春梅同住樓上,自己和羅天奇分住樓下兩間臥室。

    大略安頓之後,天色業已大亮。素娥笑道:「爺們和姑娘想必都餓了,婢子這就去準備飲食,爺們需要添置些什麼?只管吩咐,婢子好去安排。」

    桑瓊道:「不必太費事,有什麼現成食物,簡單弄幾樣就行。」

    素娥剛答應著離去,秀珠便惶急地奔下樓來,一把拉住桑瓊,顫聲道:「大哥,咱們快走吧!這地方不能住……」

    桑瓊詫異地問道:「你覺得有什麼不對嗎?」

    秀珠卻搖頭道:「我說不出來,可是,大哥你能不能聽我這一次話,咱們快些離開這地方,越早越好!」

    桑瓊怔了怔默然未答,羅天奇便笑著安慰道:「這地方荒棄過久,顯得陰森些是有的,但為了替春梅治病,只有這兒最安全隱密,珠妹,忍耐點,多住幾天你就會習慣了。」

    秀珠忽然流下眼淚來,顫聲道:「我不是害怕,只覺得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好像咱們住在這兒,會發生許多意想不到的災禍似的……」

    羅天奇道:「這是你心裡所疑,才會生些幻覺,放心吧!絕對不會發生什麼事。」

    秀珠目注桑瓊,哀求地道:「大哥,你說呀!咱們搬走好不好?」

    桑瓊沉吟良久,緩緩道:「禍福無由,唯人自招,珠妹,咱們應該有承當災難的勇氣和準備,不應該逃避災難,何況,真有災禍,又豈是逃避得了的?」

    秀珠聽了這話,竟是十分失望,突然掩面失聲道:「你們不肯相信,一定有後悔的時候……」嬌軀一擰;哭著奔上樓去。

    桑瓊微怔,望望羅天奇,也滿臉迷惑,兩人相顧默然、都猜不透秀珠話中之意。一良久,羅天奇才輕輕歎了一口氣,說道:「都怪我不好,不該冒然租下這陰森的園子,大哥,既然珠妹不願居住,咱們明天就另找房子搬家吧!」

    桑瓊卻淡淡一笑,問道:「怎麼?你也害怕了?」

    羅天奇搖頭道:「不!我平生不信鬼怪之事,但被珠妹這麼一說,使我也覺得有些不對……」

    桑瓊道:「是嗎?你指的哪一點?」

    羅天奇沉吟刻,又搖搖頭道:「我也說不出來。」

    桑瓊注目道:「是不是感覺那位素娥出現得令人可疑?」

    羅天奇反問道:「她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呢?田婆婆有個兒子是真實的,何況,她看來不似惡人,即或是,她又怎知咱們會到此地來?這件事,迄今只有雲嶺說雙煞和咱們三人知道,…——」

    桑瓊劍眉一剔,微笑道:「既如此,何伯之有?園中連春梅在內,共僅五人,梁氏兄弟又在近處,一招即至,這地方幽靜隱密,我倒真希望能多住幾天,好好將秘笈上的武功演練演練。」

    說著笑容一斂,低聲又道:「不過,珠妹情緒反常,關於她和春梅的安全,你得多分些神,如無必要,最好不要常離開這座樓房。」

    羅夫奇聽得毛骨驚然,問道:「難道大哥要離開此地?」

    桑瓊頷首道:「晤!我想先熟悉一下此地環境,因也許還要派梁氏兄弟再回合肥附近去一趟……」

    羅天奇更覺訝詫,急道:「去合肥幹什麼?」

    桑瓊聳肩笑道:「沒有什麼,我只是想見見歐陽玉兒罷了。」

    桑瓊雖然這麼說,但一連三天,足跡並未離開過「湖濱凶宅」半步,三天下來,日子過得甚是平靜,既未發現「鬼怪」,也沒有任何「不祥」的事件。

    「俏寡婦」張素娥對他們十分慇勤而周到,每天一早就過來侍候起居飲食,臉上總帶著那份親切恭敬的笑容,閒暇時更幫助秀珠照顧春梅,整天忙忙碌碌,竟然興高采列,相處就像一家人。

    但是,秀珠的神情,卻越來越深沉,初時的驚恐和怯懼雖已減退,然而,反常的舉止竟越來越明顯,有好幾次,桑瓊也發覺她深育不寐,獨自躲在樓上偷偷飲泣,白天則強裝笑臉,同時,絕口不再提起「搬家」的要求,羅天奇私下詢問,她反而強笑答道:「那天因為我剛來不習慣,現在慢慢住慣了,也就覺得沒有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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