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記 十二  食色性也
    琴兒恍如從長長的夢中悠悠轉醒,暈黃跳躍的燈光眼前閃爍不定,琴兒茫然盯它,只覺自己仍置身夢中,迷迷茫茫虛幻不真。忽地,眼前一暗,似有人站跟前,人影遮去燈火,蒙朧一片,琴兒睜大迷茫雙眼,這才看清白禹奇正靜靜站在眼前。

    琴兒乍喜還悲,幾疑猶處夢中,情不自禁低喚:“是你嗎?少爺,是你嗎?”

    抬眼看他輕輕頷首,止不住輟泣起來。

    白禹奇挪近前,手搭她肩,琴兒渾身一震,人便癱向他懷裡,滿腹委曲猛烈襲來,鼻子頓成抽 送的風箱,唏嗦不止。

    白禹奇微微皺眉,輕撫她背,琴兒唏嗦漸止,雙眼微闔,享受他指尖撫觸背脊的溫柔溫馨,只是他只來回觸摸幾下,便凝住不動,琴兒偷眼瞅他,嗅到他鼻孔呼出的酒氣,她頭一歪,往他肩上一靠,雙手伸前,緊緊環抱他腰,呢喃道:“琴兒險些讓鐵龍勒死,知道嗎?”

    白禹奇略略一愕,漫不經心道:“鐵龍他敢嗎?”

    “可是……”

    “不管怎麼說,他要敢,我取他性命!”

    琴兒雙手環抱他更緊,一噘嘴,撒嬌問:“真的?”

    白禹奇微一皺眉,並不答話,卻說:“熄燈!”

    琴兒依依難捨一偎白禹奇,粉臉貼他頰,騰出右手,緩緩解下腰帶,扔將出去,紫色腰帶朝燈上繞上一圈,人瞬間滅了。琴兒整個身子全靠上去,白禹奇順手一扯她衣襟,只聽磁的一聲,琴兒又羞又急:“少爺,你總是……”

    白禹奇低喝:“別說活!”

    琴兒聽他語帶不耐,惶恐道:“你生氣了?”

    他沉聲喝:“別說話!”

    琴兒不敢言語,人如一只羔羊,柔順依他懷抱,一動不動,她聽到自己衣扣給扯開,間又夾雜撕裂的磁磁聲,他的手似一陣驟然而起的狂風暴雨,瞬間已剝光她衣衫。琴兒明白這陣風暴過去,接下來還有一陣。風暴對她,不是凌虐,她已習慣,能泰然接受了。

    她閉上眼,他口鼻呼出的酒味,甚為濃濁,可見喝了不少。夾帶酒意,風暴怕要更烈,驟雨狂風似的歡好,激情如烈焰,她情願在烈火中虛脫,甚至被焚漓,至死無憾。跟自己深愛的人,在一張床上,倦縫難捨,這是她的幸福,縱令他如野獸、山洪,要撕裂、生吞她,她亦甘之如飴。

    她靜靜等待另一陣狂風驟雨來襲,只是他瘋狂似的肆虐忽然緩了下來,出奇溫柔捧起她的臉蛋,順著額頭,眉毛、眼睛、鼻子一路吻下來,琴兒黑裡睜開大眼,不明白狂風何以遲遲不見來到?驟雨何以不見潑灑?更不明白,一向如疾風驟雨,教人幾招架不住的白禹奇,如今怎溫柔似和風,令人陶醉?

    他太溫柔了,溫柔得教人心醉,她的訝異迅速消失,雙眼合起,任他輕柔摩挲她雙頰。她驀然想起,是了,是了,想必她今夜遭劫,他格外疼惜。

    她聽到地散發酒氣的雙唇似在呢喃什麼,仔細一聽,她一怔,總他柔柔輕喚:“燕飛!燕飛!”

    琴兒一呆,像驀地給重重擱了兩掌,她雙頰熱起,心頭刺痛,她強抑珠淚,柔滑的身軀清楚感覺他輕巧的撫弄,他溫柔得教人心驚,與往日大相迥異,她大大驚疑,原來他如此溫柔多情,她在黑裡萎頓下來,整個人木木然,再無任何歡喜之情。

    木然間,他又成了狂風驟雨,在風狂雨急中,他大口大口喘氣著,呼喚著,一聲又一聲,聽得她心亂如麻,他毫無所覺,仍迭聲喚“燕飛!燕飛!”

    逐漸,呼喚成了夢囈似的呢喃,成一串不清楚的絮語,他咿唔一聲,靜止。手一松,她被放開了,耳畔聽得均勻呼吸,輕輕細細,充滿規律節奏,她清楚,不需好久,他會醒來,同他自己床榻。她更明白,若非他醉了酒,胡思亂想,難平欲火,他怎會主動上門找她?

    她靜靜下床,重新點了燈,穿好衣服,理理蓬亂的長發,雙眼瞄去,若他睡得香甜,她心緒急速起伏,難以平息。

    約莫一柱香功夫,他一轉頭,睜開雙眼,琴兒靜靜向前,將床側折疊整齊的衣衫,一言不發,下床即走。

    琴兒眼巴巴看他朝外行去,萬念俱灰,一顆心往下遂,覺自己渾身發冷,幾要站立不穩,只是她一念陡生,迅即打起精神,說道:“少爺請留步。”

    白禹奇住了腳,不曾回頭,問:“有事?”

    “自然有事。”琴兒覷著他:“今夜之事,少爺難道一點不關心?”

    白禹奇訝然回頭,茫然盯她:“什麼事?”

    “我知道少爺對那燕姑娘十分傾心。”

    白禹奇眼光驟然一冷,不樂道:“你的話未免太多!”

    前一刻兩人還相擁纏綿,不想他一覺醒來,已變了張嘴臉,琴兒悲從中來,恨意更深,勉強厭抑自己不快,說:“我提燕姑娘,自有道理。”

    白禹奇眼光凌歷一掃,不吭聲。

    “今夜之事,少爺為何不聞不問?”

    白禹奇反問:“何謂今夜之事,我不聞不問?”冷冷道:“你一向說話伶牙俐齒,此刻怎一句話翻來覆去?扯東道西?”

    琴兒怔了一怔,理直道:“少爺認為我說話翻來覆去,扯東道西,那是因為我不便啟齒。”

    “何謂不便敢啟齒?”

    “此事攸關琴兒生死,少爺分明知道,卻不聞不問,琴兒如何啟齒?”

    聽她言詞怨熱,神色悒悒不歡,白禹奇靜靜看她半晌,方緩緩啟口:“你可以說了。”

    琴兒似已料到他會如此回應,臉色依舊如前,平靜說:“少爺相信鐵龍的話,還是相信琴兒的話?”

    白禹奇涼疑盯她:“怎麼說?”

    “鐵龍不肯說真話,竟說琴兒欲尋短見,琴兒誓願終生侍候少爺,怎會尋短?”

    白禹奇一皺眉頭,不耐道:“你倒說看看,鐵龍究竟對你做了什麼”

    “鐵龍欲置我於死地,存心勒死我。”說著,神情一慘,眼淚光閃閃,只差沒有奪眶而出:“幸虧我命大,如今才有命在。”

    “鐵龍存心勒死你,怎會讓你活下來?”

    琴兒眼裡掠過一抹恨意,說:“不錯,鐵龍既存心勒死我,就不會讓我活下來,少爺知道我為什麼又活了過來?”白禹奇略略一抬下顎,示意她說。

    “是因為有人將我救走。”

    白禹奇沉吟不語,琴兒看他並無追問的意思,乾脆說:“少爺難道不想知道什麼人將我救走?”

    白禹奇眼色一寒,雙頰一僵,萬般艱難迸出一字:“誰?”

    “是燕姑娘。”

    白禹奇雙眼陡然一瞪,不敢置信盯她:“她為何救你?”

    琴兒憂悶盡去,淚光已然不見,似笑非笑瞅住白禹奇,慢條斯理說:“這就要問她了。”

    白禹奇先是神色愕然,隨即緊緊盯住她,將她從頭看到腳,視線緩緩從下往回走,直走回她臉上。琴兒見他如此瞧人,神色一訝,不知什麼意思,白禹奇上上下下來來回回連看三次,琴兒給瞅得有些心慌,過了大半晌,白禹奇微微笑道:“依你之說,若非她救你,此刻你已不在人間?”

    琴兒一忙,不知如何作答。只見白禹奇微笑盡去,臉色一沉,雙目寒光一閃,冷冷道:“她既救你,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竟恩將仇報,將她扯出,你這女人,未免可怕!”

    琴兒嘴唇蠕動,只說了:“我……”就欲辯無詞,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白禹奇狠狠瞅她,眼神輕蔑,嘴裡不屑哼了聲,一甩袖,頭也不回走了。

    琴兒呆呆站著,白禹奇眼中的輕蔑,嘴裡的不屑,明顯看出對她的厭惡,她惶惶然、茫茫然,燭火仍舊熒然,她卻覺眼前被大片黑暗包圍,渾身的冷,從頭冷到腳,從腳冷到頭,心不覺跟著哆嗦起來。

    白禹奇默默走回,心事重重斜依座上,他需要靜靜想想,燕燕飛潛大奇園,救走琴兒,用意究竟何在?莫非對奇園仍舊懷疑?

    她既對奇園懷疑,想必也對他不信任。事情發展至此,婚姻想必茫然無望,冰雪聰明的她,豈會輕率應允終身大事?

    他長長輕喟,忽聽得有人說:“少爺歎什麼氣?”

    白禹奇一愕,微微一笑道:“你倒是厲害,無聲無息就出現了。”

    “鐵龍只怕侍候不周,隨時聽候差遣。”堆起一臉笑意,緊緊瞅他:“莫非剛才琴兒一番話,引得少爺心煩意亂?”

    白禹奇一訝,笑道:“什麼事都瞞不過你。”

    “鐵龍為少爺效勞,戰戰兢兢,不敢一刻疏忽。”

    白禹奇低聲喝采:“好一個不敢一刻疏忽!”問他:“剛才琴兒的話你都聽到了?”

    鐵龍臉一凝,點頭道:“我早已料到是燕姑娘救走琴兒。”

    白禹奇眉心一皺,悶悶道:“我故意在張捕頭、燕姑娘面前展露奇園機關,無非要除去二人對奇園的疑慮,不想燕姑娘不動聲色,潛入奇園救走琴兒,想必她對奇園、對我並未釋疑,令人憂心重重。”

    鐵龍略一凝思,篤定道:“此事少爺不須憂心。”

    白禹奇轉憂為喜:“你既如此說,想必有妙方?”

    鐵龍笑呵呵,胸有成竹道:“少爺的事,鐵龍自不曾袖手,此外,琴兒既對少爺忠心耿耿,當然也要借重她。”

    白禹奇一愕:“你莫非要辦什麼大事?”

    “不錯,有一件大事刻不容緩,非辦不可。”

    白禹奇見他凝著一張臉,不覺訝異問:“什麼大事?”

    鐵龍壓低聲:“燕姑娘雖對奇園懷疑,只要尋不到證據,所有疑慮豈不盡去?到時候與燕姑娘成其好事,並非沒有指望。”

    白禹奇臉色一霄,卻仍不免疑惑:“你是說……”

    “事情也該告一段落,該煙滅的煙滅,該處理的處理。”

    白禹奇靜靜想了想,頹然而歎:“想不到只是一念之間,事情如此棘手。”

    鐵龍微笑道:“現在也是一念之間,便將此事化為無形。”笑意更深,說:“一切可以重新開始,少爺若不在乎什麼,何妨荒廢,少爺若喜歡什麼,何妨追求。”

    白禹奇憂容盡去,說:“我對那燕姑娘又敬又愛,想你能明了。”鐵龍靜靜頷首,白禹奇皺皺眉,輕聲道:“那琴兒……”

    鐵龍微笑道:“琴兒跟隨少爺多年,少爺好生安撫,琴兒必盡心盡力聽命於你。”白禹奇一愕,立即若有所悟點點頭。

    天朦朦亮起,琴兒捧了洗面水,送至白禹奇跟前,看白禹奇坐在書桌前,就著窗前的曙光,手中執筆,一筆一副揮毫。琴兒垂著眼臉,將水盆置於架上,轉身欲走,白禹奇說:“等等。”

    琴兒抬眼一望,見他臉上微有笑意,不覺幽怨盡去,心平氣靜間:“少爺有吩吩?”

    白禹奇眼裡含笑,柔聲說:“你是否說過,願終生侍候我?”

    琴兒略一凝思,低下頭望著自已雙手,幽怨道:“琴兒是說過,只是少爺似乎對琴兒十分厭惡,琴兒當然願意侍候少爺,只怕少爺不要琴兒。”

    白禹奇靜靜打量她一會,笑顏逐開:“你知道我昨夜為何拂袖而去?”

    琴兒偷眼瞅他,知道他正注視自己,便依舊瞄住自己纖纖十指,說:“少爺想是對琴兒十分厭惡?”

    白禹奇突地一抓她手,放唇邊輕輕一吻,柔聲道:“我若對你厭惡,昨夜為何還與你廝纏?”

    想起昨夜,琴兒怨氣又起,氣他人在懷裡,心卻向別的女人飛去,還頻頻呼喚那人的名字,這事不想便罷,一旦想起,一股酸意直沖腦門,恨得她咬牙切齒,忍不住想與他理論一番,忽地轉念一想,難得白禹奇好言好語,自己委曲道:“少爺拂袖而去,琴兒心中難堪,一夜不能成眠,你竟忍心!”

    琴兒一噘嘴,撒嬌道:“我不知道。”

    白禹奇笑眉笑眼注視琴兒,說:“既是鐵龍欲置你於死地,燕姑娘救了你,你竟恩將仇報,將她扯出,你難道不覺自己心胸狹窄?”

    “這……”

    “愛之深,責之切,我對你痛心,故而拂袖而去。”

    琴兒無言以對,嘴噘得更高,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覷腆瞅住白禹奇,看他神色冷凝,忙又低下頭。

    “我原先對你有所不滿,一夜細想,你將實情和盤托出,顧不得燕姑娘對你的恩怨,如此豈非對我一片忠心,我若再有不滿,豈不委曲你,冤枉你?”

    琴兒條然一抬頭,驚喜道:“少爺不怪我?”

    白禹奇緩緩站起,一把將她摟入懷裡,咬著她耳朵說:“只會更疼你。”

    琴兒撒嬌撒地將頭靠他肩上,渾身軟癱無力靠著他,被他緊緊擁住,遍體舒暢,倍覺溫馨。這一霎琴兒忽然記起昨夜之事,心中一陣翻攪,一來氣,輕推白禹奇,對方訝道:“怎麼?”

    “少爺嘴裡說疼我,昨夜我若被鐵龍勒死,豈不冤死枉死白死?”

    白禹奇一皺眉,氣湧上來,忍不住要開口罵人,略略一想,將湧上的氣硬生生悠住,說:“鐵龍如此自作主張,險些要了你的命,總有一天,我會與他算總帳。”

    琴兒恨道:“鐵龍如此囂張,少爺早就該教訓教訓他了。”白禹奇悶聲不響,琴兒將頭又偎他肩上,說:“少爺對他言聽計從,只怕將來要吃虧。”

    白禹奇環抱她,面頰輕輕摩挲她耳鬢,細語道:“鐵龍不簡單,我之所以對他言聽計從,無非對他有所顧忌。”

    琴兒一愕“顧忌什麼?”

    白禹奇皺眉不語,琴兒手肘一碰他,白禹奇只好耐著性子說:“你還是不要知道太多。”

    琴兒理直氣壯道:“我願替少爺分憂解勞,為何不要知道太多?”

    “就怕你壞事。”

    琴兒眨著大眼,不服道:“我如何會壞事?”

    “你性情剛烈,前晚欲殺燕姑娘,平白惹出事端,我如何信得過你?”

    琴兒為之語塞,半晌方緩緩說:“好嘛,少爺要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

    白禹奇松了雙手,盯住她,凝重道:“好,從此刻起,我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做得到嗎?”

    琴兒眼眨啊眨,點點頭。

    “第一,你聽命於鐵龍。”

    琴兒一聽,面露遲疑。

    “記住,眼前,你絕對聽命於鐵龍。”

    “可是……”

    白禹奇一攬她腰,輕言道:“鐵龍是個狠角色,連我都顧忌他,你有任何怨恨,記在心底,有一天,我一起替你討回。”

    琴兒仰頭瞧他一臉嚴肅,趕緊點點頭。

    “第二,燕姑娘既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應再記前嫌。”

    琴兒瞅他一眼,不以為然道:“燕姑娘對少爺威脅如此之大,少爺為什麼還要……”

    “傻琴兒,化敵為友,難道不懂嗎?”

    琴兒郁郁上臉,說:“琴兒知道少爺對燕姑娘一見傾心。”低頭略一思索,黯然道:“那夜琴兒欲殺燕姑娘,無非心底擔驚受怕……”

    白禹奇訝異瞄她:“怕什麼?”

    “將來少爺有了燕姑娘,只怕嫌棄我……”一邊說著,眼角偷覷他,臉有幽怨之色。

    白禹奇一皺眉,閉眼吸了口氣,方才緩緩說:“我豈會嫌棄你?”

    琴兒抬眼一瞧白禹奇,驚喜道:“只要少爺不嫌棄我,少爺要我做什麼,我就做。”

    燕燕飛剛用過早膳,人懨懨倚椅上,小薇看她怔忡著,似乎已失了神,忙從她後方左右搖晃一下,燕燕飛似無所覺,小薇忍不住說:“燕姊姊,想什麼啊?”

    燕燕飛只是嗯了一聲,依舊不動。隔了一會,小薇咦了一聲,燕燕飛訝然抬頭,小薇正目瞪口呆看出去,燕燕飛順她視線一瞧,琴兒正從那端瀟灑而來,眉眼盈盈含笑,燕燕飛暗暗驚奇,奇怪她為何來此?瞬間功夫,琴兒已飄然而大。只見她站定了,先朝小薇福了一福,說:“給小姐請安。”又朝燕燕飛一福:“問候燕姑娘好。”

    小薇拿眼上下一瞅她,奇道:“不是聽說你被劫走,怎地又平安無事?”

    琴兒微微笑道“是有人救了我。”

    “什麼人救你?”

    “此事說來話長。”琴兒雙眸骨碌一轉,說:“少爺此刻在東廂房,有事要與你說,請小姐過去一趟。”

    小薇一早起來,正想找張俊明說說話,卻又怕哥哥知道了數落,這下聽琴兒如此一說,精神大振,忙道:“我正閒著沒事,哥找我正好,春花,走吧。”

    春花應聲是,主僕倆一陣風也似走了。燕燕飛看琴兒佇立一旁,並沒走的意思,不覺好奇一瞄她,琴兒忽地雙膝一軟,跪倒地面,燕燕飛奇道:“你做什麼?”

    對方朗聲道:“琴兒叩謝燕姑娘救命之恩。”

    燕燕飛淡淡道:“你太客氣。”

    琴兒聞言一愕,惶恐道:“琴兒真心誠意,叩謝救命大恩。”

    說罷雙手叭在地面,深深叩首,燕燕飛看不過去,上身微向前傾,撬起她來:“你如此大禮,怎麼敢當。”

    心下暗疑,奇怪她何以前倔後恭?昨夜琴兒灑過迷魂香,以為她昏迷,言談之間,不惟無感激之情,且語氣甚為不敬,此刻如此多禮,倒教人驚疑不止,燕燕飛略一凝思,決定不動聲色,看她究竟玩什麼把戲?

    “琴兒如今還有命,都是燕姑娘給的,燕姑娘若有差遣,琴兒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報答。”

    “言重了,不敢當。”

    琴兒雙眸溜溜轉了轉,機伶道:“燕姑娘如此客氣,未免生疏,琴兒身為奴婢,依禮不該逾越,只是燕姑娘教人敬愛,琴兒心中仰慕,日後若有差遣,還盼不嫌棄琴兒身份卑下。”

    燕燕飛聽她言語甜蜜,詞鋒銳利,顯見她聰明伶俐。如此這般女子,凡事應深思熟慮才是,只是她昨夜險被鐵龍勒死,卻又主動回籠,教人匪夷所思。燕燕飛臆測,莫非琴兒鍾情白禹奇,不捨離去,又堅信白禹奇真心相待,才無所畏懼,重回白家莊?事實若真如此,琴兒也夠可憐可愛了。心念及此,燕燕飛不覺微笑說道:“你機伶可愛,又精通琴藝,白少爺視你為知音,怎可自比奴婢?何況即使是個奴婢,只要行得端做得正,一樣受人敬重,何必妄自菲薄?”

    一席話,大了琴兒耳,覺十分受用,暗忖怪不得白禹奇要動心。這女子說話如此知書達理,由不得教人喜歡。

    琴兒忙不迭道:“多謝燕姑娘不嫌棄,琴兒感激。”燕燕飛只是笑笑,琴兒偷眼覷她,說:“燕姑娘知不知道,那鐵管家為何欲置我於死地?”

    鐵龍勒她,居心令人可疑,燕燕飛不想悄悄尋蛛絲螞跡,不料琴兒竟主動提起,燕燕飛一盯她,好奇道:“他為何欲置你於死地?”

    琴兒臉色一凝,說:“鐵龍看似聽命於我家主人,其實他頗有野心,看我忠心侍候主人,視我如眼中釘。”

    燕燕飛略略一愕,直截了當問:“他有什麼野心?”

    琴兒微一沉吟,道:“沒有證據,我不敢說,他平日自作主張,主人早就對他甚為不滿,這一次,他趁主人不在身旁,欲置我於死地,就是明證。”

    燕燕飛不覺露出笑意,不想說:“前夜你欲取我性命,不知是自作主張,還是你家主人授意?”轉念一想,琴兒既有悔意,不管真心抑或虛假,至少她已明白自己失了分寸,何必再逞口舌之快,今她難堪?

    琴兒見她默默無言,似笑非笑瞅人,心中一虛,強笑道:“昨夜歸來,我家主人問起緣由,我說燕姑娘救我,我家主人好生感慨,說你是大恩人,琴兒一夜細思,感激涕零,姑娘仗義救我,琴兒絕不敢忘。”

    “舉手之勞,不必放在心上。”燕燕飛眼目灼灼瞧她:“你昨夜何時歸來?”

    琴兒略一心慌,吶吶道:“我……我歸來夜已深沉。”

    “昨夜夜已深沉,我猶在奇園,不知你何時歸來?我竟不知不覺……”

    “這……”

    燕燕飛緊緊瞅她,說:“奇園昨夜有人撒迷魂香,你家主人、鐵管家、我,都被迷昏,你難道不知?”

    “這……”琴兒遲疑一下,說:“我回來,也曾聽說。”

    “采花大盜出現,曾撒迷魂香,昨夜在奇園撒迷魂香的,只怕與采花大盜有關。”琴兒一呆,燕燕飛深深盯她一眼,說:“奇園機關重重,居然有人潛入撒迷魂香,此人若非身手非凡,就是對奇園甚為熟悉。”

    琴兒愕了愕,勉強堆笑道:“昨夜燕姑娘潛入奇園救我,可謂身手非凡。”

    燕燕飛一瞄琴兒,說:“昨夜在奇園,那個撒迷魂香的,也身手非凡,只可惜不走正路,令人不恥,姑娘日後千萬仔細,同時別中了歹人的迷魂香。”

    琴兒表面堆笑,額頭、後背卻直滲汗水。看燕燕飛凌厲眼色掃來,琴兒越發心虛,吶吶道:“多謝燕姑娘提醒,琴兒謹記。”

    再也待不住,朝燕燕飛一福,欲走,燕燕飛忙喚:“等等。”

    琴兒訝然回首:“燕姑娘有事?”

    “昨夜簡天助兄妹、兩和尚為了你,有一番涼險,也不知他四人如何了!”

    琴兒一愣,答道:“他四人另找一小屋,一切都好。”

    燕燕飛盯住她,懇切道:“看在他四人曾經相助,你多包涵,別教他們再居無定所。”

    琴兒吶吶問:“燕姑娘說這話是……”

    “鐵管家不饒他們,琴兒,你可別為難他們。”

    琴兒連聲不敢,又道:“今早我家主人曾說,要辦一桌素席,請他們聚聚,可見我家主人誠意。”

    燕燕飛略略一想,說:“你家主人既如此誠意,我將人請來便是。”

    琴兒方去,燕燕飛覺門上似有人影一晃,定神一看,簡天紅笑盈盈站眼前,燕燕飛驚喜道:“怎麼來了?天紅。”

    簡天紅眼眸轉了轉,上上下下溜了燕燕飛好半晌,問:“燕姊姊沒怎麼樣吧?”

    燕燕飛看她眼神怪異,言語蹊蹺,訝異道:“你為何有此一問?”

    簡天紅偷偷覷她說:“昨夜琴兒姑娘氣沖沖回到奇園,我四人不放心,也尾隨而至,琴兒先入內,隔一會,燕姊姊也到奇園,半天未見出來,我四人擔心有事,又不敢貿然入內,後來將人引開,我往裡探視,看見燕姊姊躺一張椅上,似乎昏迷不省人事,那白少爺……”

    燕燕飛心跳加快,渾身焦燥,雙頰早已漲成駝紅,簡天紅見她容貌別有艷麗,邊說邊盯住她,不防燕燕飛沉喝一聲:“不要說了!”

    簡天紅慌忙住嘴,燕燕飛合上眼,沉靜半響,方緩緩說道:“我在緊急之際,莫非是你們故意搗鼓,引來張捕頭?”

    簡天紅聽她說得澀澀,忙輕輕一點頭:“昨夜我們一邊搗,一邊與那些護院交手,無非想引來張捕頭,替燕姊姊解圍。張捕頭來後,我們怕生事端,趕緊走脫,昨天夜晚,不得安睡,心十分擔心燕姊姊,故而一早潛入自家莊……”

    燕燕飛聽她說得摯誠感人,一把捉住她手,感激道:“多謝你們替燕姊姊解圍。”

    簡天紅天真道:“沒有啦,當時我好慌亂哦,還好燕姊姊沒事,這樣我就放心了。”說罷,燦燦一笑,擺擺手欲走,說:“燕姊姊多保重。”

    燕燕飛喚住她:“回去告訴哥哥,就說白少爺准備一桌素席,請你們兄妹、兩位師父賞光。”

    簡天紅大眼一眨,奇道:“做什麼?”

    “據白少爺說,合眾人之力,追捕采花大盜。”

    簡天紅怔了怔,說:“依燕姊姊看,會不會是什麼宴?”燕燕飛一愣,簡天紅忙補充道:“會不會他們不懷好意?”

    “你說鴻門宴?”

    “是嘛!表面上請人吃飯,背地裡要害人。”

    燕燕飛微笑道:“鴻門宴豈不更好,大家各自小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簡天紅一下臉頰熱紅,手心微微滲汗,帶幾分興奮道:“對,看看他們要變什麼把戲?我這就回去,說與哥哥聽。”

    ※  ※  ※

    這是一間密室,開了兩扇窗,但窗已拉下,屋內光線混濁不明。角落雖點了四盞燈,燈光卻照不清全室,隱隱約約,瞧見一張大床,一張太師椅,靠著床畔堆置一堆東西,黑烏烏,光線太弱,看不清究竟什麼。太師椅上有人,這人悠閒輟了口茶,慢條斯理碰了碰把手,頃刻門屍一動,有人推門而入。

    “琴兒?”

    “是。”來人站他跟前,眼睜四下一梭:“鐵管家有差遣?”

    “不錯。”鐵龍緩緩說:“你來替我。”

    琴兒猶豫望過去,說:“此事對鐵管家,不過舉手之勞,何須琴兒插手?”

    鐵龍冷眼瞅她,說:“份內之事,怎可說插手?此事對我,固是舉手之勞,你來做,亦不須費吹灰之力。”

    琴兒瞪著他,一時怔住。

    “不必遲疑,主人不是要你聽命於我?”

    琴兒咬了咬下唇,為難道:“琴兒恐怕做不好。”

    鐵龍斜眼倪她:“只幾個人,全無縛雞之力,你會做不好?”命令道“下一個!”

    琴兒門口一站,看為首的是個眉目清秀的女娃,琴兒一招手:“你進來。”

    這女娃在外頭候了一會,早先進去五人,未見一個出來,不免惴惴不安,她靜靜隨琴兒進入,向前走,直走到鐵龍跟前,鐵龍掠她一眼,問:“叫什麼名字?幾歲?”

    “方珠兒,十一歲。”嘴裡說著,眼瞧鐵龍,屋裡太暗了,光線照不到人臉,方珠兒想將鐵龍看清,卻覺他的臉如夢裡的影子,模糊不真,方珠兒驚疑掃視四周,鐵龍沉聲道:“看住我。”

    方珠兒慌忙收回胖光,盯住鐵龍,聽得問:“這屋裡來過嗎?”方珠兒點點頭。

    “你常侍候主人,對不對?”

    “是。”珠兒皺著眉心,輕聲懇求道:“伯伯,讓我回家好不好?”

    鐵龍不答,卻微笑問:“主人有沒有虧待你?伯伯有沒有虧待你?”

    珠兒慌亂將頭搖一搖,眼淚光閃閃,說:“珠兒每天待在這裡,心裡好想爹娘。伯伯,你放我回去好不好?”

    鐵龍溫和道:“好啊,往常你侍候主人,今日侍候伯伯好不好?”

    珠兒機伶說:“我侍候伯伯,請伯伯放了我好不好?”

    “好啊!”鐵龍從太師倚站起,挪身向大床,人舒服一躺,珠兒跟過來,上了床,蹲在一旁,遲疑道“每次侍候主人,都六個人一起動手,如今只有我一人,請問伯伯,如何侍候?”

    鐵龍說:“你往日如何,今日便如何。”

    珠兒說“伯伯請寬衣。”動手逐一解了鐵龍衣扣,琴兒瞄過去,光線雖暗,依稀看出他胸膛手臂肌肉結實突起,教人暗暗吃驚。珠兒此時雙腿跪他身畔,雙手在他肩上手臂捏捏揉揉。一邊動著,眼角卻向角落梭去,角落那堆黑烏烏的東西正一團挨一團癱著,珠兒忽然眼睛瞪大,雙手一軟,雙腿急欲站起,可憐她毫無力氣,整個人軟綿綿,呆若木雞,鐵龍眼一梭,左手抓她前襟,右手摺她脖子,珠兒張嘴欲喊,喉間給緊緊扼住,動彈不得,瞬間無聲無息癱倒鐵龍臂彎。琴兒驚惶探視,鐵龍微笑道:“拖去角落。”

    琴兒抱起珠兒,肌膚接觸,珠兒身上仍舊溫熱,琴兒想,不須多久,珠兒必然僵冷,心中一酸,涼意自心底擴向四肢,忽聽鐵龍稍一揚聲道:“後面的,全交與你了。”

    鐵龍從另扇小門穿出,通道靜悄悄,周遭似已死去,一片沉寂。鐵龍前行廿來步,突然停下腳步,傾聽一下,隱隱約約,有聲音傳來,輕輕細細,似器皿什麼碰觸發出的聲響。鐵龍循聲行去,一股香味撲鼻而來,鐵龍頗訝,早餐已過,午膳尚早,誰會往廚房做吃食?鐵龍驀然從鼻孔冷哼一聲,竊笑,廚房裡的不知死活,只怕做了這美食,再也無人享用了。

    香味越來越濃郁,鐵龍走近了,只見一個青年女子,正與一男孩忙活著。鐵龍輕咳一聲,裡面的人猛然抬頭,臉露驚惶。那女子趕忙放下手邊活兒,踏著碎步,款擺腰身,朝前一福,說:“見過爺。”

    “罷了。”鐵龍細細盯她,這女子生就一張蛋形臉,眼睜不大,眼裡水汪汪,似有一層波光,眼珠不時滴溜溜轉著,甚是靈動,鐵龍視線往下移,看她上身豐滿,腰身纖細,頸項白晰滑膩,有如凝脂,不覺生出邪念,斜眼魄她,含笑道:“在這做什麼?”

    對方嫣然一笑,溫婉道:“知道爺來了,特地做兩樣茶點,請爺品嘗。”

    鐵龍愕子愕,隨即微笑道:“你倒是有心。”看裡面的小男孩說:“他為何在此?”

    “我讓他一旁幫著。”對面叫:“板兒,還不來見過爺。”

    板兒慘白著一張臉,畏畏縮縮站出來,朝前一鞠躬。

    鐵龍臉色陰冷,斥道:“主人來了,你不去大廳候著,卻在這裡做什麼?”

    板兒臉色自裡泛青,搓揉雙手不敢言,一旁的女子卻笑吟吟道:“主人固然要人侍候,爺也要人侍候,我叫板兒幫著做茶點,就是要侍候爺的。”

    鐵龍哦了聲,臉上陰冷盡去,斜眼脫她:“你如何侍候我?杏桃。”

    杏桃嬌媚一笑,柔聲道“爺喜歡我如何侍候,我便如何侍候爺。”

    鐵龍揚聲而笑,說“難為你。”

    杏桃嬌笑著,聲音越發溫柔道:“請爺屋裡稍歇,杏桃隨後就到。”

    鐵龍一倪她,哈哈大笑,揚長而去。

    隔了片刻,杏桃與板兒,每人手上一個托盤,各盛茶點、熱湯等,端入一間斗室,兩人將托盤擱置桌上,杏桃朝板兒一使眼色,說:“下去吧。”

    板兒轉身欲走,鐵龍驀然座上站起,一個箭步,如老鷹抓小雞,右手攫住板兒,左手捏他脖子,板兒惶然瞪大眼,動也不敢動,杏桃見狀大驚,一屈膝,跪將下去,說:“爺饒了他吧。”

    鐵龍臉上已現橫肉,眼裡凶光暴閃。杏桃襯著他,微微顫聲道:“此時此刻,爺動肝火,豈不要壞了興致?”

    鐵龍愕了一下,板兒駭異莫名,在鐵龍臂彎裡不住顫抖,只瞬間,人渾身一軟,不知人事。杏桃慌忙上前察看一下,鐵龍冷笑道:“他死不了。”

    否桃又急又怕,哀求道:“請爺饒了板兒。”

    又跪了下去,鐵龍瞅她一眼,將板兒往地上一送,一把拉起她,說:“你將我侍候得舒舒服服,我便饒了他。”

    杏桃偷眼覷他,小心翼翼說:“我若將爺侍候好,爺也饒了我娘,成不成?”

    鐵龍眼裡一冷,隨即綻放異采,輕輕一推杏桃,對方一個踉蹌,人向床上撲倒,鐵龍做只餓虎,一撲向前,緊抱杏桃,嘴唇在她臉上胡舔亂吻。

    杏桃只是裝腔作勢掙扎一下,便成了綿羊,溫馴偎他懷裡。鐵龍迫不及待,幾個猛勁,將她衣衫一件件剝去,頃刻一絲不掛。杏桃噘了噘嘴,矯哮道:“爺如此魯莽,不怕嚇壞杏桃?”

    一邊悄然睨向地面,看板兒胸前一起一伏,知道他只是昏厥,並無性命之憂,不覺放下心來,人很快成了一條蛇,在鐵龍懷裡扭曲蠕動,鐵龍見她如此靈活,心中大喜,順手將她一堆,杏桃眺細了眼,語音含混:“爺不要我?”

    鐵龍哈哈大笑,翻身坐起,一雙眼,賊也似的,來來回回,將她赤條條的身子看個飽。杏桃嘴一噘,嬌笑道:“不來了,爺作弄我。”

    嘴裡說著,佯裝起身,鐵龍一手按她上身,微笑著,另只手緩緩摩擦她指甲,由指甲而手背,手背移向掌心,漸次及於肩膀,杏桃被他慢騰騰的動作怔住,茫然注視,鐵龍不停歇,雙手伸向腳趾,漸向上移,至小腿,過膝移向大腿……

    杏桃心緒起伏,今晨鐵龍一來,叫她入密室,滿臉肅殺之氣,要她將孩子齊聚大廳等待,她安置妥當,命喜鵲領著孩子大廳靜候。平日都是六個孩子一起入內,今日卻是一個個進入密室,杏桃驚疑不定,主人已連續數日未來,今日聽說主人來了,也不知為何與往常迥異?杏桃涼覺不妙,不敢與人提起。暗忖,若有禍事,要救自己,救母親、救板兒。只是,如何自救、救人?杏桃思來想去,性命最是珍貴,若能保命,其他大可不顧。如此一想,索性豁出。

    原本她表面曲意承歡,心中卻驚悸不安。看鐵龍先是如一陣急雨,這會兒卻輕柔如風,他的雙手溫柔撫慰她四肢,她心神漸定,渾身上下松懈下來,肉身有種難以言喻的舒暢,鐵龍嘴唇順著她頸項一路往下輕吻,雙手遍身游走,不到一會兒功夫,杳桃渾身酥軟,原始本能被挑逗起來,這一刻,她已忘了身處險境,整個人無力倚他懷裡,通身快意,嬌喘不休。

    鐵龍唇畔笑意深濃,臉上肅殺之氣已不見,高漲的欲火,化成星星點點的光芒,在眼眶裡忽明忽暗閃動……

    彼此靜下來,鐵龍心滿意足吁了口長氣,摺她臉頰,呢喃道:“你這小女人,太好。”杏桃軟乏蛔上眼,如依人小鳥,偎緊他。

    鐵龍含笑娣她,剛才一番激情,她雙頰呈現蛇紅,益發嬌媚亮麗,鐵龍伸手輕撫她頰,似有無限愛憐。只是,過半晌,他長長歎了一聲。

    杏桃驀地睜大眼,愕然看他。

    鐵龍緩緩說:“主人不許留下一個活口。”

    杏桃臉上蛇紅盡去,滿臉慘白。只見她將衣一披,往下一滑,跪倒地上,渾身戰楚道:“爺,救我,救我。”

    鐵龍斜眼睨去,若她雖披著衣物,卻若無衣,渾身上下一覽無遺。這小女人的確好身段,豐乳、細腰、圓臀,端得十分妖嬈惑人。鐵龍一雙眼游動一番後,順著白如凝脂的頸項往上看,她臉上五官亦堪稱姣好,一雙不大的鳳眼,黑白分明,閒著灼灼芒光,益添其姿色。鐵龍靜靜看了看,忍不住輕歎:“我若取你性命,未免可惜,若不取你性命,留下禍害。”

    杏桃一急,眼淚奪眶而出,輟泣道:“爺,救我,救我。”

    鐵龍見她梨花帶雨,別有韻致,不覺細細打量她一會,說:“你如此絕色,性情又如此溫柔馴服,那琴兒怎能與你相比?”

    忽然心念一動,伸手在她頸項撥弄幾下,問:“你不是本地人,是不是?”

    杏桃忙搖搖頭。“我與我娘,為避張獻忠,流落此地……”

    鐵龍以笑非笑瞅她,問:“我若救了你,你如何報答我?”

    “爺若救了我,救了我娘,杏桃做牛做馬伺候您。”

    鐵龍微微一笑,緩緩搖頭道:“我不要你做牛做馬伺候我。”

    杏桃愴惶看他,急磕了幾個頭,結結巴巴說:“無論如何,請爺救我,救我娘,以後爺說什麼,我聽什麼。”

    鐵龍微笑倪她:“你真聽我的?我說什麼,你做什麼?”

    “是,爺說做什麼,我就做。”

    “好!”鐵龍指向地上板兒,說“你將那孩子,送回老家去!”

    杏桃慌忙磕下頭去,哀求道:“爺,請您饒了板兒。”

    鐵龍眼睛鼓大,問:“為什麼?”

    “板兒十分乖巧,這些日子與我相處情同姊弟,杏桃於心不忍。”

    鐵龍長長哦了聲,斜視她:“依你說,怎麼辦?”

    “請爺一並饒了板兒。”

    “你知道饒了板兒,後果如何嗎?”

    杏桃惶恐搖搖頭。

    “板兒是本地人,他若逃回家,就是最好的人證。”鐵龍冷笑道:“還能讓他活嗎?”

    杏桃微一怔,水亮的眸子溜了一轉,說:“如果板兒聽話呢?”

    鐵龍一揚眉,訝異看住她:“板兒可能聽話嗎?”眼眸忽然定住,一念陡生,微笑道:“你既替他求饒,不取他性命便是。”

    杏桃不敢置信,驚喜問:“真的?”

    鐵龍點頭,說:“凡事聽我的,我讓你過好日子,你那娘,我會好生安置,至於板兒……”想了想說:“暫且與你娘一道,我會找人照應。”

    杏桃驚喜抬頭,眼角含淚,深深磕下頭去。

    鐵龍靜無聲息回到密室,見琴兒斜依太師椅,雙睜怔忙望向前方,人似已掉了魂,鐵龍驚疑視她半晌,琴兒一動不動,鐵龍舉手在她眼前一晃,喚:“琴兒。”

    琴兒條地彈跳而起,鐵龍奇道:“你做什麼?”

    琴兒茫然瞪視鐵龍,緩緩舉起雙手,喃喃道:“我把他們扼了,我把他們都扼了……”

    鐵龍抬眼望向床畔,果然,角落似乎多堆了些,鐵龍微笑道:“做得好。”

    琴兒閉上雙眼,緩緩按揉兩旁太陽穴,鐵龍看她似乎疲累不堪,冷冷譏諷道:“幾個手無縛雞之力小孩,就把你整得如此狼狽,你真是好能耐!”

    琴兒一瞧他,慘笑道:“對方都是稚嫩幼子,我又於心何忍?”

    鐵龍一愕,頃刻含笑道:“少假慈悲,事情已經做了,你又當如何?”

    琴兒驀然抬頭:“我若不做呢?”

    鐵龍冷哼一聲,凌厲道:“主人要你聽命於我,你不做?看我饒你!”

    琴兒楞楞盯住對方半晌,歎了口氣。

    鐵龍突然提起:“喜鵲呢?”

    琴兒朝床畔一呶嘴:“在那裡。”

    鐵龍朝前一瞄,微微一笑:“裡頭的事,已解決,外頭就看杏桃了。”

    “杏桃?”

    鐵龍一揚眉,笑道:“杏桃一起回奇園。”

    琴兒一怔:“不是說不留活口?”

    鐵龍瞅住她,得意道:“杏桃這姑娘,人長得標致,性情又溫馴,不留可惜。”

    琴兒略一沉吟,滿臉不解:“鐵管家難道不怕後患嗎?”

    鐵龍眼裡閃過寒光,反問:“何謂後患?”

    “這裡的事她知道,鐵管家不怕嗎?”

    “你不也知道嗎?”冷笑脫她:“你是不是嫌死的不夠多?”

    琴兒一愕,神色一冷,說:“鐵管家認為我如此狠心,巴不得人死?”

    覷他一眼,鐵龍冷笑末去,琴兒略一沉吟,冷然問:“鐵管家有沒有想過,這杏桃要安置何處?”

    “奇園之大,容不下一個杏桃?”

    琴兒一訝,驚奇道:“將她安置奇園,你以為妥當嗎?”

    鐵龍微笑道:“杏桃性情溫馴,正好供奇園使喚。”

    琴兒雙眼鼓大,上下瞧著鐵龍,氣悶道:“琴兒聽命於管家,不敢多話,只盼管家三思,千萬別給奇園招來災禍。”

    鐵龍瞅了瞅琴兒,自信道:“以杏桃之溫馴,豈會給奇園招來災禍?反倒是你,琴兒,你若不將剛烈性子改一改,只怕要為奇園引來大禍。”

    琴兒氣得咬牙切齒,只說了“你”,便瞪直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  ※  ※

    鐵龍從車轅下來,看張俊明迎面而來,立刻滿面堆笑,張俊明眼目朝他身上一梭,見他似乎風塵僕僕,訝道:“鐵管家哪裡去來?”

    鐵龍正待言語,車廂簾於掀開,下來一個藍衣女子,張俊明見她陌生,不覺眼露訝色,女於抬頭瞧瞧張俊明,隨即含羞帶怯低垂眉眼,鐵龍略一遲疑,說:“杏桃,見過捕頭大人。”

    杏桃驀然抬頭,驚疑一掠張俊明,又看著鐵龍,嘴唇糯動,欲言又止。鐵龍深深盯她,說:“快見過捕頭大人。”

    杏桃惶惶向前,略一屈膝,福了一福,輕輕說:“見過捕頭大人。”

    “這位是……”

    鐵龍答:“她是奇園新置的婢女,名喚杏桃。”

    張俊明哦了聲,見她神色愴惶,手足無措的模樣,不覺微笑道:“姑娘不要驚慌。”

    鐵龍一旁陪笑:“鄉下姑娘家,沒見過官爺,才如此驚慌。”

    張俊明細細打量,此妹體態豐盈,細皮白肉,雖非絕色,卻也頗有幾分姿容,又看她眼睥偷偷溜人,目光閃爍,難掩驚恐鬼祟,不覺心中暗疑,表面卻微笑道:“不知姑娘哪裡人氏?可是住在附近?”

    杏桃遲疑著,剛要張嘴,鐵龍搶著說:“她住華容。”

    “華容?”

    鐵龍含笑道:“華容是個小鎮,在湖南地界,非大人轄區,自然陌生。”

    張俊明一怔,笑道:“怪道自早就沒見鐵管家,原來到華容看漂亮姑娘去了。”

    “是啊!”鐵龍道:“這位姑娘做事細心,性情溫馴,我托了人留意,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朝張俊明一揖,說:“捕頭大人若有空,來奇園喝茶,這位杏桃擅於茶藝茶點也做得好。”

    張俊明微笑道:“張某先謝過。”

    鐵龍看張俊明漸行漸遠,轉臉深深一瞅杏桃,問:“剛剛一見他,你何以神色驚慌?”

    “杏桃沒見過官爺,心裡害怕。”

    “恐怕不是。”鐵龍凌厲掃視她:“你莫非見了官,心裡動了什麼念頭?”

    “爺冤枉杏桃了,杏桃只是沒見過世面,心裡害怕,哪裡是動什麼念頭?”

    鐵龍目光冷冷梭她,陰沉道:“沒動什麼念頭就好,杏桃,你若敢輕舉妄動,你娘和板兒,我第一個就不饒!”

    “杏桃哪裡敢?”她眼胖一動,嬌媚笑著,聲音輕柔道:“杏桃已是爺的人,凡事聽爺的,爺說什麼,杏桃都聽。”

    鐵龍聞言心一寬,睨緊她說:“你聽話,我自然厚待你。”

    “謝謝爺。”眼眸轉了轉,攸不住困惑,好奇問:“那位捕頭大人怎會在此出入?”

    鐵龍笑道:“捕頭大人是主人的知己,如今捕頭大人與他手下的官爺全部住這裡吶。”

    杏桃一怔,心中倍感怪異,卻又不敢說什麼。鐵龍斜眼睥她,笑道:“這一次,虧得你洗手作羹湯,否則事情哪有如此順利,若要論功行賞,你應居首功。”

    他雖說得慢條斯理,杏桃卻似乍然聽聞悶雷,頓時腦中轟然一響,一幕慘象迅即閃過。今午六個壯男正大快朵頤,忽聽慘叫此起彼落,六個人抱著肚子齜牙例嘴地往地面滾去,杏桃驚駭瞪直眼,暗自納悶,飯菜是她作的,只是她不明白,毛病究竟出在哪裡?忽然,瞥見鐵龍暗虛濘笑,這才恍然大悟。望眼地面,六個人或橫躺或斜臥,每張臉,口鼻流血十分恐怖,其中四人還眼目圓睜,死不瞑目。

    想到六人慘死,杏桃心中一顫,臉孔繃得死僵。人茫然跟在鐵龍後頭,周遭似有冷風穿梭,陰慘妻涼,杏桃覺那股陰冷在身旁掠飛一陣後,循著她的領口、袖口竄入肌膚,她渾身發冷,人哆嗦不止。

    張俊明一路漫行,一路沉思,行了好一段路,遠遠瞥見一女子迎面而來,女子低著頭,似乎想著心事,張俊明行近了,凝神一望,不覺大喜,忙喚:“燕姑娘!”

    對方抬頭看了看,張俊明急行幾步趕上,問:“燕姑娘哪裡去來?”

    燕燕飛歎了口氣,苦笑道:“我心裡正悶,漫步而行,沒想到走遠了,這會兒正想反回自家莊。”

    張俊明突然心念一動,說:“這條官道,是否通往長沙?”

    燕燕飛想了想,點點頭,訝道:“怎麼?”

    張俊明精神一振,問:“燕姑娘剛才是從自家莊出來,循這條官道往前走,再折回?”

    燕燕飛驚奇瞧他,不解道:“不錯,我是循這條官道往前走,再折回的。”

    “有沒有另一條路通往長沙?”

    燕燕飛緩緩搖頭:“這是唯一的路徑,老爹前往長沙,走的就是這條。”

    張俊明神色凝重,問:“燕姑娘聽說過有個叫華容的小鎮?”

    “華容?”燕燕飛點頭道:“離此地應不太遠,聽說屬湖南地界。”

    “若去華容,也是走這條嗎?”

    “不錯,華容走這條,長沙也是這條,只不過華容近,長沙遠罷了。”

    “如此說來華容、長沙者是這條,沒有第二條?”

    燕燕飛點點頭:“我雖非本地人,但前幾天老爹去長沙,曾經打聽過,不錯,只有這條,沒有第二條。”訝異注視他:“捕頭問這個做什麼?”

    張俊明並不答話,卻問:“燕姑娘剛才走在路上,有沒有碰見熟人?”

    燕燕飛困惑搖頭。

    “難道沒有碰見駕馬車的?”

    燕燕飛沉吟一下,說“我這一路上,碰到一個行人,一個推公雞車,一個駕騾車的,就沒碰到駕馬車的,連匹馬也沒瞧見。”

    “沒碰到鐵龍?駕著馬車的鐵龍?”

    燕燕飛一愕,追問:“鐵龍,他怎麼了?”

    張俊明低低啊了一聲,眼裡泛光,神采奕奕,喃喃道:“原來鐵龍在撒謊。”

    白禹奇靜靜凝望杏桃,半晌無言。那杏桃低垂眼臉,唇邊微有笑意,看來羞人答答,別有韻味。白禹奇見她雖不敢正眼瞧人,卻三番兩次用眼角偷偷瞄著他。鐵龍眼見白禹奇遲遲不開口,忙對杏桃說:“這是少爺,日後你在這聽候使喚,好好侍候少爺。”

    杏桃乖巧稱是,低垂眉眼,將眼波送出,笑意甜甜。

    白禹奇見她多次偷眼覷人,納悶道:“你為何如此看人?”

    杏桃柔聲說:“少爺恕罪,只因少爺風采翩翩,故而忍不住想多瞧少爺幾眼。”

    白禹奇皺皺眉,故意問:“你莫非見過我?與我有一面之緣?”

    杏桃緩緩搖起頭來,說:“我哪裡曾見過少爺!”含笑盯鐵龍:“是爺不嫌棄,帶杏桃來白家莊,杏桃才有福份見到少爺。”

    鐵龍聽她甜言蜜語,甚是靈巧,不覺微微一笑,轉身道:“有少爺在,以後不許喚什麼爺,這裡大家稱我鐵管家。”

    杏桃機伶一點頭,撫媚笑道:“杏桃什麼都不懂,還要鐵管家多教誨。”

    琴兒站一旁,原本悶悶不樂,看眼前這女人,輕贊淺笑,朝白禹奇頻送秋波,那般撫媚,分明楊花水性,琴兒越瞧心頭越惱,暗忖日後在一個屋簷下,日子如何好過?

    原本氣悶胸中,看杏桃姿態,琴兒氣沖腦門,頃刻間覺身體異常不適,眼前微暈,胸中一陣嘔心,突想作嶇,只聞呢的一響,琴兒急掩嘴,白禹奇訝異看她:“怎麼回事?”

    琴兒臉色發青,頭重腳輕,幾要栽倒,她咬緊牙關勉強挺住,艱難道:“琴兒突覺不適……”

    白禹奇哦了聲,說:“你去歇吧。”

    琴兒雙目微閉,捧著心,腳步蹣跚退下。

    白禹奇瞄瞄杏桃,同鐵龍一使眼色,鐵龍會意,對杏桃說:“你暫且退下。”

    杳桃含笑覷了白禹奇一眼,屈膝福了一福,婷婷走了。

    白禹奇待她走遠,臉色一凝,盯住鐵龍說:“我看你辦事牢靠,凡事信任你,料不到你竟給我拖了個尾巴。”

    鐵龍分明知他意思,卻故作糊塗:“我如何給少爺拖了個尾巴?”

    白禹奇悶悶道:“你把那女人找來做什麼?”

    鐵龍先是笑而不語,眼睛看牢白禹奇,緩緩說:“這女人溫柔可親,她來侍候少爺,少爺必然心滿意足。”

    白禹奇不以為然:“溫柔可親的女人多的是。”

    “哦!”鐵龍一瞟他,依舊微笑:“奇園這位琴兒,她溫柔可親嗎?”

    “不管她是不是溫柔可親,最少在我面前,她十分聽話。”

    “多一個聽話的人侍候,可不更好?”

    白禹奇眸光上下左右睃睃鐵龍,鐵龍瞧他眼如利刃,似要刺透肌膚,看入人心,不覺微笑盡去,凝神相看。雙方相視片刻,白禹奇終於輕輕歎口氣。

    鐵龍故作不解:“少爺為何歎氣?”

    “我看你平日精明,竟會糊塗一時。”

    “怎麼說?”

    “你把杏桃帶回,就是糊塗。”

    鐵龍迅速瞄他一眼,訝異道:“我帶回杏桃,怎地不僅無功,反而有過?”

    白禹奇上下再一瞅鐵龍,困惑道:“你究竟真糊塗還是假糊塗,竟不知輕重。”

    鐵龍一挺胸,理直氣壯:“少爺以為我不知輕重?”隨又壓低聲,暖昧笑道:“杏桃這姑娘,不但溫柔體貼,若要侍候人,也是一等一的妙,故而將她帶回,無非獻給少爺。”

    白禹奇一愣,反問:“你以為我是好色之徒?我要那女人做什麼?”

    “少爺……”

    白禹奇冷著臉,間:“她哪裡人?”

    “這點少爺放心,她是外地人,此地無人認識,安置奇園,毫無不妥。”

    白禹奇沉吟一下,問:“她是做什麼的?”

    “那些童男童女,原是她負責看管的。”

    “如此說來,她知道事情真相?”

    “只略略知道,其他不知。”

    白禹奇一瞪眼,四面一梭,問:“什麼叫略略知道?”

    “六名守衛飲食,由她親手料理,親自送與守衛食用,那些守衛毒發之際,她見識過。”

    白禹奇臉一凝,不以為然道:“既如此,此人還能帶回奇園?”

    鐵龍微笑道:“就因為如此,此人帶回奇園,萬無一失。”

    白禹奇訝道:“怎麼說?”

    鐵龍笑意更深,得意道:“六名守衛之死,我把功勞盡歸於她,此人留在奇園,有何不可?”壓低聲道:“何況我手上還有人質,還怕她怎地?”

    “什麼人質?”

    鐵龍眼梭四五,凝神傾聽半晌,說:“她娘在我手上,她若敢輕舉妄動,我第一個不饒她娘!”

    白禹奇輕歎一口氣,鐵龍見他並未釋懷,忙笑顏逐開道:

    “少爺現在怪我,只怕日後要謝我。”

    看白禹奇臉有訝色,鐵龍補充道:“那女人十分妙,我明知少爺會反對,卻將她帶回,無非為少爺好。”

    白禹奇錯愕一下,反問:“怎麼說?”

    鐵龍湊他身邊,神秘兮兮道:“這杏桃如此妖燒迷人,少爺若喜歡,大可……”朝他一眨眼,暖昧笑笑。

    白禹奇似無興趣,悶悶道:“我自從見了燕姑娘,一日裡總要想她千百次,哪容得下別人!”

    鐵龍忙一怔,仍舊堆笑道:“這兩件事,彼此不妨誰礙誰,少爺愛那燕姑娘,不妨去追求,至於這杏桃,只要少爺願意,大可恣意享受妙處。”

    白禹奇深深盯住他,似笑非笑:“你似乎對她知之甚詳?”

    鐵龍暖昧笑道:“鐵龍自信眼光還不太差,你看那杏桃,雙目明亮,波光似水,又體態豐盈,如此女子,怎會不妙?少爺若要她,不妨視她如瓦石,當能領略奇妙,如此不僅健身強身,身心亦甚決活,否則過於激情,為色所迷,恐怕大傷元氣。”

    白禹奇一偏頭,凝蹄鐵龍半晌,忍不住道:“鐵龍,你究竟是何居心,將這女人弄進屋裡,你莫非視琴兒如眼中釘,有心氣她。”

    鐵龍緩緩搖頭,說:“鐵龍一切為少爺好,一來奇園人手本就不足,二來,杏桃溫柔體貼,琴兒為搏少爺歡心,自然更用心侍候少爺,如此少爺不就更一口子福?”

    白禹奇不搭腔,鐵龍見他似無意多談。半晌白禹奇方緩緩問:“兩樣東西帶回來了嗎?”

    鐵龍一怔,隨即凝臉道:“鐵龍豈敢誤事?”伸手入前胸,撫摸兩下,掏出薄薄兩冊本子,說:“不知少爺如何處理?”

    “既然對方追查什緊,何不物歸原主!”

    “如何物歸原主?”

    “從何處得來,便歸還何處。”

    鐵龍搖頭,斷然道:“我不贊成。”

    “為何?”

    “與其物歸原主,不如一把火燒掉。”

    “一把火燒了,不妥,只有物歸原主,對方才會停止追查。”

    鐵龍緩緩搖頭,不以為然道:“物歸原主,難免風險,若不慎被識破,豈不徒增麻煩?”

    “這……”

    “少爺別忘了,那張捕頭有任務在身,燕姑娘也非泛泛之輩,還有和尚、簡瞎子兄妹等一干人,萬一有麻煩,不只是大麻煩,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只是,這本子如此珍貴,燒掉不是太……”

    鐵龍不以為然道:“少爺平日處事果斷,今日怎地遲疑不決?”

    白禹奇苦笑著,沉思一會,斷然頷首:“取火來,燒了!”

    ※  ※  ※

    琴兒醒來,已是掌燈時分,身體已無不適,心中卻沉郁末去,懶洋洋梳理好頭發,靜靜踱出,瞥見白禹奇斜依榻椅沉思,心中一喜,快步向前去。白禹奇見是她,問道:“好一點了嗎?”

    琴兒聽他語帶關切,其覺欣慰,柔聲回道:“多謝少爺,好一點了。”

    白禹奇嗯了聲,琴兒瞅瞅他,看他坐起身子,皺著眉,默聲不響,似乎不下再問,琴兒忍不住微帶幽怨:“少爺何不問問我為何身子不適?”

    白禹奇一訝,問;“為何?”

    “一來昨夜沒睡好,二來今日大勞累,還有……”琴兒頭一低,不勝嬌羞:“琴兒怕是懷了少爺的孩子了。”

    白禹奇驀然一抬頭,驚愕看她。

    琴兒看他滿臉愕然,忙走近前,將手伸出,低聲道:“是不是懷了孩子,少爺把脈便知。”

    白禹奇伸手過來,一搭脈,眉頭漸皺漸深,不到片刻,凝著臉,沉沉歎氣:“鐵龍今日帶回那女人,已夠我憂心,你偏又添我麻煩!”將她手一放,悶悶生氣。

    琴兒心一沉,眼眶一紅,委屈道:“懷了少爺的孩子,本是天大喜事,不料少爺竟視為麻煩。”見他默聲不響,覺有話悠在心中,不說難過,理直氣壯道:“就算麻煩也罷,這麻煩豈只是我一個人招來惹來的?”

    白禹奇本已氣悶至極,總她如此一說,立即瞪眼看她,氣道:“你還強嘴!”

    琴兒再也悠不住,淚水奪眶而出,鼻子隨即唏嗦響起,白禹奇煩道:“你不要在我面前哭哭啼啼。”

    琴兒想他一早何等溫存,此刻卻又翻臉無情,心下一恨,一咬牙,抹去淚水,止了唏嗦聲,白禹奇訝然一瞥她,卻見琴兒一個轉身,急步而去,白禹奇看她走了十來步,眼看要奔出,急喝道:“站住!哪裡去?”

    琴兒幽怨一瞄白禹奇,心中一酸,便咽道:“琴兒心裡悶得慌,不敢再惹少爺生氣,去找燕姑娘。”

    白禹奇一怔:“找燕姑娘做什麼?”

    “聊天說笑,解解悶氣。”說罷,繼續往外行去。

    白禹奇突然縱身一躍,百擋她眼前,冷笑道:“你要與燕姑娘談天說笑,也不先照照鏡子,看見不見得人?”

    琴兒心裡有氣,強自抑制,淒然道:“琴兒如今見不得人,過一陣子,肚子鼓起,就更見不得人了。”

    白禹奇怒火沖天,狠狠盯住琴兒,罵道:“你如今已如此神氣,過一陣子還得了!”突然閃過一念,暗忖琴兒曾經妒火中燒,欲殺燕燕飛以洩心頭之恨,如今杏桃來到奇園,搔首弄姿,媚態撩人,她心底必然恨死這狐媚女子。這杏桃既如芒在背,教人不安,何不藉琴兒之手,去除心腹大患?主意既定,冷聲道:“鐵龍雖給我找來麻煩,但左思右想,那杏桃性情溫柔,也有可取之處。”

    琴兒一聽,呆了一呆,半晌方才歎了口氣,痛心道:“少爺是自家莊主人,少爺決定什麼,做什麼,無人敢攔,如今這個叫杏桃的,分明是個禍害,我和鐵龍千辛萬苦湮滅一切,卻把杏桃這麼可怕的人安置奇園,將來不出事則已,一出事……”

    白禹奇原本憂心忡忡,這下更恍然而驚,連點幾下頭,輕道:“琴兒,你說中我心事了。”

    琴兒驚喜一抬頭:“少爺認為我說得有理?”

    琴兒看他神色小心,遂問:“鐵龍、杏桃哪裡去了?”

    “四處走動去了。”

    琴兒一驚,訝道:“杏桃不過是奇園新添的脾女,鐵龍如此慎重,似乎唯恐人不知!”

    “不錯,他在大廳,招集護院、家丁、下人等,將杏桃引介大家認識。”

    琴兒見他眼角眉梢盡是愁雲,不覺若有所悟,溫柔道:“怪不得少爺剛才生氣,原來心中煩悶,琴兒差點誤解少爺,以為少爺對琴兒無情……”

    白禹奇微笑道:“一點不錯,琴兒,我沒白疼你。”

    琴兒愁悶盡去,一凝神,困惑道:“杏桃既是禍害,少爺為何接納她?”

    白禹奇略一沉思,苦笑道:“這就是鐵龍的厲害處,他若偷偷帶回杏桃,我要如何處置都無妨,只是他從白家莊正門堂而皇之帶進來,聽說一進門,就碰見張捕頭,你想,我能不接納嗎?”

    “鐵龍要將她帶回,琴兒不以為然,鐵龍竟一意孤行,琴兒也無法,也不知鐵龍作何打算?”

    “此事有違常理,令人納悶。”白禹奇皺皺眉,憂心道:“杏桃一日在,我就一日不得安枕。”

    琴兒一覷四周,又仔細聽聽動靜,方才冷笑道:“她既害得少爺不得安枕,琴兒就要她消失得無影無蹤!”

    白禹奇倏地一把攬她入懷,柔聲道:“好琴兒,你聰明絕頂,可惜性情剛烈,容易誤事。若要杏桃消失得無影無蹤,千萬慎重而行,別意氣用事。”

    邊說邊大手輕撫她肩背,來來回回,反反覆覆,琴兒承受他的溫柔,心神為之一漾,嬌柔道:“少爺放心,為了你,為了我腹中胎兒,琴兒必思慮周詳,再慎重行事,以免少爺憂心。”

    “好琴兒!”白禹奇將她攬抱更緊,雙唇輕輟她耳朵,輕柔道:“姓白的絕不虧待你!”

    琴兒心中一陣激蕩,決然道:“只要少爺不虧待我,別說為少爺做事,就是為少爺死,琴兒也甘心!”

    白禹奇靜靜凝望琴兒,驀然捧起她的臉,順手扯掉她唇畔輕紗,頭頸往下一俯,琴兒渾身一震,一踞腳尖,忙忙迎上。白禹奇緊緊吻住她的櫻唇,琴兒迷起眼,頭肩靠他臂彎,渾身軟乏,心中卻樂陶陶,醮釀然,滴酒末飲,卻似酒精體內發酵,她覺得自己正做著好夢,渾身輕飄飄,似要飛上天,人醉了,暈了。

    忽然外頭有人拉鈴,琴兒恍若未覺,白禹奇輕輕一推她,琴兒從夢中醒來,滿眼迷離茫然,白禹奇低語道:“我請張捕頭、燕姑娘便餐,莫非他們來了?”

    琴兒不知所措呆站著,白禹奇上下一打量她,說:“去收拾一下。”

    琴兒立即會意過來,自己剛才哭過,又與他廝纏好一會,想必儀容亂糟糟,見不得人,忙急急一旋身,入內打理去了。

    來人果然是張俊明、燕燕飛。面對客人,白禹奇心情虛飄,想到昨夜不能克制,對佳人無禮,神情不免為之澀澀。看燕燕飛臉色姿態如常,略略放下心來,說:“二位來得早,真是難得。”

    張俊明笑呵呵:“燕姑娘聽說鐵管家帶回來一個婢女,十分美艷,急著來瞧瞧。”

    白禹奇聞言一怔,神色一窘,吶吶道:“只不過是個尋常女子,沒什麼好看的。”

    燕燕飛瞧著白禹奇,並不言語,張俊明笑道:“白兄真是好福氣,有一個琴藝精湛的琴兒,已令人羨慕,如今又添了個溫柔體貼,花不溜丟的婢女,生活想必更見憫意。”

    白禹奇看燕燕飛睜著黑亮大眼瞧他,益發不自在,苦笑道:“張兄見笑了,這婢女是鐵管家物色來的。”

    正說著話,鐵龍、杏挑已回來。那杏桃走起路來扭腰擺臀,搖曳生姿。鐵龍見客人已到,忙對杏桃說:“這位捕頭大人,你已見過,這位燕姑娘。”

    杏桃一愣,隨即盈盈帶笑朝張俊明一福,繼而眼瞅燕燕飛,又是一福,嬌聲嬌氣說:“見過燕姑娘。”

    燕燕飛仔細打量,見她肌膚細致白嫩,頗為艷麗,又看她體態豐滿,眼角眉梢,盡是嬌媚,不覺笑看張俊明:“捕頭所言,果然不虛。”

    三個人眼光在杏桃身上來來去去,白禹奇滿臉困窘,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燕燕飛、張俊明二人則交頭接耳,說說笑笑,表情多麼有趣般,鐵龍不覺好奇道:“張捕頭、燕姑娘不知笑些什麼,可否說來長長鐵龍見識?”

    燕燕飛笑而不語,張俊明望向杏桃,笑道:“鐵管家帶回來的這位姑娘,十分標致,剛才張某說與燕姑娘聽,燕姑娘迫不及待說要見識一番,這下見了,燕姑娘說張某所言不虛。”

    鐵龍霎時例唇一笑,沾沾自喜道:“二位誇贊杏桃,等於誇獎鐵龍,這位杏桃姑娘是我物色的。”對杏桃說:“二位貴客誇贊你標致,謝過人家。”

    杏桃本已微有笑意,這下笑得更是嫵媚,朝二人一福,乖巧道:“杏桃謝過捕頭大人,燕姑娘。”

    僕婦婢女陸續提來酒食,不旋踵已擺滿一桌,琴兒、杏桃站立一旁,忙著侍候,白禹奇看鐵龍進進出出,忙道:“鐵管家別忙,席上陪客。”

    鐵龍一拱手:“鐵龍潛越,罪過,罪過。”說罷也不推辭,人剌剌敬陪末座。

    燕燕飛瞟一眼杏桃說:“杏桃姑娘哪裡人?”

    杏桃嘴唇糯動,欲言又止,鐵龍忙道:“我從華容將杏桃接回的。”

    燕燕飛一瞄杏桃,瞧她唇畔笑意僵澀,眉宇似有隱憂,忙將視線轉向鐵龍。

    “如此說來,鐵管家今天去了華容?”

    “是,快馬來回,沒多大擔擱。”

    燕燕飛一凝臉,問:“鐵管家在路上,可曾聽到有關張獻忠的消息?”

    鐵龍略一愣,若有所悟點頭:“燕姑娘莫非關心林老爹?”

    燕燕飛微微頷首。

    鐵龍稍一沉吟,緩緩搖頭道:“只怕林老爹要撲空了。”

    眾人皆驚,張俊明急追問:“這話怎麼說?”

    “我路上遇到一人,從長沙那方面來的,這人一身狼狽,像個乞兒……”掃視眾人一眼,不徐不疾道:“這人原是個船夫,在洞庭湖上討生活,聽說賊在長沙一帶,燒殺護掠,將洞庭湖的船只搶去,打算前往四川,與李自成火拼……”

    燕燕飛啊的低呼:“魔頭已離開長沙?”

    鐵龍點點頭:“聽說剛離開不久。魔頭過洞庭湖,曾在洞庭湖君座前卜問吉凶,結果連得三次凶卦,魔頭勃然大怒,一掌將洞庭湖神像推倒,賊軍分乘船只,浩浩蕩蕩,奔向四川!”

    張獻忠竟敢推倒洞庭湖君,其膽大妄為,已到無天地神鬼的地步,眾人搖頭歎息,燕燕飛呢喃道:“天啊!老爹千裡迢迢,豈不又要撲空!”

    大家看她掉了魂魄,漫不經心,愁眉苦臉,俱都靜靜瞧她,燕燕飛歎道:“老爹偌大年紀,令人不忍。”張俊明勸慰道:“老爹為天下蒼生受苦,老天爺想必會庇護他。”

    燕燕飛郁郁不歡道:“無論如何,教人心急,恨不得追上前,探個究竟。”

    白禹奇靜靜一望她,緩緩道:“老爹即使找到張獻忠,凶險更大,老爹今撲空,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燕姑娘不必太難過!”

    “老爹從延安追蹤而來,不找到張獻忠誓不罷休,只怕撲了空,他還是執意走下去,可憐偌大年紀,還要飽受奔彼之苦。”沉沉歎了口氣,說:“若非采花大盜之事未了,真想趕到長沙,尋到老爹才安心。”

    眾人面面相覷,張俊明沉思一下,說:“這采花大盜也怪,也不知為何擄了春花?擄去之後並未傷她一根寒毛,又將她棄置茅屋中,這幾日又銷聲匿跡,也沒再聽說童男童女、少女失蹤,教人匪夷所思,不知從何查起?”眼一掃琴兒、鐵龍道:“不過,也不怕他不現形,昨夜奇園有人撒迷魂香,恐怕與采花大盜有關。”

    眾人神情愕然,琴兒微微變了臉色,杏桃眼珠滴溜轉了幾千,眼裡波光閃爍,鐵龍一抬頭,狠狠一瞪,慌得杏桃忙垂下臉。

    “抓拿采花大盜,張某責無旁貸。”對白禹奇道:“聽說白兄打算辦一桌素席,邀請和尚、簡天助兄妹,大家商討如何緝拿采花大盜?”

    白禹奇略一沉思,說:“不錯,是打算設素宴相邀,時間在明晚。”朝燕燕飛一拱手:“燕姑娘知道他們落腳何處,還盼轉達盛意。”

    飯罷張俊明、燕燕飛辭去,白禹奇喚住張俊明,說“張兄慢走一步,白某有話說。”對琴兒道:“送送燕姑娘。”

    燕燕飛也不推辭,與琴兒並肩朝內院行去,張俊明盯住燕燕飛背影,心不在焉問:“白兄有事?”

    白禹奇微笑著,澀然道:“白某對燕姑娘真心真意,不知張兄是否與燕姑娘提起過?姻緣之事是否有指望?”

    張俊明朝白禹奇臉上看了看,想他昨夜對燕燕飛輕薄,害得她羞惱交集,怎可能應允婚事?他當然不曾,也不肯居間作月老,只是這話不便明言,略一沉吟,忽然想到自己胸臆滿是酸意,無處揮發,何不趁機數落他,好痛快一番?主意既定,故意面現難色,說:“張某今日曾與燕姑娘談起,燕姑娘聞後冷冷一笑,一語不發,張某也不解其意,敢問白兄,是否對燕姑娘作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昨夜對燕燕飛有越軌之事,白禹奇本就心虛,聽他言語,做事洞澈一切,不覺雙頰一熱,吶吶道:“燕姑娘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一笑置之?”

    “並非一笑置之。”張俊明緩緩搖頭,瞧也沒瞧他一眼,輕聲道:“是冷笑置之,故而張某甚覺納悶,莫非白兄對地做了不該做的事,引她不快?”

    白禹奇耳根發熱,嘴唇糯動,欲言又止。

    “張某也不解燕姑娘何以如此?想追問,燕姑娘似不願多言。”話說至此,張俊明甚覺暢快,想他對燕燕飛輕薄,令人不齒,如今言語狠戮他兩下,也稍抑心中怒氣。

    白禹奇呆立半晌,聽張俊明說:“多謝白兄豐盛酒食,張某告退。”這才恍若夢醒,吶吶道:“有勞張兄,白某謝過。”

    “不必客氣,張某沒幫上忙,真是慚愧。”

    看張俊明大步而去,白禹奇緩緩走回屋裡,鐵龍恍似鬼魅,無聲無息跟在身旁,白禹奇察覺了,不樂道:“你跟著我做什麼?”

    “少爺悶悶不樂,鐵龍放不下心。”

    白禹奇冷笑道:“你倒是忠心耿耿!”

    鐵龍滿臉堆笑,說:“鐵龍一向忠自耿耿。”

    白禹奇一瞧他,問:“剛才那姓張的說的一言一語,你都聽見了?”

    “是。”

    白禹奇沉思半晌,疑惑道:“莫非燕姑娘人未昏迷,把一切看在眼裡,故而姓張的一提婚事,她冷笑置之?”

    鐵龍眼睛緊瞅白禹奇,說:“少爺在意她冷笑置之?”

    白禹奇臉色一凝,眼睜凌厲一掃他,突地哼哼笑了兩聲:“我白某人,方圓數百裡,長得標致的閨女,哪一個不想得我青睞?哪一個不想嫁我為妻為妾?今日向人提親,竟遭人冷笑置之,我如何能忍受!”

    鐵龍微笑道:“少爺既知自己廣受閨女青睞,何苦為一點小事煩躁?”

    白禹奇沉沉歎了口氣。

    鐵龍襯著他,討好地:“少爺要女人,何愁沒有女人,那杏桃……”

    白禹奇冷冷一揪鐵龍,悶悶道:“誰能與那燕姑娘相比?十個標致的閨女,抵得上一個燕燕飛嗎?”

    鐵龍長聲一歎,搖頭道:“少爺未免太過迷戀她,天涯何處無芳草?”

    白禹奇聽若未聞,冷然道:“取我玉笛!”

    鐵龍應是,將玉笛取出,白禹奇接過玉笛,返身即走。鐵龍追到門口,道:“少爺請早點回來歇息.”

    白禹奇吭也不吭一聲,瞬間沒入黑夜。

    鐵龍冷冷一笑,忽聽有人柔聲問:“他哪裡去?”

    鐵龍瞄對方一眼,說:“策馬而出,直奔溪邊,對著飛瀑,吹笛解悶!”

    “為什麼?”

    鐵龍冷笑:“他太不痛快了!”

    “鐵管家……”

    鐵龍愕然抬頭,看杏桃睜著一雙媚眼,嘴唇囁嚅,似有話說,鐵龍眼睛四周一睃,邪笑著伸手過去,在她身上亂捏亂抓一陣,杏桃稍作閃避,扭妮道:“不要嘛!人家撞見了不好。”

    鐵龍縮回手來,冷聲問:“有什麼話,說吧。”

    杏桃略一遲疑,道:“什麼時候放了我娘?”

    鐵龍一愕,說:“快了!快了!”

    “我不明白,你把我弄來這做什麼?”

    “捨不得你啊!”鐵龍嘻皮笑臉,一揪她頰,語調暖昧:“事成之後,你找雙雙飛去,一起過好日子。”

    “我不明白。”

    “你不必明白什麼,要活命,要過好日子,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可是我娘……”

    鐵龍眉頭一皺,不樂道:“你那老娘,到時候,也跟我們一起享福。”

    “可是,”杏桃囁嚅道:“這要等多久?”

    鐵龍沉思一下,說:“至少要等那兩個人離開自家莊。”

    “誰?”

    “今晚來吃飯約兩個。”鐵龍說:“這兩個人,你得留意著,不能讓他們看出破綻,否則命都沒有。”

    杏桃怔怔半晌,面現驚惶。

    “少爺似乎對你大有顧忌,杏桃,就看你自己了。”

    杏桃困惑一眨眼:“要我做什麼?”

    鐵龍一點地鼻尖,笑得暖昧:“用點手段,好好侍候他,最少不能視你如眼中釘。”

    杏桃一瞅他,抿抿嘴,委曲道:“我是你的人,你竟要我侍候他。”

    鐵龍嘻皮笑臉:“我也捨不得,只不過,要他不生疑,只好侍候他。”又在她頰上捏了一把,說:“聽你言語,似乎委曲,他若肯讓你侍候,也是你的造化。”

    杏桃一愣,噘著嘴,遲疑半晌,方說:“你與他,誰的本事事?”

    鐵龍嘻嘻又笑,伸祿山之爪摸她一把:“你說床上的本事?還是床下的本事?”

    杏桃睨他一眼,輕罵:“好沒正經!”

    鐵龍笑容斂起,臉色一凝,杏桃看他橫肉陡生,不寒而楚。鐵龍冷笑道:“若非他有些能耐,我何苦煞費腦筋!”

    水循著陡峭山壁飛竄而下,急如驟風,瀉若暴雨,嘩嘩不歇,至地面匯成溪流,百朝前奔竄。

    飛瀑對岸,白禹奇手握玉笛,臨溪而吹。連串笛音悠悠響起,笛聲水聲交相作響,格外清幽悅耳。那笛音越來越悠揚了亮,不多時已將嘩嘩流水掩去,只剩悠悠旋律,一串接一串長響,時而清脆昂揚,時而衷傷幽怨。約莫蛀香功夫,旋律忽焉而止。白禹奇靜靜佇立,胸中積悶,似隨水流去大半。他放下玉笛,凝望飛瀑,有輕細聲響入耳,白禹奇出聲問:“誰?”

    沒有回答,隱約聽得細碎腳步,從那端一路踩著落葉而來,每踩一步,地面立時沙沙作響,由遠而近,漸近漸清晰。

    白禹奇冉問:“琴兒?”

    “是。”

    “來做什麼?”

    她柔聲答:“特地來侍候少爺。”

    白禹奇皺皺眉,有話本要脫口而出,瞬間襟口,溫存道:“難為你。”

    琴兒含笑看他:“琴兒聽說少爺取了玉笛,又聽說少爺策馬而出,故而急急趕來。”

    “你倒是用心!”

    琴兒上前偎他懷裡,白禹奇臉頰摩擎她耳鬢,柔聲問:“你可看見飛瀑?”

    琴兒一愣,應道:“看見了,少爺莫非動了什麼念頭了?”

    白禹奇聲音嚴肅:“回我話,飛瀑頂端是什麼?”

    “從飛瀑最頂端往下看,正是懸崖。”

    白禹奇微微一笑:“懸崖深不深?摔不摔得死人?”

    “飛瀑有多高,懸崖便有多深,人若從上頭失足摔下,即使不摔死,也要被水淹死!”

    “說得一點不錯!”一摟她肩,說:“那個女人,就交與你了。”全本書庫圖檔,fsyzhOCR,全本書庫獨家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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