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扇神劍續 正文 第十四章
    這正是肖小俠氣惱冷面釣翁暗謀無賴,才出語尖割,激動千山十猿。只有把千山十猿打敗得顏面殆盡,想必這位冷面釣翁自必要挺身而出。

    綠憶姑娘聞言便回眸嫣然一笑,她笑的是平日謹言慎語的承哥哥,為何此刻也如此尖損而粗魯。可是,再轉頭向前看去,剩下的五猿,對肖小俠的話,根本聽若無聞,此時已經慢慢散開,凝神持劍,待勢而攻。

    綠憶姑娘輕輕從懷中順出碧玉琵琶,纖手撫弦待彈,肖小俠伸手按住姑娘柔荑,微笑地說道:“妹妹!千山十猿以聯手攻招見長,如今僅剩五人,敗亦於心未服。”

    綠憶姑娘微點臻首,霍然左手一圈,琵琵斜抱,右手倏又輕彈五指,隔空解開地上五人的穴道。笑顧肖小俠說道:“承哥哥!我依著你啦!”

    肖小俠點點頭,向左邊為首第一人說道:“彈指中穴,隔空解穴,內功之絕,各位休要驚以為系幻術祟人,中原武學,非你們所能深體其奧,叫他們擺起劍來,旗展你們素以見長的十劍聯攻。”

    如此談笑卻敵,顧盼神色自如,視千山十猿如無物,換過任何人,都難以忍受。武林之中,講究的是:“寧死不辱”。可是,千山十猿仿佛漠然不為肖小俠這種嘲諷所激動,竟冷漠示意地上的五個人,拾起長劍,重整陣容,要作捨命之攻。

    肖小俠點頭說道:“各位這種神不躁,氣不浮的修養,確為練劍之人高等功夫,難得呀!這樣吧!各位能以十劍聯攻,挨過十招,在下和捨妹,悉聽從各位吩咐,接受冷面釣翁發落。如果各位集十人之力,窮十年之學,未能挨過十招,就請各位告知冷面釣翁的住所。

    如此交換,諒來公平,如何?”

    左首那人,依舊冷然不答,只是長劍微晃,十個人閃身錯位,列成一個陣勢模樣,一式舉劍而待。

    肖小俠笑道:“各位雖未啟口,想來已是默允。”

    說著低頭向綠憶姑娘說道:“妹妹!琵琶仙音,還是末便輕自奏動,南海劍術,武林翹楚,妹妹願讓我瞻仰一次否?”

    綠憶姑娘一見承哥哥這會子是一反平常的風趣談吐,不由露齒而笑,遞過琵琶,說道:

    “人家是十劍聯攻啊!只怕我要有辱哥哥的所命了。”

    肖小俠笑道:“那也好!正好如此一見冷面釣翁藏不露臉的廬山真面目,你我不敵,棄劍受縛也是好的。”

    綠憶姑娘接過碧雪神劍,拭了拭劍上的光澤,盈盈向前幾步向千山十猿列陣而待的圈中走去。

    這種悠閒自得,毫不為意的走向前去,千山十猿竟不約而同地向後退了一步。

    綠憶姑娘右手倒柱長劍於地,金聲玉質,鸝質清音地說道:“十招!各位不但可以使劍,還可以讓我再見識你們獨門暗器‘毒楊花’的霸道威力,請呀!”

    像綠憶姑娘這種柱劍而談,哪裡像是准備力拚十支長劍,作性命之搏,倒是像對一堆土雞瓦狗,指點笑談。千山十猿饒是如何冷漠不會激動,此刻也受不了如此超乎侮辱的輕視。

    像這種情形,即使是泥人,也會激起幾分土性,何況千山十猿凝神斂氣的功夫,還未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姑娘如此笑談未了,千山十猿齊發一聲嘯,嘯聲震撼深林,松針柏子,落紛紛。就在這嘯聲起處,十人十劍十道劍光,十個大漢,十股旋風。劍起光芒,人化旋風分從四周十個不同的方位,挾著狂風急雨,掃蕩落葉之勢,齊向綠憶姑娘攻來。

    當初在天台山,肖小俠以一柄描金白玉扇,輕敵數猿,還沒有見過十猿齊動的情勢,如今一看,千山十猿在擊劍的功力上,確是有獨到之處,十人十劍,員令人歎為觀止的,就是一個“齊”字,齊動齊攻,如同一人,而且,進攻招式之快,也極具功夫。

    千山十猿的十道劍光,閃電攻到之際,綠憶姑娘人在輕笑聲中,碧雪長劍應聲而起,頭上一旋,但見她光芒暴漲,直沖而起,人在劍光芒之下,綠憶姑娘像是一朵綠雲出岫,飄忽而起,沒有一絲匆忙緊促的模樣,人在三四丈高的空中,還輕輕笑道:“第一招!”

    千山十猿也是狠者,看准姑娘凌空發話,真氣已洩,身形自要下落。就在攻出第一招的瞬間,十支長劍倏化青鋒聚頂,—齊向姑娘下落的身形迎去。這一著若不能搶一個“快”

    字,就顯不出厲害,千山十猿不但是“快”,而且行動宛如一人,互相默契通靈,十支長劍,迎空開出一叢青芒刺蓬,在“快”字之外,更有—“個“齊”字。

    就在這扣人心弦的一瞬危機之際,但見綠憶姑娘下落的身形,忽又一頓而止,修地白光一閃,“蔣啷啷”一陣兵刃交鳴,綠憶姑娘已經穩穩當當地站在一邊,懷抱著碧雪長劍,輕笑說道:“不成!我承哥哥這支劍是件寶物,普通兵刃一碰即折,方才我收劍不住,斷了你們五支青鋼長劍,算我占了利物神兵的便宜。這回我要借用你們同伴一支劍,大家落個公平相爭。”

    姑娘說著話,毫不為意地把碧雪神劍遞還給肖承遠,一轉身,伸手從地上摘下方才抓住那人的背上長劍,再盈盈地向千山十猿走去。

    綠憶姑娘如此一來一往,還劍摘劍,是那麼自然,仿佛把目前的一場拼斗,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在場的,除掉肖承遠小俠一直含笑不語,看著綠憶姑娘之外,其他眾人莫不是目瞪口呆,愕然凝立。尤其千山十猿,已經有五個人手中捧的是五截斷劍,方才分明是穩操勝算的一招齊攻,不知怎麼一變而為姑娘無聲無患,飄落一邊,斷了自己五支精鋼吹毛可斷的長劍。

    如今,綠憶姑娘再次換劍微笑而來,千山十猿已經膽為之寒,斗志為之冰消瓦解。

    姑娘左手不捏劍訣,卻微拽著綠面輕裘的雪白披風,右手倒背著長劍,俏立在千山十猿五步之前,微笑著說道:“我們方才兩招不算,從頭來過,各位請呀!”

    千山十猿是鐵打的金剛,此時也膽為之落,哪裡還有勇氣動手?倏地十個人一語不發,霍然微錯身腰,齊向後縱,棋差一著,滿盤皆輸。千山十猿的動作如何瞞得過肖小俠的眼神?十猿身形未起,肖承遠小俠已是一閃而前,落在千山十猿去路之前,朗聲笑道:“各位!就如此撒手就走嗎?十招未滿,勝負未分,如果各位如此撒手而去,就請告知冷面釣翁的住處。”

    千山十猿一見前路有綠憶姑娘柱劍而立,那種蓋世容顏,卻蘊著一種極大的鎮懾人的威儀,令人不敢前進。回首去路,肖承遠小俠右手碧雪神劍,左手懷抱碧玉琵琶,青衫飄灑,兩眼神光凌厲。千山十猿在天台山境,就領教過小俠的神功無敵,如今自忖也無此能耐,能硬闖過去。

    人在前後絕望之際,每每反能激起背城借一死裡求生的豪氣。

    千山十猿與肖承遠小俠綠憶姑娘如此一對峙之際,忽然齊聲尖嘯,入耳難聞。嘯聲起處,十人各挺手中長劍或斷劍,分向肖承遠小俠和綠憶姑娘攻去。

    一人拼命,萬夫莫敵。千山十猿此時顯然是亡命之拼,攻勢之烈,去勢之猛端的驚人,無如彼此相差功夫遠甚,卵石之爭,徒逞匹夫之勇,何濟於事。

    肖小俠腳下沉樁不動,右手神劍向外揮出一招“攔訌斷流”。劍光一掠,八尺之內,劍氣成幕,井朗聲笑道:“綠憶!小心毒揚花作黔驢技窮之掙扎。”

    果然不出肖承遠小俠之所料,千山十猿攻是虛,左手抖出一把“毒楊花”是實,就是與肖小俠叫出的同時,滿天亮起一片流光星雨,飛舞著數不清的“毒楊花”,分向前後一窩蜂猛撲而出。

    千山十猿也知道“毒楊花”在自己的功力不夠的情形之下,尚無法達到運用自如的地步。灑出這漫天飛舞的“毒暢花”,也無非是借以掩之而逃。要想傷到別人,千山十猿也從來作如此之想。

    “毒楊花”飛舞之際,千山十猿一式“平地青雲”的罕見的輕功,沖天拔空而起,凌空兩丈有余,再折身向樹林梢頭,橫掠而去。

    肖小俠早就料到千山十猿旨在逃走,哪裡容得他們如此輕易逃走?碧雪神劍並交左手,右手長袖如出岫之白雲,疾吐舒卷,迎風一攪一抖,“呼”一聲,漫天如蝗的“毒楊花”,卷起波浪,隨著疾起的狂飆,向凌空而去的千山十猿卷去。

    站在對面的綠憶姑娘,竟和肖承遠小俠如出一轍,長袖飛舞勁風如潮,把漫天而來的“毒楊花”,卷成一股狂流,向千山十猿襲去。

    這兩股狂勁如潮罡風,挾著“毒楊花”呼嘯而到,千山十猿如何承受得了?連忙急打千斤墜,遽然下沉,舞起一片劍光,護住身形。

    好不容易擋住這‘陣狂風暴雨而來的“毒揚花”,千山猿喘息未定,肖小俠和綠憶姑娘雙雙搶到十猿面前,肖小俠指著千山十猿,叱喝道:“你們再妄想逃脫,就休怪我們手下不留情。”

    干山十猿依然悶聲不響,瞠目望著兩人,沒有屈服之意。忽然,此時一陣清晰可聞,卻來自遠處的聲音,其冷如冰地說道:“十猿無能,玷辱我千山寒江,還不自行料理,還有臉逃回嗎?”

    這兩句話,聽在肖承遠和綠憶站娘的耳裡,都不禁自心裡為之一驚。聽這聲音,分明是干山寒江冷面釣翁的口氣,而依悠遠的情形聽來,至少相隔在數裡之外。相隔數裡,能將聲音傳至此地,而且清晰如常,這份功力,為武林所罕聞。肖小俠一身功力,得自玉扇書生這位武林奇人所親傳。而且,所習又為千古難逢的“蒼虛秘笈”所載武功,五顆“朱仙果”,增加內力無限,又集人為與天意之機遇於一身,以此時肖小俠的功力而言,獨步當前武林,庸毋置疑。可是,要在數裡之外,用“傳音入密”的方法,如此清晰的傳音發話,那決不是功力所能及。如今這千山寒江冷面釣翁這一種“傳音入密”,是一種什麼樣的高深內力?

    肖承遠小俠心裡驚了,綠憶姑娘心裡也驚了。兩人心裡幾乎都在暗自忖道:“怪不得此人能活剝武當派劍術大師問雲道長的人皮,看來這次千山之行,是生平未遇的勁敵。”

    肖小俠和綠憶姑娘如此微一錯愕,心神微分的瞬間,只聽得“咕咚咚”一陣倒地作響,等到警覺留神,又不覺驚呼出聲,頓腳歎息。

    原來站在面前相距不到一丈的千山十猿,各自一回右手,長劍一齊插進胸膛,抽劍撒手,血流滿地,十個人十支劍,並排而倒,俱都自絕而亡。

    肖小俠禁不住頓足歎道:“沒想到他們會自絕而亡,可惜可惜!千山十猿為人還不失為是個漢干,可惜落在冷面釣翁這種人手下。”

    綠憶姑娘也感喟歎道:“冷面釣翁御下之苛,為人之毒,不堆想見一般。依此看來行老幫主處境危險無比,承哥哥!我們實不能稍有延誤。”

    肖小俠還沒有說話,那來自悠遠清晰可聞之聲,又響起來了,緩慢、陰沉、冰冷無情地說道:“兩個娃娃!老夫還在此等候你們—日,過時不能來到寒江,尋到老夫居處,就休怪老夫無此耐性了。”

    言下之意,不難明白,此去千山寒江,仍有一段莫可言狀的艱險。雖然路程不遠,當難如蜀道,如此千山寒江冷面釣翁才以一日為限。而且一日不能到達,石嘯天幫主的生命,就難逃悲慘的下場。

    肖小俠一聽,五內俱裂,嗔目大叱道:“冷面釣翁你愧自獨霸千山,徒弄詭計,你要自以為是一代宗師,就應該明正堂皇,大家在一招一式之間,取決高下,如此鬼鬼祟祟,尚有何臉目說話。”

    肖小俠如此情急之時,厲聲大喝,聲如晴空霹靂,震得樹葉簌簌而落。可是,對方卻杳然無聲。

    綠憶姑娘站在身旁,款款地說道:“承哥哥!彼此相隔太遠,說話未盡然能傳達對方。

    冷面老鬼定然是另有鬼計,才能聲傳如此遙遠。我們且不管他,覓路前行,尋找到寒江所在,還怕冷面老鬼不現身出來嗎?”

    肖小俠廢然輕歎,只有點頭應是。他明知千山寒江就在不遠處,而冷面釣翁膽敢如此猖狂以一整日為期相約,這難找的情形,就自然不言而喻。這比不得對敵過招,可以憑功力取勝,如今面對著這樣陌生的地方,要能尋找一個有意安排的險境,是何等艱難?但是,事實如此,捨去盡力尋找之外,沒有其他較善的方法可循。

    肖承遠將碧玉琵琶交還給綠憶姑娘,縱去馬匹,和綠憶姑娘雙雙步行,向深林邊緣覓路走去。回顧這森林邊緣,連同千山十猿,橫七豎八地倒了一片屍體,不由地深深歎了口氣說道:“這些人空負一身武功,不能力行正道,到頭來落得橫屍林野,連一聲憐憫都沒有,習武如此,何如安分守已一生。”

    綠憶姑娘在旁邊扯了一下肖小俠的衣角,輕輕地說道:“這就是不能心存正道的下場,孽由自作,值不得我們為他歎息。時不我待,承哥哥!我們還是走吧。”

    兩個人略一打量森林形勢,有方才陷阱前車之鑒,不敢冒然穿林而過。兩人拽衣而起,落身樹梢,輕易施展“草上飛”的輕功,一路點落樹梢,飄然前行。

    這一片森林,黑壓壓的何止數十裡?一眼望去,看不到邊際,兩人如此風馳電掣地奔一陣之後,忽然,綠憶姑娘一緩腳下前沖之勢,叫道:“承哥哥!”

    肖承遠小俠聞聲‘頓身形,旋身立足,問道:“綠憶是否有何發現嗎?”

    綠憶姑娘搖搖頭,說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無懷疑之處。”

    肖承遠小俠知道這位綠憶妹妹,是蘭心惠質,聰明透頂,有時候對事情的觀察入微,連肖承遠也要自歎不如,如今一聽有可疑之事,便不禁飄身過來,問道:“綠憶!你是覺得冷面釣翁所說的話,有可疑之處嗎?”

    姑娘“嗯”了一聲,閃著一雙明亮懾人的大眼睛,點著頭說道:“承哥哥!你不覺得方才冷面釣翁這老鬼說話的聲音有點疑問嗎?”

    肖小快心裡一動,深深地點點頭。

    綠憶姑娘接著說道:“憑任何人,饒他內力再強,再算他善於運用方法,這‘傳音入密’的功夫,也不能遠達敷裡之外。冷面釣翁方才說話,分明對千山十猿情形,看得清清楚楚,你說,他相距還會遠嗎?”

    肖小俠點頭贊道:“綠憶!你確是心細如發,我自愧不如。”

    綠憶姑娘不由地泛上一層嬌羞,微笑說道:“承哥哥你當時氣憤填膺,心神分散,沒有注意罷了。我上來一看這一片森林,覆蓋數十裡,既不見千山,更不見寒江,我們要沿著森林向前直走,就上了冷面老鬼的當了。承哥哥你說是嗎?”

    肖小俠—面聽綠憶姑娘說話,一面卻留神端詳樹林的四周,綠憶姑娘剛一說話完,肖小俠忽然低聲叫道:“綠憶!你聽這是什麼聲音?”

    姑娘也立即傾神細聽,在沙沙樹葉風響之外,便聽到一陣流水聲響。用不著說,這深林之下,竟有流水。林中流泉在平日毫不值得奇怪,可是,擱在此時兩人耳裡,就不由地心裡為之一動。

    再在枝頭稍一留神,這個一望無際的森林,在樹的種類上,又有著顯然不同的區別。偌大的森林,都是光禿的樹枝夾雜著一些青松翠柏,惟獨在肖小俠兩人停身之處身旁不遠的一帶,完全是枝葉茂密的長春樹,雖然,看不出究竟是什麼樹,可是,當此關外初春,寒風未減,濃霜瑞雪尚時所聞的時令,枝葉郁盛,卻是事實。

    在肖小俠和綠憶姑娘正面對如此茫茫的一片大森林,無邊無際之時,要想尋找東西,惟有在同中求異,凡是異於尋常的地方,自然都要留神察看。

    肖承遠和綠憶姑娘聽出附近腳下,有流水聲響,不約而同,抖袖拂裳,一齊飄身,落向身側不遠那一片枝葉茂密的長青樹上去。

    果然,在長青樹的梢頭,所聽到的流水聲,越發地清晰可聞。

    綠憶先自微微皺眉頭,輕輕地說道:“承哥,寒江顧名思義,應該是浩浩大江,波濤滾滾,浪湧千層才對,哪裡會是這種淺水潺潺的聲音。聽流水聲即不難辨出,在這深林之內,充其量只不過是一條小溪而已。”

    肖承遠小俠點點頭,便笑著說道:“只要有千山寒江在這不遠之地,冷面釣翁就無法躲過我們,綠憶!我們且下去看看如何。”

    說著話,腳下微微使勁一撥,樹葉遽分,露開一道縫隙。肖小俠立即沉身下落。剛一穿過一層濃密如蓋的樹葉,突然腳下一黑,黑得幾乎不見五指,而且此刻水聲如雷,震耳欲聾。肖承遠小俠趕緊凝住眼神看去,大吃一驚,凌空再提真氣,“九天玄門大乘神功”立生奇效,真氣凝而不散,下落身形反彈而起,虛空再度上升。說時遲,那時快。肖承遠如此一降一升的瞬間,右手繞過頭頂,拈住一根細枝,帶住身形。

    肖承遠一面朗聲叫著綠憶姑娘不要冒然下墜,一面勾在樹上回首向下面俯瞰,看看究竟是什麼一種情形,在這枝葉茂密的深林中間,何來這深達數十丈的水澗。

    原來,這一帶長青不落葉的樹,都是生長在這條寬達兩三丈的水澗兩岸。不知是人工培植,還是自然長成,從兩岸向中間銜接,年深月久,不但是形成一個渾然無隙的頂蓋,蓋住這條水澗,而且枝葉交集,隔離不見天日。肖承遠小俠方才如此飄身下落,只道是這一樹之高,能有幾尺?才放心遽然下降,誰知眼前一黑,雙腳踏空,真氣自然而洩,要不是臨時神功遽展,落到兩三丈深,烏黑洞洞的水澗裡,雖不致傷及性命,至少也要落得皮破血流,骨碎筋折。

    肖小俠在黑暗中,默運兩眼神光,仔細觀察,逐漸發現在水澗流水當中,有整塊整片微帶著光亮的東西,間或飄流而下,嘁嘁喳喳地,發出聲音。

    肖小俠不禁暗自低叫一聲“慚愧”,他當時便斷定認為,這是冷面釣翁所指的“寒江”。心裡一高興,猛一折身,分開樹葉翻上樹頂,叫道:“綠憶!我們找到了!好難找的寒江啊!”

    言猶未了,頓時縮口,樹梢上,哪裡還有綠色披風,綠色裙裾的綠憶姑娘?

    肖承遠這—驚之下,猛然地微一錯愕,立即提足真氣,長喊一聲:“綠憶!”

    深林寂寂,連—個回聲都沒有。肖承遠至此就不能不急了,彈點腳下樹枝,平振雙臂,挺身擰腰,一拔而起,沖天急升上達八九丈高。人在空中一頓,一平身;數十丈之內,但見一片樹林,稍籠輕煙,遠銜淡霧,連一個人影都沒有看見。

    凌空一瞥之際,肖承遠幾乎是方寸已亂,飄然下蓓之時,才稍稍穩定心神。突然,臉色一沉,轉身沿著枝葉茂密的長青樹,把准澗水流動的聲音,幾乎是全身貼著樹梢,施展出生平中從未一試“蒼虛秘笈”中的獨特輕功“游龍御風術”。人像一條昂首欲乘風的蒼龍,破雲排霧,去勢如疾矢,只在雙手與雙腳,借著樹梢點彈輕送之力,向前飛躍而行。

    這種輕功比起“燕子三抄水”的輕功提縱術,更要快上數倍,人似游龍,去如御風,轉瞬數丈。

    肖承遠情急之時,斷然認定水澗,溯癱而上,如此一施展絕頂輕功急趕。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穿過了長達十數裡的長青樹,霍然有山橫亙在眼前。

    山雖不險峻,卻有白雲如蓋,兩遭掛瀑,直垂山腰,轟隆而下。

    肖承遠剛一穿完這一段長青樹林,昂身吸腹,長身而起,一眼瞥見了綠憶姑娘遠遠站在掛瀑流泉之處,背向而立。小俠心頭一寬,高叫一聲:“綠憶!我來了!”

    喊聲起處,人似大鵬展翅,拽著大氅,只兩個起落,便飄然落到綠憶姑娘身邊。

    綠憶姑娘轉身嫣然一笑,像是—只回巢乳燕,撲將過來,雙手一把抓住肖小俠的雙肩,仰著頭輕輕地問道:“承哥哥!你安然無恙嗎?可把我急壞了。”

    肖承遠笑道:“樹葉深蓋,下面就是這條水澗,縱便失足,也不致為害。綠憶為何如此受驚?”

    綠憶姑娘回頭指著隔澗而站的一位老叟,翹著嘴說道:“都是他說的嘛。”

    肖承遠這才注意到,站在對岸的一位老叟,雪白的寬袍大袖,頭挽朝天誓,足蹬草履,裝束非道非俗,面容紅潤,此時卻帶著訝意,望著肖小俠。

    綠憶姑娘接著說道:“你剛探身下落,我就看到這人在林梢一晃。我追到此地,他卻說你早就身中寒江冷毒,沉沒水底。”

    姑娘說到此處,不由地哼了一聲,說道:“你這老頭子,為什麼騙我來此地?要不是看你年老,我可饒你不得。”

    老叟站在對岸漠然不動,口中淡淡地說道:“寒江冷毒,中者必死無疑,你娃娃憑什麼能活著趕來?”

    肖小俠拱手問道:“老丈與冷面釣翁如何稱呼?”

    老叟冷然一笑,轉身向著掛瀑流泉走去。這一轉身抬步,仿佛足下生風,飄然離地兩三尺,行雲流水,態度傲然向前悠然而去。

    肖承遠和綠憶姑娘都是武功臻頂的人物,焉有識不得這種“蹈隙踏空”的輕功呢?綠憶姑娘心裡一動,便要起身追趕。肖小俠伸手拉住姑娘皓腕,搖頭示意,站在原地不動,朗聲說道:“在下遠從浙東,專程前來求見,何苦不以真面目示人?”

    老叟聞言,身不停頭不回,冷冷地哼了一聲,說道:“我引你們前來,還不夠?你們要找的人,那邊不是嗎?”

    隨著老叟如此伸手一指,兩道飛瀑流泉,突然滴水俱無,露出一堵石壁,石壁前面矗立著三根大柱子,柱子上綁著三個人。雖然,相隔遠在十丈開外,肖小俠和綠憶姑娘一眼就能看出,綁在右手邊那根柱子上是位白發蒼蒼的老人,不用說,連沒有見過面的綠憶姑娘,也能斷定就是石嘯天老幫主。

    綁在以下兩根柱子上的,肖小俠已自然認出是無極仙子和王秋綺姑娘。

    肖小俠頓時熱血沸騰,大叫一聲,掠身飛撲過來,伸手向老叟“對口”穴抓到。

    老叟仿佛腳卞一緊,一滑身,閃過肖小俠如此夾背一抓,突然“呼”地一下,從腰間抽出雪亮釣桿,這根白銅釣桿,真是精心構造,伸縮自如,桿中套桿,長短隨心所欲。

    肖小俠不屑地冷笑說道:“你道如此弄鬼,別人就不知道你是冷面釣翁嗎?”

    剛一說到此地,綠憶姑娘也自後面趕到,嬌叱道:“原來你就是冷面釣翁!好老鬼,哪裡走。”

    姑娘出手相隔一掌,饒是冷面釣翁如何了得,等到他發覺氣勁沾衣之際,再快的身形已吃南海神掌掃中左肩。冷面釣翁一晃身,把穩下盤,頓時怒張須發,“咻”地一聲,白銅釣桿上不知何時有了釣絲,釣絲卜還系了一個拇指大小的釣鉤,但見它迎著光亮一閃,一道銀絲,一點寒星,直向綠憶姑娘頂門鉤來。

    姑娘知道這老鬼自稱釣翁,又以釣魚桿為兵器,這釣桿上的功夫,自應有其獨到之處。

    當下一見冷面釣翁揮動釣桿,飛起魚鉤迎頭釣來時,也不敢稍有大意。立即偏頭、塌肩,左臂環抱琵琶偏,右臂橫掠,劈出一掌勁風,硬截釣絲。

    這釣絲本是柔韌綿長,又為冷面釣翁特制之物,姑娘這一掌凌厲如削的掌風,不但沒有劈斷釣絲,反而在掌風一震之下,釣鉤回縮,冷面釣翁只冷冷地哼—‘聲,右手不知如何微微一抖一旋,釣鉤竟像足有靈性的一般,沿著姑娘劈的掌風,螺旋一鑽,閃電鉤向姑娘右臂“曲池”。

    長達丈余的釣桿頭,再懸上丈余長的釣絲,冷面釣翁競能運用自如,躲避掌風,乘隙點穴,這份功夫,確是驚人,綠憶姑娘發掌劈空,釣鉤已到,急忙錯腕收招,已自不及。只聽得“嘶啦”一聲,右腕衣袖撕丁一道長口子。

    冷面釣翁倏又收釣桿,便說道:“一掌換一鉤,女娃娃!你不吃虧呀!我們是否要先談談才動手呢?”

    肖承遠小俠勸住綠憶姑娘,便向冷面釣翁點頭說道:“冷面老兒!你無故將青龍幫石老幫主擄來此地,用意為何?我願先聞。”

    冷面釣翁慢條斯理地指點著肖小俠說道:“無極乾坤真經是無極門與老夫之事,與你娃娃無關,你要插手,老夫就要你來認識愛管閒事的下場。”

    肖小俠呵呵一笑,指著冷面釣翁說道:“老兒!你倚大欺小,肖承遠路見不干,才插手其間。尤其是像你這種陰險卑劣的行徑,更為武林所不許。武林敗類,人人得而誅之,你道我管不得這宗閒事嗎?”

    冷面釣翁倒是毫不生氣,冷冷地說道:“娃娃!你休要口出狂言,你雖然能在老夫的手下,逃過寒江冷毒,要不是老夫有意帶引你等前來,只怕你連這塊地方都找不著。老夫要你親眼看著我活剝石嘯天的人皮,才特意引你來到此地。,,,,,,”

    冷面釣翁言猶未了,肖承遠小俠便嗔目大喝,揚掌作勢,意動功行,就要硬劈一掌,冷面釣翁搖著手,說道:“娃娃!稍安毋躁,聽老夫說明白。既引你到此地來,還怕沒有拼斗的時間嗎!”

    肖承遠小俠忍住氣,指著冷面釣翁說道:“你要是膽敢損及石老幫主一根汗毛,老兒!

    我立即要你流血五步。”

    說著話,“鏘啷啷”碧雪神劍應聲出鞘,左手一抖,描金白玉扇斜指胸前。左扇右劍,蓄勢待發。

    冷面釣翁望著肖小俠一眼,微微一點頭,說道:“無極派沒有出息的掌門,能求你作靠山,想必是有幾分功力。老人就看在付:這份骨氣,才免去你經過三關五卡的折磨。既然如此,你就先聽老大三事之約。”

    肖承遠小俠此時多少有些投鼠忌器的心理,石老幫主現在對方手裡,還是容忍為尚,不到不得已的時候,還是不動手的為宜。

    綠憶姑娘雖然方才以“一掌換一鉤”,在情勢上來講,沒有吃虧,可是,姑娘心裡極為不快。此刻輕輕一扯肖承遠的衣袖,低低地說道:“承哥哥!你再和這老鬼說話,我去救石老幫主回來。”

    姑娘看中十丈以外那堵石壁之前所綁的石嘯天老幫主,既沒有人看守,又只有十丈相隔,姑娘還不是掠身舉手之間,就可以得手麼。

    可是姑娘如此輕輕一說話,冷面釣翁遽然地冷哼一聲說道:“在老夫三約未說之前,娃娃!你要妄動,就是自取其辱,怪不得老夫心狠手毒。”

    肖承遠小俠用手緊緊握住綠憶姑娘的柔荑,在身後輕輕按了—下,示意姑娘休要輕舉妄動。一面向冷面釣翁說道:“三事相約,合乎情理,肖承遠自當按理行事。若要妄想苟延時間,千山之麓,寒江之源,就是你冷面釣箱的歸宿之地,你應當慎作思量。”

    冷面釣翁根本不理會肖小俠的話,自顧說道:“第一,你能身免寒江冷毒之侵,想來身懷奇寶,不畏奇毒酷寒,你敢隨老夫到千山寒江之源,‘冰窖陰寒顛倒五行’中去進出一次否?”

    肖承遠小俠毫不遲疑地哈哈一笑,說道:“敢來干山,慢說你老兒,冰窖陰寒顛倒五行’,就是刀山地獄;又當何懼?”

    冷面釣翁不作表示接著說道:“第二,你娃娃既為石嘯天而來,當憑功力救石嘯天出險。你二人能將石嘯天帶出‘千山水簾珠玉碎’一步,老夫任你帶他出走。”

    說著話,冷面釣翁倏地有於一指,突然,轟隆之聲,遽響耳畔,水聲如雷,那堵石壁,以及三根石柱上所綁的人,都為飛瀑流泉,遮而不見。但見白瀑垂空,碎玉濺珠,一片水氣蒙蒙。

    肖小俠眼見冷面釣翁只在如此抬臂出手之間,使得飛瀑流泉忽隱忽現,就知道瀑水源頭,定是安有機關,有人看守。無可置疑地,這水簾之間,必定是機關重重,危險遍處,否則,冷面釣翁也不會如此猖狂說話。

    肖小俠心裡有數,聲色不動地問道:“老兒尚有第三件。”

    冷面釣翁這才呵呵一陣令人心悸的冷笑,說道:“娃娃:你們能熬到第三,老夫少不得要憑這根千山冷鋼釣桿,要領教領教你這位後起之秀,右劍左扇的絕招。”

    綠憶姑娘一直被肖小俠一只執扇的左手緊緊握住,發作不得,此時禁不住翹著嘴不屑持說道:“你挖空了心思,想出這三個方法,要是你都輸了呢?”

    冷面釣翁冷冷地說道:“老夫讓你們安然走出千山寒江。”

    綠憶姑娘擻著嘴說道:“到時候,你者兒已經是泥人下海,還敢說讓我們安然走出千山寒扛,你不讓我們走,我們就走不了嗎?”

    冷面釣翁閉口不答,轉身就走,口裡說到:“現在就隨老夫走一趟‘冰窖陰寒顛倒五行’。”

    干山寒江冷面釣翁轉身前行,肖承遠小俠便輕輕地對綠憶姑娘說道:“一般說來,這九宮八卦陰陽五行之類的陣勢,都是以錯綜復雜相生相克的位置,困擾於人。這老兒既然明白指出為顛倒五行,看來這趟難題重點不在五行,而在‘冰窖陰寒’四字上面,綠憶,你能無畏於陰寒冷毒嗎?”

    綠憶姑娘轉眸露齒檄微一笑,說道:“承哥哥!你不知道女孩兒家純陰之體,不畏陰毒奇寒嗎?”

    肖承遠小俠恍然,立即坦然一笑,攜著綠憶姑娘的手,飄然隨著冷面釣翁身後,逐漸向飛瀑流泉之處走古。

    前行六七丈,忽然折轉向右,進入一條羊腸小徑,盤旋而上。此時,冷面釣翁越走越快,但見他身形穩然不動,腳下流水行雲,衣角飄然起伏,去勢卻是疾如勁矢。

    肖小俠和綠憶姑娘自然不會落後,保持著兩丈的距離,輕語談笑,根本就沒有把“冰窖陰寒顛倒五行”的事,擱在心上。

    約莫走了一盞熱茶的光景,已經逐漸逼近山顛,方才的飛瀑流泉,已經遠擻腦後。綠憶姑娘忽然說道:“承哥哥!我們休要著了這老鬼的道兒,他要是調虎寓山,下面加害於石老幫主,我們豈上當?”

    肖承遠小俠略一沉吟,說道:“看來不會,他要加害石老幫主,何必等我們前來。……”

    言猶未了,冷面釣翁在前面忽然一停腳步,回頭道:“你們要是沒有膽量,自忖進去而不能出來,老夫另當出題,為時尚算不晚、”

    肖小俠和綠憶姑娘來到近前一看,此處已是接近山頂雪蓋,白雪冰封,一片寒氣。在前面不到八尺的地方,有一個雪窟窿,約有一人多高,向裡面看去,只見黑洞洞地,瞧不清裡面的情況,外面除了一片白雪,毫無其他異樣。

    冷面釣翁指著這個雪窟窿說道:“這就是‘冰窖陰寒顛倒五行’的進口,出口何處,老夫尚不能相告。區區顛倒五行,想來難不倒你們。請啊I”

    肖小俠此時卻躊躇住了,眼看著這冰天雪地之中,這樣一個黑窟窿,也不知道裡面究竟有些什麼詭詐,如若到時不是人力所能抵的地塌雪崩,豈不是中了他人之算?這可比不得一招一式憑功力硬拚。

    冷面釣翁一見肖小俠沉吟不語,呵呵冷笑說道:“如何?要是不敢進去,老夫還可以另出一題。”

    肖小俠叱道:“老兒聽著,方才我說過,慢說區區‘冰窖陰寒顛倒五行’,就巧奪造化的陣勢,肖承遠也要瞻仰瞻仰!老兒先請!”

    這是肖小俠聰明的地方,他要冷面釣翁先行入洞,諒來地塌雪崩這類的詭計,就無計可施了。

    冷面釣翁呵呵冷笑不絕,忽然一晃身,飄然潛身入洞。肖小俠立即運行“九天玄門大乘神功”,功行全身,熱達百穴,一股陽和之氣,蘊於肺腑之中。從“百匯”到“湧泉”都用神功閉經封穴,然後攜著綠憶姑娘的手,飄然落到冰窖進口之前,回首再一看綠憶姑娘,但見她嬌靨如花,眼神如水,若無其事地說道:“承哥哥!走啊!”

    肖承遠豪氣頓生,應聲說道:“綠憶小心。”

    說著話,雙雙飄身落入了冰窖之中。人一落進冰窖,立即感受這冰窖果然設計得巧奪天工。進得口來,就直垂而下,也不知道是多深的一個深坑。肖小俠和綠憶姑娘雙雙飄落之際,沒有想到這是一個直垂而下的冰窖,險些收身不住,下墜到底。

    匆促裡,肖承遠右腳一撇,靴尖著力,插進旁邊壁上,停莊下落的身形,兩個人就憑這一腳之力,懸空的掛在空中。

    此時,肖小俠和綠憶姑娘都知道身臨險境,不敢稍有大意,知道此刻稍一大意,就有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憾事。

    肖承遠貼近綠憶姑娘耳畔,輕聲地說道:“綠憶!你看到這洞中有何異樣否?”

    綠憶姑娘於落洞之初,就運用兩眼神光留心凝視,一聽承哥哥如此一問,便也輕輕地回答道:“此洞深不見底,十丈以外漆黑一片,方才老兒如此直線下落,難道再到深處,才是出路嗎?”

    肖承遠輕輕地哼了一聲,左手輕輕捏了綠憶姑娘柔荑一下,說道:“綠憶!你看下落五丈之處,有一根釘子嗎?”

    綠憶姑娘看了一下,叫道:“如此探洞,有一顆釘在壁上,更少是一點奇怪的地方。承哥哥!我們且落腳到下面那顆釘子上,看看有何異樣事情發生。”

    肖承遠反手再度抽出碧雪神劍,在洞中映出—道清光,一緊綠憶姑娘手腕,一松右腳,飄然而落,覷得緊處,單足再伸而探,照准那根在壁上的釘子踏去。

    以肖小俠和綠憶姑娘二人而言,此刻都是凝神提氣,只要微沾物體,即可穩然停身。

    肖承遠右腳剛一點上那根釘子,突然腳下一空,釘子應腳而落,肖小俠大驚,碧雪神劍回肘縮腕,反向而出,直向壁上插去。就在肖小俠回肘縮腕之際,只聽得“隆隆”的一陣聲音,方才踏落釘子的地方,露出一個長達六七尺的窟窿,仿佛是—個門戶。

    肖小俠也顧不得出手插劍,一偏身,就閃進了那門戶之中,進門戶之內,肖小俠頓時感到一股透骨陰寒,侵身而入,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和方才乍入洞中的情形,截然不同。肖小俠立即散發神功,催動一點元陽,從五髒六腑,向四周發散。果然“九天玄門大乘神功”不同尋常,頓時遍體溫暖如舊。

    可是,肖小俠再回頭看時,只見綠憶姑娘花容蒼白,嘴唇烏紫,渾身微有顫抖。

    肖承遠小俠一見大驚,連忙一把將綠憶姑娘摟進自己懷中,急切地問道:“綠憶!你怎麼了?”

    綠憶姑娘閉目搖頭,緊緊地依偎在肖小俠的懷中,半晌臉色才漸漸地變得紅潤起來,身體也止住了顫抖。

    姑娘這才睜開眼睛,仰望著肖承遠小俠,說道:“承哥哥!這‘冰窖陰寒’,差一點使我凍得透不過氣來,我只道是—般的集陰成寒無所畏懼,及到後來感覺情形不對,行功御寒時,都已經於事無補了。承哥哥!你的身上為何如此溫暖呢?”

    綠憶姑娘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已經是嬌羞滿面,把頭埋進承哥哥的懷裡,兩只手緊緊地把承哥哥摟住。

    如此溫香輕玉抱個滿懷,肖小俠也不禁為之心神微微一蕩,不由地也用手緊緊地一摟,又用手輕輕撫摸著姑娘的柔發,輕輕地說道:“綠憶!你不比我,我運神功護身於先,而且,最主要的一定是我因為以前服過五顆‘朱仙果’,奇寒奇毒都能安之如夷,來,讓我為你助一掌熱力。”

    肖小俠究竟比綠憶姑娘大幾歲,雖然此時也是心旌動搖,神情飄蕩,但是,他立即覺察到,此時此地稍一不慎,即刻蹈恨終生。欲念一生,哪怕是身在刀山油鍋的邊緣,也會喪失靈性,忘卻險境,而不顧一切的,所以,肖小俠立即澄清心神,輕輕推開綠憶姑娘,放下碧雪神劍,雙手握住姑娘掌心,默運神功。頓時兩股暖流,緩緩地流入姑娘體內。

    綠憶姑娘知道這是承哥哥在運他元陽真火,導引本身真元,驅除寒冷。便也默默行功,承接那兩股暖流。

    約莫過了—會兒,肖承遠小俠撖去雙掌,便笑道:“綠憶!此刻留神行功護住百脈,料來便無妨礙了。”

    姑娘點點頭,兩人正待向前走去,這時候才發現這洞的四周,與方才落身下洞的四周,完全不同,都是雪白的冰雪,凝結堆砌而成。牆壁上,都在不斷地冒著乳白色的冷氣,觸及皮膚,立即有寒栗之意。

    而且,深入洞中不到五尺,便發覺前面並列五個洞口,一樣的大小,一樣的是冰雪堆砌而成,叫人有不知何去何從的感覺。

    肖小俠皺著眉頭說道:“這洞壁所冒之冷氣,定然是冷面那老兒所謂的‘冰窖陰寒’冷毒,不同於尋常,綠憶要小心了!眼前的五洞並列,想是顛倒五行的開始,我們要慎察明白再進入其中。”

    綠憶姑娘此時已是絲毫沒有寒冷之意,笑道:“此洞既然是以‘冰窖陰寒’為名,應當是以水為主,無水不成冰,想是不會有錯。”

    肖小俠點頭說道:“綠憶言之有理,水屬北方,我們從壬癸入洞。……”

    綠憶姑娘搶著說道:“承哥哥!他是顛倒五行啊!”

    肖承遠小俠始而一愕,繼即大笑說道:“要不是綠憶提醒,我們正好走入相克的死門之內。”

    肖小俠如此縱聲一笑,震得這冰窖之內,一陣嗡嗡,冰屑紛紛下落,突然,“嘶”地一聲,就在第五個洞內,突然射出一蓬銀雨,向兩人身上飛舞而來。

    肖小俠與綠憶姑娘幾乎是同聲叫道:“是’毒楊花’!”

    頓時四只長袖齊拂,拂起一陣強風,把一蓬飛舞而來的”毒揚花”,一齊拂到冰牆雪壁之上。

    方才若依肖小俠之意,先入第五洞,進入北方壬癸的位置,像如此一陣“毒楊花”的攻擊,洞中地方小,相隔太近,情形就不難想見了。

    肖小俠和綠憶姑娘兩人對視一眼,不禁都探深地噓了一口氣。暗地叫了一聲:“好險哦!”

    雖然,已經確定是進入南方丙丁之位,但是,依然是小心翼翼,凝神一志,肖小俠右手持劍在前,綠憶姑娘懷抱碧乇琵琶斷後,向前穿身進去。

    兩入雖然說是小心翼翼而行,依然是疾如飄風,快若閃電,沿著曲折回旋的洞徑,向前掠進。

    途中,雖然有分叉交錯的洞口,但是,顛倒五行的陣勢一經說破,自然就難不倒肖小俠和綠憶姑娘,所以,毫不費事地,左旋右轉,走了約莫頓飯時間,也不知道已經走了多少路,依然沒有絲毫出洞的跡象。

    肖承遠小俠心裡暗暗有些納悶,輕輕問綠憶姑娘說道:“冷面釣翁狂言‘冰窖陰寒’是如何厲害,看來也不過如此,難道還有什麼詭計不成?”

    綠憶姑娘應了一聲,說道:“這洞中道路,愈來愈低,看來離出洞應該不遠了。方才我們上來也不過是走了一會兒,如今走了這麼久,難道這洞是通往於山之外不成?”

    肖小俠說道:“因為洞中曲折,消耗時日。……”說到此地,忽然肖小俠一頓腳步,驚道:“綠憶!你聽這是什麼聲音?”

    兩人凝神一聽,隱隱聽到了轟轟隆隆之聲,仿佛是萬馬奔騰,千軍吶喊,又像是狂風怒吼,暴雨傾盆。雖然聲音聽來尚遠,卻是非常驚人。

    兩人駐足凝神聽了—會兒,肖承遠小俠忽然變色說道:“說不定是冷畫老鬼的毒計,這像是山崩地裂的聲音。”

    綠憶姑娘也是為之一震,略一沉吟,說道:“果然要是老鬼用計推垮‘冰窖陰寒顛倒五行’,此刻我們要走已是無及了。我們且到前面去聽聽再說。”

    肖承遠小俠穩住心神,再傾聽了一會兒,皺著眉頭說道:”要不是老鬼有意弄崩雪窖,那就是高出洞之處不遠,洞口之外傳來聲音,在洞中越發聽得回聲震憾,綠憶!你此刻有些懼意否?”

    綠憶姑娘仰首忽然嫣然一笑,聖潔無比地睜著大眼睛說道:“承哥哥!和你在一起,我什麼也不怕!地老天荒,天崩地裂,我沒有絲毫懼怕之意。承哥哥,你呢?”

    肖承遠小俠伸手一挽綠憶姑娘,擁入懷中,注視著半響才長歎一聲說道:“綠憶妹妹!

    我不如你,當我想到親仇未報,武林諸事未了,聽見這一陣聲音,頓有懼怕之意。其實,人若能盡本分,雖死亦無憾事,因為鞠躬盡瘁而已矣!”

    綠憶姑娘依偎在肖承遠小俠的懷裡,輕輕地說道:“承哥哥!你哭了。”

    原來肖小俠在自愧與激動之余,竟流出了兩滴英雄淚。綠憶姑娘溫柔地用羅袖拭去承哥哥的眼淚,輕輕地笑道:“承哥哥!在這個生死莫測,危險重重的時候,我們竟會想得那麼遠,是多麼奇怪啊!”

    確是如此,像這樣危險隨時都會發生的“冰窖陰寒顛倒五行”的洞中,肖小俠也覺得自己一時激動如此,倒呈有些奸笑。低頭望著綠憶姑娘,那一對晶瑩明亮的眸子,正凝望著自己,是如此的充滿信較之意。肖小俠豪氣倍生,攜起綠憶姑娘的手,輕輕地說一聲:“綠憶!我們走!”

    認定此時位於北方壬癸,起於丙丁,應該止於壬癸,如果“冰窖陰寒顛倒五行”再無其他變化,這一段冰窖,應該是接近出洞的地位。

    只是此時轟隆之聲愈來愈響,肖承遠小俠猛然叫道:“綠憶!這是飛瀑流泉的水聲,我們到了盡頭了。”

    綠憶也確實聽出這是雙掛瀑布如雷的水聲。想不到這一段冰窖,竟是深入地下如此之遠,竟又回頭走到了原來的地方。

    兩人一前一後,穿身疾掠,認定方向,只是幾個轉彎抹角,霍然,眼前一亮,水聲響如春雷,肖承遠小俠和綠憶!”娘競走完了冷面釣翁自詡為干山一絕的“冰窖陰寒顛倒五行”。兩人雖然沒有重獲新生的感覺,回想深入地下的冰窯,免不了還有一些不寒而栗的余悸,

    肖小俠穿身出洞,一眼瞥見站在飛瀑流泉旁邊不遠的冷面釣翁,神色驚愕,態度緊張地站在那裡,爽然若失,連肖小俠和綠憶姑娘雙雙躍出洞口,都渾然無覺肖承遠小俠隔澗而立,朗聲說道:“冷面釣翁!你這‘冰窖陰寒顛倒五行’果然奇妙,山顛入洞,山麓出洞,蜿蜒不下十數裡,堪稱一絕,在下已經僥幸勉為應付這第一件事。”

    冷面釣翁霍然一震,兩眼圓睜,凶光暴射,遽又收斂凶:光,點頭說道:“你娃娃能穿越左七右八,一十五裡’冰窖陰寒顛倒五行’,確是難得,陰寒冷毒,安然無傷,顛倒五行,不能迷途,這第一件事至此為了。不過!老夫有一言相問,娃娃!你不許說謊。”

    兩人隔著澗水說話,旁邊不遠就是飛瀑如雷,雙方都隨意說來,字字入耳,分明是較上了功力。

    肖承遠小俠一聽冷面釣翁如此一說,仰面哈哈一笑,說道:“冷面老鬼!休要故作神秘,有話盡管說明,肖承遠豈是謊言之輩!”

    冷面釣翁點點頭說道:“我且問你?你們一共是幾個人來到千山寒江?”

    綠憶姑娘不耐叱道:“我們出關之初,你老鬼就派人暗中盯梢,到今日你尚問我們是幾個人,你是自忖准輸無贏,借此延宕時間,尚有詭計未逞嗎?”

    肖承遠小俠一聽冷面釣翁如此一問,而且面情嚴肅,神色沉重,眼中微露猜疑之意,便知道這老兒話出有因。誠如綠憶姑娘所說,自出關之日,冷面釣翁就派人算計於中,早就明白地知道是兩個人。如今突然在兩人脫身走出“冰窖陰寒顛倒五行”之時,詢問同行幾人,這中間不無可疑之處。肖小俠當時不由地心裡一動,暗自忖道:“難道果然有人深入千山寒江之濱嗎?”

    冷面釣翁一見肖承遠小俠沉吟不語,不理綠憶姑娘的說話,先自冷如寒冰,利如刀刃地尖笑一聲,說道:“看不出你們兩個小娃娃,年齡不大,倒是老謀探算。既然自詡為中原武林正統,母須如此鬼祟,老實說,同來尚有幾人,老夫要一並領教!”肖承遠小俠朗笑道:

    “黔驢計窮,含沙射影。”綠憶姑娘嬌叱道:“老鬼信口開河,立意可恥。你要是不准備較量第二件事,姑娘即刻就要領教你幾招冷鋼釣桿。”

    冷面釣翁依然自顧說道:“兩個娃娃休要強作嘴硬,老實告訴你們,這‘冰窖陰寒顛倒五行’為老夫窮數十年之功,設計而成,不僅集干山陳年積雪,凝集陰寒冷毒,更有炸藥埋伏其間,只要老夫一舉火,你們兩個娃娃只有雪埋此地了。”

    肖承遠和綠憶—聽到這裡,這才不由地著實打了個寒噤。果然有炸藥,炸得地裂山崩,雪壓冰鎮,慢說是人,就是大羅天仙,也難逃此劫。

    倒是綠憶姑娘回首瞥了雪洞一眼,翹著嘴說道:“聽你老鬼誇張其詞,你既然能炸毀冰窖,又何不舉手?”

    冷面釣翁呵呵冷笑道:“乘老夫引你們入洞之際,你們的同伴,取走了炸藥引線,你們還敕說沒有同行之人嗎?”

    肖小俠和綠憶姑娘頓時一愕,冷面釣翁如此坦然說出陰謀,想來此事是真,然而此人是誰?

    兩人心裡實在想不透這又是何人,來到了千山寒江,解去自己一次生命之危。

    冷面釣翁哼了一聲又說道:“既然你們無法否認,算是讓你們僥幸一次,這人也不必躲藏,身到千山,還想逸去嗎。娃娃!我們說過算數,你看這第二件事。”

    肖小俠和綠憶姑娘各自沉吟良久,想不出伸手救了自己的是何人,心中既感且愧。這時一聽冷面釣翁說出第二件事,彼此心神都頓時一斂。有了這第一件事的前車之鑒,這第二件事,想必是危機重重。

    肖小俠當時點點頭說道:“但聞這第二件。”

    冷面釣翁指著身邊不遠的飛瀑癱水,說道:“方才你娃娃已經見過,你要的人,在飛瀑當中,你能救得人出,算你勝過。”

    肖小俠和綠憶姑娘慢慢走到飛瀑附近約兩丈不到的地方,站定打量。但見這雙掛瀑布,傾瀉如匹,氣勢如萬馬奔騰,附近水氣迷檬,水花飛濺,碎玉濺珠,飛舞一片,端的好個奇景。

    方才確是遠遠看見,石老幫主和無極仙子以及王秋綺!”娘,都被綁在瀑布之內的二根大石柱之上。依常情而言,只要穿身飛進瀑布,便可救得二人脫險。但是,冷面釘翁既然以此為一難題,其中情形;斷不致如此簡單。第—關“冰窖陰寒顛倒五行”尚如此厲害,這雙掛飛瀑,必然較諸第一關更為難測高深了。

    肖小俠凝視觀望了一會兒,一時想不出冷面釣翁究竟暗藏何種陰謀,因此遲遲不敢動手。

    綠憶姑娘站在一旁,悄聲說道:“承哥哥!你覺得這飛瀑源頭有詐否。”

    肖承遠小俠聞言凝神向上一看,這飛瀑源頭,高在五丈以上,突出一懸巖,飛瀑從斷巖處,奔瀉而下,斷巖兩旁,濃陰密林,連結一片。

    綠憶姑娘指著飛瀑源頭,低聲說道:“方才冷面者鬼隨意一指之際,水源竟在一指之間飛洩,老鬼不會法術,定是這源頭有人專司其事。懸巖裝一水閘,顯然是可行之事。”

    肖小俠哼聲點頭說道:“能裝水閘,這懸巖就有可疑之處。”

    綠憶姑娘說道:“承哥哥!你且在此稍待,我先上去看看老鬼在上面究竟弄什麼玄虛。”

    肖小俠剛說到一聲:“綠憶〕你要小心。……”  。

    突然,身後又響起冷面釣翁那種其冷如冰,其利如劍的聲音,一字一句,斬釘截鐵地說道:“凝立半晌,束手無策。還妄談什麼救人?算了吧!”

    這一聲“算了吧”是冷面釣翁突然提高聲音,響如晴天焦雷。肖小俠剛自一動,忽然地大叫:“綠憶!全力發掌。”

    原來在冷面釣翁剛一說到“算了吧”,屹然立在瀑布源頭的那塊懸巖,忽然一個翻身,直墜而下這塊巖石直墜下十正好要落在飛瀑之前,那藏在飛瀑之內三個人,正好砸肉醬。

    肖小俠萬沒有想到冷面釣翁會有如此設計,更沒有想到他會如此遽然動手。一時情急,只有招呼綠憶姑娘發掌劈空,自己也立即運行“九天玄門大乘神功”提足功力十二成,向下落的巖石推去。

    但是,這個下墜的斷巖,少說也在數萬斤以上,如此遽然下墜,更是力排萬鈞。肖小俠的“九天玄門大乘神功”雖然是“蒼虛秘笈”上的精華,但是,雙掌齊推果然能推開數萬斤下墜的斷巖否?連肖小俠自己也毫無信心。他和綠憶!”娘如此拼命劈空發掌,也只不過在倉促無計可施之時,盡力為之而已。

    眼見斷巖下墜,掌風呼嘯而發,這一瞬間,如果掌力不能推動斷巖,下面三個人就斷然砸成肉泥。

    說時遲,那時塊,就在掌風未到,斷巖尚在上空之際,突然,轟轟隆一聲,震得地為之動,山為之搖,煙硝火藥之味,飛散滿天,偌大的斷巖,在此突然一炸之下,變成碎石橫飛細沙如雨。正好此時,肖小俠和綠憶姑娘四掌齊推之勁風已到,頓時,滿天碎石,被卷旋渦,呼嘯而過,一齊落向十丈開外的山麓。

    肖小俠收掌停勢,瞠然而視,實在想不到這麼大的斷巖,會突然炸得四分五裂,誰安裝的炸藥?在這干山寒江,邊塞關外之地,不但是沒有叮尋炸藥之處,就是有炸藥,也無能在冷面釣翁所居的千山,裝置妥當。難道這又是冷面釣翁的玄虛?

    這事太過突然,武功機智,都超人一等的肖小俠,也無法不感到驚愕不置。

    就在肖承遠小俠微一錯愕的瞬間,突然,綠憶姑娘叫道:“承哥哥!救人要緊。”

    肖小俠心神一收,立即向前看去。飛瀑源頭的斷巖下落之後,水源分散,飛瀑頓成沿石壁而流的細水流泉,石老幫主和無極仙子師徒,又頓時現出。

    良機不可失,肖小俠應聲而起,直向石壁之處掠身而去。但聽身後一聲尖嘯,冷面釣翁厲聲喝道:“娃娃!老夫和你拼了。”

    隨著語聲,但覺有一股陰寒的勁風,夾背擊到。肖小俠一心搶救石老幫主,根本就沒有還手之意,略一閃動前進的身形,仍舊向石壁之下飛馳而去。沒料到夾背一掌陰寒勁風剛剛閃過,“刷”地一聲,眼前銀光一閃,冷面釣翁的獨門絕招,“凌空飛釣”魚鉤越過肖小俠的頭倏地向後飛去,直釣面門。

    這一招“凌空飛釣”既快又准,尤其出乎肖承遠的意料。在如此飛快前沖之際,突如其來地迎空當面飛來這一只釣鉤,而且來勢又疾如閃電。肖小俠一驚,立即錯腰沉步,抑住身形。無如去勢太猛,剎勢太促,就在如此一頓之際,那只釣鉤已經銀光一閃,貼近面門而來。

    冷面釣翁數十年仗以成名的一根釣桿,這桿上的功夫自是高人一等,“凌空飛釣”一經沽身,要想脫身,也屬非易。

    肖承遠小俠剛一穩下身形,釣鉤已經貼面生風,銀光耀眼。小俠鼻子裡冷哼一聲,微一偏面門,右手一式“仰摘晨星”,食指與拇指微曲一鉗,一只銀亮的釣鉤已經握在手裡,盲臂一沉,向外圍一抖,喝聲:“與我撒手。”

    冷面釣翁果然冷鋼釣桿掌握不牢,掌心一熱,就要脫掌而去。冷面釣翁如果今天這冷鋼釣桿撒手,千山寒江數十年的基業,立即毀於一旦,關外武林,從此將銷了冷面釣翁這一號。

    利害相關,冷面釣翁如何不了解這一點。好在他冷鋼釣扦彈力極強,當時左手持桿一抖彈動桿梢,卸去一股猛勁。左手同時揚掌吐勁,十五朵“毒楊花”,上七下八,飛舞無聲,徑襲而到。

    肖小俠也知道冷面釣翁斷不肯遽然撒手,甘心落敗,必然另有詭計,以攻解招。當下右手拈住釣鉤不放,立足旋身,轉面對立,正好此時十五朵“毒楊花”,無聲無嗅飛舞而至。

    暗器出手無聲,功力已臻絕境,肖小俠不敢大意,左手一抽玉扇,一抖而開,“呼”地一聲,迎面一扇“排雲掃霧”,硬扇一股狂颶,掃向十五朵“毒楊花”。右手這才一松釣鉤。朗聲喝道:“冷面釣鬼!你要盡食前言嗎?”

    冷面釣翁此時已是臉色紫脹,渾身顫抖,站在那裡神色變動無常。

    忽然,一聲清脆如出谷黃鶯,婉轉如林間百靈,悠揚、聖潔,飄來一聲佛號。

    肖小俠還沒有來得及回身,頓覺身畔微風飄動,人影晃動,一個身穿著灰色僧衣,身材纖削的比丘尼,越過肖小俠和冷面釣翁對面而立。

    幾乎與冷面釣翁那一聲:“賊尼!千山寒江連遭破壞,都是你做的手腳嗎?”

    同時而發的肖承遠小俠脫口而呼:“李……啊!悟非師太。”

    這—聲呼叫,使得站在前面的灰衣小尼微側身形,現出她那美容其面,秋水為神的臉龐,低頭合掌,輕輕說道:“待與這位老施主說過之後,再來領教。”

    遠在西南邊境,深居峻的精曇神尼惟一出家衣缽門人悟非,突然出現在這白山黑水的邊塞關外,豈不叫人感到意外。

    悟非師太此時沉眉垂眼,合掌當胸,向冷面釣翁一打問訊,低喧一聲佛號,說道:“老蓖主能容貧尼略進一言否?”

    冷面釣翁突然面色一整,又恢復他那種冰冷不動聲色的漠然表情,嚴厲尖刻一宇一句地說道:“老夫問你是否就是迭次破壞千山寒江的人。”

    悟非師太說道:“不忍老施主數十年基業毀於一旦,關外英名付諸東流,權宜變通之舉,未及得老施主之面允而已,何敢輕言破壞?”

    冷面釣翁沉著臉說道:“你敢饒舌?”

    悟非師太合掌喧了一聲佛號,朗朗說道:“老旗主!但請容我一言,再定饒舌之罪。老施主與這位肖小施主何仇?競至性命相搏?深言之,無仇無恨。至多也不過是意氣之爭而已矣,為意氣之爭,輕蹈百年之恨,老施主!這豈是明智之士年長如老施主者所願為?”

    悟非師太言罷,冷面釣翁已經眼光低垂,緊接著說道:“莫非黃粱一夢醒,百年人事已全非。老施主數十年千山寒江潛修所得,焉能受制於‘名利’雙關,而不能戡破乎?”

    冷面釣翁被這位突如其來的小尼姑,不輕不重地說了這麼幾句話,雖然沒有正中事實而言,但是,冷面釣翁暗自忖道:“此事起於一時氣忿,南下入關尋找肖承遠所致,其實無極門之事,何必要牽涉旁人。即使無極門內又有何事可爭?區區一本真經!唉!”

    冷面釣翁此時不知何來的一點靈性,心地空靈,悔意漸生。再回首千山,千山十猿已自裁,手下人也都隱然不見,想是都受制於入。眼見肖承遠和那位姑娘,都是武功超絕,非自己功力所能望其項背。還有這位寶相莊嚴,神光內蘊的小尼姑分明也是內家高手。眼前情勢不利於自己,是十分明顯。

    正在冷面釣翁沉思不決,猶疑不定之際,肖小俠微覺身後有人,側身注目,原來是綠憶姑娘扶著石老幫主。無極仙子攜著王秋綺姑娘,都已經站在身後,小俠不由心中大喜,趕著搶上前行禮說道:“石老伯……”

    綠憶姑娘搖頭示意,制止他說話,但見無極仙子攜著王秋綺姑娘一直向前,走到冷面釣翁面前盈盈下拜,口裡說道:“師叔祖息怒,做晚輩的無能與師叔祖分憂,徒增煩惱,愧怍至深。一切罪過,都是起於晚輩無能。師叔祖念在無極一脈,勿念往惡,重振師門,晚輩萬死也不辭。”

    此時,悟非師太一轉身,悄悄地退了下來。綠憶姑娘扶著石老幫主,和肖承遠小俠也悄悄地遠走丈余,肖小俠忙不迭地為石老幫主敷上“補骨丹”,輕聲細語,敘述經過。

    這邊,冷面釣翁持桿而立,仰天良久,忽又俯視跪伏於眼前的無極仙子和王秋綺姑娘,長歎一聲說道:“起來吧!錯不在你們,你是無極門當代掌門,禮不可廢。錯在老夫貪心未除,由貪生嗔,天下事都如此的壞了,你既然不計師叔祖舊惡,…”

    無極仙子行禮說道:“弟子何敢?”

    冷面釣翁揮手說道:“請他們過來,也好讓老夫稍盡地主東道,稍減內心不安。”

    言猶未了,肖承遠小俠已自那邊走過來,抱拳當胸,舉手連拱,便說道:“末學後進武林晚輩肖承遠,拜見老前輩,還望恕以冒犯之罪。”

    冷面釣翁此時面容開霽,也舉手說道:“老朽一念之差,累及石老幫主,探以為歉。肖小俠代我邀請石老幫主,在千山少敘一番,以稍減罪愆。”

    石老幫主此時右肩敷上禿鷹西門番的兩顆“補骨丹”,藥物對症,便神驗無比,痛唐數月的一條右臂,已經是運用自如。綠憶姑娘不放心,在身邊挽扶著。老幫主豪氣絕倫,揚聲大笑,說道:“一念之間,如今武林又多一分主持正義之力量,老朽雖遠涉干山,願之足矣,釣翁有何罪之有?”

    身後站著悟非師太,卻合掌低喧佛號道:“善哉!善哉!一飲一啄,俱是前定。釣翁以一念之間,化干戈為玉帛,化暴戾為吉祥,了卻數十年冤結,無極門之幸,武林之幸。”

    冷面釣翁長歎一口氣說道:“老朽以一氣而下千山,走關內,遍訪江南。先遇武當問雲道長,宿怨作祟,破臉相向,沒有料到問雲卻是趁機橫劍自裁!”

    悟非又合掌道:“問雲道長既是自裁,釣翁當不必自責。”

    冷面釣翁點頭說道:“老朽也難逃罪行,問雲雖有愧於心,但是罪不至剝皮……”

    無極仙子在旁邊插嘴說道:“師叔祖此事休提,且到師叔祖靜修之處,煮茶待客,把酒論今,以不負今日之一會。”

    冷面釣翁呵呵笑道:“冰天雪地,無甚相敬,且當一敘罷了。”

    說著舉手肅客,由無極仙子引導,在千山之麓寒江之濱,冷面釣翁住處彼此歡敘終宵。

    翌晨,肖小俠擔心括蒼山總壇之近況,石老幫主更是掛著鳳姑娘的安危,歸心似箭,便告別冷面釣翁,要即日南下入關。

    冷面釣翁也不深留,只是將無極仙子師徒二人安置在干山之麓,苦練“無極乾坤真經”

    所載武功絕學,准備光大無極門。

    另外,將一頂道冠交與肖承遠小俠說道:“肖小俠日後得便時,請將此一道冠交還武當派,以了卻老朽一番心事。”

    肖承遠小俠心裡正擔心著武當派問雲道長剝皮之恨,武當派如何釋恨?一旦武當卿雲、臥雲兩位道長,知道石老幫主安然歸來,又將以何言以對?此時冷面釣翁以道冠相托,想來其中恩怨自有交待。如此,小俠欣然接過道冠。

    一行四人,石嘯天老幫主、肖承遠小俠、綠憶姑娘、悟非師太,離開千山寒江,一路心情開朗,興致橫飛,走努魯克虎山,從馬蘭入關,揚鞭南下。

    入關之日,悟非師太忽然要分手離去。

    肖承遠小俠頓時心裡一動,立即說道:“昔日清曇神尼老前輩曾親口應允,派師姐前來共扶正道,力掃鷹氛。如今正好相聚,師姐如何就要離去?”

    綠憶姑娘還不知道悟非師太,就是昔日的散花仙子,更不知道她和肖小俠之間,尚有如此的一段隱情。姑娘對於這位空門姐姐,倍生好感。一聽悟非師太忽然要去,不覺依戀之情,頓起不捨之意。連忙拉著悟非的衣袖說道:“師姐姐!你救我們出於危險之中,大德不當言謝,但是我們正好盤桓—些時日,為何就要離去?”

    悟非心弦為之一震,望了肖小俠一眼,轉而輕撫著綠憶姑娘,微笑說道:“綠憶妹妹!

    此次愚姐系奉師命橫越中原,采摘藥材,偶聽傳說承弟弟和妹妹前往關外,特意彎道前來一會。沒有料到無意之中識破冷面釣翁暗埋炸藥之機關,才作舉手之助,說來乃是天意如此,愚姐何敢居功?”

    此時,悟非不知一種什麼力量,脫口叫出“承弟弟”,觸動舊情,頓起塵心,越發覺得此地不能久留,堅持要去。

    石老幫主在一旁說道:“小師太此次干山之行,雖不是奉師命而來,但感化冷面釣翁,不僅武林一大善事,亦為無極門化解數十年之積怨,功德無量。日來江湖魔焰高籐,正需要小師太這種人出而為善武林,奈何就要歸去?”

    悟非合掌稽首,連稱不敢,說道:“老幫主過獎,晚輩汗顏,只是師命定有歸期,不敢久耽,日後當另有機會,前來聆聽教益。”

    綠憶姑娘一見悟非立意要走,頗為依依,忽然想起一件事,問道:“師姐姐!你堅持要回卸峻,我們也不敢堅留,只是小妹有一事不明,請教於師姐姐。當飛瀑源頭,斷巖下墜之際,突然炸成碎塊,想來師姐姐做的手腳,究竟是什麼道理,師姐姐能告訴我們嗎?”

    悟非微微笑道:“那只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你們和冷面釣翁深入‘冰窖陰寒顛倒五行’之中,我就趁機盜走了炸藥,順手裝置於斷巖之上。”

    綠憶姑娘脫口贊道:“姐姐智勇兼備,真了不起。”

    悟非搖頭說道:“綠憶妹妹休要謬獎,我也只是僥幸料中。我見他將石老幫主和無極仙子師徒綁在飛瀑之內,上臨斷巖,而且裝有機關,派人看守,定有蹊蹺。當初之意,只不過是想借他的炸藥,毀去他的斷巖,沒有料到……”

    綠憶姑娘接口撫掌笑道:“師姐姐不僅救了人,而且,還救了無極門,我說你智勇兼備,還不確實嗎?”

    悟非微笑說道:“若以功力而論,冷面釣翁不堪兩位一敵,我只不過是湊巧罷了。”

    站在一旁,半晌沒有說話的肖承遠小俠,此刻才上前說道:“師姐若無要事,何不就此前往括蒼,與藍妹妹晤面,以敘別情。”

    綠憶姑娘一聽,急著問道:“師姐姐和藍姐姐是相識的嗎?那麼越發的應該和我們一齊去了。”

    悟非的臉上微微泛出一點紅意,略一閃身,合掌一揖說道:“後會有期,悟非要在這裡向各位告別了。”

    說著話,灰衣微微一拽,一個急轉身,從馬上飄然而落,一掠數丈,閃電飄風之勢,消失於煙籠林蔥的遠處。

    石老幫主眼望著悟非的遠去,歎道:“這小師太,大德於人,飄然而去,令人好生過意不去,但願爾後還能相見才好。”說著話,轉身又向肖小俠說道:“別後青龍幫總壇,想是紛亂已極,離開千山以後,一直未便相問,小俠能將所知情形告否。”

    肖小俠便將苗疆討補骨丹起,一直敘述到鳳姑娘振遣眾人,遍訪天下。然後含有愧意地說道:“此次老伯遭此不幸,受苦於關外,實則由於小侄而起,內心之難安,無日或釋。”

    石嘯天老幫主呵呵笑道:“小俠你如何說這樣話,豈非令老朽慚愧無地嗎?你為我遠走苗疆,迭冒風險,又遠涉關外,備嘗風霜,青龍幫自老朽以下,無不身受小俠大恩,……”

    綠憶姑娘微笑說道:“老幫主不必如此言之太深,承哥哥會因此而益發難安的。方才悟非師姐姐不是說過嗎?一飲一啄,俱是前定,老幫主雖然嘗到這次風險,使冷面釣翁回頭向善,武林正道多了一分力量,老幫主之善行不淺。”

    石老幫主呵呵大笑道:“姑娘!你太會說話了,老朽豈能當此善行?”

    綠憶姑娘又接著說道:“承哥哥雖然南到苗疆,北出關外,萬裡跋涉,千裡關山,是夠辛苦的了。但是,取得世間難得一見的補骨丹,瞻仰過桃花瘴,又了卻無極門的一番心事。

    收獲最豐,老幫主也就不必言謝了。”

    綠憶姑娘如此說來,風趣橫生,說得石老幫主和肖小俠都笑了。把方才那種互道歉意,互表謝忱的客套,輕輕帶過。

    肖承遠小俠一時高興,想到石老幫主安然無恙,王秋綺從此可以修練無極乾坤真經,將來光大無極門,不難得證正果;更想到由無極逍遙生而轉變為冷面釣翁,再變為千山隱士,此行果是不虛。再一看到綠憶姑娘笑語風生,如花解語,較之以前,在美麗中更表現了絕頂的智慧,一時興之所致,平素從不妄言笑的肖小俠,也接著向綠憶姑娘笑道:“綠憶!其實這次我到苗疆最大的收獲,還是二絕姥姥的親臨苗疆……”

    綠憶姑娘不禁玉靨泛霞,急著嬌叫道:“承哥哥!你……你怎麼啦!”

    姑娘說什麼也沒有想到平素不輕易言笑的承哥哥,此刻竟一高興之下,當著石老幫主,開起如此親密的玩笑。

    石老幫主不知究理,連聲問道:“怎麼?二絕姥姥這位老前輩也趕到苗疆嗎?”

    肖承遠小俠一時高興,說出這樣只能兩個人才能說的玩笑話,一見綠憶姑娘急得滿臉通紅,當時也不覺臉紅。石老幫主如此一問,越發的期期艾艾地說道:“是的!她老人家也到了苗疆。”

    石老幫主不由的奇怪起來,說到二絕姥姥曾經去到苗疆,有什麼值得他們兩個人如此臉紅的?老幫主久歷江湖,通達情理,遇事焉有看不清楚之理?當時略一思忖,即呵呵笑道:

    “肖小俠和姑娘,莫非是二絕姥姥有意撮合良緣,親牽紅線嗎?如此喜事,為何秘而不言?

    者朽倒是要道喜了。”

    綠憶姑娘畢竟是生長於武林的女兒,過去的金枝玉葉,是存蘊於氣質之中;如今的俠義豪爽,卻出現於行動之上。一聽石老幫主如此一說,當時心裡閃電一轉,玲瓏心竅立即拿定主意,掌握當時機會。一整顏色,在馬上向石者幫主折身為禮說道:“恕侄女放肆,稱一聲老伯。侄女有一句話,要向老伯面前說明。”

    綠憶姑娘如此一整面容,嚴譚說來,石老幫主也不禁為之—愕,連忙說道:“姑娘何必如此客套,有何言語,老朽敢不願聞?”

    綠憶姑娘微微一頓,回眸看了肖承遠小俠一眼,立即說道:“侄女此次隨承哥哥遠入苗疆,為的是尋訪多年不見流散不知下落的家姐,兩人歷險苗疆,生死與共,在化險為夷之時,家師就臨,將侄女終身相許承哥哥。”

    姑娘說到此地,已是羞不自勝,臻首低垂,霞泛玉屑,石老幫主呵呵地笑道:“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二絕姥姥做的事,為有情人撮成良緣,老朽敬佩之余,要為姑娘和小俠道賀。”

    綠憶姑娘此時抬起頭來,鼓起勇氣,接著說道:“老伯自是知道,承哥哥與鳳姐姐、藍姐姐之間,彼此心心相印已久,侄女遵從師命,突然橫梗其間,雖鳳姐姐和藍姐姐不相責怪,侄女心亦難安。”

    石老幫主此時才明白綠憶姑娘的意思,也不由地暗裡感慨這位年方十七的姑娘,用心之苦,與用情之深。

    本來,老幫主聽到肖小俠已和綠憶姑娘良緣早訂,頓時想起自己女兒鳳姑娘,早就與肖小俠一見傾心,芳心早屬,心裡多少有些不自在的失意。人沒有不自私的,石老幫主又何能例外?

    但是,綠憶姑娘也的確是天仙化人,比花解語,比玉生香,又有二絕姥姥做主,這份親事,肖小俠推也沒辦法。後來又一聽綠憶姑娘如此一說,老幫主是豪放成性的人,立即把方才那不愉悅的心,拋之九天雲外。當時呵呵震天價響一陣大笑,說道:“姑娘!你的一片心腸,老朽知之甚深。但是,姑娘盡可放心,小女和藍姑娘也不是世俗兒女,當不致心胸狹窄如是,古之娥皇、女英共事大舜,傳為佳話,姑娘大可不必為此不安。”

    綠憶姑娘此時又不禁嬌羞滿面,肖小俠也是滿臉飛紅,只有石老幫主宏亮而得意的笑聲,響在乎野長空,蕩漾著豪邁的英氣。

    馬蘭入關之後,氣候已與關外迥然不同,惠風佛面,田野欣榮,三騎並行,正是放韁之際,忽然,遠林邊緣,兩點灰塵滾滾而來,而且來得好快。

    肖小俠有了歷次的經驗,一見來人伏身鞍頭,來勢如矢,惟恐又有枝節,同行的有石老幫主,肩傷初愈,難經大敵。小俠立即對綠憶姑娘一遞眼色,自己一騎當先,緩韁慢行,以防生變。

    兩匹馬相隔還有十丈左右,遠遠地又有幾道揚塵,隨後而來。

    肖小俠心裡一動,還沒有看清楚來人模樣,忽然對面雙騎,兩人從馬背上一式“夜鶴沖天”,屜臂騰空,雙雙上拔三四丈,忽又平身向肖小俠撲來。

    石老幫主在身後驚叫一聲,覺得來人身手相當不凡,在馬背上—‘躍而起,能拔起三四丈高,這份功力,堪為武林翹楚。如此雙雙撲向肖小俠,豈不是雙拳難敵四手嗎?

    可是綠憶姑娘眼尖,早在兩人拔起騰空之際,看得清清楚楚,便一扯著石老幫主的衣袖,輕輕地說道:“老伯!是鳳姐姐和藍姐姐來了。”

    石老幫主聞言大喜,凝神一看,果然是何雲風姑娘和藍玉珍姑娘,雙雙文生相公打扮,已自肖小俠身邊,撲向石老幫主,齊聲嬌呼,聲音裡不難聽出充滿了喜悅的顫抖。

    石老幫主一手挽住一位姑娘,從馬上矯健地翻身下地,呵呵地說道:“姑娘!若不是綠憶姑娘和肖小俠,我這把老骨頭恐怕早就埋在關外干山了。”

    綠憶姑娘站在一旁親切地叫了一聲:“鳳姐姐!藍姐姐!”

    何雲鳳姑娘此時驀地回身,一把抓住了綠憶姑娘的柔荑,輕輕地說道:“綠憶妹妹!對家父再生大德,我如何言報呢1”

    綠憶姑娘一聽風姐姐這一聲“綠憶妹妹”,心裡頓時感到一陣喜悅,不由地依偎到鳳姐姐的懷裡,仰著頭,叫道:“鳳姐姐!”

    此時站在一旁的肖承遠小俠,是最高興的人。他知道過去的滿天陰霾,如今是一掃而空了。

    綠憶姑娘依偎在鳳姑娘的懷裡,問道:“鳳姐姐〕你和藍姐姐怎麼會到這北國平原來的呢Y”

    言猶未了,但聽得一陣蹄聲震地,有人呵呵笑道:“這應該感謝我老化子的神機妙算啁!”

    塵頭止處,老化子和薛明霞姑娘、小向青、雲龍一齊翻身下馬,來到面前。

    石老幫主聞言呵呵笑道:“老化子!你真是地理鬼,你是怎麼找到的?”

    肖小俠也搶著問道:“鳳姐姐不是遠走苗疆的嗎?”

    雲龍在旁跳起來說道:“承哥哥,老化子師叔他真的會算啊!他們說你們遠走關外定有線索,於是我們就什麼地方都不去,專程趕到關外來了。可是,我們還沒有來到關外,就碰見了一位小尼姑!說是石爺爺已經安然脫險了。”

    雲龍如此搶著一說,肖小俠倒真的越發地糊塗了,睜著眼睛,向老化子看看。

    老化子笑道:“小兄弟!並不是老化子哥哥真的會算,只不過是推理罷了。小兄弟!你試想:老化子在大江南北,居然尋不到線索,這人不是來自邊塞,尚有何疑問?”

    藍玉珍姑娘搶著說道:“老化子師叔別賣關於了:承哥哥你聽我說,老化子師叔想之再三,邊陲高手,苗疆是鳳姐姐剛剛離開,祁連百毒尊者與你分手不久,除此之外,尚有何人?而你偏偏此時獨選關外,顯然白山黑水之間,有力線索在焉,老化子師叔這才力主大家同往關外接應。”

    老化子跌腳笑道:“小兄弟!我老化子力排眾議,真不容易呀!尤其是這位鳳姑娘。”

    說得大家都笑起來,風姑娘也笑吟吟地說道:“要不是在昨天碰到了悟非師太,我還在埋怨老化子師叔呢!”

    肖小俠此時才知道方才雲龍所說的“小尼姑”,竟是悟非。藍姑娘接著說道:“是師太告訴我們,綠憶姑娘和你捨死忘生,救得石伯父脫險,而且幾次頻於生死邊緣。我們才兼程飛趕而來。”

    綠憶姑娘一聽,知道這位可人的鳳姐姐,和石老幫主一樣,都是有心人,不覺靠在鳳姐姐的懷裡,沉下幾滴眼淚。

    此時,眾人心裡皆大歡喜,大家一齊策馬揚鞭,輕馳談笑。自然少不了將在干山寒江與冷面釣翁周旋的經過,敘述一遍。

    肖小俠此時心裡極為高興,笑著說道:“這次千山寒江之行,我才發覺江湖無不可度化的人,動手濺血橫屍,終非上策。能度化一人,不僅減少一分邪惡,更增加一分正道力量。

    上天有好生之德,這回我是深深有感!”

    說得眾人都暗自頷首,就在這肖小俠一念之間,為爾後一場正邪大會當中,少傷多少性命。此待後話,暫且按下不表。

    且說,肖小俠一行,入邊境,從樂口穿過黃河,沿泰山之麓,准備直貫魯境,取道徑回浙東括蒼山。

    這天,到達蒙山,越白馬關,到大干邑安頓下來。以石老幫主之意,休息數日,再行啟程,眾人並無急事,除了肖小俠要到嵩山少林寺赴元濟大師之約之外,大家都不急於兼程趕路。

    倒是老化子雖然成日嘻嘻哈哈,心裡卻是處處留神。在大平邑歇下來之後,便暗中告訴了何雲鳳姑娘,像這樣一群老老小小橫貫中原,武林之中還能不知道嗎?如今黑風幫正是遍處請人力圖大舉之際,一旦被他們發覺,難免暗中就有暗算。

    老化子要何雲鳳姑娘多加小心,而且不能聲張。無事更好,有事則有備無患。

    何雲風姑娘知道老化子師叔為人雖然游戲風塵,料事卻是如神。當夜,便偷偷起身准備巡視一番。剛一近窗口,!”娘心裡一動,立即輕聲嬌叱一聲:“外面何人?”

    外面那人輕輕應道:“鳳姐姐還未安歇麼?我是綠憶?”

    風姑娘這才把心一放,立即拉開門,低聲笑道:“綠憶妹妹,如此深夜不睡,倒是使我一驚。”

    綠憶姑娘穿著一身淡綠軟綢的長衣,輕輕地來到門前,一見鳳姐姐渾身穿扎停當,背插紫虹劍,不覺驚問道:“姐姐有事嗎?”

    鳳姑娘微微點點頭,俄而又微微一笑地說道:“大家鞍馬勞頓,一睡易熟,我們不能毫無警惕之心。”

    綠憶姑娘閃著大眼睛,由衷地贊道:“姐姐!你真了不起!”

    風姑娘搖搖頭,說道:“綠憶妹妹!你在括蒼臨走之時,曾說要與我長談,今夜來找我,是要跟姐姐談談嗎?”

    綠憶姑娘點點頭,但是又搖頭說道:“姐姐此刻有事,就留待以後吧!”

    鳳姑娘挽住綠憶姑娘的手,笑道:“妹妹!你要是目前沒有睡意,就隨姐姐到外面坐下來談個竟夜好嗎?”

    綠憶姑娘嫣然一笑,和風姐姐攜手雙雙,從天井中拔空而起,迎風抽袂,飄然而落。兩人找中了屋脊牆影中的一角,相偎地坐下來。

    風姑娘笑著說道:“此處不但宜於談心,而且還宜展望。綠憶妹妹你要和我談些什麼呢?”

    綠憶姑娘在黑暗中閃著她那一對晶瑩明亮的大眼睛,看著鳳姐姐,輕輕地說道:“鳳姐姐!你不討厭我嗎?”

    鳳姑娘一聽,不由地“噗嗤”一聲,輕輕吃吃地笑了起來,伸手把綠憶姑娘摟在懷裡,說道:“妹妹!像你這樣如天仙的人,姐姐愛都惟恐不及,還會討厭你嗎?”

    綠憶姑娘也就勢一頭依偎到鳳姐姐的懷裡,撒嬌地說道:“鳳姐姐!那麼你願意和我永遠生活在一起了。”

    風姑娘笑著羞道:“不害臊!姐姐又不是男人,你要和姐姐在一起廝守一輩子。”

    綠憶姑娘挽住風姐姐的手,也吃吃地笑道:“就是因為你是姐姐,我才要跟你生活一輩子,哼!你要是男人,我才不呢!……”

    鳳姑娘一聽心裡若有所感地沉吟了一下,忽然,綠憶!”娘輕輕一推鳳姐姐,低聲說道:“姐姐!有人。”

    鳳姑娘回神一驚,立即兩人順勢一伏,掩到屋脊沿牆之下,再向前看去,果然,有一個身材高大,寬袍大袖的人從對面街道上,向這邊飄然而來。

    此人似乎毫沒有顧忌被人看到,揮髯拂袖,昂然而行。只是此人功力高得驚人,身形穩如不動,但見他飄忽之際都在數丈開外,這份輕功,放諸當今武林,還是難得一見的頂尖高手。

    鳳姑娘伏在暗處,一面心裡暗忖道:“這人功力如此之高,如此深夜只身來此,意欲何為?是惡抑或是善,如何不光明正大而來?是惡,今夜只怕頗為棘手。”

    姑娘一面又留神細看,那人剛一轉身,迎著星光一映,綠憶姑娘眼尖,立即認出,不由地輕聲叫道:“哎呀!他來作什麼?”——

    幻劍書盟 掃描,海之子 OCR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