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扇神劍續 正文 第 四 章
    這次姑娘有了經驗,來到木屋附近,先用聚瑩劍一探橋板,果然,橋板安置的是滾板,一觸之下,立即一滾而落,姑娘眼快,頓時瞧見木屋周圍的窗戶齊開,一叢閃光,怦然而至。立即聚瑩劍走弧形,光芒一閃,劍氣頓生,從木屋裡射出來的暗器,都在劍光之下,震落於無形。

    姑娘一劍生效,覺得這木屋的機關也不過如此,便回頭向風姐姐輕盈的一笑。

    就在這一回頭之際,風姑娘臉色一變,張嘴欲叫,藍姑娘也立刻感到側後風生,當時連頭都來不及回,腳下一用勁,平身後縱,一式「鯉魚倒穿波」,閃電流星樣的,飄然倒縱八尺開外。

    藍姑娘這一縱尚未落住身形,只聽轟隆一聲,再留神看時,就在木屋那一段橋板,忽然地兩邊一分,再向當中一合。要不是姑娘身法飛快,即使不落到水中,也活活被這兩塊橋板夾成肉餅。

    藍姑娘雖然有驚無險的越過第二個木屋,但是,想到方纔那一瞬間的疏忽.真是要為自己捏一把冷汗。

    何雲鳳姑娘也飄身來到身旁,笑道:「方纔藍弟弟那一式『鯉魚倒穿波』真是神來之筆,換過任何一式,都要難保無傷。」

    藍姑娘搖搖頭說道:「險啦!這個七海飛蛟真是挖空了心思,我想比起少林寺的十八銅人.倒是凶狠有餘,機巧過之。」

    風姑娘笑道:「兄弟已經安然無恙的闖過了兩關,該讓哥哥來試一試了。」說著一拔紫虹劍,在日光下掠起一道紫光,正待向前飛身過去,藍姑娘跺腳叫道:「何哥哥!」

    風姑娘身形一頓,回頭正待問話,突然橋頭七海飛蛟朗聲叫道:「三位請稍待。」話聲未落,七海飛蛟已經身形一晃,落到兩位姑娘面前攔住去路,拱手說道:「在下早就言過,三位神功蓋世,區區一橋,不值得一顧,就請三位罷手,請到那邊待茶,在下尚有要事請教。」

    向青卻在一旁叫道:「那可不成,橋還沒有過完呢!」

    七海飛蛟眼睛一轉哈哈一笑說道:「既然三位仍然要過橋,在下就此奉陪如何?」說著話,不等兩位姑娘答話,便自一揮手,轉身大踏步向橋那邊走過去。

    何雲風姑娘一見七海飛蛟一再不讓從橋上過,寧願自己帶頭先行,便輕輕笑道:「青兒!人家苦心造成橋,要是白白給咱們毀了,那多可惜呀!」話雖然是輕輕地說來,可是走在前面的七海飛蛟卻是聽得明明白白,當下鼻孔裡輕輕地冷笑一聲,仍然沒有回頭,只顧大踏步向橋那邊走過去。

    向青當時做個鬼臉,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也只好走過去羅!」

    兩位姑娘便和向青跟在七海飛蛟身後,毫無阻礙的走過這座木橋。

    穿過一路阡陌縱橫的稻田,此時都已經收割了,只剩下整齊的稻樁,點綴這秋收的景象。

    再穿進一叢修竹,眼前出現了一幢頗具氣派的房屋。這房屋完全用整齊的石塊砌起來,看來異常堅固,堅固得不像是房屋,而真像是一座古意盎然的堡壘,令人有森然的感覺。

    何雲風姑娘故意退後一步,挨近藍姑娘的身邊,低低地說道:「七海幫不僅長於海戰,恐怕最擅長的還是機關設置,門前這人用心不明,我們要小心才是。」

    藍姑娘點點頭,說道:「說明我們來南海之意,便離開此地。」

    鳳姑娘說道:「只怕……」

    正說著話,七海飛蛟已站在門口喝退兩旁的獒犬,含笑肅客。這房子外表既怪,進門後更怪,進得大門是條甬長的通道,而且不透天日,雖在白晝,還依舊點著明燈,照著人有些陰森森的感覺。

    兩位姑娘心裡一陣陣納悶,走完這一段甬道,便是一個頗為寬敞,卻是陳設簡單的大廳。七海飛蛟招呼客人坐定之後,立即有人奉上香茗。

    何雲風姑娘伸手接住茶碗,正顏向七海飛蛟說道:「在下一行因有事來南海訪一位武林高人,誤上貴幫之船,能藉機—瞻秦總舵主風采,實為此行之幸。但是,在下此次來南海為時無多,不能在貴地多作盤桓,總舵主有何事見教,就請當面言之如何?」

    何雲風姑娘不愧是老於江湖.所以一俟坐定便先發制人,說明自己的意圖。

    七海飛蛟秦光炎微微一笑,說道:「在下待客無禮之至,至今猶未當面請教三位尊姓大名,手下人傳話恐有錯誤之處。」

    何雲風姑娘心裡不禁罵道:「好狡猾的人,故作無事狀。」當下也微笑說道:「在下何風,這是拜弟藍珍,世侄向青,武林中無藉之名的人,不勞總舵主錦注。」

    七海飛蛟依然微微笑道:「何兄想必是急於知道在下邀請三位到七海幫來的用意吧!」

    藍姑娘回頭一望風姐姐,兩人不禁同時想道:「活見鬼!誰是你邀清來的?」

    七海飛蛟接著說道:「說來話長,在下只有長話短說.七海幫靠水吃水,方纔已經提到,可是,十年前二絕姥姥無端來到島上,毀去橋上機關,聲言七海幫爾後不許在南海作買賣,否則,她不讓我們在島上居留。」

    風姑娘一聽,倒是意外的一怔,心裡想道:「這二絕姥姥看來倒不是一個壞人嗎!」

    七海飛蛟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在下自問武功還過得去,可是在二絕姥姥面前,卻還不值得一顧。」

    藍姑娘心裡笑道:「這人倒是不害臊,自己打不過人家還講出來呢。」

    向青卻在一旁問道:「你打不過這二絕姥姥嗎?」

    七海飛蛟倒是認真的點點頭,說道:「十招不到,險險丟掉了性命。二絕姥姥走後,我只好帶著手下弟兄,在這荒島上懇植農稼,十年於茲,七海幫做了十年農人。」

    何雲鳳姑娘連忙正顏說道:「秦總舵主,在下有一言冒昧說來幸勿見怪,二絕姥姥對總舵主而言,倒是有益無損的。」

    七海飛蛟擺手攔住風姑娘的話,搖頭說道:「何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七海幫數百兄弟困守農稼於心不甘,在下身為一幫之主.竟不敵二絕姥姥十招,又何嘗於心能甘?但是二絕姥姥功力蓋世無敵,只有忍氣吞聲,沒有想到手下兄弟偶爾在外聽得傳說,二絕姥姥只有一件東西可以對付他,那就是『蒼虛秘笈』。」

    這蒼虛秘笈四個字一出口,兩位姑娘都不禁脫口輕呼,真是意想不到遠在這裡的七海幫也與「蒼虛秘笈」有關。

    七海飛蛟望了望兩位姑娘,不禁得意的笑了一笑.說道:「在下雖然十年沒有出海,但是,外路消息仍然是靈通的,十數支艨艟大船,雖然停泊了十年,小船依然不斷航行扛浙一帶。唉!閒話少說,據說只要有人能得到『蒼虛秘笈』習得上面的武功,便可以打敗二絕姥姥,在下自是夢寐以求之了。」

    何雲風姑娘連忙搶著說道:「秦總舵主!你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你是說十年不出海受制於二絕姥姥,但是,你的消息靈通,探知我們三個人之中,有人持著『蒼虛秘笈』,所以你才設法邀劫我們到這島上,是與不是?」七海飛蛟面有得意的笑了一笑,沒有講話。

    藍玉珍姑娘可就忍不住了,霍然站起來,正待叱聲說話,風姑娘卻又伸手攔住她.說道:「藍兄弟!請稍坐一下,待我跟秦總舵主把話說明白。」轉面又向七海飛蛟說道:「不管我們三人之中,有否『蒼虛秘笈』在身,秦總舵主這種報復心理,在下不敢苟同。二絕姥姥雖然對七海幫有以武功挾制之嫌,但是對七海幫有益而無損。十年不曾出海,卻做了安分守己之人,比起那種海上生涯,也不知道要強多少倍,七海幫對二絕姥姥辱之不及,何來報復?況且即使尊駕能得到『蒼虛秘笈』,制服二絕姥姥,如此怨怨相報,豈是善事?」

    七海飛蛟頓時陰陰一笑說道:「何兄堂皇之言,抵不了在十年存心。別的不說,在下只問三位『蒼虛秘笈』究竟在下哪位身上?」

    藍玉珍姑娘怒言叱道:「在何人身上你又待怎樣?」

    七海飛蛟笑道:「在下要借閱—下。」

    向青在旁邊呸了一聲,說道:「你也配?」

    七海飛蛟大笑道:「在下不願口角,但請各位三思。」說罷,突然騰身一掠,閃到大廳之外。藍姑娘一點雙足,閃電追來,剛喝得—聲:「往哪裡走!」

    只聽得「嘩啦」—聲,大廳所有的窗門頓時緊閉,大廳裡面漆黑一片,七海飛蛟在外面笑道:「三位不妨商量一下,勿因小而失大。在下如若強取時,倒真是傷了和氣。」說完話,音響杳然。向青—時大憤,立即雙掌平推,全身用力,向大門上撞去。「轟隆」一聲,大門絲毫未動,倒把向青的手臂震得發麻。

    突然又聽到七海飛蛟在外面笑道:「這座大廳也是十年的苦心設計,各位不要白費力氣。」

    何雲鳳姑娘走到門邊,暗中行功使陰勁直按下去。這一按至少也得千兒八百斤的力道,可是那門卻是紋風不動.姑娘這才知道七海飛蛟所說的「十年苦心設計」不是誇張之詞。

    最使人感到氣悶的大廳裡面黑暗得沒有一點光亮,幸虧兩位姑娘都是身負上乘的內家功力,就連小向青也都不是泛泛之輩,雖然身處黑暗之中,而且危機四伏,依然心靜神定,稍過一刻,便能運用目力看清楚大廳裡面的情形。

    鳳姑娘首先笑道:「沒有想到二絕姥姥沒找到,倒找到一位二絕姥姥的仇人。」

    藍姑娘此刻氣憤填膺,連笑都不想笑,狠狠地說道:「待一會兒這個姓秦的如果再來,我—定要他橫屍劍下。」

    風姑娘本是想輕鬆一下大家的情緒,再想對策。沒想到藍妹妹動了真氣,便低聲輕輕地勸道:「藍兄弟!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流血傷人。眼前的情勢,即使我們衝出大廳,又怎麼衝出這四周茫茫的大海?你相機行事吧!」

    藍姑娘想了一想,說道:「這人手段太辣,為人太陰險,—見就令人噁心,據我看和平解決問題是沒有多大指望,我們還是另打算盤的為是。」

    風姑娘忽然伸手一拔紫虹劍,震腕遞到,提足七成真力,直向大門上扎去。

    這紫虹劍和藍姑娘那支聚瑩劍同為武林中難得一見的利器神兵,削金切玉,吹發可斷,通常再厚的木柵門,紫虹劍如此一戮之下,還不是像摧枯拉朽似的。可是,風姑娘一劍紮下之後,竟然「錚」地一聲,劍刃沒入四寸有餘,居然沒有把大門扎穿,敢情這大門是鋼鑄的,還不止五寸厚,周圍的牆壁,更是不談,都是厚達數尺的岩石砌成的。

    鳳姑娘廢然撤回寶劍,彈劍歎道:「如此不知所以,困死此間,倒是匪夷所思。」

    藍姑娘忽然上前向風姑娘說道:「何哥哥!我們看屋頂如何。」

    風姑娘點頭應了一聲。突然大門上「嘩啦」一聲響,拉開一個方洞,從方洞裡透進一線陽光,方洞中間還用鐵柵攔住。

    隔著鐵柵欄,看到七海飛蛟的臉,正帶著一絲得意的微笑,看著裡面。

    兩位姑娘雙雙走到前面,站在方洞之下。

    何雲風姑娘首先發話問道:「姓秦的!虧你還是七海幫的幫主,手段如此不堂皇不光明,你還能在綠林中叫什麼字號?」

    七海飛蛟毫不以為怪,依然笑著說道:「沒奈何的事,我不如此,我就得不到『蒼虛秘笈』。」

    藍姑娘冷笑一聲,說道:「你以為這樣,可以得到『蒼虛秘笈』嗎?」

    七海飛蛟哈哈笑道:「三位神功無敵,在下已經見過,但是要越出在下這座大廳,倒還不是容易的事.三位若能體諒在下用心,將『蒼虛秘笈』交與在下,七海幫眾感恩匪淺,將掬自衷誠,向三位致謝,而且『蒼虛秘笈』數日自行奉還。三位若恃強堅不交出『蒼虛秘笈』,只怕……」

    向青忍不住跳上前罵道:「惡賊!你不要夢想,你要困得住我兩位叔叔,算你姓秦的有能耐!」

    七海飛蛟笑道:「就你鐵打的好漢,諒你餓不了三天。何況!請你三思,到頭來仍是『蒼虛秘簋』為我所得,這又是何苦?」

    藍姑娘忍不住扣指蘭形,叱喝一聲:「滾開吧!」纖手微抬,右手五指齊彈,五縷勁風嘶然穿窗而去。

    七海飛蛟秦光炎認得厲害,立即一個旋步,讓到一旁,朗聲叫道:「三位不必固執,請不妨再仔細權衡輕重,忖量得失好好的思索一番。在下暫時告退。」話聲一落,「嘩」的一下,方洞立即緊閉如初,大廳裡又黑暗如夜。

    向青在那裡奇怪地說道:「這姓秦的既然有把握餓死我們,『蒼虛秘笈』唾手可得,又何必要如此饒舌遊說。二位叔叔不覺得奇怪嗎?」

    藍姑娘說道:「我以為這個姓秦的真是少見的狠人,用心之深,不動聲色,處處挖空心思。他所以始終想著『蒼虛秘笈』由我們自願的交出來,在秘笈裡面即使有難解之處,也好有個說明,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用極端的。」

    風姑娘點頭說道:「兄弟說得對!這七海飛蛟更怕我們在餓死之前.將『蒼虛秘笈』毀去,所以,就有這種投鼠忌器的尷尬。餓死未必,只怕有許多折磨,是在所難免,我們坐下來調息一下,他這會兒沒有什麼動靜,養足精神再說。」

    兩位姑娘和向青果真地摒棄一切思念,凝神一志,道氣歸元,垂簾內視,進入渾然忘我之境。兩位姑娘都是內力探厚,武功絕頂的人,如此調息行功一周,頓時疲乏消失,精神振奮,連飢餓也忘得乾乾淨淨。就是連小向青在一次完全的調息行功之後,也是精力充沛,神清氣爽。

    屋內黑暗依然也分不清是何時分,何雲風姑娘吩咐向青留神四周的動靜,自己對藍姑娘說道:「兄弟!我們先來試試這屋頂如何。」

    藍姑娘會意,兩人立即一拔寶劍,站在地上吸氣一擰身。就在身形上拔的時候,兩位姑娘同時一伸左手,護住頭頂,在真氣將洩之際,左臂遽伸,向上一探,正好觸到橫樑。

    兩位姑娘早就心裡有準備,手指微一觸及梁木,連忙猛提一口丹田真氣,身形橫向上飄,頓時一貼屋面,雙膝一夾橫樑,人像是只大蝙蝠,緊緊地貼在屋頂上。

    兩位姑娘一貼屋頂,果然不出所料,連屋頂也是鐵板蓋成的。

    藍姑娘低聲叫道:「何哥哥!你先聽聽屋頂上面有沒有七海幫的人防守,我再用劍挖挖看看。」

    風姑娘不由地輕贊—聲說道:「兄弟!處在緊張的時候,仍然能絲毫不亂,想得周到,真是了不起。」

    藍姑娘噗哧一聲低低地笑出來,說道:「是什麼時候,還要誇我呢。」

    風姑娘果真的貼緊屋面,凝神地聽了—會兒,輕笑—聲說道:「七海飛蛟這人精細如此,百密還是難免一疏,這屋頂是沒有派有防守巡風的跡象。兄弟放心動手好了。」

    藍姑娘心頭一寬,立即運用聚瑩劍倒握左手,回肘向屋面上陰力一送,當時只聽是「嘶啦」一聲,屋頂應手而穿,聚瑩劍在一送之下,把屋頂戳了一個洞。

    藍姑娘這一喜非同小可,立即向風姑娘叫道:「何哥哥!成功了!!屋頂脆弱無比,受不住神劍的劍刃。不要費多少功夫,便可以把屋頂劃一個洞。」

    風姑娘也是滿心欣喜地說道:「來!讓我們共同來動手。」

    藍姑娘狠狠地說道:「哼!我出這間鬼屋子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姓秦的算賬,我看他往哪裡走。」

    正說著話,突然向青在下面搖手示意,兩位姑娘當時手腿一鬆,飄然下落,剛一落到向青旁邊,立定身形,突然大門上那塊小方洞又霍然而開。外面亮著松脂火把,隔著這樣一個小方窗子,把大廳裡照得通明。

    七海飛蛟在小方窗子前面,當窗而立,對裡面一看,頓時臉上顏色微微一變,俄而立即恢復微笑,說道:「三位果然不同平凡,一天未進飲食,不但絲毫沒有倦意,反而倒是神清氣爽。」

    向青此刻倒真有些餓火中燒,忍不住反唇譏道:「秦總舵主!太過獎了吧!」

    七海飛蛟笑道:「在下佩服,倒是出自真心,不過,相信各位都還沒有進到不吃煙火食的地步,要是再餓一些時候,只怕仍然難逃成為餓殍。」說著話用手一揮,立即有人在窗外捧起一個托盤,托盤裡擺了三個大菜盤,滿盛雪白的大饅頭,和一盤牛肉、一隻紅燒雞,還是熱氣騰騰的,那饅頭的香味和菜餚的香味,陣陣地飄進大廳裡來。

    七海飛蛟指著托盤笑道:「七海幫無有佳飯敬客,如果三位肯賞光,就請隨意取用這饅頭和菜。」

    向青此刻再也按捺不住,縱起身來,朝七海飛蛟重重地呸了一口,說道:「你把小爺當做什麼人?居然拿這種東西作為誘惑。」

    何雲風姑娘淡淡一笑,不屑地說道:「姓秦的!想不到你這樣一位總舵主,竟然技窮到這種地步,俾你這種人,怎麼配得到『蒼虛秘笈』這種武林至寶呢?」說到此突然聲色俱厲地叱道:「你趕快與我滾遠些!」

    七海飛蛟慢慢地收斂起笑容,漸漸地變得極其陰沉。霍然單掌一揚,呼地一聲,那一托盤的饅頭和菜餚,頓時震得四分五裂,然後緩緩抬起頭來,冷冷地一笑,說道:「好朋友!

    咱們等著瞧,看你能硬到什麼時候。」

    言猶未了,忽然一聲叱喝,藍姑娘掠身而至,左手聚瑩劍一揮,但見青光閃處,一陣「卡喳」的響聲,小方洞的鐵柵欄齊齊而斷,姑娘順手一招「白雲出蚰」,劍光直點七海飛蛟的咽喉。

    藍姑娘如此憤怒一招,出手極為快速,七海飛蛟萬沒有想到,居然能在裡面斷柵出洞遞招。微一錯愕之際劍光已經觸及面前,七海飛蛟慌不迭地頓足閃過劍刃,倉忙中又怕藍姑娘從小方洞裡縮身而出,立即揮令關上石板。

    等到石板關上之後,七海飛蛟不禁心有餘悸,站在那裡越想越覺得氣向上衝。當時高聲叫道:「不給你們顏色看,你們就不知道七海飛蛟的厲害,等著瞧好了!」

    何雲風姑娘在裡面冷笑了一聲,連話都懶得理他。

    七海飛蛟秦光炎站在那裡,心裡暗晴地罵道:「我要不把『蒼虛秘笈』弄到手,你們這三個小子也休想離開七海幫。」心裡想著,正待轉身悻悻而去,忽然遠處傳來一棒金鑼的響聲。

    七海飛蛟不由地心裡一震,這面金鑼是安置在島的最高處,這也是七海飛蛟細心考慮設置的。他心裡知道,過去七海幫在海上做買賣,曾經使多少鏢局傾家蕩產,家破人亡。武林之中只要一樹仇敵,就免不了有人尋仇報復.所以七海飛蛟特別設置一面金鑼,只要發現有什麼動靜,鑼聲一響,全島起而戒備。

    可是這面金鑼差不多十年來,從未響過,今天乍然響起,就難怪七海飛蛟要為之一震了,尤其又是這樣星月微光的夜裡,來人能有這份膽量.功力也就可想而知。

    七海飛蛟一面揮手吩咐手下人,從速的去佈置,一面自己展開身形向港灣所在,飛馳而去。因為他知道,只有那個地方才是最易於來人登岸的地方。

    七海飛蛟一面飛騰疾馳,一面摸著腰間的一把鵝眉分水刺,暗自忖道:「十年苦練,還沒有發過這利市,今天倒要考察一下自己,究竟十年苦功,精進到什麼地步。」

    不消片刻,七海飛蛟已經到了港灣邊上,疑神一望,手下的幾位高手,無論水陸兩項,都已經準備得妥當,燈火齊滅.大家都全神貫注,只等來船一入港灣,一齊發動,無異是張網捕魚。

    七海飛蛟心裡暗暗一陣安慰,覺得如此嚴陣以待,來人有再大的本領,也難得出掌心。

    想到愉快處,輕輕地噓了一口氣,隨意地問道:「來船現在何處?」

    手下人輕聲地答道:「方纔海上有火光,直向我們而來,而且來勢極快,可是一到近處,火光突然一滅,此時不知究竟何處。」

    七海飛蛟輕輕哼了一聲,腳下帶一用力,忽地一聲,從岸上掠身而起,忽又一折身形,貼水而前,在昏暗的夜裡,直如一隻撲水驚飛的水鷗,橫飛三丈,落到最遠的一隻船上,剛一穩下身形,就聽到有船板拍水的聲音,破浪而來。

    七海飛蛟久在海上生涯,對於船行已經是聞聲知響,立即覺察出來船已在十丈之內,而且船行的速度,快得驚人。

    七海飛蛟止不住心裡一驚,暗自忖道:「南海之上能有何人操舟到如此地步?而且黑夜之中,能認清港情,顯然對這島上的情形,極為熟悉。」心裡閃電一轉,頓時改變了主意,揮手作勢,制止了手下人的動作,自己朗聲發話喝問道:「何方朋友來到七海幫,秦光炎在此恭候。」

    七海飛蛟這兩句話是有意顯示功力的,提足丹田一口真氣,舌綻春雷而出,雖然在夜潮澎湃的誨岸上.依然一股聲浪沖破海潮,脫穎而出,十丈遠近,震人耳鼓。

    七海飛蛟這一聲朗喝,對方卻是杳然無聲。七海飛蛟心裡一動,立即雙掌提至胸前,暴喝道:「何方朋友再不發話,可別怪我七海飛蛟不夠朋友了。」這一聲叱喝,話音未落,立即聽到對方「嗡」然一聲聲弦聲,這一聲弦不大,可是,卻是清清晰晰地落進岸上眾人的耳裡。

    七海飛蛟正在驚詫不已之際,忽然對面又有人朗聲道:「在下肖承遠專程拜見七海幫秦總舵主。」

    秦光炎真是由驚而怔,想不到不是自己聞而心驚的二絕姥姥,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七海飛蛟是善於見風轉舵的人,立即沉聲厲喝道:「有事請將來船暫停港外,待過今夜再說。」

    突然對面一聲蒼老的珂呵大笑,說道:「老爺子如果不高興把船停在港外呢?」

    接著有一個人也是笑呵呵地道:「漁老!人家打埋伏,我們要是不聽話,少不得也要萬箭穿身啁!」

    七海飛蛟一聽,敢情來的還不是一個人,而且來人口氣,似乎對自己知之甚詳,而且還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心裡微微一動,轉而一念,依然沉聲喝道:「肖朋友!你要逞強撞進,就難怪七海幫不按江湖禮教接待你了。」說著話,回頭對身後船艙裡的人,揮手一示意,只聽得嘶的一聲,從船梢之上,一溜火光.流星閃電直射半空,沒於天際。

    這一溜火光剛剮射出,突然一聲發喊,火把齊明,港灣之內.水裡岸上,站滿了—兩百人,一齊張弓搭箭,只等七海飛蛟一揮手,立即箭如飛蝗而去。

    其實,這還是七海飛蛟極工心計的地方。本來港灣裡面早就布好了圈套,來船一經闖入,便是自投羅網。否則,只要火光一亮,飛箭齊出,一陣箭雨,也可以射退來船。

    七海飛蛟還星顧慮方纔那一聲弦聲,萬一碰上剋星,豈不是弄巧成拙?這才只擺了這—

    下威勢,看清來船是何許人物再作定奪。

    在岸上通明火光照耀之下,只見來船竟是一隻不大的海船,船頭上蛄著一位面如冠玉.目似晨星,神采飄然的年輕相公,身旁站著兩老者,一位是鳩衣百結蓬頭垢面的老化子,一位是白髮如銀,頭戴斗笠的老漁翁,後梢把舵收帆的是一位十五六歲,一身綠裳,美如仙人的小姑娘,旁邊坐著一位勁裝佩劍的姑娘。這幾個人全是面生得緊,七海飛蛟一時倒真的怔住了。

    這艘船的來人,正是五扇書生唯一的衣缽傳人,以玉扇神劍和一身驚世駭俗的神功,震驚武林的肖承遠小俠,和武林前輩二老一神尼的漁礁翁,以及威鎮大江南北的丐幫幫主雪地飄風宋允平宋老化子,後梢坐的是薛明霞姑娘和南海二絕姥姥的門人綠憶姑娘。

    原來肖承遠小俠和漁礁翁告別清曇神尼,在離開邛崍時候,正遇上老化子和薛明霞姑娘趕到邛崍,追趕何雲風和藍玉珍兩位姑娘。

    四人在山下一會面,才曉得兩位姑娘沒有抵達邛崍。

    老化子當時就搖頭說道:「這事有些蹊蹺,以兩位姑娘的腳程,尤其藍姑娘是熟路,更該是毫無耽擱,如何還沒有抵達邛崍。莫非……」

    肖小俠當時也就沉不住氣,搶著問道:「兩位姑娘的留柬,果然是說明直來邛崍嗎?」

    老化子止不住哈哈笑道:「老化子要是沒有看清楚,豈能,就如此冒失和薛姑娘作千里追蹤呢?再說,除了到邛崍來找你,還有何事能使兩位姑娘如此情急?」

    肖小俠被老化子哥哥這麼一說,頓時玉臉泛紅,說不出話來。

    漁礁翁笑說道:「老化子沒正經,人家正在急的時候,還要尋人開味。兩位姑娘和你同船離開川中,半路上人丟了,你老化子少不了一份難堪。」老化子呵呵地笑著,正待說話。

    薛明霞姑娘卻在一旁接著說道:「承弟弟請不必著急,風姐姐和藍妹妹神功無敵,斷然不會有何差錯。同時,既然她們沒有來邛崍,要追尋她們下落,老化子師叔定能輕而易舉的辦到。」

    老化子連忙接著說道:「好啊!漁老把事情擱給我老化子,你薛姑娘也來了。」

    漁礁翁笑道:「薛姑娘說得對,老漁差點忘了,憑你老化子那一幫窮叫化子,打聽消息,還不是拿手的本領,這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嗎?」

    老化子倒是認真的搖搖頭,說道:「要是在大江南北,不是老化子誇海口,慢說是兩個人,就是飛走兩隻雀兒,老化子一句話,也能立即找到,可是,在這西北西南的荒塞邊陲,老化子也只有徒喚奈何了。」

    肖小俠被老化子取笑了兩句,站在旁邊半天沒有說話,此不忍不住說道:「小弟有一言,不知道老化子哥哥以為如何?」

    老化子正顏說道:「有主意大家拿,兄弟有話還不快凶講。」

    肖小俠說道:「我們一行沿著通衙要道,名城大鎮,從邊疆直奔扛南,如若兩位姑娘要是來到這邊陲地帶,不難在沿途得到一些蛛絲馬跡的行蹤。萬一沒有,則江浙這一帶是老化子哥哥威力所及之處,自然更能打聽清楚。」

    漁礁翁點點頭又說道:「小師弟說的倒是有道理,兩位姑娘若到西北地帶,武林之中,自然會有消息。」

    老化子笑道:「若是兩位姑娘真的到了江浙一帶,老化子少不得要發動大訌南北的窮叫化子,兩人的行蹤下落,包在我老化子身上便了。」

    於是,如此決定之後,肖小俠等一行四人,從邛崍奔上驛道,直穿中原七省。

    這兩老兩少各有特色,老化子是崖遢骯髒,瘋瘋傻傻,成天酒氣沖天;漁礁翁—副老漁翁的打扮,打漁的跑到西北邊陲來了,已經是令人奇怪,偏偏漁礁翁還有一管不高手的烏溜的蕭,更是令人要奇怪的多看上兩眼;薛明霞姑娘艷中還帶著英氣,再加上肖小俠英俊瀟灑,臨風的玉樹,青衫飄拂,是—位年輕相公。這四個人走在一起任何人都要盯上兩眼。

    這樣一路招搖,穿過了中原七省,竟沒有得到一丁點兒關於兩位姑娘的訊息。肖小俠漸漸就有些沉不住氣了,看來兩位姑娘分明沒有經過中原七省,究竟身往何處?

    老化子也看出了肖小俠這幾日以來,常常雙眉緊鎖,寡於言笑,知道小兄弟正擔著一把心事,老化子呵呵地笑道:「老兄弟!你儘管放心好了!兩位姑娘沒有經過中原七省,就逃不了在江浙一帶。只要到了江浙一帶,還是那句話,包在老哥哥身上。」

    漁礁翁也在一旁呵呵笑道:「小師弟!老化子這點本領,你倒是要信得過。」

    肖小俠也只好放開心懷,把一切的指望,都放在老化子身上。

    一路無事,行程就快,這天肖小俠一行到了寧波,剛剛—歇下客店,老化子就不見了人影。直到黃昏時節,才見他匆匆忙忙的跑進店裡。

    肖小俠和漁礁翁、薛明霞姑娘,正在上房猜測老化子出去的結果,房門一響,老化子閃身進來,順手一掩門,臉色沉重地望著肖小俠。

    「進門休問枯事,但看顏色便分明。」肖小俠是何等聰明的人物,—見老化子沉著臉色進來,便知道事情有不吉之兆。當時霍然站起身來,上前一步說道:「老化子哥哥!可有消息嗎?」

    老化子一頓,忽又坦然而笑道:「老兄弟!不要急,只要有了下落,還怕找不到人嗎?」說著話,佯裝沒事似的,接著說道:「老化子方才出去跑了一趟,如果這項消息是真的,倒是有些辣手。」

    漁礁翁忽然啊了一聲,兩隻老眼—睜,壽眉一軒,說道:「如果要是在寧波出了岔事,難道兩位姑娘與南海二絕姥姥發生了過節?老化子這事要先弄清楚。二絕姥姥已經久不涉足武林,連手下人都不讓超越南海範圍,從何與兩位姑娘扯上麻煩。可是,在這一帶除了二絕姥姥,誰還能讓你老化子說—聲棘手?」

    肖承遠霍然精神—震,兩眼神光倏地—射,立即說道:「我知道了!關鍵還是在『蒼虛秘笈』上面……」

    薛明霞在旁接口說道:「承弟弟!先讓老化子師叔說明打聽的經過再說。」

    老化子喘了一口氣,在桌旁邊坐下來說道:「在寧波據窮叫化子的消息,有兩位年輕英俊的相公和一位年輕的孩子,買舟搜海,至今數日不見回來。」

    薛明霞姑娘接著問道:「這如何就能斷定就是鳳姐姐和藍妹妹呢?」

    老化子咳了一聲說道:「這些窮化子看人不會走眼,他們先看出了這兩位相公都是身具內家功力的高手,再一描繪形象,雖不中也不遠矣。」

    肖小俠微微皺起眉頭,立道:「老化子哥哥沒有別的憑據嗎?」

    老化子點點頭向肖小俠說道:「最大的憑據是許久蟄而不動的南海派,突然偵騎四出,追訪『蒼虛秘笈』的得主,忽然又消聲斂跡。如此兩相對照,還有什麼可疑之處?」

    肖小俠低頭沉思了一陣,霍然抬頭朗聲說道:「既然南海二絕姥姥執意要會『蒼虛秘笈』得主,小弟就專程跑一趟南海,即使兩位姑娘不在,也好了此一番心思。」說著話昂然拉門就走。

    漁礁翁在身後叫道:「小師弟!何必急在一時,明天大家同行,老漁也要見見這位以神掌與琵琶稱絕於當年的武林高人。」

    肖承遠因為從邛崍越過中原,一直牽念著兩位姑娘,而又毫無音信,如今一稍有消息,難免怦然心動,而且,二絕姥姥之事,藍妹妹曾經一度提到,如若兩位姑娘果真前去南海,而隱身於二絕姥姥之處,自是凶多吉少,不能不為之情急。

    及待漁礁翁如此淡淡的一說,才一頓而停,一陣紅暈泛上臉面,一向穩重而不浮躁的肖小俠,為何一聽老化子得來的消息,便率然撒手就走,豈不撇了兩位老哥哥和薛姑娘嗎?

    肖小俠立即回身向漁礁翁和老化子拱手謝罪道:「小弟一時情急,理應商量而行。」

    漁礁翁這才一正顏色說道:「小師弟!你要知道這次南海之行,不僅關係兩位姑娘安危,更關係著『蒼虛秘笈』的爾後紛爭。」肖小俠微微地—愕。

    老化子在一旁點頭說道:「漁老高瞻遠矚,說的極是。關於小兄弟的功力,老化子當然是知道得清楚,冠絕群倫,是當之無愧的,不過二絕姥姥數十年前能夠震懾武林,而無人能當其鋒,這份功力也一定有超人之處,如果真的二絕姥姥要插手『蒼虛秘笈』,無疑的是一個最大的勁敵。……」

    肖小俠也肅然說道:「老化子哥哥的意思,小弟已經明瞭,如果南海之行能夠化干戈為玉帛,對於未來『蒼虛秘笈』之爭,必定是可以化阻力為助力。」

    漁礁翁點頭笑道:「小師弟慧根早具,一語中的。二絕姥姥雖然數十年前曾大鬧武林,卻也無惡德昭彰,為人雖怪,卻不失為是好人。」

    自小俠忽然想著說道:「如若兩位姑娘身陷南海,而遭受閃失呢?」

    老化子呵呵大笑,說道:「小兄弟你還不瞭解風姑娘和藍姑娘嗎?以她們二位的功力,雖不敢說武林無敵,自保無恙是沒有問題的。」

    這時候坐在一旁,很久沒有說話的薛明霞姑娘盈盈地站了進來,說道:「風姐姐和藍妹妹雖然武功了得,但是,雙拳難敵四手,我們還是早點接應才是。」

    老化子笑道:「有漁老在,即使深夜揚帆大海,也必然是安然無事,所以現在即刻請各位隨老化子上船。」

    肖小俠此刻才知道老化子早就胸有成竹,不由感佩的看了—眼。

    老化子呵呵笑著說道:「小兄弟!用不著望著我,這些小事情,窮叫化子人多好辦事,算不得什麼。回頭到了南海,那就要看小兄弟的了。」

    說著向漁礁翁拱手說道:「漁老請吧!」

    漁礁翁一掖鐵蕭,拉開房門,微一屈膝,直如飛矢流星沿著牆壁邊緣,一閃而逝。

    老化子也走到門房,張望了—下天空的景色,此時正是冷月清輝,疏星數點,秋末冬初的深夜,寒意襲人.老化子忽然自語說道:「漁老不知道又出什麼花招。」說著話轉身向肖承遠小俠以及薛明霞姑娘說一聲:「我們走吧!」猛見他腰桿微微一挺,一溜輕煙,直閃而過。

    肖小俠和薛姑娘也趕緊隨後越屋而出,跟在老化子身後,一路閃電騰挪,何消片刻已經來到海邊。

    半夜潮急,浪聲起伏如雷,冷月照射的浪花,捲起千層雪,這一幅海濱夜景,使人更覺得美妙而神奇。

    三個人遠離碼頭,落荒來到海邊,剛一停下身形,在月光下但見十丈開外,一帆迎風破浪,疾射橫駛而來。老化子略一打量,便笑著說道:「漁老已經試過了這隻船,我們上船罷。」

    就在這一說話之間.帆船已經斜扯過帆篷,掠到面前五丈不到的地方,老化子輕輕地長嘯—聲,兩隻破袖子一抖,倏地騰起身形,上拔兩丈多高,人在空中破衣襟迎風一擺,飄飄的向船上落下去。肖小俠和薛姑娘也緊隨在身後,飄落船上。

    只見漁礁翁熟練的一扯帆,單臂一掄勁,拉帆擻舵,船身斜刺裡一個大轉身,頓時風帆滿盈,直向海中駛去。此刻漁礁翁收斂起臉上的笑容,表情嚴肅的望著海的前面,老化子也蹲在船頭,不作一聲的向前瞪著。

    肖小俠卻止不住心頭陣陣翻騰,不住地想道:「依照老師兄和老化子哥哥的口氣看來,這二絕姥姥一身功力冠絕武林,如果鳳姐姐和藍妹妹果真的身落二絕姥姥的手中,自己應該如何不亢不卑的與二絕姥姥相對?」

    想著不由地墜入了沉思,薛明霞姑娘一時只是被這月夜在海上乘風破浪的情景,所吸引住了,也是默默無言的在盡情的欣賞,這條船上頓時陷於一片沉靜,只有海風在撕著帆角狂嘯,海浪拍擊著船頭在行,點綴這夜行船的寂寞。

    殘月偏西,海風漸漸轉大。此時但見黑沉沉,霧茫茫,周圍混沌一片。忽然,漁礁翁低聲叫道:「小師弟!」

    肖承遠小俠心神一斂,連忙轉身過來應道:「老師兄叫我嗎?」

    漁礁翁說道:「二絕姥姥為人怪癬,卻無惡行,若能善與,則比破臉相對為尚!」

    肖承遠小俠應道:「小弟理會了。」

    這一聲言猶未了,只聽到「嗖」的一聲,一隻響箭帶著呼哨從帆頂上呼嘯而過。

    老化子回頭向漁礁翁對看了一眼,但見漁礁翁若無其事地依然兀自操舵,扯帆迎風,船行卻依然似箭。

    肖小俠卻輕閃身形,轉到船頭,剛一立定腳步,「嗖,嗖」又是兩聲,兩隻響箭低風僅及船身,緊攛船舷而過。

    漁礁翁突然低喝一聲,沉身蹲樁,船頭忽然翹起,離開水面約有一尺多高,只聽得「嘩」的一聲,船身向前一衝,落帆收舵,就在這一瞬間,船向前攢波沖行了一箭之地。

    突然,前面有人喝問道:「何方朋友前來南海?」

    肖小俠還沒有答話,漁礁翁卻在後梢朗聲說道:「當今武林『蒼虛秘笈』得主肖承遠,特來專程拜見。」

    肖小俠一聽,知道老師兄有意先聲奪人,也頓時一逼丹田真氣仰頭一聲長嘯。這一聲長嘯,宛如九天鶴唳,上薄雲霄,下衝海浪,真是震人心弦欲斷,連蹲在船頭上的老化子和後梢把舵的漁礁翁,都為之一震,而立即收斂心神,抱元守一。

    肖小俠自從「九天玄門大乘神功」得玉扇書生不惜以本身真元,以「開頂授藝之法」,七天有成之後,內力之深厚,已經是「三花蓋頂」,「五氣朝元」的火候,如此張嘴一聲長嘯,何異於晴天霹靂,地裂山崩之勢,功力深厚如漁礁翁,也要為之震驚。

    這一聲長嘯之後,對方聲響杳然,半響才方有槳聲投水,船行之聲來臨。兩隻來船左右一分,立即豎槳停舟,有人發話問道:「奉南海掌門人之命,迎接肖小俠。」

    肖小俠眼神充足,雖然夤夜霧裡,在數丈之內,仍然是看得清清楚楚。他一見來的兩條船,都豎槳以禮相迎,而且來人說話有分寸,便也站在船頭雙手抱拳答道:「有勞貴派出迎,在下在此致謝。」

    那人接著說道:「方纔手下人誤以為肖小俠是一般海上的宵小,誤入南海禁地,驚動之處,尚乞海涵。」

    肖小俠一聽心裡想道:「這南海派果然不同於一般武林江湖道,來人只不過是一位手下人而已,都能如此談吐彬彬。」頓時對南海二絕姥姥有了兩分好感,當下便笑著說道:「尊駕太過客氣,在下夤夜冒昧來訪,失禮不慎之處,尚望在貴掌門人面前擔當一二才是。」

    那人連稱:「不敢!」說著話揮手一個忽哨,兩隻船猛地一個旋轉,掉頭一聲叱喝,平槳下水,頃刻又超越在前,那人朗聲說道:「夤夜舟行不易,在下就此在前引導。」話音一落,兩條船去勢似箭,濺起兩道雪白的浪花,轉眼遠去七八丈之遙。

    漁礁翁呵呵道:「從此時此地開始,南海派無時無刻不在較上了功力,這海上功力,我這老師兄代勞,少時到了陸上,小師弟當能展露神功,全看你的了。」

    老化子蹲在船頭呵呵地說道:「漁老別盡顧說話,要是被剛才那兩隻船把我們給扔了,那才挫盡了銳氣呢!」

    漁礁翁哈哈一笑,轉身一騎舵柄,輕微的一哼,千斤墜下,船頭剛剛一翹,漁礁翁立即兩隻大袖一拂,呼地一聲響起兩股勁風,直向海面上衝去。

    這兩股勁風如排山倒海之勢,一擊海面,頓時一股反彈的力量,砰然而起,船身一震,立即昂首飛滑水面,直衝到六七丈開外。

    肖小俠站在船頭,讓迎面撲來的海風,帶起青衫飄拂,大有乘風而至之慨,也不禁敬佩漁礁翁的內力充沛。在二老一神尼當中,漁礁翁是以一管鐵簫著稱於世,內力修為卻也如此驚人,可見得前輩高人的盛名,絕非僥倖而得。

    肖小俠如此心裡一轉,漁礁翁已經接連拂出三次,船頭此時已經追及前面的兩舟。前面船上人顯然是為這種曠世未聞的駕舟速度所震懾,連聲叫道:「肖小俠寶舟稍緩,前面已到陸地。」

    這人話音一落,漁礁翁一緩氣,船首剛一落到水面,只見船身倏地一旋,掃起一陣五尺來高的浪花,船身接著一震,立即穩穩地停了下來。

    在水面上船行飛速的時候,居然能如此霍然而停,真是駭人聽聞的事,前面兩舟上的人,顯然是驚得呆了。半晌才聽到說聲:「前面水道狹隘,請肖小俠登小舟前行。」說著立即有一條同樣大小的船,依靠過來。

    這條船則—靠過來,肖小俠立即覺得漁礁翁的話說得一點也不錯。南海派真是無時無地不在考察著自己的功力。來的這條小船,與一般船隻截然不同。兩邊船舷,分坐著四個人事槳,跨舷而騎,兩條腿都浸在水裡,船中只有薄薄的一條木板,從頭到尾直搭著。

    這條小船落到肖小俠眼裡,立即察覺到,坐四個人已經超過了重量,岌岌可危地要沉下,如果再加上自己和薛姑娘老化子和漁礁翁,斷無不沉之理。

    肖小俠心裡不禁暗暗地笑道:「南海派你也太低估了我們,一葦尚能渡江,何況尚有船隻?」

    正待跨步騰身上去,蹲在船頭的老化子卻在一旁呵呵笑道:「海上泛扁舟,難得啊!老化子少不得要捷足先登了。」說著蹌蹌踉踉地走過船頭,向小舟上跨下去。

    正好此時一個浪花撲過來,小舟四個人已經幾乎把持不住,眼見得老化子一個蹌踉地滾落下來,顯然也被海浪顛波的立足不住,才掉下去的。

    小舟上四個人差一點驚叫出聲,心想:「這一下可完了。」這個念頭沒有轉完,老化子已經跌跌爬爬在小舟裡站起來,直齜牙咧嘴嚷嚷摔得好痛。儘管老化子在小舟上跺腳揉腿,小舟卻像沒事兒似的,在水面上隨著浪花飄動。

    肖承遠小俠知道老化子是有意顯露一手「雪地飄風」輕功,震驚一下南海的來人.便回頭向漁礁翁笑道:「老師兄請!」說著與薛明霞姑娘雙雙飄落舟上,如此一葉扁舟,而且舟底薄得如同一張紙樣的木板,遽然跳下來四個人,不但沒有沉下去,反而穩定了舟身,任憑浪花如何的衝動,小舟在海面上屹然不動。

    肖小俠也不理會舟上的槳手是如何的驚得發呆,只是毫不在意的對前面船上抱拳說道:

    「咱這就走嗎?」

    前面船上那人趕緊說道:「四位果然高明,在下不配接待另有人來引導各位上岸。」剛一說完話,嗖地一聲,船上一支響箭,脫弦而出,響聲沒於遠方。

    老化子呵呵笑道:「成啊!還要換人來接待我們嗎?」

    那人躬身應道:「這是南海的規矩,有勞各位稍待片刻」。

    忽然,十丈遠近的地方,燈光遽然而亮,一隻大海船,漕亮著燈火輝煌,突如其來的出現在前面。

    海船前進了兩丈不到的地方,又霍然而停。肖小俠已經看清楚了船上釵光鬢影,都是一些女人的身形在走動,正自一愕,船上那人低聲說道:「在下方才響箭報訊,掌門人已經派綠憶姑娘出迎,足見掌門人對各位破例款待。」

    老化子一聽「綠憶姑娘」四個字,頓然想起金陵鍾山那位綠衫姑娘,兩聲弦指,震退了不可一世的天罡一指簡竹笙,倒不禁心裡為之一動。

    肖小俠倒沒有在意那人說的「綠憶姑娘」出迎,有什麼了不起的榮寵,只是奇怪,既然出迎,為何又停在八丈開的地方,不到前來?

    肖小俠正在想著,忽然叮叮噹噹一闕疏落的琵琶弦聲,從那海船上直送過來。

    老化子有鑒於天罡一指的前車之鑒,立即低叫一聲:「留神!」自己立即運用全力,護住心神。可是奇怪的這一陣疏落的琵琶聲,雖然一字一句的飄送過來,聽在耳裡,卻沒有異樣。

    漁礁翁忽然呵呵笑道:「好一個『迎賓調』,小師弟,老化子走啊!主人已經靜候我們過船了。」

    正在此時,前面那人也抱拳一躬,道聲:「請!」說罷揮手一擺,兩條船左右一分,讓開一條水道。

    兩條船一分之後,肖小俠立即看出從身前到海船那邊,相隔八丈遠近的當中,有一朵白色晶瑩的水蓮,在海浪中飄動。雖然海船上燈火輝煌,可是畢竟海上重霧迷瀠,而且又白浪翻潑,區區一朵水蓮,不是功力探厚的人,休想看見。

    肖小俠還沒有想透對方船上放出這朵水蓮的用意,忽然聽到漁礁翁笑道:「小師弟,一闕『迎賓調』即將彈完,主人已經放出了踏腳來,有道是客隨主之便,我們就上海船去吧。」

    肖小俠此時才知道這朵白水蓮是用來給人踏腳藉勁的東西,也不禁為之暗暗叫絕,這二絕姥姥真是絕人,想出一些絕招。

    老化子也知道這闕琵琶弦聲平和,毫無殺伐之音,便放下心來,當下自忖,幾個人當中,除了薛明霞姑娘就數自己的功力較弱,還是先行一步吧。想著便呵呵笑道:「漁老和小兄弟還是讓老化子先行一步,如何!」

    正待邁步時,肖小俠霍然靈機一動,輕輕一扯老化子衣角,低聲問道:「老化子哥哥打狗棒帶在身旁嗎?」

    老化子也是鬼機靈透頂的人物.頓時明瞭到小兄弟的用意,便呵呵笑道:「化子離船還得開打狗棒嗎!」說著話一抄衣襟,青竹杖握在右手;只見他微微一躬身,然後一挺腰桿,彈然而起,兩丈有餘.老化子這一式「潛龍出海」,顯在未用全力,人在兩丈的半空.忽又振臂平抬,變而為七擒身法「翅底風雷」,倏地再起一丈多高,然後飄身的直向海面上那朵白水蓮上落去。

    老化子經過肖小俠福至心靈的一點明,心裡早就有了備,右腳一勾,左腳一伸,微微向下一探,剛一踏到白水蓮,稍一藉力,立即盡提全身功力,遽化「八步趕蟾」的絕頂『功,凌空而起。

    就是老化子如何精靈,只是微微的單足一藉力,卻在剛剛一起身之際,白水蓮怦然一散,一朵白水蓮化作一蓬銀色的水箭,直射上來。

    就在凌空而起的瞬間,這蓬銀色水箭疾射而起,就是再好的身手,也難免要沽上數點。

    幸好老化子心中有備,頓時吐氣出聲,右手青杖揮出一招『降魔杖法」中「掃蕩八荒」,但見青竹杖起一團青光杖影:銀色水箭即都被老化子杖風所及,震得無影無蹤。老化子也就在此時飄然落到海船之上。

    肖小俠剛捏著一把冷汗,一見老化子安然上船,便放心朗聲說道:「如此暗箭算於人,豈是南海派的光明行徑。」

    對面海船上卻是無人答話,倒是方纔那人遠遠在船上攜手說道:「肖小俠但請放心,方才白水蓮所噴的銀色水箭,盡為白粉調製,毫無毒性,更不會傷人。」

    肖小俠心裡說道:「就是為考察來人的功力,是不是?可惡!」

    漁礁翁又笑道:「老化子方纔那一招『八步趕蟾」,顯然是抖出了老底子。雪地飄風還有老底子可抖,我老漁可不成……」

    (少了幾落)

    光亮如晝,船艙裡緩緩走出一位十四五歲的小姑娘,一身淡綠衫兒,懷抱著碧玉琵琶,丰韻堪稱秋水如神,美麗中含蘊著有清新脫俗之氣概。

    這位小姑娘一出艙內,姍姍地走了兩步,悄然立住腳,輕啟貝齒,說道:「三位遠道而來,請艙裡面坐。」

    玉質清香,入耳如飲甘露,肖小俠連忙拱手說道:「有勞姑娘,在下肖承遠謹此致謝。」

    那綠衫兒姑娘仰首微抬,眼睛一亮,微微一笑問道:「你是真的肖承遠嗎?你就是『蒼虛秘笈』的得主了?」姑娘如此天真的一問,倒把肖小俠僵住了,不知道如何答應才好。

    那綠衫姑娘忽然眼睛一轉,又婉然一笑說道:「啊!是了!金陵鍾山是假的,害我白跑一趟。你看來是真的,方纔你那一手絕頂的輕功,就不同旁人啊!」說著話,露齒莞爾一笑。

    肖小俠忽然心裡一震,金陵之會,肖小俠是知道的,綠衫姑娘的美,也聽藍妹妹提起過的,這些都不足以使他心驚,使他心為之震動的,是這位綠衫姑娘如此露齒一笑,活脫像一個人,一個曾經見過而有深刻印象的人,只是一時想不起是誰。肖小俠如此一回想,卻在出神之中,把對方的話給冷落了.本來綠衫姑娘問話,也是叫人無法置答的。

    老化子卻在一旁跨上前一步,收斂起笑容,拱手正顏說道:「綠憶姑娘!你還認得老化子否?」

    綠憶點點頭淺淺地笑道:「記得的!你不是那位藍哥哥叫的老化子師叔嗎?」

    老化子這才露出一點笑容說道:「姑娘記得真清楚,想不到老化子會來南海和姑娘再晤。」

    綠憶突然若有所觸地問道:「藍哥哥這次沒有和老化子師叔同來嗎?」

    老化子聞言一震,頓時想道:「如此說來何姑娘和珍兒竟然是不在南海了。」回頭一望肖承遠,肖小俠也正愕然地望著自己,其驚詫的情形,不相上下。

    老化子一時又不便明講,只有含糊其詞地說道:「姑娘如此稱呼,老化子可不敢當。敝師侄這次沒有同行,其間說來話長,容回頭再詳談。」

    綠憶姑娘微微一笑,一絲哀怨掠過眉梢,頃刻又是淡談地一笑說道:「家師本耍親自出迎,會會肖小俠,只是近來『蒼虛秘笈』自稱是得主的人,不止一個,令人真假難分,只好委屈三位了。」說著閃身讓過一旁,讓客進艙.肖小俠也後退一步,讓漁礁翁和老化子走在前面,隨後進得艙來一看,艙內陳設還可以當得「金碧輝煌」四字,無一不是極其精緻華麗,如此綠憶姑娘一身樸素無華,穿綴其間,越顯得有清新,脫俗,超凡出世的感覺。

    綠憶姑娘剛一肅客坐定,立即向艙外示意開船.只聽得—陣轆轤轉動的聲音,船身緩緩地移動.

    肖小俠忍不住拱手問道:「方纔姑娘自稱『蒼虛秘笈』得主之人,不止一個,尚不知有何人前來南海?姑娘可否見告?」

    綠憶姑娘搖搖頭,接著說道:「自從金陵白跑了—趟以後,我就不再出去找啦!不過日前手下人回來說……」

    正說到此處,突然船外有人發話:「憶兒在貴客面前亂說些什麼。」話聲蒼老,回音震耳且歷久不絕。雖然語調低沉,卻有—股冷竣凌厲的意味。

    綠憶倒不在意,只是微微地笑道:「我師父親自出迎了。」

    肖小俠探頭向外一看,偌大的海船,像是航行在山洞裡,癱轤轉動和撥水的聲音,掀起一陣空洞的回音,外面漆黑一片,看不見任何一點東西。

    忽然,眼前燈光一亮,海船已經緩緩地靠向岸上。綠憶姑娘站起身來,說道:「已經到啦!三位請登岸。」

    漁礁翁忽然呵呵笑道:「小師弟請啊!你是正主兒,該走在前面.」

    肖小俠回頭看了漁礁翁和老化子一眼,便點點頭,昂然走出艙來,輕輕一躍上岸。

    這兒不像是一個碼頭,卻像是一座寬敞無比的大廳堂,燈火通明,如同白晝。大廳裡空蕩蕩地沒有一個人,當中卻站著—位白髮如銀,精神矍鑠的老婆婆,面向海船而立。

    綠憶姑娘飛身一掠,撲到老婆婆懷裡,仰著頭說道:「師父!客人我都請來了。」

    老婆婆檄微地哼了一聲,伸手撫著綠憶的柔髮,緩緩地說道:「憶兒別鬧。」說著話突然雙眼遣睜,兩道懾人心魂的神光,暴射而出,沉聲問道:「哪位是那『蒼虛秘笈』的得主?」

    肖小俠上前一步,正待應聲說話,老化子從身後搶步上前,拱手說道:「老前輩容我等拜見了以後,再談其他。」

    二絕姥姥竟自不理會老化子講話,依然沉聲問道:「哪位是『蒼虛秘笈』的得主?」

    肖小俠連忙應聲道:「晚輩肖承遠,侈曲天幸,偶得秘笈。」

    二絕姥姥忽然一陣大笑,說道:「老婆子數十年前就聞蒼虛上人武功無敵於武林,只可惜是未能親謀—面,數十年後的今天,才等到蒼虛上人武功的傳人,不虛此生啦!請啊!老婆婆可要領教領教武林第一人的絕學。」

    肖小俠沒想到這二絕姥姥開口就是要分高低,眼看著要避免動手過招,已經是無此可能了。便抱拳一躬說道:「晚輩有一二疑問,想聆教於老前輩,這武功印證之事,稍緩再談,老前輩尊意如何?」

    二絕姥姥兩眼又倏地一睜,打量了肖小俠半晌,然後垂下眼睛說道:「你說吧!不過無關之事,則少費時間。」

    肖小俠雙手不離方寸,昂然不慌不忙說道:「請問老前輩如此苦苦追尋『蒼虛秘笈』得主,究為何事?」

    二絕姥姥冷笑道:「明知故問,老婆子要證明蒼虛之學並非是武林紀學。」

    肖小俠說道:「老前輩僅為此事,太過容易,晚輩認為武學一道,永無止境。『蒼虛秘笈』所載,絕非絕學,亦如老前輩南海武功,不能稱為千古絕技,同出一轍。所不同者,僅為彼此所學之途徑不同而已。」

    二絕姥姥怒叱道:「你敢逞口舌之能,老婆子斷難饒你。」

    肖小俠復又一躬到地,說道:「晚輩由衷之言,老前輩尚請三思。」就在這一躬之際.肖小俠已經暗中提足「九天玄門大乘神功」,一股陰柔而強勁無比的勁道,對大廳上水磨青磚砌花的磚地,硬撞下去。

    二絕姥姥果然不愧名家高手,就在一瞥之間,已經瞧出肖小俠方纔那一躬的功力。臉上略有詫意一顯,旋又點頭道:「怪不得武林庸俗之輩,視蒼虛秘笈為絕學,內力之強巳為老婆子所僅見。不過,老婆子數十年的等待和訪察,你又專程找上南海,如果不趁此作一了斷,豈不你我都辜負了嗎。」說著邁上前一步,面對著肖小俠,眼神凝聚,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肖小俠有意顯露神功,旨在讓二絕姥姥認識「蒼虛傳人」並非徒有虛名,方纔那一招微試神功,大廳中三十塊水磨青磚,表面上是完整無缺,實際底下都已經震成細粉。二絕姥姥如果是識貨的,當能瞭解南海武功要想壓蒼虛秘學,亦非易事。

    其實,在武林中,尤其是各名家高手,有幾人是能做到「知難而退」的?何況這二絕姥姥神掌與琵琶,確是稱絕於武林,而又存心久矣,豈能在這一著之間,改變主意?

    肖小俠一見二絕姥姥不但毫無改變的意思,進而立即就要動手過招,倒是大感意外,當下也就凝神一志,暗提神功蓄勢以待。

    正在這干鈞一發之際,漁礁翁突然高叫道:「二位請暫緩,老漁有一言相告。」

    二絕姥姥回頭沉聲問道:「你是何人?」

    漁礁翁笑呵呵地說道:「武林人稱二老一神尼中的漁礁翁。」

    二絕姥姥點點頭說道:「當年老婆子出道武林,你還成名不久。怎麼,你要伸手其間嗎?」

    漁礁翁接著搖手,呵呵地笑道:「言重!言重!老漁這點玩意兒,嚇唬一般江湖道則可,二絕姥姥面前,可不當一提,何況老漁又不是『蒼虛秘笈』的得主,二絕姥姥找的又不是我老漁,又何必伸手。不過,老漁聽到有一點誤解在內,不能不提出來請教。」

    二絕姥姥也久已聞名武林二老一神尼的名號,一見漁礁翁如此口頭謙遜,心裡先自一陣受用,便緩著語氣說道:「有何誤解,老婆子願聞。」

    漁礁翁笑道:「方纔二絕姥姥說是這位肖小兄弟專程找上門來,為了就是印證『南海』與『蒼虛』究竟高下如何。老漁敢問二絕姥姥果真的不知,還是故意如此找話挑釁?」

    二絕姥姥勃然怒道:「你說此話何意?」

    漁礁翁一正顏色說道:「肖小兄弟前來南海,只是尋找兩位友人,並非有意上門尋釁。」

    二絕姥姥呵呵笑道:「此事與印證武學無關,無論這位肖小俠是有意上門或是另有他圖,老婆子要一見蒼虛秘笈的絕學,則為數十年不變之主見。待老婆子與肖小俠印證武學之後,再以客禮相待三位,屆時再說他事。」

    肖小俠知道彼此不見真章兒,是無法談話的,便拱手說道:「如此晚輩只好捨命相陪了。」

    二絕姥姥微微沉吟一下,說道:「老婆子數十年來從未與人正式動手過招,今天當不便破例,這樣吧!我命億兒攻你三掌,彈一闕琵琶,你能從容對付過南海二絕武功,餘事當可面談。」

    肖小俠聞言不禁望了綠憶姑娘一眼,覺得她美得固然驚人,此刻她那種氣定神閒的神態,也更令人為之傾倒。

    綠憶姑娘剛剛叫得一聲:「師父!」

    二絕姥姥便說道:「億兒你不要不願意,人家還未盡然樂於與你交手呢!」

    肖小俠趕緊抱拳說道:「老前輩說哪裡話,綠億姑娘已盡得南海真傳,晚輩有幸能先在綠憶姑娘手下討教,安有不願意之理。」

    二絕姥姥頓時呵呵大笑,輕輕拍著綠億姑娘的香肩說道:「億兒聽到沒有,你這三掌攻勢一闕琵琶已經代替了南海武功的身價,要小心啊!去吧。」

    綠憶姑娘姍姍地走上前幾步,深潭秋水樣的大眼睛,凝陣以視,輕啟朱唇說道:「你認識我藍哥哥嗎?」

    肖小俠不知道南海神掌究竟厲害到何種地步,所以一心思索在如何對付綠億姑娘的神掌和琵琶,不使對方失面子,也不沽辱師門。這種兩全其美的辦法,比較起對付強敵一心取勝,就要難多了。正在費神思索之際,綠億姑娘如此一問,倒使肖小俠一時不知如何應答才好。

    老化子在一旁呵呵笑道:「姑娘!你藍哥哥與這位肖小俠是最莫逆的朋友。」

    綠憶姑娘輕輕地「啊」了一聲,稍一沉吟,便說道:「現在我就攻你三掌了。」

    肖小俠凝神一站,微笑抱拳,道:「請!」

    綠憶姑娘就在原地不動,突然纖纖柔夷一翻,疾快地拍出三掌。這三掌拍出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不但是看不出拍出的部位,等閒人看來,只覺得綠憶姑娘纖手原式不動的微伸在那裡,可是,在行家眼裡就斷然不同了。

    肖小俠因為早就凝神以待,一見綠憶姑娘纖手一翻,閃電樣地拍來三掌,立即覺察出綠億姑娘三掌拍出的部位,前兩掌拍左右「肩井」,後一掌直取「菠機」。

    三股勁風來時無聲,卻是疾如閃電,換過任何人,即使有能耐察覺出攻來的部位,已經在這個瞬間被掌風擊中。肖小俠當時也是邃然一驚,「九天玄門大乘神功」立即發生作用,意念剛一動時,頃刻功行全身,腳下自然而演「蒼虛漂渺步」,人似旋風又一閃,隨著攻來的掌風,以奔雷掣電之勢;閃開八尺。

    南海神掌功力霸道尚在其次,其出手之快,有若神乎其技,令人粹不及防,像肖小俠這種神功無敵的人,果真挺硬的挨上一掌,未盡然有任何傷害。但是,如果及時間避,饒是「蒼虛漂渺步」如何神出鬼沒,「九天玄門大乘神功」如何意動功行,仍然無法搶到一著先機。就在肖小俠閃身而讓的當時,青衫兜起風勢,衣角飄起之際,已經吃綠憶姑娘拿風微微掃及,一角衣襟齊齊截下。

    肖小俠焉能不知?就在閃身回來的瞬間,左手—帶,一角衣襟早就掖掩袖中,掩飾得恰到好處,連站在綠憶姑娘身後的二絕姥姥也只覺得肖小俠一來一往之際,身形閃電一晃,卻不知道在這一晃當時,肖小俠已經做下—番手腳。

    肖小俠回到原來地方站定之後,雙手抱拳當胸,臉上泛著一層薄紅,說道:「南海武功足堪雄視武林,姑娘功堪蓋世,在下敬服之極。」肖小俠是敦厚樸實的君子,從不知說謊,所以雖然衣角失了一著,別人尚未發現,而敬佩之心,卻溢於言表。

    綠億姑娘扣出三掌,臉上顯著一絲迷憫與疑惑,一雙明亮的眼睛,像是一澈清澄的秋水,看著肖小俠,心裡實在想不出眼前這人仗什麼身形.居然毫無其事的閃開自己拍出的三掌。在姑娘的記憶當中,從未有任何一位武林高手,能閃開她的一掌啊!

    二絕姥姥兩道神光似電的眼神,對肖小俠打量一下,點頭說道:「了不起啊!怪不得武林中人盛讚『蒼虛秘笈』。如今看來,有些道理,能躲過億兒一連三掌的人,當今武林是絕無僅有,少年人!你的身法足以自豪了。」

    二絕姥姥如此一說,肖小俠的臉越發的紅了,也對二絕姥姥增加一份的好感,覺得此老雖然目空一切,卻是不昧是非,當時連忙拱手說道:「綠億姑娘手下留情,晚輩已經心感,老前輩如此一說,晚輩更是汗顏。」

    二絕姥姥一擺手,說道:「你我說的都是實話啊!」轉頭又向綠億姑娘笑了笑,說道:

    「憶兒!這人內功已是五氣朝元,如果老婆子不走眼,你的琵琶可以盡力施為。若再不行,南海一派自是無法與蒼虛弟子相抗衡了。」

    二絕姥姥雖然說來輕描淡寫,極其輕閒,但是,語氣之中不難看出,要綠憶姑娘背城借一之慨。

    綠億姑娘仰起臻首,對二絕姥姥點了點頭,那張美如春花的臉上,流露出堅毅之請,緩緩地捧起抱在左臂上的琵琶,輕移腳步向右靠了兩步。像—朵海棠花萎地樣的,盤坐地上,碧玉琵琶倚斜在懷中,秀目低閹,臻首微垂,左手輕扶,右手伸出春筍般的手指,輕輕地撫了琵琶一下,然後抬起頭來,向肖小俠說道:「我彈一網『鐵馬金戈』,你要小心了。」

    肖小俠曾經不只一次的聽藍妹妹以及老化子說道:「南海琵琶是內功至極的表現,聲震神摧,其力無比,狠如天罡一指的老魔頭,也不過是在綠億姑娘纖手一撥之下,震翻心腸,狼狽而退。今日一見,肖小俠焉能看不出綠億姑娘這個碧玉琵琶的不尋常。

    不過,肖小俠也奇怪的是,綠億姑娘顯然沒有敵意,竟先告知「鐵馬金戈」的曲名,好讓自己有所趨避嗎?當時肖小俠微微一笑說道:「能一聆姑娘引奏仙音,在下這就洗耳。」

    綠億姑娘霍然又放下手,拾起頭來問道:「你如此只守不攻,是否覺得有欠公平?果有這種想法,我願意領教你一趟劍法,好嗎?」

    肖小俠對於綠億姑娘這一個問話,倒是意外的一怔。站在一旁良久沒有講話的漁礁翁卻接口說道:「姑娘海天胸襟,老漁佩服,小師弟如果有此意念,何妨向二絕姥姥說明?」

    二絕姥姥突然說道:「琵琶神掌為南海一派之長,如果不能取勝,何言用劍?」

    二絕姥姥這種敞開心意說話,真是大出人意外,肖小俠頓時覺得二絕姥姥為人真是一「絕」,而且「絕」得令人可欽。便朗聲說道:「晚輩願聆姑娘一闕仙音,姑娘請吧!」

    綠憶姑娘微微點頭,輕輕道聲:「好!」說著又低垂眉目,端正琵琶。肖小俠自是不敢大意,足下不丁不八,暗合於午,沉樁連氣,神定功行,雙臂下垂,屹然而立。

    綠億姑娘立即纖指一掄,只聽得一陣斷金碎玉之聲,掙然而起。

    弦聲乍起,肖小俠立即覺得心頭一震,心神險些不穩。只此微一震之後.也就不再有何異樣不適的感覺。只聽到斷斷續續叮叮噹噹的弦聲,充游在大廳之內,宛如槽前鐵馬,陣前金戈,淒厲殺伐之聲,圍繞在四周。

    繼而,弦音一變,頓如萬馬奔騰,干裡吶喊,一直撞向肖小俠的心頭。幾次忍受不住,肖小俠竟要拔劍掄扇而起,衝將出去,但是,每次將在意動之時,心神一沉,靈智復清,立即卻又抱元守一,置若網聞。

    弦聲接著又是一變,宛如開山裂石,石破天驚,一聲—響、都敲在肖小俠的心頭,止不住血氣為之翻騰,百脈為之邃張。

    這時候肖小俠才知道這南海琵琶神功,果然名不虛傳,自己一身功力,已經到了外物不能侵入的地步,一闕琵琶能使之血脈俱張,要換過功力稍遜的人,此刻怕不早巳震斷心脈,血脈沸騰而死。

    弦音愈來愈急,肖小俠提足神功,護住全身穴道,穩住心神,雜念澄清,才漸漸感到壓力減低,繼而充耳不聞。就在這一剎間,「嗡」然一聲,弦音頓息,大廳裡面一片寂靜,半響,才聽到一聲輕輕地歎息。肖小俠這才睜開眼睛一看,只見綠億姑娘面容蒼白,如大病之初癒,微微睜著失神的眼睛,凝視著前面。

    肖小俠伸手一摸額角,才發覺到自己是滿頭汗珠,想是臉色也不甚好看。

    突然,二絕姥姥長歎一聲,說道:「億兒!你拔商弦,意在船桅試試!」

    肖小俠正楞然二絕姥姥的用心,忽然只見綠億姑娘秀目一睜,右手纖指一撥,「嗡」地一聲弦響,指音過去,緊接著只聽得「昧喳」「嘩啦啦」一陣震動,停在大廳正面的海船,當中一枝桅桿,欄腰有如斧劈,斷落海中。肖小俠訝然而驚,覺得這琵琶的鹹力已是不可思議。

    二絕姥姥臉上漠無表情地道:「南海琵琶威力,力能斷桅,僅此而已,這位肖小俠已是金剛不壞之身,老婆子今日才知天外有天,憶兒從今莫論武事,毀去吧!」

    綠億姑娘緩緩站起身來,右手微抬,將手中琵琶朝地上慣去。眼見得這個武林異寶碧玉琵琶,就要落個粉身碎骨,散落塵埃。

    就在琵琶將落地的瞬間,平地掠來一陣風,一條人影撲地閃身而過,再凝神看時,肖承遠小俠已經手捧著碧玉琵琶站在二絕姥姥面前。綠憶姑娘不禁渾身一震,脫口輕呼「呀」了一聲。

    肖小俠雙手捧著碧玉琵琶,恭避地送給二絕姥姥,說道:「琵琶為南海之寶,豈能令之碎身階前,況且兩場印證,晚輩並未佔先,南海武功已令晚輩心折,老前輩何必輕動無名?」

    二絕姥姥接過碧玉琵琶,眼神流露著珍惜之情。既而抬頭向肖小俠詫異而又疑惑的看了一眼。

    肖小俠立即毫不猶豫地從衣袖裡取出衣襟一角,說道:「晚輩全神貫注,竭盡所能,勉力挨過這闕琵琶的威力,已是無法言勝,而方才綠億姑娘毫不經意的三掌,卻令晚輩閃避不及,青衫也為之削去一角,足證晚輩所言心折於南海武功,寧非虛言。」

    二絕姥姥對肖小俠手中青衫衣襟一角看了一眼,頓時昭然長歎一聲,說道:「肖小俠!

    年輕人!心折的不是你,而是老婆子。近百年來,老婆子闖遍塞北關西,中原七省,大江南北.論功力,論胸襟,你是老婆子所見的第一人。罷了!印證至此不談,億兒為我迎賓至內進客廳,老婆子要款待南海嘉賓。」

    綠億姑娘起身應是,臉上陰遁漸雯,姍姍前導,越過大廳向後走去。

    漁礁翁和老化子此刻隨在二絕姥姥身後.向內進跟去,心頭才放下一塊千斤石。

    方纔的一闕琵琶,二老站在一旁,雖然弦音不是衝他而來.但是,他們都眼睜睜地看到肖小俠,臉上紅如酞顏,頭上汗珠漸露,知道小俠已經極盡所能,在承受弦音的摧殘。肖小俠的功力,二老都知之甚深,何曾見過小俠受過如此窘境?南海一派的奇功,令人心驚。

    此刻化暴庚為祥和,化干戈為玉帛,老化子和漁礁翁既放寬心,又佩服肖小俠措施得當,否則二絕姥姥老羞成怒,後果實堪憂慮。

    穿過大廳,眼前景色一變。經過這一場武林罕見的印證武學,天色已漸微明。晨光微,薄霧輕紗,迎面不寒的海風,給人以清涼舒敞的感覺。大廳後面,竟是修竹成行,綠草如茵,一條菱花砌成的石道,直通後進。迎面簷牙高啄,朱紅窗檻,珠簾半卷,室內燈光依然雪亮,陳設簡單而華麗。

    主客坐定,立即有白衣婢女擺上酒席。二絕姥姥一面讓座,一面說道:「三位夤夜渡海,想必腹中早饑,略備菲酌,以盡薄意。」

    剛一坐定之後,老化子便說道:「叨擾前輩,老化子便不再客套,不過有一件事須向前輩說明,老化子方能心無塊壘,一飽飢腸。」

    二絕姥姥微微一愕,連忙問道:「既然如此,就請說明。」

    老化子拱拱手說道:「方纔漁老說道,肖小兄弟和我們專程來到南海,實非有意尋釁,乃是尋找兩位同伴。」

    肖小俠也接口說道:「綠憶姑娘已經說過,有人自稱『蒼虛秘笈』之得主,前來南海.晚輩亦已探聽清楚,彼等確已買舟渡海而來,不知是否已到老前輩貴地?」

    二絕姥姥略一思忖,回顧綠憶姑娘問道:「憶兒知道此事根底嗎?」

    綠憶姑娘點點頭說道:「是有這件事的!」

    肖小俠緊張地問道:「這兩個人在何處?姑娘能為在下一告嗎?」

    綠憶姑娘秀眉微微一皺,說道:「這兩個人現在究竟在什麼地方,我也不知道啁!」

    說著話,向二絕姥姥輕聲接著說道:「好像手下有人回來說,在四川劍閣一個小鎮上,遇到了『蒼虛秘笈』的得主,雙方都照了面,手下人敗回來了。可是,沿途都留著有人,發現他們確實追蹤到南海而來,爾後就沒有消息。不過……」

    綠憶姑娘又回頭向肖小俠說道:「聽說他們一行是三個人吶。」

    肖小俠聽說三個人,又聽說不在南海,不禁劍眉雙鎖,心頭沉重。

    突然身後有人接著說道:「三個人,正是不錯,奇門劍客的小孫向青,准跟在鳳姐姐後面,也走出了四川。」

    肖小俠聞聲一看,原來是差一點已經忘記了的薛明霞姑娘,連忙站起身來,說道:「薛姐姐!小弟一時專心聆教南海絕學,姐姐在船上隨後怎生來的,小弟疏忽啊!」

    薛明霞姑娘淡淡的一笑說道:「南海眾人極有禮貌,想是這邊較量一停,就有專人拔船送我來了。」

    薛明霞姑娘說著話,輕盈走上前兩步,向二絕姥姥福了—福說道:「老前輩這南海附近,有否其他幫會派別所在?」

    二絕姥姥霍地一震,繼而又笑向薛姑娘招手說道:「姑娘!我不知道你在廳外,沒有招呼你。姑娘憑你方纔這一句話,使老婆子想起一件事。」

    二絕姥姥一面慈祥無限地招呼薛姑娘坐,一面笑著向漁礁翁、老化子以及肖小俠說道:

    「我若是說你們所追尋的人不在南海斷難相信,即使離去,心中難免耿耿於懷,老婆子可背不起這份名聲呀!」

    老化子和漁礁翁連忙說道:「老前輩望重武林,豈有謊言。」

    二絕姥姥搖頭笑道:「說我老婆子令武林側目,我倒承認。說到望重武林,近年來的二老一神尼才是真的。」

    漁礁翁呵呵大笑說道:「二絕姥姥何也開起老漁的玩笑來了?」

    二絕姥姥卻收斂起笑容,說道:「我說的真話,現在我才覺得名之好壞,確實要緊。所以我才想到,萬一找不到你們所要找的三個人,老婆子是要背罵名的!如今我放心了!各位請寬心飲酒。少時我說明地方,各位定有所獲的。」

    二絕姥姥居然想到名聲好壞的問題,這真是武林一大奇跡.可見得武林傳聞,難免有失真之處,二絕姥姥為人怪癬,想法冷絕,與人不同,倒是事實,說她陰狠毒辣,在數十年前未見得如此,而今更覺得她不如想像中的魔頭那樣令人難纏。這—頓酒,雖然各人都有心事,但是,依然吃得極其輕鬆融洽。

    在酒酣飯飽之餘,老化子笑呵呵地對綠憶姑娘說道:「姑娘!你知道我們追尋三個人之中,有你藍哥哥在內麼?」

    綠憶姑娘不禁一震,秀眉一軒,急聲說道:「是真的嗎?」

    老化子點頭笑道:「這等事如何能說著玩的。」

    綠憶姑娘差一點眼淚都要掉下來,回頭望著二絕姥姥說道:「師父知道他們究竟在哪裡呢?」

    二絕姥姥忽然對漁礁翁和老化子問道:「二位也都是久歷江湖的人物,對於海上人物,可否也略有所聞?」

    老化子搖搖頭,望著漁礁翁。漁礁翁也微搖著頭說道:「黑白兩道,水旱兩途,三江五湖的知名人物,老漁多少都有所聞,惟獨這海上人物,素少聽及。」

    二絕姥姥前頓了下身形,說道:「十年前,南海出現一個年輕的海上人物,自稱是七海飛蛟,此人武功機智才幹,都是上乘之選,於是水路鏢行,都視南海為畏途。十年前,老婆子因不願意他在南海橫行,小作懲戒之後,限定活動。」

    肖小俠聽了半天忍不住插言道:「老前輩尊意是晚輩所追尋之人,將是陷身七海飛蛟手上?」

    二絕姥姥突然呵呵笑道:「偌大南海,捨此則尋來不易,憶兒不妨駕舟引導。七海飛蛟果真蓄意可惡,可拘之回來,再作定奪。」

    口口口

    七海飛蛟秦光炎一見對面來船除了船梢上那位小姑娘懷中抱著那個碧玉琵琶似曾相識之外,沒有一個是自己所認識的。七海飛蛟畢竟是陰沉機智的人物,覺察對方能黑夜駕舟飄洋過海,尋到了七海幫來,不僅是武功高強,而且對於七海幫的一切,也必然瞭解。當下不動聲色的昂然屹立,沉聲問道:「肖朋友!夤夜駕舟來到島上,有何高見相告,秦光炎謹此敬聆。」

    肖小俠一見七海飛蛟沒有讓自己一行人進去的意思,便微微笑道:「在下遠道而來,強龍不壓地頭蛇,即使有任何要求,秦總舵主還不敢接下嗎?何必如何劍拔弩張,又豈是秦總舵主待客之道?」

    肖小俠一席顯得咄咄逼人的話,七海飛蛟為之愕然一頓,稍停半響,一陣嘿嘿冷笑,說道:「任憑尊駕舌底生蓮,七海幫自有規矩,若不說明尊駕來意,在下歉難接待各位。」說著話身對周圍執火張弓的人,揮退一段路。此舉表面上看來,是稍緩緊張局面,實則無疑告訴肖小俠:「你要輕零妄動,便是自討苦吃。」

    肖小俠回頭望了望綠憶姑娘一眼,繼而依然抱拳說道:「既然秦總舵主礙於貴幫幫規,在下只好就此請問秦總舵主手下曾見過三位年輕的相公,駕船來到南海?」

    七海飛蛟聞言一驚失色,但是,他立即就恢復鎮靜,敞聲呵呵大笑說道:「南海之大自是比不得三江五湖,區區三個人何異滄海之一栗,在下到何處一見?」

    肖小俠早就察出這位七海飛蛟心有玄虛,便也冷笑一聲說道:「尊駕言不由衷,愧是武林之輩。」

    七海飛蛟一沉臉說道:「肖朋友!你休要上門欺人,秦光炎不為己甚,否則,哼!……」說著話,閃電旋身,撲地一掠,疾展精絕輕功,從船上一貼水面向港內橫掠而去。

    肖小俠喝道:「話未說清,總舵主要到何處?」言猶未了,從船上一個「靈鵲渡橋』,流星一點,只一閃之間,掠過四隻大船,在七海飛蛟面前站住。

    七海飛蛟自認自己除卻一身水上功夫之外,這輕功造詣可以傲視武林,方纔如此盡力後撲,成心顯露一手,沒有料到自己身形未穩,人家早就搶在前面,攔住去路。七海飛蛟一驚之後,霍然退後一步,胸前刀光一閃,鵝眉分水刺橫在胸前,說道:「尊駕意欲伺為?」

    肖小俠微笑自若,飄然而立,毫不介意地說道:「三位年輕相公現在貴幫何處?總舵主何必匿而不宣?」

    七海飛蛟此刻心裡不住地盤算:「手下張弓引箭,都是投鼠忌器,不能動手。不若先撇過此人,一頓弓箭,射他們回去,再作以後打算。」心裡在想,手裡鋼刺一晃,冷笑說道:

    「肖朋友!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七海幫不給顏色看,你倒是糾纏不休。」話音未落,七海飛蛟早就長身進步,左手一帶眼神,右手鵝眉分水鋼刺,閃起寒星一點,撲心便刺。七海飛蛟一身功力極為不弱,鵝眉刺又是短兵器,貼身遞招,極為快速,招到人到,令人眼神為之繚亂。尤其是在船頭動手過招,腳下慌忙不得,稍有閃失,便要落水。

    肖小俠輕笑一聲,朗喝道:「來得好!」

    七海飛蛟撲身進招,招式不老,可是,鋼刺未及變式,對面人影已經晃然不見。正自一愕之際,身旁一陣風響,趕緊鵝眉刺一護面門,雙腳交叉一點,旋風疾轉,倒退四尺。留神看去,迎面俏立的卻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

    風目含威,秀眉帶怒,說道:「姓秦的!憑你這種三腳貓的把勢,也配動手。」

    七海飛蛟無暇顧及眼前分明是個年輕相公,一變而成為風姿秀麗的姑娘。更不答話,震腕滑步,人走偏宮,右肘疾回,一式「白鰻戲水」,逕扎姑娘「笑腰」大穴。

    肖承遠小俠在七海飛蛟身後笑道:「薛姐姐!此人內心有詐,姐姐手下留情,請留活口。」

    薛明霞輕笑一聲,應道:「承弟弟放心。」人在說話,身形卻自一閃,柳腰微錯,斜地裡卻以分毫之差,貼著鵝眉刺欺身反進。左手玉掌微舒,極其巧妙地向著七海飛蛟的右臂「曲池」,拍出—掌。

    秦光炎自南海混字號以來,不少專走水鏢的有名鏢頭,都喪生在鵝眉鋼刺之下,自視甚高。雖然後來受制於二絕姥姥,時時心有未甘,沒想到今天遇到這樣一位年輕姑娘,竟在談笑之間,空手過招,視自己如無一物,這份羞憤.引起無名火起三丈。

    當下一撤右手,避過薛姑娘一掌之勢,鵝眉鋼刺尖刀上挑,左翻下扎,右旋橫穿,疾演「犀牛望月」、「白鰻追蹤』『游魚擺水」,一連攻出三招。

    三招出手,功力頓見,七海飛蛟所以能在南海立足多年才受制於二絕姥姥,是有其原因的。每攻出一招,招式詭變,點到即收,對方只要稍一不慎,立即虛招變實,流血五步。

    薛姑娘也是有意輕敵,沒有把七海飛蛟放在眼上。一時三招攻來,頓時覺得跟前寒星亂閃,鵝眉鋼刺處處不離要害,這才知道七海飛蛟不甚好與。自己一著大意,立即處於下風。

    薛姑娘也是見過大陣仗的,雖然一時失策,臨危不醜。當時吸氣縮胸,錯腰後閃,險煞人的先讓過迎頭一招,立即左掌扣勁,橫推一掌,腳下一勾船舷,身開一折,—式「斜扯陽旗」,表現得正恰到好處,剛巧避過「白鰻追蹤」的一刺。姑娘立即提氣挺身霍起,青鋼長劍早就橫在手中,藉著身形上拔之勢,劍走一字,橫掠左肋,提足七成真力,硬封上去。

    只聽鏘啷啷的一陣金鐵交鳴,薛姑娘趁這一震之力,身形一頓,氣勢立勻。

    這三招連閃帶化,絲毫不亂,站在一旁的肖小俠忍不住高讚了一聲:「好身法!」

    薛姑娘好容易扯回均勢,不待稍緩一口氣,一震右腕,劍走龍形,閃身疾進,刷、刷、刷一連幾劍的搶攻,頓時劍幕干層,劍光一片。

    七海飛蛟此時已經豁出去了,把心一橫,手中鵝眉刺一緊,招招硬截,式式硬封。三招過去,用意即為薛姑娘看破。

    薛姑娘忍不住心裡暗暗地罵道:「好惡的東西!欺我腕力不如你,要想以硬拚取勝嗎?」姑娘也一時怒氣勃然.立即功力雙臂,青鋼長劍不撒不上,也是每招送老,硬迎鋼刺。

    兩個人如此一較上真力,暫時卻落個半斤八兩,勢均力段,一時間,叮叮噹噹,龍吟不斷,看得七海幫圍住的高手,都驚得呆了!幾時見過這種硬拚硬鬥,消耗真力的打法?

    肖小俠站在一旁也暗暗為薛姑娘提著心事。肖小俠已經看出兩人之間,論招式之精練,七海飛蛟秦光炎要稍遜薛姑娘一籌,若要如此拚鬥真力,薛姑娘吃虧先天不如男人精力充沛,時間一長,薛姑娘就難保不敗。

    肖小俠一面擔著心事,一面看著兩個拚鬥之間,已經互拼了五十餘招,雙方遞招愈來愈慢,每出一招,都是貫足真力,硬遞過去,這已經不像武林高手在遞招,而像是時下粗漢互毆之際,完全在以力取勝。

    肖小俠終於忍不住,一逼丹田真氣,朗聲發話說道:「薛姐姐!何必拘於力取。」他知道此刻兩人都在集中心神的拚鬥,已經是心無旁鶩,惟恐一說話分了神,導致失著。乃用真力朗喝,即使分神,雙方都受影響。

    無奈此時薛姑娘已經橫定了心,非要拚個你死我活,不再放手。其實姑娘心裡何嘗不明白,如此長久硬拚下去,自己要在吃虧面佔多,如果換以劍術游鬥,七海飛蛟遲早要折在劍下。可是,薛姑娘當初所以要硬拚,也只是為了一口氣,如今半途變志,這一口氣如何忍得下?

    人要是意氣用事之時,機智就自然喪失,所以,肖小俠雖然朗喝提醒,也動搖不了薛姑娘的用心。

    兩個人又互拼了二十餘招,七海飛蛟似乎感到自己在力道上漸佔優勢,精神為之一振。

    立即一聲地暴喝,長身進步,鵝眉鋼刺硬化判官筆的招式,一式「橫掃千軍」,提足右臂力量,攔腰橫掃過去。

    薛姑娘長劍隨手一翻,一式輕靈劍式「倒插垂柳」,劍刃倒垂而下。

    肖小俠一見大驚,這七海飛蛟用的是硬招,薛姑娘既不閃避,又不藉勢卸招消勁,如此劍演輕靈招式,豈非尋苦吃嗎?

    肖小俠念頭剛一轉動,但見薛姑娘霍然沉樁而喝,右手長劍已經突變而為鞭法,疾演「一柱中流」,迎著七海飛蛟橫掃而來的鵝眉刺,又是硬接一招。

    七海飛蛟滿以為這一招判官筆式,用得恰當,至少可以擊退姑娘樁步,也或磕飛姑娘長劍。沒有想到薛姑娘人更機靈,在一瞬間,長劍飛快的變招換式,柱地而迎,在力道上佔了不少便宜。

    這一震之下,七海飛蛟反而掌心發熱,幾乎握不住鋼刺,險些要脫手而飛。七海飛蛟作法自斃,心裡難免一慌,收招一緩,立即被薛姑娘長劍一桃,滑起鵝眉鋼刺,斜刺裡直劈下去。

    七海飛蛟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即錯腰樁步一沉,右手曲時一抬,鵝眉刺力架姑娘長劍護手。頓時一把長劍,一柄鵝眉鋼刺,凌空而宋,彼此真的較上了內力.雙方如此一膠著,薛姑娘把才纔那一招優勢又告失去,七海飛蛟鼓足余勇,勁貫鋼刺,力震姑娘劍身,此時雙方都不能撤勢,只能作最後一拼。

    漁礁翁站在船頭說道:「小師弟!薛姑娘真力有不繼之勢。」

    肖承遠小俠何嘗沒有看到?當時顧不得酶咕娘願意與否,正待躍身上前,接過這場拚鬥。忽然遠處黑影中一聲清叱,說道:「薛姐姐!讓小弟來收拾這位七海飛蛟!」

    這一聲叱喝,聽在薛姑娘耳裡,不由地心花怒放,精神倍增,手中長劍—緊,右臂猛推,一式「五雷裹頂」,遽壓七海飛蛟。

    七海飛蛟一聽方纔這一聲叱喝,卻是心為之一震,心裡暗自閃電一想:「他們如何逃出來呢?看來今晚凶多吉少。」

    七海飛蛟如此一想倒不禁生了以死相拼的心,正好薛姑娘一招壓至,豪氣頓發,大喝出聲,鋼刺倏收倏送,這種冒險走招,若是差之毫釐,就謬不堪言。

    七海飛蛟認定危機四伏,乃鋌而走險,鵝眉刺倏收而突迎薛姑娘攻來之力,倏送則力盡反擊了一招,這一收一送都用得恰到好處,只聽得又是「鏘鏘」一聲,薛姑娘震得下盤不穩,遽退兩步。等到藍玉珍和何雲風趕到的時候,七海飛蛟驀地一個倒縱,飛騰一丈多餘,雙足剛一搭及船板,又遽然而起,只兩個起落,七海飛蛟已經遠去數丈,落在環伺而立的七海幫眾之列。

    小向青此時正好隨著藍何兩位姑娘趕到,—見七海飛蛟遁走,哪裡肯依,「刷」地一聲四尺二寸奇門劍,應聲出鞘,點足就追。

    肖小俠一見趕緊叫道:「青侄快停下來!小心中伏。」言猶未了,只聽得突然一陣弦聲,一片火光漫天而來。頃刻肖小俠一行人面前,頓成火海一遍。小向青因為追在前面,已經被火光圍住。

    肖小俠倉促之間,推出兩掌,劈開火勢,趁隙一掠而前,一把挾起小向青,穿焰而出,落回自己的船上。

    此時何雲風和藍玉珍、薛明霞三位姑娘,站在另—艘七海幫的船上,節節後退。這種水上火攻,頗叫人有束手無策之感。

    突然這時候一陣叮叮噹噹的琵琶弦聲,蒼涼復又鏘然的悠然而起。深夜琵琶本極淒楚動人,不過這時的一陣琵琶聲,更是蒼勁,淒涼,明明白白的聽出那是一首「白頭吟」。和著海風夜潮,聽來更夾雜著無限悲壯的意味.

    說來奇怪,這闕琵琶乍起,對面火箭俱停,人聲遽歇。

    忽然從肖小俠船上輕盈如一隻海燕樣的凌空縱起一人,拔起四丈多高,在半空中只一擰身之際,就落在七海飛蛟身旁。

    七海飛蛟此時正沉湎在那一闕琵琶聲韻之中,一股淒涼意味縈繞在心頭。等到忽然驚覺到有人欺近身邊,左臂已自—麻,手腕脈門遭人拿住。

    七海飛蛟大驚而顧,拿住自己的正是方才在船上掌舵操舟懷抱琵琶的小姑娘。

    七海飛蛟還想反手擒拿,旋身回肘,翻掌疾演「金絲纏繞」,反叨綠憶姑娘。剛一有這個意向,立即覺得左臂一麻,勁道全失,血脈倒流,逆攻肺腑。

    綠憶姑娘一見七海飛蛟已是痛苦嚙心,便一卸勁,輕輕—笑說道:「姓秦的!你不遵照我師父的規約,擅自虜人,你還有什麼話說?」

    七海飛蛟半響才回過氣來,瞠目問道:「姑娘令師是……」

    綠憶姑娘淡淡說道:「二絕姥姥!」

    七海飛蛟脫口「啁」了一聲,臉色俱變。

    綠憶姑娘也不理會他,左手抱起琵琶,右手輕摸慢挑,「嗡,嗡」兩聲,站在七海飛蛟身旁的持弓而立的眾人,都霍然一震,神智—清。

    綠憶姑娘再回頭對七海飛蛟說道:「對他們說幾句話。」

    七海飛蛟一臉頹喪之色,略一沉吟便向四周圍說道:「二絕姥姥派人來調節此事,各位請回,聽候消息。」

    秦總舵主還是有他的威勢,一揮手之間,眾人悄然而退,只留下幾盞高鏡的風燈在船頭上,與方纔那一陣烈焰相對。

    綠憶姑娘只說了一句:「你的事回頭再說。」

    七海飛蛟此時像是神智入迷一樣,一則驚恐於二絕姥姥的神功,再則驚於綠憶姑娘那種人間罕見的美,對於綠億姑娘的話,只有唯唯應是的份兒。

    綠憶姑娘撤下七海飛蛟,飄然而回,剛一落身船上,立即看見了藍玉珍握住薛姑娘的手,絮語綿綿。突然,一陣辛酸遽襲心頭,呆呆地站在那裡,像是自己失足深山絕壑,遣世孤立,四顧茫然,不禁兩行清淚,淒然而下。

    肖小俠和何雲風姑娘正訴說著別後的情景,藍玉珍和薛明霞姑娘正互道著旅途的艱辛。

    小向青站在一旁,也不時插上兩句補充,只有漁礁翁和老化子兩個人站在一側,看著這些別後重逢的年輕人那種歡笑莫名的言狀,也不禁為之燦然。

    在這隻船上,沒有人想到綠憶姑娘,並不是大家忘記了她,而是在別後重逢的情形之中,綠憶姑娘究竟是要比較陌生的。

    正在大家絮語不休的時候,突然一條人影在火光餘燼裡,一掠而近,立即在港灣外面有一條船揚帆撐舵.去勢極快,趁著黎明前的潮風,破浪而去。

    老化子忽然心裡一驚,想到—件極大的遺憾與誤會。老化子可以立刻斷定這駕船而去的人,一定是綠憶姑娘。連忙閃身穿越艙頂,落身船梢,朗聲叫道:「綠憶姑娘請回,老化子有話相告。」

    海風裡只傳來一聲冷笑,和一聲淒涼的歎息,接著是「鏘」地一聲弦音破浪而起。

    老化子知道姑娘碧玉琵琶厲害。他也知道姑娘此刻的心情,如果自己想趕上去,難得討到好處。急切間。老化子跺腳叫道:「珍兒快追綠憶姑娘!」

    藍玉珍一聽「綠憶姑娘」四個字,遽然問道:「綠憶姑娘在哪裡?」

    老化子跌腳歎道:「這是一個誤會,好容易把二絕姥姥化除敵意,只怕此番又要多費口舌了。」

    藍玉珍姑娘簡直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肖小俠也只知道綠憶姑娘離去得突然,無法想到其中的原委。但是,他一見老化子哥哥跌腳而歎,急到如此程度,至少可以想出綠憶姑娘之突然離去,是事出有因,而且是一種誤會。

    肖小俠凝神一打量,綠憶姑娘所駕的船隻,就在這一瞬之際,已經遠出十七八丈開外,而且風帆漸飽,去速有增無減。

    肖小俠霍然意念一決,順手一劈船艙,劈蔣兩塊木板,毫不猶豫,擲於水中,隨勢凌空一拔,奔雷掣電之勢,追隨著擲出的木板,凌空點足藉勁,一躍躡空,提氣疾演「八步趕蟾」的輕功,直掠十丈開外。

    等到第二塊木板再度擲出,肖小俠在一口真氣未洩之際,藉勢又起,如此凌空兩躍,配合「一葦渡江」與「八步趕蟾」的功力,宛如御風而行,竟然趕上綠憶姑娘的船隻。

    綠憶姑娘此時正是悲憤填膺,極端失意之時,一見肖小俠躡空躍來,更是觸痛心弦,右手操舵,左手微抬琵琶,向外一揮,嬌喝一聲:「去開些!」

    綠憶姑娘功力已經深得二絕姥姥真傳,功力精絕。如此隨手一揮,肖小俠識得這是一招內功充沛的「天王巨掌」式,碧玉琵琶又為寶物,得鍾天地之靈氣,配以綠憶姑娘如此憤怒一招,頓時覺得力如狂瀾,洶湧而至。

    肖小俠立足未穩,如此遽然一招,深恐硬接不住,而船上地方狹窄,旋回無地。急切中只叫得一聲:「綠憶姑娘請暫留步。」說著話時,左手吐勁一觸衝來的勁道:「嗖」地一聲,藉力倒縱,斜拔四丈多高。

    此時肖小俠人在空中只不過一口氣的停頓,前進已屬本能,後退亦復不能,下墜身形,就非要落到海中不可。

    武功中傳說有一種踏波而行,那畢竟是傳說,肖小俠以蓋世無雙的功力,無論是輕功內力,都是臻於頂境,可是要他落身波濤滾滾的海面上,依然要沉身海底。

    這一瞬間,肖小俠已無思慮之餘地.雙掌從肋下一翻而出,照準海面上,疾推一掌。雖然肖小俠人在半空中,氣不凝結,功力減低,可是這一掌推出,仍然是狂飆頓起,宛如巨石投海,浪花四濺.海水擊成一個大洞。肖小俠藉這一股反彈主力,二度凌空而起。

    就在這個時候,下面已聽到人聲叫道:「小兄弟下來吧!我們已經趕上來了。」

    肖小俠人在空中朝下一看,方纔那只船,已經在漁礁翁的操縱之下,疾如流矢,從後面飛駛而來。這才一洩真氣,飄然而落。

    肖小俠剛落船頭,藍玉珍搶上來急切地問道:「承哥哥!綠憶姑娘如何要獨自駕舟而走?」

    肖小俠搖搖頭,說道:「老化子哥哥一急之下,我才貿然追趕……」

    何雲風也接著說道:「我已經遠遠看到她臨去揮你一掌,沒有使你猝然受傷吧!」

    肖小俠苦笑了一下說道:「不是一掌,而是揮動一琵琶,這位姑娘已經深得南海奇功之真傳,方纔那一揮之際,力道真大得驚人。」

    藍姑娘驚道:「她如此無故摔手而去,究竟是為了何事?如果反目蓄意為敵,南海之行怕一時難得安寧了!」

    何雲風倒不以為然,說道:「二絕姥姥真蓄意為敵,我們這一行人未必能怕她。只是既然雙方已經消除歧見,如今又突然無故負氣而行,令人心有難安而已。」

    漁礁翁站在船梢說道:「小師弟在南海以無敵神功,才在一闋『鐵馬金戈』的琵琶中,佔得半招機先.如果換過二絕姥姥本人,情形又當別論了。若說不敵,不僅各位年輕人不甘此一說,就是我老漁也是心有未甘,不過二絕姥姥以奇特功力震懾武林,足堪注意,也確為事實.」

    漁礁翁言猶未了,站在一邊半響不曾說話的老化子呵呵大笑道:「不懼於人,是為事實,無意樹敵,也是實情。你們都不必過於思慮此事,老化子保證不足以重起爭端。」

    肖小俠連忙問道:「老化子哥哥你道綠憶姑娘竟如何會這樣憤怒而去?」

    老化子呵呵笑道:「那你可以問你藍妹妹啊!」

    藍玉珍瞠然以對,急而應道:「問我?我又哪裡知道啊?」

    老化子長笑出聲,高吟一句:「解鈴還需繫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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