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斬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傳音入密
    玉環姑娘俏立在台上,嬌靨兒上含著笑,不住地朝台下的觀眾挽首萬福答以謝禮!

    待等那些怪叫、喝采、掌聲停息下來後,玉環姑娘這才打起大鼓,敲著拍板,輕啟檀口,珠喉婉轉唱出一段西廂記裡的張生逾牆!

    剎時,整個大茶棚裡靜了下來,鴉雀無聲!

    玉環姑娘的京韻大鼓確實稱得上聲色俱佳,讓人聽起來蕩氣迴腸,悅耳,舒服!

    項君彥不是來聽大鼓的,他靠牆站了這麼一會兒工夫,已經把大茶棚裡忙著沖茶,打手巾把兒,招呼客人的幾個夥計全看清楚了,沒有一個背影身材是他眼熟的!

    於是,他的背離開了牆,緩緩地邁了步,走過一道門,進了後院,進了賭場!

    賭場裡,賭的名堂雖然只有牌九,骨子、押寶三種,但是賭客卻很多,每一張賭台都擠滿了人,賭的情況也十分熱鬧緊張而刺激!

    吆五喝六,贏錢的高興得意大笑聲,輸錢的沮喪歎氣聲和詛咒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

    項君彥緩步走進賭場,目光正大掃過那一張一張的賭台的當兒、一名中等身材的黑衣漢子快步走了過來,躬身哈腰,臉上堆著笑說道:「大爺,您喜歡玩兒什麼?」

    項君彥淡淡道:「我是頭一回來,先看看再說!」

    黑衣漢子連連點頭道:「是,是,大爺,您請隨便看,隨便玩兒!」

    說著往旁退了一步,站立著。

    項君彥雖然不為賭而來,但是他不能不應景兒!

    於是,他走向了牌九那一桌,掏出兩錠銀子,玩上了牌九!

    半個時辰過後,賭場裡的人手,連那每張賭台上的那些當莊主事的,他全都仔細的看過了,就是沒有一個背影身材與他昨夜跟蹤的那個「傳令使者」相似!

    這很明顯,那「傳令使者」不在大茶棚與賭場裡的這些人手中間!

    既然不在這兩處的這些人手中間,那就必定在賭場隔壁的後院住宅內!

    事情果真如此,要想找到那個「傳令使者」,就必須進入隔壁後院住宅內不可!

    可是,如何才能進去呢?……

    項君彥抬眼朝那通往隔壁後院閉著的兩扇木門望了—眼。門旁牆壁上釘著一塊長方形的木牌,寫著:「私人住宅,閒人莫入!」八個大字。

    項君彥不由暗暗皺起子雙眉!

    突然,他心中意念一動,暗忖道:「奇怪,怎地沒看見虹弟,難道他還沒有?」

    他暗忖間,目光不由緩緩掃視過各處賭台上的賭客,希望能找到陳飛虹!

    然而,他失望了!

    適時,他耳畔響起了股「傳音入密」極細的聲音:「二哥,有發現沒有?」

    項君彥聞聲知人,已聽出正是陳飛虹的聲音,神情不由微呆了呆,目光四射!

    此刻,他這才想到陳飛虹此來已經易了容,化了裝,掩住了他那「洛陽俠少」的面目身份!

    他目光四掃,想找出陳飛虹易容化裝個什麼樣的人?

    只聽陳飛虹那極細的聲音笑說道:「二哥,別找了,小弟就在你對面!」

    聽說是「對面」,項君彥看到了,他對面隔著賭台坐著個蠟黃臉孔,三角眉,左頰上有一塊銅錢般大的青疤,青疤上還長著一撮長長的黑毛,一身衣著非常考究,二十五六歲年紀的少年書生。

    黃臉少年書生正是陳飛虹所易容巧扮,他正朝項君彥點頭微笑!

    至此,項君彥完全明白了,難怪他一直沒有發現,原來是化裝易容成這副模樣,這麼個人!

    於是,他含著苦笑地朝陳飛虹搖了搖頭!

    陳飛虹一面下著賭注,一面嘴唇微翕動地傳音問道:「二哥,沒發現一個身材相似的麼?」

    項君彥又搖了搖頭,同時也以「傳音入密」把自己心裡所想的告訴了陳飛虹。

    陳飛虹沉默了剎那,又傳音說道:「二哥,你別離開,小弟出去一下就來!」

    傳音一落,立刻站起身子,離開賭台往外走了出去!

    項君彥沒問,仍在繼續賭他的。

    半個時辰過後。

    陳飛虹回來了,他走到項君彥身旁,輕喊了聲:「二哥!」

    項君彥雖是聞聲知人,但是他一轉臉,立刻怔住了!

    原來這喊他「二哥」的人,竟是個三十多歲年紀,濃眉,白淨臉孔,嘴唇上長著兩撇小鬍子的黑衣漢子!

    項君彥怔了怔之後,旋即雙目異采飛閃地倏然一笑道:「兄弟,有你的!」

    「有你的」什麼?

    是什麼意思?

    陳飛虹懂,他笑了笑道:「二哥,請跟我來!」

    說著轉身邁步向一邊,項君彥連忙揣起銀子,跟著離開了賭台!

    走到一名賭場夥計面前,陳飛虹含笑說道:「勞駕,請問馬三爺現在那兒?」

    那夥計望了陳飛虹和項君彥二人一眼,道:「二位要找我們三爺?」

    陳飛虹點了點頭道:「他在麼?」

    「我不大清楚。」

    那夥計眨了眨眼睛道:「您找我們三爺有事兒?」

    「嗯。」

    陳飛虹又點了點頭道:「我找他談點事情!」

    那夥計道:「什麼事情?」

    陳飛虹笑笑道:「告訴你能有用?你能做得了主?」

    這話問住了那夥計,使得他答不上話來!

    本來也是,他只不過是個替人跑跑腿,打打雜的小嘍囉,平常連屁大的事兒都做不了主,何況是馬三爺的事情!

    這時,一個穿著打扮整齊俐落,長相也頗為體面,年約四十來歲的黑衣漢子走了過來,問道:「小崔,什麼事兒?」

    那夥計小崔一見黑衣漢子,連忙哈腰恭敬地答說道:「丁爺,這位要找三爺!」

    「哦!」

    丁爺朝小崔擺了擺手,小崔哈著腰退了開去。

    接著丁爺目光灼灼地上下打量了陳飛虹一眼,問道:「朋友貴姓?」

    陳飛虹道:「我姓陳!」

    丁爺道;「陳爺的府上是?」

    「遼東。」

    「陳爺是遼東來?」

    「我從京裡來!」

    「陳爺和三爺是熟朋友?」

    「那麼陳爺找三爺是?……」

    「談筆生意!」

    「什麼生意?」

    「大生意!」

    「能先賜告麼?」

    「不能!」

    「為何?」

    「不能就是不能!」

    「從未謀面!」

    丁爺雙眉微揚了揚,旋忽一笑道:「陳爺大概還不知道我在這兒的身份!」

    陳飛虹道:「我請教?」

    丁爺道:「我姓丁,是這兒的賬房!」

    陳飛虹神色淡淡地抱了抱拳,道:「原來是丁賬房,恕我失敬!」

    丁賬房臉容一肅,道:「陳爺請別客氣,是什麼生意?請賜告吧!」

    陳飛虹搖頭道:「丁賬房原諒,這筆生意,除馬三爺本人外,我不願與任何人談!」

    丁賬房眉頭微皺了皺,道:「這可就麻煩了!」

    陳飛虹道:「怎麼麻煩了?」

    丁賬房道:「三爺恰好不在?」

    「哦!」

    陳飛虹雙目一眨道:「丁賬房可知三爺去了何處?」

    丁賬房搖頭道:「不知道,三爺出去的時候沒有說!」

    陳飛虹道:「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麼?」

    丁賬房道:「也許一會兒就回來,也許是明後天!」

    陳飛虹微一沉吟,轉向項君彥問道:「二哥,你看怎樣?」

    項君彥道:「我沒有意見,你說怎麼辦就怎好,我聽你的!」

    陳飛虹笑了笑望著丁賬房說道:「三爺既是也許一會兒就回來,那我就在這兒等等,丁賬房以為如何?」

    丁賬房道:「歡迎,歡迎,反正這兒等人是永不會感覺寂寞無聊的,陳爺如果有興趣,不妨在這兒隨便玩玩,邊玩邊等好了!」

    陳飛虹點頭笑說道:「丁賬房說的是,難得來這趟,豈有個不玩玩的道理,我還想盡興的玩玩呢!」

    丁賬房倏然哈哈一笑道:「如此,陳爺你就盡興的隨便玩玩吧,請恕我不多陪陳爺了,如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地方,只管叫人招呼我一聲就是!」

    陳飛虹淡然一笑道:「謝謝丁賬房,你請便吧,馬三爺回來時,請招呼我一聲!」

    丁賬房點頭道:「那是當然,三爺一回來;我會立刻來請陳爺……」

    語聲一頓,望著項君彥說道:「請恕我失禮,還未請教貴姓?」

    項君彥淡淡道:「我姓項。」

    「原來是項爺,恕我失敬!」

    丁賬房說著朝項、陳兩個人抱拳拱了拱,又舉手作了個「請隨便玩」的手勢,舉步走了開去!

    望著丁賬房走去的背影,項君彥突然低聲說道:「虹弟,你相信馬三刀真不在?」

    陳飛虹搖了搖頭,笑說道:「二哥,走!我們痛痛快快的玩兒一場去!」

    話落,大步走向了擲骰子的賭台。

    項君彥沒再開口多問,跟著走了過去!

    賭台當中放著一隻大海碗,海碗裡有四粒骰子,賭輸贏的方法跟賭片九一樣,擲出的點兒如果是兩個麼,一個二一個六,那不叫八點兒,叫「地槓」,如果是一個麼一個四一個二一個三,那也有名堂,它叫做「小五」對!

    掌骰子當莊的是個三十開外年紀,白淨臉孔的瘦漢子,看那樣子像是個讀書人,絕不像是個在賭場裡討生活的人!

    可是俗話說得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這個看起來像是讀書人的白淨臉孔的瘦漢子,不但在賭場裡討生活,而且還是個此道高手!

    理屬當然,他要不是個高手,要不是穩贏不輸,馬三刀又怎會為讓他掌骰於當莊?

    陳飛虹和項君彥走過去,站立在賭台前靜靜地看著。

    只見當莊的擲出的點兒每次都不太大,但每次卻都是贏多賠少,穩贏!

    當然是穩贏,要不然,馬三刀開這座賭場幹什麼,賭場裡那麼多的人,他們吃什麼?

    靜靜地看了一會兒之後,陳飛虹開了口,望著那當莊的瘦漢子含笑說道:「對不起,我請教一下!」

    當莊的瘦漢子一抬眼,道:「好說,閣下請說!」

    陳飛虹道:「貴場的賭注有無限制?」

    當莊的瘦漢子目光一凝,道:「閣下可是想賭大點兒?」

    陳飛虹點頭道:「不是大點兒,而是越大越刺激,也才夠味兒!」

    當莊的瘦漢子點頭笑說道:「閣下說的是,凡是嗜好此道的人都有此同感!」

    語聲一頓,問道:「閣下想賭多大?」

    陳飛虹淡然笑笑道:「這就得要看貴場的規定,最多能下多大的注兒了!」

    當莊的瘦漢子微一猶疑道:「這兒還從未碰上有人問過這個,所以……」

    陳飛虹接口道:「所以貴場也無這個規定限制,對不?」

    當莊的瘦漢子一點頭道:「不錯,事實正是這樣!」

    陳飛虹笑了笑,慢條斯理地探手入懷,摸出了個東西往桌上—放。

    剎時,在場的賭客都直了眼,臉上都現出一片驚奇之色!

    那是顆珠子,拇指般大小,在燈光下,光芒四射耀目,比燈還亮!

    當莊的瘦漢於目閃異采地瞥視了那顆珠子一眼,臉上神色卻絲毫不露表情,顯然是個見過大場面的人。

    他抬眼望著陳飛虹道:「閣下拿出這個是?……」

    陳飛虹淡淡道:「我身上沒帶現銀,你請先看看,估個價!」

    說著手指頭輕輕一撥,那顆珠子直朝當莊的瘦漢予面前滾了過來!

    當莊的瘦漢子伸出兩根指頭捏起那顆珠子,就近眼前仔細地看了看之後,把珠子放回桌上,再次抬眼望向陳飛虹道:「值多少?」

    陳飛虹道:「你看呢?」

    當莊的瘦漢子眨眨眼睛道:「東西是你的,該由你說個價!」

    陳飛虹笑道:「俗話說得好,『入境隨俗』,在這兒不能跟別的地方比,還是你估個價吧!」

    當莊的瘦漢子也笑道:「看來閣下不但是位難得的明理人,而且還是位豪爽之人,這樣吧,你想下多大的注,在千兒八百兩的數目內,你只說一聲就行,你贏了不必說,輸了再拿它算!」

    陳飛虹眨眨眼睛道:「你放心我?」

    當莊的瘦漢子點頭一笑道:「你夠大方,我也不能小家氣,再說在場這麼多的眼睛看著,我也不怕你賴賬!」

    陳飛虹笑了笑道:「閣下快人!」

    他抬手把珠子放在海碗前,朝當莊的瘦漢子伸出了兩個指頭。

    「兩百?」

    當莊的瘦漢子問。

    陳飛虹淡淡道:「這是我的頭一注,算是試試手氣!」

    當莊的瘦漢子點了點頭,隨即說了句:「下注!」

    這句「下注」自然是對其他賭客們說的,於是,賭客們紛紛下注了。

    剎時,銀子在大海碗四周圍成了一圈!

    莊家先擲。

    當莊的瘦漢子慢吞吞的伸手抓起了大海碗裡的骰子,離開碗口數寸,五指一張一放!

    骰子在海碗裡響起了陣叮噹脆響,滴溜溜亂轉,停止後看,四粒骰子一個麼一個三,兩個二,鵝牌八,算是個不大不小的點兒。

    賭客們都擲過了,雖然有九點兒的,但十之八九都不及莊家的八點兒大!

    輪到陳飛虹了,擲出的骰子是兩個五,一個三一個四,長牌七比鵝牌八少了一點兒,輸了!

    陳飛虹搖搖頭說道:「出師不利,手氣不佳,看來今天我非全軍覆沒不可!」

    當莊的瘦漢子望了他一眼,說道:「別灰心,下一把你贏也說不定!」

    陳飛虹點頭一笑說道:「閣下說的是,世上沒有每賭必贏,也沒有個手氣永遠不佳的,這是我的第二注!」

    說著伸出一隻手朝當莊的瘦漢子照了照。

    「五百?」

    當莊的瘦漢子臉上不帶表情的問了一句。

    陳飛虹點了點頭。

    當莊的瘦漢子立刻又說了聲:「下注!」

    有了他這一聲,賭客們又紛紛下注,和先前一樣,銀子在大海碗四周圍了一圈!

    等候注下定,當莊的瘦漢子又慢吞吞地伸出了右手,手一落抓起骰子,一放,這回是兩個四,一個四一個六,仍是個八點兒一一人牌八。

    輪到陳飛虹時,他那隻手不爭氣,擲出的仍是個七點,仍少人一點,又輸了!

    兩把骰輸牌七百兩銀子,不少的賭客朝陳飛虹投過惋惜、同情的目光!

    這難怪,那年頭裡七百兩銀子可不是個小數目,足夠五口之家吃用個三兩年的!

    可是陳飛虹卻一點兒也不在意,臉色不改,好像輸的不是他!

    他神情輕鬆地兩肩微聳了聳,搖著頭道:「這非我之過,手不爭氣,如之奈何!」

    當莊的瘦漢子眨眨眼睛笑說道:「你若是不想再輸,現在就歇手,便可少輸一點!」

    這是以退為進的攻心策略,也是一般人受不住的一個「激」字!

    陳飛虹似乎受不得「激」,果然上當了,倏然一搖頭道:「不!錢財乃身外之物,我也從來不信邪,萬兒八千兩銀子我還輸得起!」

    當莊的瘦漢子淡淡道:「你還要繼續賭下去?」

    陳飛虹道:「我乘興而來,就當盡興而歸,輸贏我並不在,也並未看得太重!」

    當莊的瘦漢子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算得上我生平第一次見到的豪爽大方之人,這回下多少?」

    陳飛虹伸一個指頭撥動一下那顆珠子,道:「乾脆說吧,價值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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