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斬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成竹在胸
    莫秋風緩緩深吸了口氣,嘴強地說道:「任何痛苦老朽不怕,頂多也只是一死,必要時老夫可以自絕!」

    項君彥劍眉微蹙了蹙,旋即一聲冷笑道:「除此以外,我還有個非到萬不得已時決不願使用的辦法,希望你別迫我使用它!」

    莫秋風道:「是個什麼辦法?」

    項君彥目光瞥視了芸姑一眼,說道:「制住芸姑姑娘,在她身上施點手段,這意思你明白麼?」

    這意思,莫秋風豈會不明白,心神猛地一震!變色說道:「項君彥,你竟然想用這種辦法,迫使老夫屈服,你算得是個名門弟子,正道俠義之士麼?」

    項君彥淡淡道:「我這個名門弟子,正道俠義之士向來是只問是非,只要仰不愧,俯不怍,所作所為只要是應該得當的,世譽褒貶,我皆不在乎!」

    莫秋風眉峰微皺道:「芸姑她天性純潔,對江湖中事懵然無知,也無辜,你忍心麼?」

    項君彥道:「憑良心說,對一個純潔無辜的姑娘,我確實不忍心,可是為了天下武林,為了能讓你自動交出那張藍圖,我只好且作忍心人,相信芸姑姑娘日後明白事實時,她不僅定能原諒我這種不得已的行為,而且反而會不原諒你,以身為你的女兒為恥,恨你!」

    莫秋風默然了。

    他明白項君彥說的乃是事實,芸姑目前雖然天真無知,但日後總有明白一切事實的一天的!

    他生平只有此女,雖然並不是他親生的骨肉,但他從小撫養她長大,所付出的心血,精神,對她的愛,已勝過他自己的性命!

    此刻,他心裡既怕項君彥出手制住芸姑,在芸姑身上施弄手段,更怕芸姑日後明白一切事實,真不會原諒他!

    恨他!

    在心情驚、怕交織之下,他默然了稍頃,終於緩緩側過臉去向芸姑問道:「芸兒,將來你真會不原諒爹?恨爹麼?」

    芸姑雖然天真純潔,但也是個生具有蘭心慧質的姑娘,她明眸微轉了轉,十分乖巧地說道:「爹,您一向不是很疼愛女兒嗎?」

    莫秋風道:「是啊!爹只有你這麼一個乖女兒,不疼愛你疼愛誰?」

    芸姑道:「爹現在還像以前一樣疼愛女兒嗎?」

    莫秋風點頭說道:「爹當然還是像以前一樣的疼愛你!」

    芸姑眨眨明眸道:「爹既然還疼愛女兒,便聽女兒的話,好麼?」

    莫秋風一聽這語氣,心中立刻明白了芸姑的意思,問道:「芸兒,你可是要爹把藍圖交給他們!」

    芸姑緩緩蹲下嬌軀,將一顆螓首伏在莫秋風的膝腿上,語聲嬌柔地說道:「爹,你能答應女兒麼?」

    莫秋風抬起一雙手,輕輕地撫摸著芸姑的秀髮,雙目深蹙,沉思不語!

    這種微小的動作,看來雖然沒有什麼,也往往容易被人忽略,但卻是人間最真摯的親情,最真摯的愛!江阿郎與項君彥、西門玉霜三人看得全都不禁雙目異采飛閃,暗暗為之點頭暗忖:「想不到惡名滿江湖,為人陰沉歹毒的『黑心秀士』,竟是這麼個慈愛的父親。」

    答應吧,難對「幽靈門主」交待,不答應吧,那會傷了女兒的心!……

    他沉思不語為難中,芸姑抬起了伏在他腿膝上的螓首,又嬌聲說道:「爹,女兒從來沒求過您什麼,您就答應女兒這一次吧!」

    莫秋風緩緩輕歎了口氣,說道:「女兒,這件事關係實在太大了,爹如果答應了你,不但難以對『幽靈門主』,而且還可能連你……」

    語聲倏然一頓,搖了搖頭,閉口未接說下去!

    芸姑不解地眨眨明眸,問道:「連女兒也怎麼樣?爹!」

    莫秋風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緩緩說道:「芸兒,爹已經這麼大年紀了,尤其是雙眼已瞎,功力已廢,死不足惜,而你……年紀還輕……」

    語聲微頓了頓,又說道:「爹又怎能連累你!」

    芸姑明白是怎回事了,她這裡俏臉兒神色剛自微微一變,兩道柳眉倏然揚起!

    江阿郎已經開了口,說道:「老人家可相信在下?」

    莫秋風抬頭凝神問道:「江少俠,相信你什麼?」

    江阿郎道:「老人家如果相信我,便請將那藍圖交給我,我願以性命負責老人家和芸姑姑娘的安全!」

    莫秋風的神色間飛掠過一絲猶疑之色,旋即點頭說道:「江少俠,有你這麼一句話,老朽還有什麼不相信,可是『幽靈門』下高手眾多,少俠所學功力雖然罕絕蓋世,只怕……」

    江阿郎雙眉微揚,接口說道:「這個我明白,老人家放心,只要老人家相信我,我自有妥當安排!」

    莫秋風翻翻白眼珠子道:「請問是怎麼妥當安排?」

    江阿郎說道:「第一堡與丐幫都足能保護老人家與芸姑姑娘的安全,這兩處地方任由老人家選擇!」

    芸姑接口說道:「爹,江少俠既然這麼說了,您老人家,就答應女兒把那藍圖交給他們吧!」

    莫秋風暗暗深吸了口氣,終於點頭說道:「芸姑,在爹的床鋪板背面,平貼著一張絹紙,你去把它小心的取下來交給江少俠吧!」

    芸姑口中嬌應了一聲,立刻站起嬌軀,急步奔進了茅屋內。

    她微黑的俏臉兒含著甜笑,手裡拿著一張折疊得平整,顏色已經稍微發了黃的白絹紙走了出來,遞給江阿郎說道:「江少俠,你拿去吧!」

    江阿郎連忙上前一步,伸手接過打開來!

    突然,江阿郎雙目一直,望著莫秋風問道:「老人家,這是怎麼回事?」

    莫秋風神色一怔,愕異地道:「什麼怎麼回事?」

    這時,芸姑與項君彥、西門玉霜三人全都看清楚了那張打開來的絹紙。

    芸姑立刻說道:「爹,那是一張白紙!」

    莫秋風神情不禁愕然一呆!

    這,要是出自別人之口,莫秋風一定會懷疑不信,出自芸姑之口,他自是不會不信!

    他心中雖然十分相信芸姑不會對他說謊,但卻仍本能地脫口道:「真的嗎?芸兒!」

    芸姑道:「爹,芸姑怎會騙您!」

    莫秋風呆住了!

    兩隻白眼珠子翻動地雙眉深皺了起來,自語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江阿郎眨眨眼睛道:「老人家,這張圖一向就收藏在床板背面的麼?」

    莫秋風點頭道:「自回到此間以後,就一直將它收藏在該處!」

    江阿郎微一沉吟,又問道:「在『幽靈門』總壇的時候呢?」

    語聲一頓,補充說明地說道:「我是在說在老人家雙目失明以後!」

    莫秋風不是傻子,豈會不明白江阿郎此一補充說明的用意是什麼?

    他默然想了想,雙眉倏地一揚,恨聲說道:「好匹夫,他竟敢如此欺我!」

    他此語一出,不但江阿郎、西門玉霜、項君彥三人心中都立刻明白了他口裡的「匹夫」指的是誰,即連芸姑心中,都明白了!

    阿郎問道:「老人家可是已經想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此問似乎有點多餘,莫秋風要是沒想明白,怎會有那『好匹夫,竟敢如此欺我』之語?

    然而,江阿郎作此多餘之問,自然有他的道理用意,其用意,就是要使莫秋風心裡加深對「幽靈門主」的恨意,產生你既能無情,我就可無義的仇視心理!

    因為,情形很明顯,藍圖是被「幽靈門主」掉了包!

    沒有藍圖,如何能進入「幽靈門」總壇摧毀那些歹毒的機關消息,營救谷大俠脫險?

    如今沒有其他辦法,只有請莫秋風憑著記憶,另外繪出—張藍圖來!

    雖然,莫秋風雙目已盲,無法執筆繪畫藍圖,但這並不是個重要的困難問題,重要困難問題,首先是需要說服莫秋風點頭答應才成!

    要想莫秋風毫不遲疑的點頭答應,就必須先在莫秋風的心裡加深其對「幽靈門主」的恨意,仇視!

    這,也正是江阿郎心智高明之處!

    他能想到別人沒有想到的問題,懂得攻人心理的弱點!

    莫秋風點頭道:「老朽想明白了!」

    江阿郎道:「老人家可也明白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了?」

    莫秋風點點頭,輕歎了口氣,說道:「老朽再也想不到他對老朽竟然使用這等手段!」

    江阿郎道:「如今老人家可願再想想那毒煙機簧怎會鬆弛的問題麼?」

    莫秋風倏然—搖頭,說道:「不用想了那匹夫對老朽無情,老朽當然也就不必對他有義!」語聲一頓又起,道:「江少俠,藍圖已被那匹夫掉了包,你要老朽怎麼辦?你說吧!」

    江阿郎笑了,他的心機沒有白費,收到百分之百的效果。

    於是,江阿郎立刻說道:「那我就為天下武林先謝謝老人家了!」

    莫秋風擺手道:「少俠請別客氣,那些機關消息是老朽設計建造,只要老朽力所能及,老朽願竭盡全力!」

    江阿郎心裡雖然已經想好了「怎麼辦」但他仍略作沉吟地問道:「老人家,那所有機關消息的建造部位,老人家都還能記得清楚麼?」

    莫秋風翻翻白眼珠子,點點頭道:「少俠可是要老朽憑記憶所及,繪出另一張藍圖?」

    江阿郎說道:「不錯,但除此以外,別先他法。」

    莫秋風雙眉微皺地道:「可是少俠該想到老朽雙眼已瞎,已無能……」

    江阿郎接口說道:「這應該不是困難的問題,只要老人家記得,我可以根據老人家的詳細口述,將它繪畫出來。」

    莫秋風搖頭道:「這仍有困難。」

    江阿郎道:「仍有什麼困難?」

    莫秋風道:「老朽請問,對機關消息建造之學,少俠懂得多少?」

    江阿郎道:「完全是門外漢!」

    「那就是了。」

    莫秋風微微一笑說道:「那些機關消息構造全都複雜非常,若不是深通此道之人,任憑老朽說的如何詳細,也絕難繪出正確的藍圖,絲毫之差,足可造成全盤的錯誤!」

    「哦……」

    江阿郎沉吟地說道:「如此說來,必須得找尋一位深通此道之人來幫忙不可了!」

    「事實必須如此!」

    莫秋風白眼珠子忽然一翻,說道:「江少俠,這個問題,你大概早就想到了吧?」

    「老人家高明。」

    「那麼少俠也早有成竹在胸了?」

    「不敢欺瞞老人家,我確實早已想好了一位精通此道之人!」

    「他便是老朽的師兄,對不對?」

    「老人家不會反對我請他幫忙吧?」

    莫秋風突然哈哈一聲大笑道:「江少俠,你實在令老朽由衷的佩服!」

    江阿郎道:「謝謝老人家誇獎!」

    莫秋風笑問道:「江少俠,老朽的那位師兄,一向淡泊名利,從不願沾惹武林恩怨,江湖是非,你有把握他會答應幫忙嗎?」

    江阿郎道:「我不敢說有把握,不過,我可以用武林正義與一個『理』字說服他!」

    莫秋風搖頭道:「那恐怕沒有用!」

    江阿郎道:「何以見得?」

    莫秋風道:「老朽深知他的脾性十分倔傲,固執得簡直不通人情!」

    江阿郎凝目道:「那麼老人家認為該如何才能讓他答應幫忙呢?」

    莫秋風道:「很難,很難!」

    江阿郎濃眉微蹙地道:「難道一點辦法都沒有?」

    莫秋風沉吟地道:「辦法雖有一個,只是也十分不容易!」

    江阿郎道:「我請老人家指教!」

    莫秋風翻翻白眼珠子道:「江少俠,你記得『請不如激』的俗話嗎?」

    江阿郎濃眉微微一揚,道:「老人家是說用『激』?」

    莫秋風點頭說道:「少俠是個高智之人,應該明白對一個脾性倔傲固執的人,用『激』是最好的辦法。」

    江阿郎說道:「多謝老人家指教,我明白了!」

    莫秋風微笑說道:「少俠請別客氣,另外有件事情,老朽想拜託少俠,並望少俠能夠答應!」

    江阿郎說道:「老人家請說,只要我力量辦得到的,不違背情理,我無不答應!」

    莫秋風點了點頭,緩緩說道:「老朽生平只芸姑這麼一個女兒,雖然她自小就練了一身武功,但因江湖上太過險惡,所以老朽從未讓她踏入江湖一步,至今也才能保持她純潔天真,絲毫不知江湖上的詭詐。」

    語聲微頓了頓,接說道:「如今她已經長大,既有一身武功,遲早總要踏入江湖的,而老朽巳無能力照顧她了……」

    江阿郎明白莫秋風的心意了,目光一瞥芸姑,接口說道:「老人家請放心好了,我答應全力照顧她就是。」

    莫秋風的心意,只是要江阿郎答應照顧芸姑嗎?顯然不是。

    莫秋風翻動著白眼珠子,口齒微動,好像還要再說什麼似的,但卻欲言又止的忍住沒說,話題忽地一改,問道:「芸兒,現在什麼時候了?天快黑了吧?」

    芸姑嬌聲說道:「是的,爹!」

    莫秋風道:「芸兒,該是吃晚飯的時候了,江少俠他們三位大概也餓了,你到廚房裡去準備菜飯,我們請他們便飯!」

    「是!」

    芸姑嬌應了一聲,擰腰轉身便往茅屋內走去。

    「且慢!」

    江阿郎連忙抬手一搖,說道:「芸姑姑娘,你不必去忙了!」

    芸姑眨眨明眸望著,江阿郎朝她笑了笑,說道:「老人家,這頓晚飯不用張羅了,你還是讓芸姑姑娘到屋裡收拾一些貴重應用的東西,立刻和我們一起動身走吧!」

    莫秋風神色微微一怔,問道:「少俠要老朽父女去什麼地方?」

    江阿郎道:「去第一堡。」

    「去第一堡做什麼?」

    「繪製那機關消息藍圖!」

    「老朽師兄他現在第一堡麼?」

    「不在,請老人家先到第一堡中歇著,我再去請杜老人家。」

    「何必那麼麻煩,少俠乾脆就把他請來這裡好了。」

    「這樣雖無不可,但是我不放心!」

    「少俠不放心什麼?」

    「老人家和芸姑姑娘的安全。」

    「少俠之意可是怕那匹夫派人來殺害老朽父女?」

    「是的,萬一他派人來,老人家雖然擅用毒,但一身功夫已失,已無法施展。」

    「這……」

    江阿郎接口說道:「老人家別這那的了,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老人家若有意外不測,豈不為武林留下無窮禍患,遺害人間。」

    語聲一頓又起,說道:「為防萬一意外,請老人家聽我的,前往第一堡暫住,同時老人家也好趁餘暇,將一身奇學悉數傳給芸姑。」

    莫秋風想了想,點頭說道:「好吧,老朽聽你的就是,但也用不著急這麼一刻,還是先讓芸姑去準備飯菜,讓老朽略盡地主之誼,吃過晚飯,我們就動身上路,這樣總可以吧!」

    江阿郎笑說道:「老人家既這麼說,那就麻煩芸姑姑娘了!」

    芸姑嬌聲說道:「這沒有什麼麻煩,很快就會做好的,江大哥,你們三位和我爹多談談吧!」

    目視江阿郎嫣然一笑,一擰柳腰,像一陣風似地奔入茅屋。

    江阿郎望著芸姑婀娜的背影,心神不禁驀地震動了一下。

    酒泉,古名肅州,在甘肅省金塔縣之西。

    「碧瑤樓」,在酒泉城內雖然不是數一數二的酒樓,但卻是聞名百里的老字號。

    說它是老字號,一點也不誇張,據酒泉城內那些嗜好杯中物的老人家說,他們從三十來歲就上「碧瑤樓」喝兩盅,現在已經六十多歲了。

    由此可見,「碧瑤樓」的生意起碼也有三十年以上的歷史「碧瑤樓」不但賣的酒醇,菜好,色香味俱佳,而且價錢公道,店夥計笑臉迎人,待客熱絡親切,因此「碧瑤樓」的生意也就特別好,一到上燈時分,樓上樓下便全都擠得滿滿的,座無虛席。

    「碧瑤樓」生意越好,人就偏偏往「碧瑤樓」擠,沒有空位寧願等。

    午後。未牌時分。

    「碧瑤樓」的生意雖然不算好,只有四五成座兒的客人,但比起其他的酒樓來就好得多了。其他的酒樓,這時候,能有個三成座兒的客人,就算很不錯了。

    本來嘛,午後未牌時分,正是午飯過後時刻,那些來往過路客商,該打尖歇歇腿兒,吃頓飯喝兩盅的客人,早已打過尖,酒足飯飽,趕他們的路,走了。

    這時,「碧瑤樓」上靠牆的一桌,對坐著一老一少兩個人。

    老的是個穿著土布衣褲,鬢髮花白,年約六旬上下的老頭兒,少的是個穿著一身黑衣,面貌忠厚的老實相,二十四五歲年紀的少年。

    老頭兒端起酒杯,朝黑衣少年舉了舉,笑說道:「小兄弟,老朽生平從未服過人,這回可服了你,來,老朽敬你一杯,也是老朽由衷的謝意!」

    黑衣少年謙遜地一笑,說道:「老人家,你這麼說,我實在不敢當,這一杯,應該我敬你!」

    突然,另一邊的一張桌上響起了一個甜美的聲音,說道:「老人家,我也敬你一杯!」

    老少二人聞言,全都不禁一怔,同時轉臉循聲望去,那是一桌五名少女中的—個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那賽雪般纖纖玉手舉著酒杯,嬌顏兒含笑,美目凝望著老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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