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手御魔 七十一
    就在這瞬眼之間,只聽得車中又是一聲長笑道:「敬謝陸大俠合誘那老毒物,如前途相候,區區必以靈天秘笈副冊相贈。」

    接著韁繩一動,八馬一聲唏聿聿長嘶,再度飛奔而去。

    啪地一聲,車門已經關上。

    馬車一動,陸無忌神經倏然震醒,眼見八駿寶車已出兩丈,不由怒喝道:

    「好不要臉的匹夫,竟敢施出離間之計。」

    他雖弄不清楚空空如也的車中,怎地又有人在裡面,但是這番話,他卻知道是車中那如謎的人物,施的挑撥之計。

    須知「毒手人魔」心機陰險,出手毒辣。陸無忌知道,如不當場辯清楚,實在是一樁麻煩。

    以他功力雖然不懼怕這老毒物,但講到施毒暗算,卻是防不勝防。

    豈知他喝聲剛落,只聽得「毒手人魔」一聲陰笑,竟一躍而起,如風揮至,雙掌一圈,指影翩翩,竟突然罩向陸無忌全身死穴!

    陸無忌見狀驚怒交加,身形一晃,飄退三丈,眼見八駿寶車漸漸遠去,跌足大喝道:「谷兄,你怎麼不分青紅皂白,還不快追那輛馬車!」

    「毒手人魔」身形如電掣而起,口中陰笑道:「老夫一生算計人,今天想不到全栽在你手裡。嘿嘿!如今不必追那輛賊車,只要圈住你這個匹夫,我谷某不信會追不出根來!」

    只見他語聲陰沉,指影如幻,出手似風,用的無一不是駭極人寰的絕招。

    配上他口角尚未擦乾的鮮血,神色之間,分外獰厲陰沉,令人可怖。

    陸無忌暗自一凜,身形如風擺殘柳,著著退避,口中急急道:「谷兄,你誤會了!」

    「毒手人魔」冷哼一聲,道:「我谷某倒沒有誤會,只怕你陸某人誤會了!」

    指影銳嘯,滋滋作響,分襲陸無忌胸前三處死穴。

    這一招奇詭已極,懾人心神。

    陸無忌目注駭人來勢,悚然動容,霍地旋身滑步,斜閃七丈,口中怔然道:「谷兄,我誤會什麼?」

    「毒手人魔」隨身欺上,再展絕學,口中道:「陸兄誤會我谷某是三歲稚童,以為好欺麼!」

    陸無忌再也忍不住怒喝一聲道:「谷兄怎可如此一再相逼,陸某一再解釋,谷兄如有懷疑,也該讓我說明白才對!」

    「毒手人魔」身受掌傷,七招強攻,也覺得胸頭隱隱作痛,一股真元,有接不上的感覺,心念一動,撤招停身,冷冷道:「陸兄還什麼辯白?」

    陸無忌長歎一聲道:「不瞞谷兄說,我們都被人愚弄啦!」

    「毒手人魔」冷哼一聲道:「那區區倒要請問陸兄一句話,陸兄既說車中無人,恁地又會跑出人來?」

    陸無忌迷惑地搖搖頭,道:「這點,小弟思索至今,不得其解」

    「毒手人魔」一面暗暗調息,口中截住語聲道:「就說車中人已脫身,再度回到車上,請問馬車近在咫尺,以陸兄功力,難道會沒有一絲發覺麼?」

    陸無忌皺眉仰首苦思。

    「毒手人魔」卻趁陸無忌不注意之際,左手伸入腰囊之中。

    倏見陸無忌一拍腦袋,道:「我猜到了」

    目光一閃,見「毒手人魔」臉上隱含獰笑,左手入腰,立刻停住語聲,目射怒光,身形倏退三丈,喝道:「谷兄,你這是做什麼?」

    「毒手人魔」左手慢慢從腰囊中抽出,獰笑道:「陸兄既然知道了,區區不說,諒你也該明白了,現在區區不知你猜到什麼,何不說來聽聽,如屬實情,我谷某五隻指甲中的『七里聞香斷魂散』就也免得誤傷同道。」

    其實,他已暗暗吃驚,想不到竟這麼湊巧,被對方發覺。

    這番話聽得三掌震天地陸無忌神色倏變,臉上立刻如降重霜,厲聲道:

    「陸某所以再三容忍,只是因為彼此誼屬同道,憑陸某掌上功夫,可不是怕你,這點希望谷兄能夠先瞭解!」

    「毒手人魔」嘿嘿一笑道:「多謝谷某關照,不知陸兄還有什麼廢話沒有?」

    語聲中,腳下已輕輕欺近兩尺。

    但這些怎瞞得過陸無忌眼睛,他此刻已知道對方心中怨毒已深,已不是一時之間可以解釋清楚的。

    轉念至此,心中煞機倏起,但在這剎那,他飛快地衡量一下自己與「毒手人魔」的功力,覺得如欲拚搏,千招之內,決無法分出勝負。

    何況對方還有一門防不勝防的毒功,沾上一絲,一生就此完結。

    要知陸無忌年已八十餘,世故經驗,何等豐富,尤其他生平穩紮穩打,謀定而動,極少做沒有把握的事。

    在這瞬眼之間,他腦中思念飛轉,倏然一聲大喝:「谷一鳴,你既要與老夫為敵,先試陸某一掌!」

    喝聲響過行雲,右掌一揚,「神力三元罡-」已經透掌而出。

    匝地倏起狂飆,果然名不虛傳,這一掌內力之強,足可使天地變色。

    「毒手人魔」見狀心中一凜,他生平雖自負功力超絕,卻知道這三掌震天地陸無忌的掌上功夫。

    何況此刻,身體已受內傷,急忙橫飄三丈,口中陰測測道:「陸老匹夫,你的狐狸尾巴,現在露出來了吧!」

    他閃過陸無忌掌力正鋒,卻一閃又欺進,左手五指飛彈,五縷無色無味的「七里聞香斷魂散」已激射而出。

    豈知陸無忌本是以進為退,一掌落空,刷地一聲,竟然落荒而奔,身形三躍,已消失於官道盡頭。

    「毒手人魔」氣得連聲陰笑,目望陸無忌背影,陰森森地喃喃道:「陸無忌,你終有一天跌翻在我谷一鳴手中。」

    怨毒的語氣,令人不寒而慄,此刻他如不是身受內傷,怕不早已起身追趕。

    夕陽無光,鴉雀歸林,「毒手人魔」懷著滿懷氣憤,晃身消失在長安道上,逕自去找地方,運功療傷。

    且說陸無忌提起一口真元,晃身急探百丈,回首一看,見「毒手人魔」

    並未追來,才鬆出一口氣。

    他此刻心中也同樣地懷著氣憤,雙眉緊皺,口中卻在沉思著自己剛才的想法,對是不對。

    他剛才苦思之下,已知道車廂之底,一定是塊活板,而自己進入車中,沒有看到人說不定車中人一定趁這剎那,鑽入車底下,以致自己一時疏忽,中了詭計。

    的確,這是一個最合理的解答,但是這自稱八駿寶車的主人又是誰呢?

    而天下「靈天秘笈」一共只有一本正冊,十二張副冊,除了八張正冊已在「絕天魔君」手中外,另外四張正冊在「閻王堡」中,當然,獨腳閻王黎乙休一定也有八張抄本

    轉念到此,他心中一動,這車中神秘人物,莫不是黎乙休!

    他記得那次身與谷一鳴打了半個時辰不分勝負後,立刻到閻王堡,可惜因為黎乙休佈置周密,三度進入,未見一面。

    於是他一頓腳,喃喃道:「除了他不會有別人!」

    「或者,不是黎乙休,一定是南宮亮,耳聞在崤山,南宮亮與『鬼眼神偷』仇森,以火除毒,突然失蹤,說不定他定制馬車,再度履世,暗藏奇謀。」

    這些想法,在陸無忌腦中一轉,他臉上立刻泛起一絲得意笑容,喃喃道:

    「任你們有甚計謀,老夫還是要奪到這本奇書。」

    他佇立而行,此刻目光向驛道一掃,四周靜靜地,已毫無人影,天色漸漸黑下來。

    但是車道上卻有著兩條明顯的輪印,向前方延伸。「我只要跟著這兩條痕跡追蹤,你還會跑到哪裡去?」陸無忌心念一決,長身如電掣而起。

    這一飛快追馳,不過一個時辰,已望見咸陽城中,無盡燈火。

    此刻天色已經一片漆黑,星光閃耀。

    陸無忌暗自皺眉,忖道:「要是那輛八駿馬車一穿過咸陽城,就難找了,萬一有別的車輛,豈不是追脫了線?」這一轉念,他又加上三分功力,如風而馳。

    要知他一身內力精湛,這一施展功力,當真如一溜淡煙,不見人影。

    眼見咸陽城燈火漸近,目光向地下一瞥,驀地,發覺兩條輪印,竟彎入另一條岔道。

    陸無忌知道,這條岔道,正是繞過城門,前往魯境的大道。

    他一擰身,立刻折向岔道,輕身飛馳。

    約莫才二里,倏見前方二十丈左右道中,一片清光瑩然四散。

    清光下赫然停著四角空亭似的馬車,車頂高聳,那片清光,正是從車頂那顆夜明珠上散射出來。

    他心中不禁大喜,一頓身形,立刻緩緩如行雲流水般的趟進。

    可是他心中有一些奇怪:「為什麼對方竟停車在這荒野上呢?」

    心中正在思忖,耳中倏聽到左旁林中,有一陣吆喝聲,及兵器撞擊聲。

    陸無忌眉頭一鬆,倏然明白,敢情這八駿寶車,在此受到了阻擊。

    有了一次上當的經驗,他此刻反而謹慎小心起來,不向馬車欺近,反向兵器撞擊聲的方向掠去。

    一到林邊,陸無忌涉足穿林而入,卻見到人影蹤橫,戰火正烈。

    林中有一塊不大不小的草地,此刻九條人影,正圍攻一個老者。

    那老者手執金色枴杖,橫掃直砸,氣度沉著,威風八面,雖然以一對八,卻絲毫沒有敗落之象。

    陸無忌也顧不得看圍攻的這批武林人物是誰,目光凝神暗中向那老者一打量。

    只見對方黑臉長鬚,眉目之間,一片煞氣,身穿紫色錦衣,猶如官宦帝王之家的管家。

    尤其那根金杖,陸無忌一眼就可以看出,正是挑著「天門武譜」的哪一根,長短粗細,絲毫不差。

    可是有一點,陸無忌再三細看,就是看不出這錦衣老者,是武林中那一路人物?

    就以招式來說,陸無忌只覺得杖上威力非凡,出手變化間,奇奧非常,有時看似平凡,一轉之間,卻有意想不到的殺著,可是卻看不出一點門派路數。

    不過陸無忌對於這一點,卻認為並不緊要,他心中卻轉著念頭,抽身暗暗退出。

    一出林外,他立刻向馬車掠去。

    這次他行動之間,特別小心,相隔五丈,立刻停身,先彎腰向車身底下望去,在看清楚沒有人後,再度一晃身,掠近身邊,伸手正要拉門,倏然轉過一念,對著車門低聲道:「車中主人在否?老朽有下情稟告!」

    語聲一落,車中毫無回音。

    陸無忌嘴角輕含一絲詭笑,伸手一拉車門,閃身退在門旁。

    他步步設防,卻是為了怕車中還有人潛伏。

    可是夜風吹過,車中竟然絲毫沒有聲息,只有絨幕,隨風晃動,獵獵作響。

    這時,陸無忌才鬆了一下緊張的呼吸,長長吐出一口氣,鑽身進入車中。

    車中與剛才一樣,仍是一副老樣,錦織坐墊,紅絨垂簾,車廂內側頂上也嵌著一顆卵大明珠,身處其中,猶如白晝。

    陸無忌坐在柔軟的車椅中,暗暗歎道:「這種氣派,果然不同凡響,那老者不知是誰?竟有這等財力!」

    念頭一轉,他又忖道:「剛才上了一次當,自己推測車底一定是塊活板,現在何不趁機觀察一番!」

    心中想著,立刻俯首仔細觀察起來。

    這車廂中,椅分二排,靠車前空出一段,諒系駕車時用,窗戶雖然有紅絨垂簾,但中露一縫,人坐其中,足可看清外面景物,馬韁由外往一條空縫中曳入,當真設計得巧妙非常。前坐與後坐之間,底板平滑如鏡,皆是上好木料刨成,陸無忌目光微瞬,果然看清靠坐位旁,有一絲隙縫,旁有一扣。

    他輕輕一按,刷地一聲,底板立刻滑入前座之中,下面果然是空蕩蕩,直達官道泥地。

    陸無忌泛起了得意的笑容:「果然不出所料,難怪剛才明明看到車中無人,倏又馬匹自動,敢情是溜下車底,假如蓋上活板,人在車下,勾住車軸,的確誰也不容易發覺。」

    他心中想著,立刻把活板拉出,恢復原狀,口中喃喃道:「上次老夫中你詭計,這次,嘿嘿,老夫要如法泡製,老夫就在此靜靜等候,嘿嘿,你心計再深,也想不到老夫在此靜坐,待你入甕吧!」

    於是,他撥出垂幕,撥開車窗,傾耳向外細聽一下,只聽得林中殺戈之聲依然,似乎酣戰正烈!

    他卻沒有去細想,以老者那身功力,何以至今還收拾不了八九個包圍的高手。

    當然,任何人對這番情況也不會疑心的。

    這時,陸無忌撥好車窗,心中微一轉念,暗忖道:「我何不再看看那本『天門武譜』是否尚在車內。」

    對這點,他是不敢妄想的,因為,這種奇寶,老者自然決不會不帶在身上。

    他所以轉念至此,不過是寂寞得不耐煩,想再看看車中有些什麼東西?

    因為他感到有些奇怪,自己跟蹤這輛馬車幾乎三天,卻沒有看到那老者下車打過尖,吃過一些東西。

    於是他精光閃閃的目光,四下一掃,看到坐箱上竟然有一條把手。

    他首先起身,拉開自己坐墊下的箱子,活板一啟,果然清香撲鼻,裡面不但有酒,而且裝滿了風雞肉脯,干饃饃之類食品。

    這時,他雖然食指大動,卻也無暇顧及,原封拉上活板,坐下再把前面坐箱拉開。

    活板一啟,他眼睛不由一亮,一塊絲絨的布墊上,端端正正地放著十二張絹紙,八張是白色素箋,四張是黃色煙絹。

    上面封皮,正是用硃砂寫的「天門秘笈」,他伸手一翻,第二頁有一行小字!

    「靈天殘篇」,黎乙休恭補。

    一眼至此,他已確定是「獨腳閻王」的那八張副冊及四張正冊了。

    這突然而意外的發現,使陸無忌心頭狂喜,迅速伸手取出,把坐箱活板拉上,端正坐墊,恢復原狀。

    這時,他腦中迅速轉念,是否還要靜坐等待下去。

    腦中在想著,同時已把手中書放入懷中,而且放在貼身最隱密的地方。

    就在此際,隱隱聽得車外連聲慘嚎,叱喝連連。

    依他推測,顯然那老者已經痛下殺手。

    陸無忌心頭砰然,倏然想道:「奇書已得,我何必在此呆等,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到奇功練成,那時誰能是我敵手!」

    一念至此,他立刻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策,這樣得之不露痕跡,是最好不過的事。

    他伸手一推,已關上的車門,一推之下,竟沒有推動,心中一怔,正想撥開垂幕細看。

    說時遲,那時快,驀地車中光亮倏然一暗,接著響起一聲冷笑!

    這突然的變化,使陸無忌心中大駭,知道車中一定有鬼,一納真元,正想出手震散車廂,倏覺二縷指風襲上胸前。在這狹小車中,要避也無法避,他只覺得週身一麻,一聲悶哼,人竟暈了過去。

    這時車外又是兩聲怪嚎,接著一條人影,橫空如電而至,在珠光之下,正是那神秘的錦衣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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