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命旗香羅扇 第三十四章 恩怨難分無從道短長
    慎芳毒傷初癒,置身在這陰森悸怖的靈堂,地生境疏,孤孤單單被一個從未謀面的婦人進逼而想擁抱,芳心真是又驚又怕,惶惑不知所措。

    她驚的是這婦人的面容,竟和自己一模一樣,絲毫不爽,而怕的是對方雖未臉呈惡意,甚且十分和善慈祥,但那種哭喪著臉,涕淚交淋的樣子,張著雙肩,向自己移近,卻不知是何居心,不由得退身迴避。

    其實,她那裡料到,這會是她們母女,十餘年後巧遇重逢的一幕悲喜劇。

    這青衣婦人正是黑狐嬌厲蔚雲,也是慎芳幼年離別的生母,原在八奇沉煙陣中,她把身受重傷的愛女抱回「玉葉館」之後,即不惜本身功力,為之驅逼體內烈毒,幾度運法行動,才從死亡中,把慎芳挽救回來。

    而且別具用心安置在這靈堂裡,一則剖心向亡夫溫中傑交代,十年來孤孀獨守,已尋回了因而喪生的愛女,妻責已盡,二則以此地悲傷氣氛和遺物痕跡,想啟邊慎芳幼年的記憶,促進母女團圓。

    尤其因為此後虛空的心靈,有了骨肉情份的填補,歷年長久的渴望,今日始得完成,是以,母愛長華消除了往日的殘忍,親情乍湧沖沒了舊有的狠毒,恢復女性仁慈,一切希望寄托在慎芳身上,是以把她早年縫好,從未穿過的「銀紅羅裳」,為愛女換上,把少女時用過的首飾,也一齊堆砌在愛女身上,真是極盡慈母心懷。

    如今,見慎芳已復健康,穿著自己的裝飾,特別顯得美麗可愛,而從其風姿中,也照見了她三十年前的回影,甚且較其當年,更為綽約動人。

    同時又見慎芳望著牌位落淚,以為她知道了一切,由之喜極生悲,涕淚泫零,加以親情衝動,才張著雙臂向慎芳抱去。

    然而卻使之驚異的是,慎芳不但意在迴避,不投入其懷抱,而且臉上的神色表露疑懼厭惡,沒有絲毫情感,彼此之間似於是陌生之外的陌生。

    因之一種失望的傷感,更使得厲蔚雲柔腸寸斷,臉上悲色加重,形同恐怖的瘋狂,駐步不前,呆望著慎芳,吞聲飲泣不已。

    仲玉目睹這幕悲情,如墜入五里霧中,自是百般疑惑……這婦人為何對芳妹如此傷心落淚……看情形她們分明似久別重逢的親人,卻為什麼顯得這般陌生,而芳妹好像對這婦人,毫無情感,相反地這婦人對她卻慈暉普照,她們既然相貌酷似,而且這家也姓溫,莫非是母女不成,可是芳妹自幼就沒有父母,也許又是場錯認!

    慎芳見厲蔚雲望著自己流淚,心中也有所感動,因也瞧著對方發呆。

    少頃,厲蔚雲止住悲聲,含淚慘笑道:「慎芳!我的乖女兒,你……」

    「咦」慎芳秀目—睜,驚奇地插道:「你怎麼知道我叫慎芳……我是你的女兒……」

    她雖然心裡詫怪,但由於兩人面貌相同,也開始奔放尋求雙親的熱情。

    仲玉伏臥在鐵網上,耳聞目睹,猜知這個謎底即將揭開,若果真是她們母女相逢,不管「天府精舍」惡跡昭彰,精舍夫人毒名遠揚,也應該為慎芳慶幸,可惜自己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否則電可以代為追詢了!

    這時,已聞厲蔚雲接道:「你既是我的女兒,娘哪有不知你名的道理?」

    慎芳聞言美目已現汨光,沉吟一下,道:「可是我自幼已失父母,你憑什麼認定我是你的女兒……」

    厲蔚雲慘然落淚,長歎一聲,道:「當然我們母女久別十餘年,你記不得為娘,也認不得為娘了,但是天下沒有誤認兒女的父老,也難怪你懷疑,如若不信把你的項鏈上的玉葉取下一看便知。」

    慎芳憂慮的解開袖扣,取出項間那塊淺紅玉葉,朝厲蔚雲看了一眼,手捧玉葉仔細端詳著……

    厲蔚雲臉浮微笑,抬袖拭一下眼淚,又道:「玉葉上面一邊是你的名字,另一邊是刻有一把長劍,和一支荷花,正是為娘與你爹使用的兵器……」

    說著,啟步走近台桌,移開香爐,又取出同一顏色同一形狀的玉葉,托在手上,繼道:「這一塊和你身上,佩掛的是一樣,當年母女分別時,為娘留下這塊,以便作為日後重逢的標記,不想人事滄架,—別就是十多年,至到今天才……」

    話沒說完,已被極端傷心的衝動所噎住,逕自泣不成聲……

    而慎芳耳聽厲蔚雲之言,眼瞧著手中玉葉,悲傷填膺,淚若泉湧,低著頭激動得嬌軀微微發抖……

    移時,猶地仰起面來宛如披雨梨花,喃喃道:「那麼……你真是我的娘了……」

    「乖女兒!」厲蔚雲嚶聲接道:「我不是你的娘,誰又是呵……來……投進為娘的懷裡,讓我再好好地親親你……」語畢,張開雙臂,含笑涕淚以待……

    慎芳久乏親情滋潤,如今巧遇生母,焉得不喜極悲極?只見地玉面一慘,掛著兩條淚痕,櫻唇微撇,一聲淒嚎,「娘呵!您還記得女兒!」

    悲聲中,身如一隻乳燕已投厲蔚雲懷抱。

    而厲蔚雲雙臂緊摟著慎芳,臉貼在她的頭髮上,不斷摩擦著,嘴裡則連聲道:「我的兒,娘哪會不記得……」

    這一幕悲哀氣氛的重逢場面,看在仲玉眼中不由被感動得潸然淚下……

    少頃,慎芳偎在厲蔚雲懷中,泣聲道:「娘,這十多年來,為什麼不去找我……您就忍心讓女兒孤苦零丁……」

    「兒呵!」厲蔚雲喟然道:「自你被師叔祖天星攜走後的第三年,你爹和我便四處找你,走遍苗疆天南,走遍江北六省,仍找不到你師叔的下落,因此為娘終日以淚洗面,整整地又傷心了三年……」

    就此略頓一會,繼道:「但是我只有你這一點骨肉,發誓必須找你回來,之後,便決定你爹去川黔嶺南,我往大江南北,分途打探,誰知如願未償,反惹上了禍根……」

    慎芳插道:「惹上了什麼禍根?」

    厲蔚雲長歎一聲,道:「這都是母女們的苦命……自與你爹分手之後,他路過黔北為爭奪一柄寶旗,竟拋屍荒野,同時為娘也在江浙道上遇著了一個淫魔……」

    「淫魔?」慎芳霍地掙開厲蔚雲的懷抱,插道:「他叫什麼名?後來他欺負您沒有。」

    厲蔚雲臉色一凜,似已衝動滿腹怨氣,道:「那淫魂名叫方子彤,不但武功超絕,而且特具詭奇毒器,是以為娘常遭他糾纏,不過,我雖勝不了他,但他也勝不了我,然而有一次卻中了他的芙蓉亂著箭而致……」

    想是當著自己女兒面前,不好啟口往下講,頓即沉默不語,臉上浮過一絲愧容。

    但慎芳揣測話尾,察看乃母的臉色,已知吃了虧,芳心憤恨不已,隨而低頭思索,嘴裡則喃喃念著:「方子彤!方子彤……」似乎她在什麼地方聽到過這熟悉的名字,一時記憶不起來。

    而仲玉一聞方子彤之名,頓即血脈賁張,咬牙切齒,暗恨道:方老賊,你蹂躪天下婦女,我文仲玉不把你碎屍萬斷,湔雪家門污仇,誓不為人……

    接著,又聽慎芳恨聲道:「娘,這姓方的在什麼地方,待女兒前去要他的命!」

    厲蔚雲慘笑道:「這老賊飄蹤不定,居無定所,但他每三月總要來天府精舍一次,雖然討不到什麼好處,但他還是來,今天是三月三十了,也許最後一兩天,會再來的……」

    說此,笑容一收,接道:「不過,既是來天府精舍你切不要魯莽出手,免遭暗算,由娘來對付他……」

    慎芳無言地點了點頭,但她心裡卻大不服氣,「血雨寒屯」四部一院的高手她也不放在眼下,豈會在意淫魔方子彤不成!

    當然乃母是愛護她,深恐有失,遺恨無窮,同時也並不知慎芳武功已登化境,這是厲蔚雲所意想不到的。

    少時,慎芳盯視牌位一會,玉面含哀,目含淚珠,蓮步輕移,玉立桌前,朝牌位盈盈三拜,跪伏桌上,又自哭泣起來,並低聲道:「爹呵,您為了不孝的女兒,走遍天涯,竟喪生荒野,女兒有生之年,必為您償還血仇,願在天之靈保佑。」

    厲蔚雲見女兒俯伏慟哭,也不由悲從中來,倚立桌旁,淚流滿面,泣道:「中傑夫!妾身沒有使你失望,失去十二年的女兒,仍把她找回來,如今正跪在你的靈前,若陰靈有知定會看到你的女兒已出落的嬌如春花了,你也該瞑目九泉了。」

    接著,慎芳直起身來,言道:「娘,可知道喪爹的仇人是淮?而爭奪的又是柄什麼樣的寶旗?」

    厲蔚雲遲疑一下,緩緩接道:「這些事已成過去,你不必追問也罷。」

    「為什麼?」慎芳懷疑的插道:「女兒為父報仇,繼承父志,還不應該麼!娘!」

    厲蔚雲撫一下慎芳的臉龐,歎道:「芳兒,不是不應該!而是無法完成你的心願。」

    慎芳不知乃母話中的含意,以為阻撓她為父報仇,頓被激得剛性橫發,而且錯認為乃母由於方子彤的緣故不願力盡妻責,再一看乃母的容貌,雖已四十許人,但仍如盛放牡丹,風韻猶健。

    由然,想到淫魔方子彤每年三月必來「天府精舍」一次,時間那麼一定,是有不可明告的作用,而今年三月再來時,要自己不要出手,既是仇家為何不要女兒出手?顯然寸十分可疑……

    尤其把乃父的靈堂不設在玉葉館中廳,竟設在這地下室,不是想討好方子彤是什麼意思……

    這些無根據的誤測在慎芳的心中,幾經盤旋巳變成了可靠的事實,據此,越想越生疑,越疑便產生了憎恨,憎恨與疑的事實結合,更形成了不可解開的憤怒,既而把母女重逢,濃厚的親情化為了冷泉。

    此刻,厲蔚雲在她的眼中已失去了母親的尊嚴,甚且至已不認為是乃母,而是一個陌生的淫婦。

    固而她生性剛勁倔強,尤嫉淫惡,可是到底她是未婚少女,對那些提穢之事,不好仔細捉摸,而且又是自己的生母,再怎麼樣,也不敢明顯表露,不滿憤怨和抗議。

    因之,她只默然注視著厲蔚雲,瞼上收斂了喜悅與笑意,籠罩一層冷冰冰的神色,這種色代表了拒絕或永遠隔離母女關係的示意。

    她注視乃母一會,倏然一聲長歎,似吐不盡滿腔積悶,然後懨懨地移步榻前,悶不吭氣,掀起錦被,刷地一聲投身進去,無意義的躺下了,而其神態間根本沒有把厲蔚雲看在眼內,哪還能是她的娘?

    在這情形不但厲蔚雲心驚意恐,悲傷慘然,就是仲玉看在眼中,也大感奇詫,暗道:這個丫頭又犯了什麼毛病,而母女剛才喜極還抱頭大哭,為什麼因一句話,竟返因陌生了……

    由之,他為厲蔚雲十分不平,深怪慎芳不應該,以如此神態對待乃母,但他卻無能為力,仍只有乾著急。

    此刻厲蔚雲真是摔如刀絞,想不到十年重逢的女兒,才相見倏然又對她如此冷淡,以母親切恩骨肉的心情來說,委實難以忍受,因而又氣又痛,兩淚交流,望著捲臥榻下的慎芳,不斷地抽搐,心底則追想,剛才什麼地方,背拂了女兒的心意。

    她已視慎芳,如同自己的生命,什麼錯都是她自己,女兒是對的,因之把慎芳表露異樣神態的根源的過錯,一起欖在自己身上,在慢慢往回想,時才言語中,有什麼錯誤沒有?表情上有沒有,失去母親的和藹的顏色!

    過了一會,她實在想不出錯過,沉默中見到慎芳那悶怨怨的樣子,心裡真是如同箭射,而且眼看女兒不理睬她,直感到毫無生趣。

    這就是天下父母心,溺愛到極點,不管什麼錯都是做父母的,從沒想到子女們的本身是否產生了大誤會。

    於是,她慢慢移進榻前低聲道:「芳兒,娘什麼地方,使你不高興!」

    慎芳見乃母俯身問她,倏地身軀一翻,背朝厲蔚雲,冷冷道:「沒有,娘!您都是對的,女兒不敢多作假想。」

    語氣中,含滿了不屑的諷刺。

    厲蔚雲聞言,霍然一震,估不出慎芳言出何意?但她知愛女必有憤懣的隱衷,乃笑道:「你語氣中分明意透抱怨,可是為娘什麼地方不對呢!」

    「當然千對萬對!貪戀殘餘的青春,背地偷享消遙,還有不對的麼?」慎芳聲亮詞利,連珠炮似的說道。

    厲蔚雲越發聽的不解,不知她所指何意!於是又道:「十餘年來,為娘勤修苦練,還不是為了你,和為你爹報仇,我何曾消遙過一日!」

    「哈哈……」慎芳倏地一聲冷笑,道:「好冠冕的掩飾……你是我的娘,做女兒的本不該,反齒逆悖,有違孝順,可是,您的作為實在使我蒙羞……」

    這沉入山崩的話,仲玉也聽得心驚膽跳,她居然為此忤言相刺,而厲蔚雲更是如焦雷擊頂,悲憤驟生,臉色隨之大變,凜然嚴霜罩面,默然流淚,但仍然不知慎芳,因何蒙羞,即道:「慎芳,今天母女重逢,親情正濃之時,想不到你說出這種話來為娘一生浪跡江湖,除殺孽深重之外,自問所作所為,不曾辱沒溫門,更不知因何會使你蒙羞。」

    慎芳聞言狂怒沖心,失去理智,忽地掀被坐起,臉孔一憤,道:「娘,我不說明您必不知反,當然女指母錯,是逆天不道,但我不忍心您一錯再錯,醜事傳江湖、使女兒將來無臉見人……」

    說著,已淚披滿面,頓了一下,繼道:「亡父下世之後,您就該守制養性,計算為爹報仇才是……誰知您不但不盡職責,默念仇恨,反而阻撓我去為爹報仇,而且在此大興土木,廣招強盜想稱雄江湖不說,竟與那淫魔方子彤,暗地來往破毀貞傑,娘,您說女兒我蒙羞不蒙羞……」

    「住嘴。」厲蔚雲倏地一聲嬌喝,打斷慎芳的話尾,威煞籠面,柳眉倒豎,氣道:「好丫頭,想不到這些污穢的話,竟從你口中說出來,我真生錯了你,十年來的希望,只有付於流水,我要你這女兒幹什麼?」

    語畢,臉呈殺機,呼地抬掌直向慎芳天靈蓋拍去。

    仲玉見她母女鬧到如此地步,心中好不著急,待見厲蔚雲揮掌向慎芳天庭拍到,更是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忙運行功力,強持身體復原,以便解除當前糾紛。

    無知他所中的是大雪山盛產的五色毒果,提練出來的「酥骨馳筋粉」,人一吸到此種毒粉,不管功力深淺,便被癱瘓在地,不能動彈,必須要時過三刻才可復原,是以,毒粉時效尚在,饒他如何行功,仍是無用。

    但眼見厲蔚雲單掌已向慎芳頭頂落下,只急得汗落如雨……

    而慎芳見乃母揮掌落下,竟紋風不動,宛如觀音坐蓮台一般,秀目緊閉,準備等死,嘴裡則喃喃說道:「死了也好,免得在世上丟人……」

    厲蔚雲見慎芳不躲不閃以求一死了之,心中又痛又恨,她且還說出令人難以承受的話,頓時揚掌中途,撤拍兩難,撤回來則實在不可忍受女兒的刺激,母威何在?拍下去吧,瞥見她那楚楚可憐倔強的樣子,真有點捨不得,何況只有這麼一點骨肉,而且又是初逢。

    這種疼惜與憤恨的矛盾,竟使得曾叱叱風雲,名震川黔的厲蔚雲進退兩難,身軀微微發抖之後,一個自求解脫的意念,掠過心底,旋即撤回掌來。

    隨之萬念俱灰的感慨和逃避生趣的悲哀湧集,慘然哀慟之中一聲淒嚎。

    「亡夫呵!」

    身若山倒,俯伏靈前悲聲哭道:「十年的艱苦歲月,就是此報酬!才見面的女兒,都不相信妾身的清操,誰會相信呵……我還活著幹什麼?」

    慎芳一見,可呆著了,情知自己的言態,大達倫常,致使乃母傷心慟哭突萌死念,愧疚由然而生,仟悔不及,但是她仍倔著性子,身軀坐著不動,只楞瞧著乃母。

    倏然,厲蔚雲側過身來,含悲忍淚朝慎芳道:「芳兒,你剛才的疑惑娘不會怪你,可是你必須知道事實的真象,殺你父親的仇人正是傲霜玉姬藍問梅,而你父所爭奪的寶旗,就是那無影絕命旗,這兩件事你能辦麼……」

    此言一出,嚇得慎芳和仲玉魂飛魄散,呆得如同泥菩薩似的,吞聲無言暗自驚惶不已……

    仲玉驚惶的是,厲蔚雲是慎芳的生母,也與自己親娘有仇,而其亡夫竟又死在四師祖傲霜玉姬扇下,所爭地的寶旗,則是自己所用的「無影絕命旗」,這交錯的冤仇和未了結的紛爭,將不知何以消弭……

    慎芳不但驚惶心寒,而且更是痛苦莫名,想不到父親為了尋覓自己,竟死在奶奶手中,一個是具有生育之恩的嚴父,一個是施予養育之恩的奶奶,這血仇是從何起從何瞬?

    而且亡父所爭奪的東西,偏又是五老授予仲玉的「無影絕命旗」,當年起始的原因,誰是誰非不說,乃母若知道其底細,不論那一方面自己如何立身?何況聲言在前,必要替父報仇!這一下豈不死了口?

    如今,她尚不知仲玉身在何處,那「無影絕命旗」是否仍然在手,如果被乃母手下人攜取,將來怎麼得了?

    這時,又聞厲蔚雲繼道;「至於淫魔方子彤,每年來此一次,確是無謂糾纏,如果為娘真不顧名節,越軌胡行,適才我何必對你說?會叫你知道娘的醜事?」

    說此,浩歎一聲,目注牌位,右手劃空一挽「卡」地一聲,手裡已執著懸掛香爐右邊的那柄長劍,低聲道:「十年光陰已然消失,我沒得到什麼,只得到由自己女兒,口中說出令我心寒而失望的話,此生也不過如此……芳兒,你好好照顧自己吧!」語畢,招手橫劍,其快無比,竟向脖子刎去。

    慎芳一見乃母,被自己連番悖逆之言,氣得橫劍尋死,頓即嚇掉了魂,就當厲蔚雲招手之際,慎芳已騰身而起,長袖一吐一繞,已把長劍拿住,隨之,飛撲而上投進厲蔚雲的懷裡,哭道:「娘呵!女兒罪該萬死,口出胡言,使您傷心現在我知錯了,隨您打也好,殺也好,女兒也心安理得……」

    厲蔚雲被慎芳的一陣哭求,逗發了她的母愛仁慈,此刻她還哪裡有意尋短見?適才不過因氣急忽了,既不忍心打愛女,也無法冼去自身清白,才想以死解脫,現在,見慎芳像描樣的緊緊偎其懷中,母女天性存在,由之把心中之氣全給消散了。

    於是,把長劍拋在桌上,雙手緊抱著愛女,瞼泛慈暉,言道:「但願你以後,不要信口亂說,可知你娘一生是不能聽一句冤枉話的,否則,我仍會被你氣殘!」

    「娘,」慎芳嬌聲插道:「您就打我吧!儘管打重點,不然女兒永遠不得安心。」

    厲蔚雲微微一笑,扶正慎芳身體,捧著她的瞼蛋,說道:「娘疼你都來不及,怎捨得打你,須知?打在兒身疼在娘的心,我下得了手麼,要不,你早不被我一掌劈死了!」

    慎芳被一股親情,感動得淚如雨降,但仍笑著說:「娘,我以後再不悖逆了,要做一個好女兒,您可高興!」

    「是呵!」厲蔚雲也展顏一笑,道:「這才是我的乖女兒……」

    說罷,竟摟著慎芳輕聲低笑……

    陰森而冷清的靈堂,自此才洋溢於一片深厚的骨肉濃情中。

    仲玉看在眼中,也才把焦急的心,鬆弛下來,皆因適才厲蔚雲橫劍自刎,的確使他驚得魂不附體,欲阻不能,如今見她母女和好如初,也是快慰萬分。

    這時,他所中的「酥骨馳筋粉」毒,已逐漸消除,身體也慢慢恢復正常,但由於不敢再錯觸機關,是以,仍坐在地上未動。

    接著,又聽慎芳說道:「娘,殺父之仇……我想……」

    「你不提我也早已決定。」厲蔚雲笑接道:「為娘我從你那柄吾羅扇,已知你是傲霜玉姬的門徒,多虧她撫養你長這麼大,殺父之仇何必再計較!而那柄無影絕命旗,也看到了,現在我房裡知道是和你一起來的少年所使用的兵刃,為娘不是貪利之人,要看也無用,少時當然還給他……」

    仲玉耳聽此言,心中即生欽佩,想不到她真是個寬宏大量,明辨是非慈詳可親的嬌人,由此可知,江湖惡名傳揚,是以訛傳訛的了。

    少頃,慎芳笑接道:「娘,您真是個好人……可是那個少年和穿綠衣裳的少女呢?現在什麼地方?」

    厲蔚雲接道:「當然,我倒希有其母,必有其女才好……至於那少年現在我的靜室,少女在雅岑樓中。」

    慎芳似乎不太放心,也惟恐乃母不知,與仲玉和繡紋的關係,於是又說:「娘,我告訴您,那少年名叫文仲玉,少女名叫鄢繡紋,是我的……」

    話沒說完,臉已泛紅了,到底女孩子害臊,下面的話不好意思再說,竟把頭埋在厲蔚雲的胸前,吃吃發笑……

    厲蔚雲察言觀色,早巳猜知幾分,她曾見過仲玉,以其英俊挺拔的風姿,和身具高深的武功,與自己的女兒匹配,自然是天成佳偶,暗裡殷許,但她仍明知故問,道:「芳兒,他們是你的什麼人……快說與娘知道。」

    「娘,」慎芳嬌軀一扭,撒嬌道:「您還問!也不怕女兒害噪,以後您自會知道的,但您可不能虧待他們。」

    厲蔚雲微笑道:「娘是知事達理的人,為了女兒終身,當然要好好招待他們的……」

    「娘,您……」慎芳在乃母懷中,又笑又扭,表現最嬌美的女兒態……

    仲玉坐在網上,聽到這些隱含深意的話,也自感臉上發燒,幸好只他一個人在上面,不然,真會羞得他無地自容……

    倏然,門外一聲清脆的呼報:「稟夫人!」

    厲蔚雲聞報稟之聲,當即收斂笑容,臉上倏見威色,輕輕推開慎芳,側首道:「進來!」

    窄門啟處,曉霞領著繡紋,姍姍走了進來。

    慎芳一見繡紋,驚喜滿懷,嬌呼一聲:「紋姐……」

    鸝音婉轉中,蝴蝶般地,投向繡紋懷裡,宛若久別重逢的親人,即說道:「一刻不見,我好想你呀!」

    「芳妹,」繡紋抱著她的腰肢,笑道:「是呵!紋姐也正想你呢,……」

    之後,慎芳扭過身來,朝厲蔚雲道:「娘,這就是繡紋姐。」

    言迄,又為繡紋介紹,道:「紋姐,這是我十餘年才相逢的親娘……」

    繡紋聞這一介紹,霍然一震,芳心疾轉感慨萬千,暗思忖,她們母女終有團圓之日,可是我仍是孤苦零仃……

    她是定力極強的女子,心中雖驟生感慨,背地傷心,但仍不露聲色,當即輕移蓮步,面泛嬌笑,趨進厲蔚雲身前,盈盈拜倒,並道:「紋兒,給伯母請安……」

    厲蔚雲輕笑聲中,連忙俯身,撫起繡紋,道:「紋姑娘,不敢當……」

    嘴裡說著,把繡紋攬在懷中,面浮慈祥,上上下下重新打量著繡紋,內心暗讚不已,繼道:「真難為你照顧芳兒,老身倒要好好謝你才是!」

    「伯母言重了,」繡紋笑著接道:「我和芳妹情逾骨肉,照顧也是應該的……」

    曉霞又倏然插道:「稟夫人……」

    厲蔚雲當即臉色一整,嗔道:「什麼事!大驚小怪!」

    曉霞眨了眨大眼,面露急色,道:「稟夫人知道,靜室裡的少年,已毀壞牆壁逃走,不知去向……還有……華山西麓的方子彤和「欲仙幽苑」的賞花居士簡方雲,「血雨寒屯」運謀院掌院公孫子陽,潛山石府二老,擎天叟汪懷德,步若道婆孫若春,已至林外場上,正和大爺論理,他們氣勢洶洶,要面見夫人!」

    厲蔚雲一聞此訊,面色倏然大笑,仲玉繡紋慎芳,也是暗自吃驚,怎麼這麼多人來了?幹什麼的?

    接著,繼聞厲蔚雲,道:「霞兒,趕快傳警。」

    曉霞輕應一聲,閃身靈堂門後,手按機扭,只聞「卡」地一聲,隨之,鈴聲大作,遠遠近近,即全響起清脆而急促的當當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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