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唇血印 正文 第九章  波詭雲譎
    岳霖噴吐一口鮮血,跌坐於地,心知受傷非輕,不敢妄動,雖知強敵當前,但也無暇顧及,連忙閉目垂首,運功調息。

    來人頭目猙獰,陰森可怖,走到距岳霖身前丈餘遠近,忽然停步不前。

    這對,他雙目凶光閃閃,殺機隱現。

    他暗暗功運雙掌,兩臂緩緩上提。

    驀地他一聲暴喝,雙掌倏翻,疾然向岳霖擊去。

    正在這生死頃爾,間不容髮之際,驀地一條人影,疾向二人之間撲到,同時,大聲喝道:「芮堂主暫請息怒……」

    這人果然正是活殭屍芮震遠,他急忙沉肩撤掌,身形猛地一旋,硬將發出的勁力收了回來。

    他臉色一沉,甚是不悅,瞥了來人一眼,冷冷地道:「孫無忌,你這是什麼意思?」

    千面神龜孫無忌,對岳霖早已恨之入骨,無奈技不如人,只有忍氣吞聲,含羞帶愧,本待悄然的溜走。

    豈知他未走數步,就聽身後一聲悶響,他不禁心中一驚,以為芮堂主遭了毒手,不想一看之下,竟是那少年口噴鮮血,倒退不迭。

    他心中方自一喜,又見芮堂主滿面怒容,大步向前走去,他心念一轉,連忙包縱上前,追得芮震遠撤回雙掌。

    這時見他眥牙一笑,詔媚地道:「芮堂主,您……您別生氣,您就是一掌把這小子打死豈非太便宜他了?何不給他吃些苦頭,叫這小子慢慢地死!」

    活殭屍芮震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竟然俯首沉思,默默不語。

    然而,在他心中,卻在電轉,忖道:「久聞孫無忌懼內成癬,甚至不惜千方百計,在處尋長健美少年,供那母大蟲享樂,而且,據說那母大蟲——活寡婦孫大嫂嬌艷如花,卻是潑辣成性,儘管如此,但她最大的好處,是能使近她的人,欲仙欲死,如有機會,倒不可不開開眼界,嘗試一番。」

    他一念至此,神態立即和緩許多,側首問道:「那麼……依你之見呢?」

    千面神龜孫無忌「嘿嘿」乾笑兩聲,道:「先用分盤錯骨之法,叫他嘗嘗滋味,然後,再想個什麼法子,叫他慢慢地死去……」

    活殭屍芮震遠聽後,詭譎地一笑,道:「好!就聽你的!」

    千面神龜孫無忌聽得眉飛色舞,心花怒放,一時之問,抓耳搔腮,手足無措,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活殭屍芮震遠看在眼裡,暗暗一笑,心道:「真不知護法何以選你這種軟骨頭為主,莫非和那活寡婦有段香火之緣?真若如此,那活寡婦應該改作活觀音才對……」

    他望著那有了三分顏料,就想開染房的孫無忌,不覺哈哈一笑。

    千面神龜孫無忌陡然一怔,不知芮堂主為什麼忽然發笑,他挺了挺胸腆著滿是油腸的肚腹,不安的望著芮震遠。

    活殭屍芮震遠笑聲一斂,道:「別在這兒發怔了!快點過去,先把那小子的軟麻穴點了,待老夫親自動手,讓他嘗嘗分筋骨的味道。」

    千面神龜孫無忌連聲應諾,返身便向岳霖跌坐之處,走了過去。

    岳霖雖在運功療傷,但他對身外事卻並未放過,活殭屍芮震遠,和千里神龜孫無忌之問的對答,全部聽進耳內。

    這時,他漸感真氣復聚丹田,全身百脈,暢行無阻,不覺精神也隨之一振,心中暗暗說道:「來吧,孫無忌,你要真敢下手,看小爺不把你碎屍萬段才怪,你竟用這麼歹毒的法子折磨小爺……」

    但他故作不覺,仍然裝成受傷甚重的樣子等待孫無忌前來,然後給以痛擊。

    他聽得腳步聲,漸來漸近!

    接著,是一聲猙獰的怪笑。

    他連忙功運雙掌,凝神待敵。

    忽然,他聽得孫無忌一邊前行,一邊喃喃說道:「呃!真是個上上之選,嘿嘿嘿嘿上上之選——」

    陡然獰笑之聲,倏然而住,夜空中傳來一聲嬌叱:「狂徒敢爾!」

    隨之,一聲淒厲的慘嗥,給這荒山靜夜,帶來無比的恐怖。

    岳霖聞聲知變,雙目倏張。

    但見那矮胖臃腫的千面神龜孫無忌,已「噗通」一聲,倒地不起,面上橫紋歪曲,狀甚痛苦,活殭屍芮震遠也不禁驚慌萬分,舉目四望。

    正在此時,一條紅影,已緩緩地飄落地面。

    來人紅衣飄揚,一頭紅髮散披後肩,直垂腰際,面貌兒被紅髮全掩,看不清楚,只覺兩道冷電也似的目光,令人望之心寒。

    岳霖因來人背向而立,只看到滿頭紅髮,隨風微擺,再由她落地時的身法看來,已至凌空步虛之境,武功造詣.不言可知。

    活殭屍芮震遠自這紅髮婦人現身之後,即不住連連後退,心中電轉,暗自歎道:「真是晦星高照怎地竟被這魔星撞上?眼看這姓岳的娃兒即可手到擒來,非但可因此獲得幫主恩寵厚賜,且可與那活寡婦纏綿一番……現在,唉……」

    紅髮婦人飄然站於當地,她回首向岳霖掃了一眼,又神光逼人的凝視在活殭屍芮震遠的臉上。

    亂石崗,充滿了一片死寂。

    半晌之後紅髮婦人冷哼一聲,道:「怎麼,還不夾起尾巴滾?」

    聲音寒冷如冰,但是,卻有使人無法反抗的力量。

    活殭屍芮震遠囁嚅地道:「衛……衛老前輩,這……這……」

    紅髮婦人卻不容分說,冷冷地道:「少廢話,既然被我碰上,識相點,還是趁早滾,不然的話,哼……」

    活殭屍芮震遠,雖然明知這紅髮仙姬衛嫦娥是出了名的難惹,但煮熟的鴨子,又讓他飛了,他實在捨不得,而且,這對他的未來,關係至大,說不定因此平步青雲,一帆風順,名望,地位……。他不能放棄,他想哀求!

    但,當他偷眼一望那紅髮婦人,不禁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心道:「算了,還是老命要緊!」

    他忽又心念一動,暗忖:既然如此,何不大大方方,賣他一個順水人情?

    於是,他雙手抱拳,詔媚地道:「仙姬有命,芮震遠豈敢不遵,這……這就告退……」

    說罷,一轉身,疾縱而去。

    紅髮婦人望著遠去的背影,輕輕冷笑。

    這時隱身於暗中的一干徒眾,也悄沒聲地,四散逃竄。

    岳霖對這紅髮婦人的突然出現,雖然有些驚奇,但對她的援手,並無感激之意,因為,自己一直在暗中戒備,究竟鹿死誰手,尚在未知之數。

    而這紅髮婦人,卻以一己之威,迫退群賊。

    再者,令他不能忍耐的,是紅髮婦人的言語,神態——冷酷,驕狂!

    他有點不服,自心底產生一種反感。

    於是,在紅髮婦人轉身的剎那之間,他又閉起二目,做出對身外事,渾然不覺之態。

    紅髮婦人向他打量片刻,「噗嗤」一聲,輕輕地笑了。岳霖聽得笑聲,雙眉軒動了一下,但他卻忍著沒有睜開眼來。

    紅髮婦人強忍著笑,柔聲說道:「他們都已走了,你還裝的那門子蒜?」

    岳霖心中一動,但他仍自閉目端坐,不言不動。

    紅髮婦人忽然笑容一斂,冷冷地道:「你要再不起身答話,休怪我出手無情!」

    岳霖知道無法再瞞,微睜雙目,緩緩站了起來。

    紅髮婦人自他神情舉止之間,已然猜知他的心思,又向他上下打量幾眼,然後搖首一聲輕歎。

    岳霖雖知她武功高絕,但對她的傲慢、殘酷,極表不悅,抬眼向她望望,又仰首看看天色,傲然說道:「前輩有話快說,不然,晚輩可要告辭了。」

    忽然,紅髮婦人面籠寒霜,雙眸之中,神光逼人,冷冷地凝視著岳霖道:「岳霖就是你麼?」

    岳霖聽得一怔,暗暗奇怪,她怎會知道自己姓名?他滿懷疑懼的望著紅髮婦人,一時之間,竟然忘了答話。

    紅髮婦人看在眼內,隨又問道:「在長安『九幽帝君廟』,大鬧武林大會,追殺笑面陰魔,想來也是你了?」

    說話之間,他自不停地在岳霖全身上下打量。

    岳霖見她狀似不屑,而且話帶譏嘲,心中不禁有氣,當下,昂首說道:「是我又怎麼樣?」

    紅髮婦人聞言之後,並不以為然,微然一笑,望著岳霖緩緩又道:「那麼,我問你,『千里雲煙一釣竿』岳尚岳,是你何人?」

    岳霖不覺暗暗一驚,心中忖道:「這婦人不但知道自己姓名,而且對自己出身來歷,家中景況都似乎極為熟悉,莫非她和我家有何淵源不成?」

    他想到此處,不禁向紅髮婦人仔細望去。

    只見她紅髮散亂,遮去半邊秀靨,身材修長,在淡淡的月光之下,看不甚清,但從各方面判斷,這紅髮婦人應有四十出頭,如果所料不差,那她必然就是耳聞已久的紅髮仙姬——衛嫦娥。

    一念至此,連忙答道:「不錯『千里雲煙一釣竿』岳尚岳正是家父,但不知前輩此問,可有什麼見教之處?」

    紅髮婦人不答反問道:「既然不錯!那張紅唇圖呢?」

    岳霖聽了,又是一驚,暗道奇怪,怎麼連我家中的秘密,她全知道?

    他從紅髮婦人的言談神色間,看出她對自己並無惡意,當下,怔了片刻,終於訕訕地道:「那張紅唇圖,被……被人搶去了……」

    「啊?」

    紅髮婦人「啊——」一聲,怔怔地望著岳霖,半晌說不出話來。

    岳霖見她神態之間,滿現驚疑,心中暗自納悶,不知她何以對那張紅唇圖,如此重視?

    這時那紅髮婦人輕啟朱唇,又問道:「被什麼人搶去的?」

    岳霖搖頭答道:「不知道——是個黑衣蒙面人……」

    紅髮婦人聽後,沉吟片刻,又道:「什麼時候?」

    「大約三四月間。」

    「在什麼地方?」

    「火熔谷外的一處山洞。」

    「唉!劫數!劫數……」

    「……」

    「你母親呢?」

    「在我出生後,即已去世。」

    「誰告訴你的?」

    「我爹——」

    「那只是氣憤之話。」

    「什麼?」

    「你母親尚在人世……」

    「當真?她……她老人家,現……現在何處?」

    「……」

    「求求你……告訴你……」

    「我同樣不知……」

    岳霖實在不能相信她既然不知母親現在何處,又怎知她老人家尚在人間?而且點穿爹爹向自己說謊?

    哼!爹雖已仙逝,她卻還想挑撥自己。

    真是天下最毒婦人心!

    他劍眉雙揚,星目之中,透出一股凌人之光,狠狠地凝注在紅髮婦人臉上。

    紅髮婦人心中一動,不想這孩子煞氣恁大,想助他一臂動的心意,隨也打消原意,容色凜然地冷冷說道:「娃娃!老實告訴你,如果不能把紅唇圖重新取回,那麼,今生今世,也休想見你母親了。」

    「那……那……為什麼?」

    紅髮婦人冷眼一掃岳霖,緩緩又道:「只有紅唇圖,在武林中極具威望,或能藉它之力,查出你母親的下落,除此而外,任何人也無法助你,娃娃,言盡於此,願你好自為之……」

    說罷,紅影一閃,疾然掠去,瞬息之間,消失不見。

    岳霖本想再問幾句,然而,話未出口,紅影已自遠去,他望著紅髮婦人消逝的方向,怔然出神。

    許久之後——

    雄雞報曉。

    岳霖驀然驚覺,他向四下望望,靜悄悄地毫無聲息,只有遠山腳下,有縷縷炊煙,裊裊升起。

    他心中雜亂無草,茫無頭緒。

    他信步而行,緩緩走下石崗。

    他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著,腦海之中,思潮泉湧。

    而旋在他腦際的是紅唇圖以及母親的影子。

    雖然,他出世後,即沒有見過母親,而且,自他懂事以後,便和爹爹二人相依為命,在祁連山中,度著清幽怡靜的日子,每天,隨著爹讀書、練功,偶爾,也去到深山狩獵。

    那一段歲月,是歡樂的,無憂的。

    間或,課罷之後,伏在爹爹膝頭,聆聽他老人家說古論今,當有一次,聽罷爹爹敘說「孟母三遷」的故事之後,忍不住又問起他老人家,關於母親的一切。

    在當時並不感覺怎樣,現在想來,那時爹爹那種複雜而神秘的表情,必定有什麼不能告人的隱衷,所以才攜帶自己逐隱深山。

    提起母親,爹爹就顯得暴躁不安,好似傷心已極,記得最後一次,他曾憤憤地對自己:「你母親雖然是美如天仙,不過,她已經死了,任何人,一死百了,就什麼都完了,你不要把寶貴的時光,耗費在無謂的幻想上,你應該把握時光,努力發奮,專心於讀書、練功……」

    爾今,言猶在耳,而爹爹他老人家,卻永遠不能再見了。

    他也曾不止一次,幻想著母親的音容美貌,在他童稚的腦海裡,將母親塑造成一個至善至美的偶像的,高高地供奉於心海裡。

    但是……但是……母親竟然健在……這……實在出乎意料之外。

    儘管他自小沒有享受過母愛的溫暖,然而,現在——他卻極嚮往母愛的滋潤。

    他想,既然已與逍遙居士約定,還是先行趕往南海碎萍島消遙別墅,踐約之後,天涯海角,一邊追索仇蹤,一邊查探紅唇圖,現在何人之手,同時,順便尋訪母親下落。

    他想到此處,心緒也逐漸平靜下來。

    此時,旭日初升,朝霞滿天,三五農夫,攜鋤荷犁,精神抖擻地步向阡陌縱橫的田野。

    他茫然向前走著,腦海中反而顯得無比空洞。

    直到天色遲暮光景,才來到一處極大的市鎮。

    岳霖這時已是又饑又累,立時找處客棧住下,飽餐一頓,然後關好門窗,自懷內取出白玉石匣,就著案頭燭光,細加鑒賞。

    只見那石匣之上,有精工雕刻著許多花紋,和很多似花非花,似字非字的痕印。

    他仔細看了半天,仍然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暗道:「這個石匣,除了質地堅硬,雕刻的花紋甚為精緻外,絲毫看不出縫隙痕跡,裡面所儲之物,亦必甚柔軟,只不知這只石匣和內藏之物,有何可貴之處了。」

    他望著石匣,沉吟良久,很想以掌力將之震開,但又轉念道:「這石匣如此精美,而且上面鏤刻著花紋斑痕,想來必有用處,絕非只為了美觀而已。」

    他想著想著,又有些捨不得,最後決定,往南海歸來之後找一清靜所在,再行打開。

    於是,他又小心翼翼地將其包好藏在懷內,然後和衣側臥榻上。

    連日以來,所經歷的許多往事,霎那之問,竟又重現腦際。

    那錦衣美婦七巧婆,以及她屬下的七仙女!

    活殭屍芮震遠,千面神龜孫無忌!

    那有那紅髮仙姬衛嫦娥。

    斷崖石洞,白玉石匣……似夢似幻——更使他感到,未來的虛無飄渺……。

    正當他思潮平息,倦極欲睡的當兒。

    驀地,「叭噠」一聲輕響。一團白晃晃的東西,徒破窗穿人,落於地下。

    岳霖悚然一驚,揮掌弄滅燭光,同時身形疾躍而起,飛落窗下,就由被擊破的孔隙,向外張望。

    只見對面屋頂,一條小巧的自影,一閃而沒。

    這時,下弦之月,灑下一抹淡淡地清輝。

    岳霖略一猶豫,俯身拾起了地上之物,只覺得人手柔軟,細看之下,竟是一方女用的白色絹質香帕。

    他輕輕解開打著的同心雙結,裡面赫然是顆杏核大小的相思紅豆。

    香帕之上,點點墨團,唯因光線過暗,看不真切。

    他思忖片刻之後,隨手取出火摺子,復將桌上燭火點燃,他將那方香帕展視之下,不禁駭然大驚。

    但見香帕正中,竟是一個弓樣地紅色唇痕。

    左首下端,有一寸餘大小的一方血印,方印之內,工筆楷書,抄錄著一首五言絕句,字雖娟和有端整,多半是出諸女子手筆。

    那首詩竟是: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右首上端則寫著八個草字:「注意行藏,沿途有警!」

    似因時間迫切,匆促書就,雖然是龍飛鳳舞,但卻顯得有些過份的草率,令人看了有種嬌弱無力之感。

    岳霖望著這方香帕,心中砰然一動,他雙眉緊皺,凝目窗上,墨然沉思。

    忽然,他眼中靈光一閃,暗道:「紅豆寄相思……莫非是君妹妹來此示警?」

    他一念至此,越想越覺可能,忙將紅豆香絹,照著原樣包好,揣人懷內,當下,不再遲疑,閃出外屋,返身將窗掩好,雙足一點,縱上屋面,朝那條白影消失之處,飛撲過去。

    但是,靜夜中,除了蛙唱蟬鳴之外,只是一片沉寂,他在附近搜索許久,那有半點人影?

    他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恍然若失,怏怏地返回屋內。

    豈料當他一腳方始踏人屋內,突感微微一動,右腕脈門要穴,已然被人扣住。

    那人出手快如閃電,饒是岳霖身手矯捷,仍然未能閃避得開。

    雙腕脈穴,乃是人身三十五大要穴之一,一旦被人拿住之後,登時半身酸麻,無力抗拒。他大驚之下,急忙側首望去。

    因為那人背光而立,看不十分真切,但隱約可看出此人是一虯髯道士。

    這時,就聽那道士壓低聲音,道:「娃娃,你可知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麼?快點把那白玉石匣拿出來!」

    岳霖聽他說話聲音,甚覺耳熱,略一尋思,心頭陡然一震,暗道:「啊——是崆峒掌門——金蟾真人!」

    他一邊望著金蟾真人,一邊心念電轉。

    金蟾真人見他不答,心中微感不耐,又低聲說道:「娃娃,你是乖乖的拿出來呢?還是要我自己動手?」

    岳霖強捺下心頭怒火,暗暗忖道:「現在脈門被他所制,全身勁道都失,如果出言將他激怒,在這種情況下,勢非被他奪去不可。」

    金蟾真人久不見答,勃然大怒,正待發作之際,陡見這少年將頭連點,當下得意的笑笑,冷冷道:「哼!不怕你不拿來……」

    突地,岳霖暗咬鋼牙,強忍著酸麻疼痛,身形疾然一旋,左手倏伸,飛快地扣住了金蟾真人的右腕脈門。

    這一招,來得太過唐突,金蟾真人作夢也想不到這少年在脈門要穴被扣之時,仍有力量反擊。

    他不禁心頭一驚,冷哼一聲,左手又加了三成勁力。

    岳霖仗恃著「千年蛙蛇」元珠之功,雖覺腕骨疼痛欲折,體內真氣似可運行自如,絲毫不受阻滯。

    他這時急怒交加,左手也暗暗加了五成勁道,兩人靜立當地,不稍一動,各自牢牢扣住對方腕脈運功相抗。

    這時,微弱地燭光,自側面照射在二人臉上。約莫過了盞茶光景,二人額間,都流出黃豆大小的粒粒汗珠。

    金蟾真人濃眉緊皺,雙眼怒睜,滿面虯髯,根根戟立,惡狠狠地瞪視著面前這個少年。

    岳霖面色灰白,顯得十分疲憊,但他仍強自支撐著,不肯絲毫放鬆。

    二人默默相然相對,各運真力,企圖震傷對方。

    又過片刻,岳霖面部肌肉抽搐,狀甚痛苦,身軀也開始微微地顫抖不停。

    金蟾真人雙眉一聳,殺機隱現,獰笑一聲之後,暗暗又將殘餘的一成真力,齊都運。

    岳霖陡覺右腕似被加了一道鋼箍,愈收愈緊,眼看腕骨即將折斷,他心中一慘,暗暗歎道:「看來今天是凶多吉少了,就是勉強拚鬥下去,除非同時撤手,不然,也難以分開,而且,自己在內力相較之下,已差一籌……」

    正在這生死頃爾,千鈞一髮之際。

    驀地門首白影一幌,一條纖巧白衣人影,已然掠至二人身側。

    只見她素手雙揮,分別點了二人「睡穴」。

    望著二人頹然倒地的身軀,她粉首連搖,輕輕一聲嬌歎,低聲說道:「冤家呀!冤家,若非我及時趕來豈不是落個兩敗俱傷?」

    她蓮步輕移,踱至床頭,略一檢視,見並無瑣碎什物,這才又至岳霖身前,雙手將他抱起,出了屋門,飛身上屋,朝向正南疾掠而去。

    她身法詭奇,快速絕倫,雖是身負一人,仍如一縷輕煙,飄然遠去。

    行約頓飯之久,來至一處荒山小洞,她步入洞內,將岳霖頭向洞口,輕放地面,然後,半跪半坐在他身側。

    藉著淡淡月色,她秀目半睜,怔怔地凝注在岳霖臉上。

    這時,在她芳心之中,卻充滿了無比的矛盾,理智與情感,正在激烈地彼此互相攻擊。

    忽然,彷彿一個豆大的聲音,在她耳邊吼道:「你繼承你母衣缽,甚至於『七巧門』,未來的發揚光大。全在你一人身上,而今,竟為了兒女私情,甘冒背母叛道的大不諱,捨棄神功,以遂私願,你將以何顏面對你母,面對師門?」

    她悚然一驚,惶急地舉目四顧。

    空山寂寂,了無聲息。

    此時,似乎有萬把利刃,在她心頭猛戮!

    她的心——碎了!

    淚水,像斷線的珠子,一顆顆跌落胸前。

    她,徐徐探手人懷,摸索半晌,始取出一粒杏核大小的相思紅豆。

    他遽然一陣緊張,一顆心也隨著「怦怦」狂跳起來。

    她,淚痕模糊地凝視著岳霖,一隻纖纖玉手,顫抖地拿著那粒紅豆,緩緩湊向岳霖的唇邊。

    在距岳霖唇間,尚有二寸之處時,忽然,她的手停住不前,但是,卻顫抖得更厲害了。

    終於,她的手無力地垂落膝問。

    這時,她再也忍耐不住,撲伏在岳霖身上,嚶嚶地哭泣起來。

    哭聲哀怨無比,聞之令人心酸。

    許久之後!

    哭聲漸止,她哽咽著喃喃自語道:「要殺死一個自己所愛的人,竟是這麼不容易:唉!真是前世的冤家,憑我——紅豆魔女巧娘,可說閱人多矣,為什麼竟對你下不了手呢?」

    默然片刻,望著岳霖,緩緩又道:「為了光大七巧門戶,潛心地研練『天罡神功』僅差一人,就湊足三百六十之數,但是,鬼使神差,偏偏遇見你這冤家……自天泉峰一路追來,事到臨頭,仍是不忍下手……唉——」

    她抬頭舉目,望著洞外西墜的明月,哀哀說道:「娘!女兒孝,不該愛上他,但……女兒也不由自主,我雖然見過不少男人,卻沒有一個使我動心過,只有這個冤家,也許這是前世裡欠下他的,你能原諒我麼?娘,我實在沒法……」

    她說著,又輕歎一聲。

    她將目光,緩緩地又移搖在岳霖臉上,見他劍眉星目,鼻似懸膽,唇若塗朱,俊美之中,另有一種英挺之氣,一顆芳心,不禁又是怦然一動。

    她輕舒玉臂,拉過岳霖的右手,將那顆紅豆,放置在他的掌心,隨又將他手指彎曲,緊握成拳,抱在胸前。

    接著,她伸出雙手,在岳霖臉上,輕輕地不住撫摩,口中喃喃地道:「我愛你麼?嗯!我愛你!但是,我為什麼愛你呢?我……我也不知道……」

    她口中在喃喃說道,腦海中卻浮現出在天泉蜂百年禁忌,岳霖被困「七七迷魂陣」中時,那種膽識過人地,豪爽不屈地個性,以及溫文爾雅地舉止。

    這些,使她動心,使她沉醉。

    在她所交往的男子漢中,雖然也都是健壯、年青武藝不凡,但卻沒有一人可與他相比著。

    她想到此處,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在岳霖臉上吻了兩吻。

    登時,她有一種無法形容,同時也是從所未有地異樣感覺。

    她心頭甜甜地,充滿了無比的欣慰。

    最後,她滿足地笑了。

    笑得像一朵盛開的玫瑰,然而,在花瓣中沾著的不是朝露,而是淚珠兒呢!

    她盈盈地站起身來,無限溫柔地道:「冤家,再見!前途珍重——」

    她說到此處突然頓住話頭,只覺心中一酸,眼眶兒又濕潤了,她連忙緊閉二目,不使淚珠兒掉落下來。

    片刻之後,她又留意地向岳霖面上望去,隨即,銀牙暗咬,玉臂陡伸,飛快地替他拍開穴道。

    然後,嬌軀微幌,閃出洞外,沒於暗處。

    岳霖悠悠轉醒,當他睜開雙眼,首先發現的是洞口,和西墜的月亮,他心中暗自納悶,自己怎會來到此處?

    他向周圍掃了一眼,黑黜黝地,什麼也看不見。

    他靜靜地躺著未動,在腦海中盡量搜索、追尋……

    彷彿記得曾和崆峒掌門——金蟾真人比拚內力,在自己即將不敵時,忽覺白影一幌,接著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那時,是在客棧之中,而現在,卻恍忽在荒山野洞。

    他想到白色人影,同時也想到那飛帕示警的人!

    那方絹帕,竟會酷似「紅唇圖」。

    還有那首詩,和那顆杏核大小的相思紅豆……。

    突地,他感到右掌之中,似乎握著一物,於是,他反背緩緩舒掌,將左手抬起,仔細一看,不覺又是一怔。

    相思紅豆……相思紅豆……

    他連忙在懷中取出絹帕,仍然包得緊緊地,以指微試,紅豆仍在其中,他又望了另外一顆紅豆,將原先的一顆,取出兩下一批,竟是大小相同,只不過原先的那顆,色澤較為鮮艷而已。

    他望著掌中兩粒紅豆,暗忖:「如此看來,飛帕示警,並且援救自己的人,絕非君妹妹了,如果是她,定會守著等我醒來,但是……那條白影,嬌小玲瓏,絕類女子,只不知她是何人,與自己又有什麼淵源?」

    他緩緩坐起身來,將兩顆紅豆小心包好,又復藏於懷內,然後,盤膝坐好,開始運功調息。

    直到金雞將升,岳霖始才運功完畢。

    他這時只覺得,有些許疲乏內力未曾全復外,並未受任何傷,或是不滿之感。

    他心裡暗喜,忖道:「前去南海,為時尚早,我何不順道前往西子湖畔,碧翠山莊一行?不但可探望君妹妹、寶貝和小鶯,同時,順便遊覽西湖勝景,豈非一舉兩得?」

    心念一決,起身步出洞外,長長地吁了口氣,迎著朝陽,向山下疾步而去。

    口口口

    水光瀲灩晴朗好:

    山色空濛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

    濃樁淡抹總相宜。

    西湖位在杭州城西,因而得名。

    西湖——三面環山,周圍約三十里,左近名勝,古跡甚多,如湖心亭、三潭印月,蘇堤、岳墳、蘇小小墓、雷峰塔、靈隱寺、玉泉……等,稱得上是山明水秀,冠絕天下。

    雷峰山山腰之下,一條蜿蜒、崎嶇的山道旁邊,有一幢紅牆綠瓦建築宏偉地深宅大院。

    這幢宅院建造在古木參天的樹林之處,依山而建,雖不算大,但卻是雕樑畫棟,精雅無比。

    園內——廣坪之上,綠草如茵,旁邊,水榭橫伸,直凌湖面,聽山泉淙淙,看草長鶯飛,的是超然物外。

    這天清晨,後園石山之旁,站立著三個人,這三人正是杜若君、小鶯和寶貝。

    杜若君纖手微擺,小鶯和寶貝立即後退幾步,各人拿著一柄竹製短劍,相對演練起來。

    起始,二人招式俱都甚慢,一招一式都能看清。

    漸漸,兩人劍走輕靈,越來越快,只聽風聲霍霍,眼看劍光朵朵,再也分不出什麼招式了。

    陡然,兩聲輕嘯,劍光忽地一斂,兩個小身形,竟也淵停嶽峙般,並立於假山之下,相視而笑。

    寶貝望著小鶯,道:「小鶯妹妹!無怪你和若姐姐處多年,劍上功夫究竟不同,我這一輩子,恐怕也趕不上你了。」

    小鶯小嘴一撇,道:「你又取笑我,怎麼?是想和我比劍?」

    她說著,忽然退後三步,竹劍向上一拋,右臂倏伸,一招「白蛇吐信」,直向寶貝咽喉刺來。

    寶貝一見,倏然後仰,雙足一點,退出五尺,口中大叫道:「你好刁,怎麼說打就打?」

    說著,順勢一挑小鶯竹劍,振臂翻腕,疾點小鶯右手脈門。

    小鶯冷哼一聲,右臂微沉,嬌軀就地滴溜溜一轉,回身改點寶貝肩頭,同時,嬌聲喊道:「好!你再接我這招!」

    寶貝一招分雲取月,點向小鶯曲尺穴。

    兩人互不相識,乍合又分,打在一處。

    只見人影連閃,兩團劍光,不住地翻來滾去。

    突地小鶯接連退了兩步,腳下像是失足一滑,站也站立不住,一個身軀,向後一仰,倒了下去,寶貝絲毫不肯放鬆,劍勢不變,直刺小鶯面門。

    小鶯右臂猛地一揮,嬌喝一聲:「撒手!」

    「咻——」

    寶貝手中竹劍,已然脫手飛出。

    「篤——」那柄竹劍,竟斜插在五步外地一株小樹之上,劍柄仍在顫巍巍地振動不已。

    小鶯早已挺身躍起,手握竹劍,滿面含笑地望著寶貝。

    寶貝退了兩步,神情甚是尷尬,訕訕地道:「我早說過不如你……」

    杜若君始終面帶微笑,卓立於假山之旁,這時見二人又使小性子,不覺粉首微擺,聳聳肩道:「好了!好了,我拿你倆真是沒法子,你們呀就是愛鬧,不在一起也不行;在一起也不行,去去去,我可要練功了!」

    小鶯聽了,小嘴噘得更高了。

    寶貝望著她,扮一個鬼臉。

    小鶯揮動竹劍,縱身向他撲來。

    寶貝一吐舌頭,轉身急竄而去。

    二人一追一逃,瞬間出了後園。

    杜若君望著二人的背影消失,無可奈何地輕歎一聲,喃喃自語道:「唉,真是一對歡喜冤家。」

    她輕移蓮步,緩緩繞過假山,步出花叢,來至一處廣坪之上,她凝視片刻,開始摒除雜念,聚精會神地四方遊走。

    她時走時停,似在忖度所用步法,和方法是否有誤。

    片刻之後她的身形遽變,倏東又西,飄忽不定。

    無疑的,她正在演練一種極為深奧地武功身法。

    她遊走片刻,即凝目沉思,時而面帶疑難,時而面露喜色,由她的神情看來,她所研練的這種身法步法,乃是一種極難悟透的高深武學,不由她不竭盡智能,去思索、悟解。

    然而,她的身法,倏又加快。

    但見一條青色人影,在廣坪中那兩丈方圓之地,迅若游龍,快如飄風,疾然繞行不停。

    她那秀麗的粉靨上,展露了極其喜悅的神色。

    這曾經使她窮盡多日之功,苦思、思索、索解.而都未能領悟其中要訣地神奇步法——正反無極凌波法——竟然在這極其短暫地片刻之間,豁然貫通,又怎能不令她欣喜若狂!

    正在此時,突然自他背後,傳來一聲輕笑。

    杜若君身形倏住,順勢一旋,舉目望去。

    只見五丈外地花樹叢中,有一雍容華貴,但卻面帶隱憂的中年婦人,正口角含笑,朝她頻頻頷首。

    杜若君一見,突然撒嬌地道:「娘!您……」

    話未說完,向那中年婦人立身之處,飛也似的,撲了過去。

    中年婦人一把抱住她,慈愛地道:「你看你這樣子!這麼大了,還……」

    杜若君一頭埋在中年婦人肩窩裡,不住地左右揉搓,又是害羞,又是撒嬌,半晌之後,始仰臉道:「我不管,誰讓您偷看人家,還要笑……」

    中年婦人搖首笑道:「唉!這麼大了,還要撒賴,都怪我把你寵壞了!」

    杜若君一仰臉,撒嬌地道:「是呀,都是您把人家寵壞了……」

    中年婦人攬著她,緩步踱至小亭之中,二人在石鼓上坐定,中年婦人陡地神色一斂,道:「君兒,這『正反無極凌波步』,乃是武林中,失傳已久地一種絕學,可說是神奇莫測,變化無雙,若能悟透其中奧秘,縱然遇上了絕頂高手,求勝不能,自保有餘,如能將掌法,劍法等融洽在其中,則是威力無窮……」

    她說至此處,微微一頓,又肅然說道:「你在短短的數日當中,能領悟其中奧秘,也正說明你確有超人的智慧,但娘告訴你,這雖然可喜,但若心志不堅,也最易為外務所誘,流入歧途,那時,聰慧不但不能助你成功,反而足以毀了你……」

    杜若君事親至孝,聞言之後,也一收嬉笑之態,正容答道:「娘!女兒知道,女兒不會……」

    中年婦人微微搖首,接著又道:「最好,不過……娘自為賊凌辱,羞憤之餘,隱跡於此,而將復仇雪恥地重任交付與你,因此你必須勤苦用功,時加惕厲,以期有所成就,你明白為娘和你說這些話的意義嗎?」

    杜若君心頭一凜,連忙答道:「女兒明白,娘!您放心,女兒絕對不會使您傷心的!」

    中年婦人聽後,面帶微笑,神色之間,甚是安慰。

    片刻,始緩緩又道:「如此,娘就真的放心了!」

    說罷,盈盈站起來,與杜若君母女二人,繞過樹林,穿過一條蜿蜒曲徑,返至前院一間書房。

    這時中年婦人憂色略消,拿起一盞香茗,慢慢啜飲。

    杜若君嬌柔地傍依在母親身旁,一邊撒嬌放賴,一邊卻在思念著岳霖,推測他現在何處?

    同時,她暗暗思忖,是否該將岳霖之事告訴母親?

    是以,這處幽雅地書房,一時之間,竟是如奇地清靜。

    母女二人,默默無語,各自暗懷心事。

    突然一陣急促雜亂地腳步聲,自遠而近,終於停在屋外。

    小鶯在房外急急地喚了聲:「夫人……」

    話聲未落,小鶯在前,寶貝在後,氣急敗壞地,衝了進來。

    中年婦人雙眉微皺,略現驚容,輕輕問道:「小鶯,什麼事急成這個樣子?沒關係,慢慢說——」

    杜若君見小鶯滿面驚慌之色,寶貝也是雙眉緊皺,神色不安,知有不同尋常的事發生.她站起身來把小鶯拉至身旁坐下,道:「什麼事?」

    小鶯喘息片刻,迫不及待地道:「我……我追寶貝。追到岳王墳忽然閃出兩個大漢,一個獨眼,一個是矮胖漢子,他們要我稟報夫人,今日午正,即是最後限期,如果到時不依約行事,他們就要用最厲害,最殘酷的辦法對付夫人……」

    她一口氣說到此處,微一喘息,繼續說道:「那兩個大漢,一個是獨眼金有鵬,一個是叫火判官,長得惡形惡狀,一看就知不是好人,我和寶貝不理他們,可是他們武功很是了得,打了半天,根本就摸不著他們的邊,他們笑著走後,我就和寶貝急忙趕回求……」

    杜若君聽後,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憤憤說道:「你怎麼不早說呢?哼!我就不信,他們吃了熊心豹膽,竟敢來『碧翠山莊』惹事生非……娘!我去看看,好好教訓他們一頓!」

    說著,推開小鶯,起身就待追去。

    中年婦人面色沉重,雙眉緊皺,沉聲說道:「君兒,不可造次,你知道他們與娘所約何事麼?」

    杜若君搖了搖頭,小鶯和寶貝也齊睜大雙眼,怔怔地望著中年婦人,等候她說出事情真象。

    中年婦人環視三人,輕歎一聲,緩緩又道:「看來這場武林浩劫,是無可避免了,唉!也許這是天意吧?近年以來,江湖上先後出現了兩起令人聞之膽寒的人物,一個就是『笑面陰魔』,另一個卻是不知幫主為誰的『金錢幫』,所不同的是一明一暗罷了!半月之前,『金錢幫』著人前來,邀我入伙,當下雖經我婉言相拒,他們仍給我半月之期,慎重考慮,限期一到,非友即敵……」

    杜若君忍不住插口道:「娘怎麼地越來越膽小了?他們只要膽敢前來,哼哼!看我不給他們一個迎頭痛擊,打發他們回去!」

    中年婦人微微搖首,深似不以為然,片刻之後,始又說道:「你真是個孩子!『金錢幫』實力雄厚,江湖上有數的幾位頂尖高手,幾乎全為其網羅,就以他們三壇六堂十二香主來說,香主不提,單就六堂堂主,就非你我所可抵敵,更休提那三壇壇主,和兩大護法了!」

    「那他們為什麼要邀娘入伙呢?」

    「哼!還不是想利用我牽制笑面陰魔……」

    杜若君、小鶯和寶貝三人,俱都面現驚容,小嘴半張,雙眼圓睜,駭然地望著中年婦人。

    中年婦人側首向窗外望望,只見麗日當空,時已將近正午,心頭不禁怔然一震。

    她沉吟半晌,忽地面色一整,肅容說道:「現在——事不宜遲,你們趕快回房收拾一下,準備離開此地,但要切記,江湖之上,步步荊棘,詭詐萬分,稍一疏忽,即可鑄成終身遺恨,務必牢牢記住,現在快去收拾,娘在此處等你們。」

    杜若君滿面惶恐之色,急不及待地道:「娘!您……您難道不和女兒一起地走麼?」

    中年婦人頷首說道:「嗯!待你走後,娘因事須往關外一行,所以……君兒,帶著他倆,你須格外小心,省得娘為你操心……不要遲疑,趕快走吧!」

    杜若君萬分不願,還待有所申辯,但當她和母親那兩道炯炯逼人的眼光相觸時,情不自禁地心頭一顫,暗暗忖道:「娘從來沒有這樣對待自己過,她老人家的眼睛,竟有這樣厲,可見娘不斷苦練,功力定又增進不少,哼!不論怎樣,這次出去,報仇第一,尋找岳霖第二,最好能在他未來之前截住他。」

    中年婦人見她默默呆立,不肯離去,心中又是焦急,又是安慰,強忍滿腹哀傷,正待喝斥她幾句之時,突見她容色一變,充滿了堅毅、不屈,帶領小鶯寶貝二人,昂首挺胸步出屋外。

    她望著愛女逐漸遠去的背影,終至消失不見,一時百感交集,也分辯不出心頭究竟是什麼滋味,她只覺得眼前逐漸模糊,終至變成白濛濛的一片。

    接著,那些白色物體,洶湧氾濫,終於奪眶而出。

    她輕歎了一聲,抹去臉上淚水,站起身來,拐入裡間靜室,跌坐於蒲團之上,緩緩的閉上雙目,默默沉思。

    片刻之後!

    她隱約聽到一陣腳步聲,自遠而近,最後止於門外,接著——響起愛女的連聲輕喚。

    她知道她是來辭行的,但她仍強自忍著,沒有作聲。

    又過片刻,那些腳步聲,又自響起,由近而遠,終於消失不見。

    她長長地吁了口氣,感到安心不少。

    她抬眼望望窗外,不覺心中一動,匆匆將五個僕婦叫於面前,拿出莊內金銀細軟,分與眾人,著即離去。

    然後,她又回到靜室,盤膝而坐,閉目行功。

    幌眼之間,日落,黃昏,逐漸入暮。一向幽靜的碧翠山莊,這時,更是鴉雀無聲,充滿了死樣的寂靜。

    中年婦人漫步於綠草如茵地廣坪上,低首徘徊。

    然後,她在莊園各處遊走一回,每到一處,她都略停片刻,因為,這些都曾用去她幾許心血!

    池塘、假山、亭台、樓閣、一花、一樹、一草、一木……。

    無疑的,她對這自己曾化費無數心血,才建造起來的碧翠山莊,確實有著無比的愛惜,和留戀。

    她神情淒楚,向這座莊院投下最後地一瞥。

    彷彿要把這美好的影子,深印在她的腦際。

    突然她身形微幌,宛如行雲流水般,在莊院之內遊走一遍,所經之處,頓時燃起熊熊之火。

    乍一看來,恍如一條火龍,在院內飛行。

    火勢漸來漸大,也漸猛烈。

    瞬息之間,碧翠山莊火光四起,頓成一片火光。

    但見火光熊熊,烈焰騰空,直衝霄漢,將半邊天際也染成一片殷紅,照得附近明亮如畫。

    這時,中年婦人站在雷峰山之腰間,凝視著自己一手經營的碧翠山莊,已然付之一炬。

    她神情黯淡,毫無表情地站在那兒。

    突然,烏雲四合,雷聲陡起,胡桃大小的雨點,傾盆而下。

    一時之間,風助火威,兩點飄潑在火上,發出一陣「嗤嗤」之聲,恍如萬馬奔流,震耳欲聾。

    中年婦人全身為雨水所濕,但她仍自卓立當場,不稍一動,雨水在她臉頰上,形成條條小河,蜿蜒地流下。

    她——直似不覺身在雨中,仍舊一瞬不瞬地,凝目於正在燃燒的碧翠山莊之中。

    但見莊內火勢漸來漸弱,所有房屋,俱都化為灰爐,縷縷黑煙,隨風飄散,焦灼之味,難聞已極。

    正在此時,十數條黑影,冒著大雨,如飛地撲至燃燒將盡地碧翠山莊,他們也似甚覺意外,在余火映照之下,四下搜尋一遍,然後又復聚在一處,交頭接耳,指手劃腳地,不知在商量什麼?

    半晌他們像是十分失望,齊又飛掠而去,消失在黑黯地夜裡。

    中年婦人凝立雨中,怔怔地望著黑暗的遠方。

    忽然,她的臉上,現出了一絲慘淡的笑容,喃喃地道:「哼!狼子野心,我情願自己把它毀了。」

    話聲方落,人影微閃,中年婦人隨也消失不見。

    夜空中,傳來一陣哀傷地笑聲,逐漸中由近而遠。

    雨點,由大而小,由密而疏。

    但,夜色更濃!

    次日,薄暮,雷峰山腳下,灰爐處處,隨著微風,四處飛揚。

    一眼望去,但見斷瓦殘垣,破敗傾圯,殘餘地一些斷梁、折柱,也被燒得又焦又黑,連池塘水面,竟也飄起一層各色魚兒,肚腹朝天。

    這時一個少年,正自踽踽行來。

    首先映人他眼簾地,是一幅劫後畫面。

    他已自左近人家獲知,碧翠山莊昨夜大火,燒得片瓦無存,有些奇怪地是沒有半具屍體。

    他望著這一片山莊,心頭充滿了悵茫、淒涼,和著一絲淡淡地憂傷,他不禁廢然一聲長歎。

    這少年劍眉星目,鼻如懸膽,唇若塗朱。

    他——正是前往南海,順道過此的岳霖。

    此時,他在心底默禱但願杜若君母女,以及寶貝、小鶯等,俱都早已離此,未曾遇此劫難。

    他在這片焦土之上,往來徘徊,不忍遽然離去。

    良久,良久!他圍著這片焦土,漫步一周,還在作最後地決定。

    然後,黯然地向著來路,緩緩走去。

    他思潮起伏,百感交集,心不在焉地向前走去。

    天色,愈來愈暗,遠處,已是萬家燈火。

    他信步來至一家酒樓——「杏花居」,他抬眼望望,見這座酒樓甚大,食客亦復不少。

    忽然,他心頭掠過一個意念:「借酒遺愁!」

    於是,昂首闊步,走入店內。

    他向座上食客掃了一眼,並無任何可疑之處,隨即揀了一處較為安靜的座位,要了幾樣酒菜。

    不過片刻,店小二已將酒菜一齊送上。

    岳霖斟了一杯,但見杯中之酒,清瑩直見杯底,觸鼻一陣清香,色作琥珀,甚是好看,他嘗了一口酒,果然味道清醇,餘味無窮。

    正當他獨自小飲之際,忽然,心中似有所感。

    驀然抬頭,放眼向四下一掃,只見一個衣著整齊,年約五旬的老者,坐在自己不遠處,不住向自己注目打量。

    他見那老者面色紅潤,精神健旺,雙目之中,神光充沛,就外表看來,定也是一位練家無疑。

    他一面吃喝,一面不時裝作似有意,又無意地,向那老者望望。

    不知不覺間,他已將那壺酒喝了個一滴不存。

    他覺出自己臉有些紅,腦中也有些混沌。

    正當他感到有些飄飄然時候,突見那個老者,已自堆下一臉笑容,坐在對面,緩緩道:「小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吧?」

    岳霖心中一動,遂也含笑答道:「在下關外人,聽長者口音,似也不像本地人士。」

    老者笑道:「老朽原籍長安,數年前移居來此。」

    說著,語音略頓,又向岳霖上下打量一眼,笑問道:「不知小兄弟此來何事?」

    老者這句話,雖是漫不經心地隨意一問,但卻引起岳霖大動疑心,但他並不形之於色,依然含笑說道:「在下來此訪友。」

    老者點頭笑道:「看老弟吐屬文雅,儀表非凡,心必出身世家,濁居離此不遠,老朽顧略盡地之誼。」

    岳霖原本對這老者,已然動了疑念,如此一來,不禁疑上加疑,而況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既然發覺對方可能有所圖謀,自然想一探究竟,更何況他生性倔強,不願在人前示情呢!

    他心念一轉,遂微微一笑,道:「如此,太過冒昧了!」

    老著哈哈一笑,搖手說道:「你我雖是萍水相逢,但足,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既然見面,就是有緣,你看,我還沒請教老弟如何稱呼呢?」

    岳霖欠身答道:「在下岳霖,敢問長者高姓大名?」

    老者道:「老朽趙逢春,敝舍就在附近,莫如我們早些回去,也好無拘無束地,對月暢飲一番。」

    岳霖心念既決,自也不再客氣。

    老者見他如此,遂搶著會過飯帳,引著岳霖直向西行去。

    穿出大街,再向西行,片刻之後,來到一面山壁之下。

    一片疏林之後,隱現幾間茅屋,十分整潔地,修建於山崖之後,花樹為籬,柴扉半掩,靜靜地浸在淡淡的月色之下。

    岳霖不禁暗暗讚道:「好一個清幽絕俗的居地,可見主人更非俗士。」

    趙逢春已輕輕推開柴扉,側身肅容。

    這時,岳霖的戒備之心,已隨著方才暗讚的話語略略放寬,略一遜謝,便隨在老者的身後,跨進右側屋內。

    趙逢春敲石取火,將一盞油燈點燃,轉身肅容就坐。然後,又取出幾樣極為精緻的酒菜。

    他斟滿酒後,一邊舉杯相邀,一邊說道:「老弟,也許你會覺得奇怪,我家中既有菜,又有酒,何以要到外邊去吃,其實,唉,不過是家居乏味,換換環境罷了!」

    他這一強加解釋,更使岳霖疑竇叢生。

    岳霖此刻,越發認定面前老者,如此這般地對待自己,乃是有所圖謀,而且,必非善意。

    他生性嫉惡如仇,更加上年青識淺,好奇心切,所以心底暗暗起了必欲究根到底的意念。

    這老少二人,各懷心事,邊談邊望著窗上明月。

    岳霖雖已發現這老者,兩道眼神,閃燦不定,然而,他卻盡量裝得神色自若,談笑風生。

    不過,究竟他年青識淺,江湖閱歷不夠,機智有餘,而沉穩不足,是以神態之間,難免有絲毫的流露。

    趙逢春面上閃過一抹詭譎的笑容,道:「老弟人中龍鳳,武功想亦不弱,但不知令師是那位前輩高人,不知老弟可否見過麼?」

    岳霖心中一動,微一沉吟道:「這……還請長者見諒,傳授在下武藝的老人家,不但未曾告知名諱甚至根本不承認師徒關係!」

    趙逢春「哦」了一聲,舉杯不語,隨即緩緩轉過頭去,望著屋外,臉上露出不大相信的神色。

    岳霖見此情形,心中暗笑,但也不想多作解釋。

    趙逢春望著屋外明月山色,似是無意地道:「天地之間,有許多奇珍異寶,往往能在不知覺間,助長修真練武之人的功力,可惜,唉!老朽年已五十有四,垂垂老矣!不過,人生在世,誰又能逃得過『貪』這一個字呢?」

    岳霖心頭又是一動,驚覺地望了他一眼,道:「長者高論,令在下茅塞頓開,不過,在下孑然一身的,也無緣獲得這奇珍異寶,何況在下嘗聞,此類珍寶,惟有德者居之……」

    趙逢春微微一笑,十分耐人尋味,當下,住口不再說下去了,抬眼望著屋外夜色如畫,有一種朦朧的美。

    他心中暗自想道:「此情此景,此時此地,真是個如詩如畫,令人有一種超塵脫俗之感,唉!只可惜人心不古,看這老者身懷叵測,不知他懷著什麼鬼胎,聽他談吐,又不似粗俗之人,這倒是使人莫測高深了。」

    茅屋之內,頓顯得一片沉寂。

    趙逢春見他久久無語,突然「哈哈」笑道:「對月當歌,人生幾何,來!老弟,咱們乾這一杯。」

    說著,舉杯微比,然後一飲而盡。

    岳霖本不善飲,此時已有七分酒意,現見趙逢春杯底朝天,為了不願違背情意,遂也伸手舉杯,準備依樣葫蘆。

    他右手握杯,輕輕向上一端,豈料那只酒杯像是生了根地一般,牢牢地貼著桌面,絲毫不為所動。

    岳霖不覺一怔,細一端詳,只見那只杯底,竟然深深嵌入桌面以內。

    他望著那只酒杯,心念急轉,暗暗忖道:「這老者什麼時候作了手腳,就憑這份功力,這老者確實不可小看……」

    岳霖一念甫畢,暗將真力聚集於右掌之上,接著酒杯,向下輕輕一按,隨又左右搖旋,然後,緩緩地端了起來。

    運力、下按、略旋、舉杯,前後一氣呵成,如非深明真像的人,根本看不出這其間有多變化。

    岳霖飲罷之後,微微笑道:「多謝長者美酒!」

    說罷,趁著放置酒杯之際,左手在桌面之上,輕輕一抹,將桌面上的數滴酒潰,抹擦乾淨。

    原先被酒杯底緣嵌入的痕印,經他輕輕一抹,又自平整如舊,絲毫看不出有下凹的痕跡。

    趙逢春哈哈笑道:「老弟年紀輕輕,不但酒量好,而且功力更好,老朽自歎弗如,真是難得!嗯……難得!」

    岳霖仍是一笑,並未作答,心中卻在忖道:「哼!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在弄什麼鬼?」

    他一念未已。趙逢春猛地一掌已向他推來。

    岳霖但覺一股大力,猛襲胸口,勁疾無比。

    二人之問,不過隔著一張桌面,近在咫尺,雖然岳霖早懷戒心,但絕未料到他會在這遽不及防的情形下,突施辣手。

    岳霖連忙氣沉丹田,力貫四指,上身猛地向後一仰,堪堪躲過那股極其強勁的掌力。

    接著,他雙膝微頂桌面,仍自好好地坐於原處。

    饒是如此,也不禁嚇出一身冷汗。

    他又驚、又怒,殺心陡起,上身方自收回,忽地雙臂微振,兩掌疾翻,已向趙逢春雙肩拍去。

    趙逢春哈哈一陣大笑,雙臂倏伸,疾向岳霖雙掌迎去。

    岳霖此時,乃是含怒出掌,自是非比尋常,這時見他雙掌迎來,當下冷哼一聲,暗暗又加了二成功力,飛快地向前擊去。

    趙逢春雙腕微旋,反手抓住岳霖兩隻手掌,然後向兩旁一推一帶,接著,哈哈一笑道:「老弟,恁也多禮!」

    說著,也是暗注真力,十指猶若鋼鉤似的,在岳霖掌背之間,深深下陷,好似要將對方的掌骨捏碎一般。

    岳霖但覺兩手掌背,疼痛欲裂,忙將全身真力,貫注其間,振臂抬腕,接著,向外疾吐。

    趙逢春兩臂運功,扣牢岳霖雙手,不使稍動。

    二人四掌相接,各運內力,想要震傷對方。

    彼此僵持不下,默然相對。

    時光,無聲無息地,悄悄溜過。

    起始,二人四目圓睜,遙遙相對。

    逐漸,逐漸,岳霖臉上肌肉生微扭動,雙目緊皺,狀甚痛苦。

    趙逢春二目直視,怔怔地望著岳霖,似是不勝驚詫。

    又過了約摸一盞茶光景!

    趙逢春嘴唇翕動,似要想說什麼,欲言又止的,但始終沒有說出口來。

    岳霖漸覺內力減弱,不禁暗暗一喜,精神也隨之一振。

    他精神抖擻,暗將殘餘些許真力,也齊聚集雙掌,正待振臂揮拳,一舉將趙逢春傷於掌下之際。

    突地趙逢春兩臂倏然一收,勉強一笑。

    岳霖不由微微一怔,雙目貫注在趙逢春臉上,一瞬不瞬,似要看到他的心底,暗暗罵道:「好刁滑的老狐狸!」

    趙逢春面含微笑。搖首歎道:「唉!真所謂人老不以筋骨為能,誠至理名言,方才與老弟試較內力時,若非老弟宅心仁厚,老朽幾為所傷,不過……還好,老朽所擔心的事,並未在老弟身上發現,還望不要見怪老朽唐突……」

    岳霖一邊運功調息,一邊怒目相視,以防他另出奇兵,突施毒手,但心念電轉,正在想他所說之話。

    半晌之後,趙逢春喟然一歎,仍在緬懷往事,興起無限感觸,他側首展外,遙望遠方,緩緩說道:「大約在一百年前,武林中出現了一僧一道,號稱武林雙絕,打遍天下,未逢敵手,可說是功參造化,學究天人,但這一僧一道,各居一方,本來並不相識,後來不知怎地,忽然老興勃發,相約於六盤山印證武學……」

    他舉杯喝了一口,繼續又道:「這時,兩人都已年逾百齡,誰知拚鬥了三盡夜,竟然是勝負不分,二人胸懷磊落,彼此都佩服對方武學精湛,而且對挽救武林百年後的劫難,俱都深具信心,於是,就在附近找一隱蔽所在,合兩人功力智慧,共同研鑽,創出一種千變萬化,奧妙無窮的武功來……」

    說至此處,略為一頓,接著又道:「這兩位武學宗師胸襟廣闊,雖然二人的唯一弟子,俱各隨身在側,但卻不顧循私相授,同時,也因那兩名弟子,限於秉賦,對這一深奧難解的武學,無法融洽貫通,自然難達登峰造極之境……」

    岳霖聽得甚感興趣,對這兩位行事怪異的前輩高人,更是神往不已,就在趙逢春話音略略一頓之際連忙問道:「如此說來,這神奇莫測的武功,豈不是從那兩位老人家創出以後,就隨著失傳了嗎?」

    趙逢春點點頭,道:「誰說不是?不過……這兩位奇人,從來聯袂下山,遊蹤遍及大江南北,企圖能找一個脫穎機智,秉賦過人,根骨絕佳的人……」

    他說著,長歎一聲,又道:「可是……一幌數年,不但沒有找到一位他們理想的人選,而且,到後來連這兩位奇人也失蹤了。」

    岳霖忍不住道:「那在當時,這必然轟動武林,震撼人心了。」

    趙逢春輕咳一聲,道:「自然,關於這件大事,當時江湖上傳說紛雲,莫衷一是,無數武林高手,遍訪宇內,尋找兩位奇人異士,但是時光不再,不覺又是一年,而那兩位飄忽不定的奇人,仍自蹤影皆無。」

    岳霖忽插口問道:「那兩位老人家,莫非竟從此未再現身?」

    趙逢春點頭又道:「嗯!從那以後,就沒有人再見過這兩位奇人,後來,那些高手不肯就此罷手,遂又轉移到他們那兩個弟子身上……」

    岳霖心中一動,脫口問道:「難道也失蹤了?」

    趙逢春忽然目中神光閃爍,深深地望了岳霖一眼,再將目光又移注在自己身前酒杯上,緩緩說道:「不錯,當這兩位奇人,下山找尋可資傳藝的人後,他們兩個弟子,就沒有再在江湖出現過……所以……」

    他怔怔地望著岳霖,續又說道:「所以,許多人懷疑他倆下山覓徒之時.即已不在人世了……」

    岳霖聽了。情不自禁地低呼一聲:「啊?」

    他望著趙逢春,驚問道:「你是說他們親手殺死自己的弟子?」

    趙逢春面含冷笑,輕輕點頭。

    岳霖甚感不解,停了片刻,旋又問道:「那太殘忍了,他們所研創的,究竟是種什麼武學呢?」

    趙逢春陡然臉色一變,手指岳霖,厲聲喝道:「就是你懷中之物!」

    岳霖見趙逢春臉色陡變,手指自己懷中,厲聲喝道:「就是你懷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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