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旗 正文 第七章
    天,突然的變了,變得太奇特。

    震天的霹靂,使得萬丈絕谷,都為之撼動。

    暴雨傾盆,就在唐聖華被擊落的當口,嘩啦襲來。

    這勢子就如同山洪暴發,萬馬奔騰。

    萬丈絕谷的空中,一條黑影,疾速的墜落,已經墜落了一半。

    暴雨侵襲在那個黑影身上,使得他昏絕的身軀,稍稍的震動了一下。

    這黑影正是被七個怪人劈落懸崖的唐聖華。

    他失手被擊,滑足墜崖,已經是氣急得昏了過去。

    「卡喳!」一株蟠龍古松的粗干,被唐聖華下墜之身砸斷。

    這松幹雖沒有擋住他墜落之勢,但卻將他震醒過來了。

    一陣驟雨,猛然又襲落他滿身。

    他陡然的一陣驚悸,想提氣穩住下墜之身。

    然而,真氣早散,又沒有借力的地方,要想凝神提功,卻是難上加難。

    飄墜之勢更加猛急,使他急出了滿身冷汗。

    「卡喳!」又砸上了另一株古松的粗干,同樣的被疾墜之勁衝斷。

    唐聖華機智絕倫,臨危不亂,居然就利用這條粗松幹的一擋之勁,運起了玄天陽玉神功。

    漸漸的,墜飄之勢,緩而又緩。

    他的一顆心,到這時為止,算是穩定下來。

    可是,他筋骨卻被人家七股雄渾的勁力擊傷,假如不是玄天陽玉護身,早就震碎了內臟。

    悶雷霍地響過,雨停了,但烏雲密佈,陰風陣陣,雖在白天,可是,這刻的絕谷,倒顯得灰暗陰沉。

    他自谷頂摔落,直到運功穩住衝墜之勢,而落於地面,足足有一盞熱茶的工夫。

    此足證懸崖之高,只怕不止萬丈。

    聖華飄落在一堆細草之上,混身衣服都濕透了,人也疲憊不堪。

    他來不及打量眼前的景物,盤膝靜坐,再次運功調息。

    當他將神功運行週身之際,驀覺一陣血氣翻湧,筋骨不期然格格作響,疼痛難耐。

    混身顫動片刻,剎那間,疼痛立止,法正大師播種在他體內的那股純陽之氣,陡然達至各穴。

    聖華不明究竟,連續提運神功。

    他只覺得熱流運行加速,眨眼間,就貫通十二重穴,透過了任督二脈。

    這時,只感覺熱流所至,疲憊全消,全身脈胳,通行無阻,循環了兩個周天。

    這種異樣的感覺,使得他又驚又喜,他的確不明白神功怎會自行貫通了任督二脈的。

    這真是吉人天相,活該要使江湖上掀起武林浩劫,造成血淋淋的殺劫。

    原來和他功手的七個怪人,也是當今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人稱「淮江七令」。

    淮江七令以紅,黃,藍,白,黑,紫,綠,七種服色,七種令符震撼江湖。

    七令中,以綠衣老者功力最高,乃七令之首。

    他們為惡江湖,已不是一天,皆因功力高,狡詐多,旁人奈何不了他們,在黑道中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但他們卻願受另外的一個怪傑的指揮。

    當他們以狡詐使聖華失手,滑腳落崖之際,七令同時劈出勁力,排攻聖華。

    然而,玄天陽玉神功在勁力襲侵的關口,反應立生,護住聖華不受內傷。

    鬼使神差,那七股猛勇勁強的真力,非但未打死聖華,反而拍通了聖華的督脈。

    法正大師臨死時,因功力耗盡,以未能打通聖華的督脈而含恨九泉。

    誰知天意如此,竟讓仇家替法正大師完成了未了的心願。

    聖華初踏江湖,遇此強敵,連動手的經驗都沒有,試問怎能知曉內中的道理。

    他這刻試著運行神功,只怕有五次之多,覺得氣爽神清,心懷大放,不禁暗中慶幸上天保佑,使他未被劈死,而且安然無恙。

    天,並未開朗,絕谷中慢慢的由灰暗變得漆黑。

    陰風颯颯,鬼火鄰鄰,絕谷,已沉於黑夜之中。

    聖華仍舊坐在細草上,腦海裡出現了所有的經過。

    要殺他的師父……

    挨打的紅衣女郎……

    金剛幡的五個手下……

    三十六具屍骨……

    七個殺他的怪人……

    雲夢家中的大火,他母親的鮮血……

    法正大師的寶相……

    一幕一幕的,浮映在腦際。

    他恨!恨這毫無人性,滿染血腥的江湖。

    陡然間,他像是變了一個人,原有的仁慈心腸,沌厚無比的本性,己被這恨蒙蔽得半點不存。

    他臉上露出了陰森森的冷笑,兩隻碧綠光華的星目,暴露懾人的光芒。

    這是煞氣!殺機!

    倏地,他冷冷的哼了一聲,喃喃道:「為什麼他們都不放過我?為什麼——」

    「哈!殺!只有殺,才能使我心情平靜……」

    他躍起身來,單薄的衣服外層,排出陣陣的熱氣,很像是剛出鍋的蒸籠。

    環目掃視,自己的周圍,卻是一個桶樣的深壑。

    碧光梭巡,雖是黑夜,一草一木,都滑不過他的那只如電的神目。

    左右兩端,是兩座連綿不斷的山壁,只有前後是狹窄的壑道。

    這裡,看不出路,嵯峨怪石,千年古木,亂草奇花,遍地皆是。

    他不願久停,信步往前行去。

    走得非常急迫,晃身就在三五丈遠。

    大約有頓飯的光景,壑道越走越狹,變成了名符其實的絕谷。

    越往前走,越加狹窄,永無盡頭。

    如果像這樣的走,不知要走到何時,方能走出了這座絕谷?

    他是這樣的盤算著。

    風停了,只剩下無數的瑩瑩鬼火,這絕谷,靜寂得和死的一般,實在有些怵人。

    他陡地停住,略加思考,將方向辨別了一下,不覺啞然失笑,原來他走的是正南方。

    轉身,再往北面走。

    這面的情況和南面差不了多少,但他不願放棄另找別路。

    盞茶之間,他已走過四五里路,身上的衣服已經全干了。

    驀地,一隻夜梟,發出懾人心神的哭嗥,劃破了死般的寂靜。

    聖華偶而一驚,順目看去,原來是十多株參天的古松,雜亂無章的排列在眼前。

    他停下了腳步,仰望古松,不覺微微的歎了口氣。

    他恨了,恨上天對他太不公允,為什麼不讓他幸福的安享家庭的溫樂。

    想的事太多,涼風突襲,使打了個冷噤。

    他收回目光,正要繼續前行。

    「咦!」

    他陡然發現在古松的裡層,靠山壁之面,有一個不太起眼的壁洞。

    不禁好奇心起,很自然的就向壁洞那裡走去。

    走著走著……

    竄過了那幾株雜亂無章的古松。

    倏地……

    一股輕微的臭味,直衝鼻端。

    他暗中心動,想道:「這怪臭莫非是石洞中傳出的……」

    他有了千佛古寺的奇遇,經驗要比第一次豐富。

    緩步走去,出現眼簾的,的確是個僅能容一個人進出的洞口。

    伏腰運足目力,向洞內探視。

    漆黑的洞,什麼也看不見。

    怪臭時有時無,倒是由洞內排出。

    他機伶伶的打了個冷戰,停步思索,是進洞?還是不進洞?

    不過,他斷定這山洞之內,必定有腐壞的生物,是人?

    是獸?可就不得而知。

    良久,他下意識的呸了一聲,自道:「既來之,則安之,我總得進去看看……」

    他將神功又運行起來,猛地裡一伏腰,閃身進洞。

    裡面很寬敞,也很乾燥,足可容三四個人並行。

    可是,還沒有走到最盡頭。

    他咳嗽一聲,依著洞壁慢慢的往裡面探進。

    奇怪,往裡去,反而不大寬敞了,而且,還要轉三個小彎。

    他神功運起,視力驟增。

    經過的地方,並未發現有任何東西。

    隱隱的,又傳來那股怪臭味,這臭味不斷的傳出,並無間斷現象。

    好奇心更強烈,促使他加快腳步,毫無顧慮的直往裡闖。

    很快的就來到洞的最裡層。

    凝神探視,這洞壁十分光華,約有五丈方圓,但卻空空如也,任何物件也沒有。

    他不禁大為驚奇,不知臭味發自何處?

    他始終不信這怪臭是天然有的。

    在他,是要證實這怪臭的來源,是人?是獸?在什麼地方?

    於是,他沿著壁的邊沿,一步一步的順右手,往左面仔細走去。

    他走了將近二十多步,臭味似乎越來越濃,他知道快尋著發臭的地方。

    心,也加速了跳動,他怕又和千佛寺的奇遇一樣,發現三十六具屍骨。

    儘管如此,他還是要往前行。

    倏然——

    最中間的洞壁,有一道斜形錯開的長門。

    這個門是天然生長的,但卻異常巧妙,不走到跟前,任憑多好的眼力,也別打算一眼看透。

    他停了一停,考慮要不要探視。

    最後,他想:「像這種人煙絕跡的荒壑,決不會有人死在此處,更不會有千佛古寺相同的情況……」

    他微微的一笑,跨步張目一看……

    只見他臉上的顏色一變,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又倒退了三步。

    他張口結舌,楞了好半會,方結結巴巴的道:「人!又是人……」

    「真怪!何以這兒也會有人?」

    他詫異的瞪著那古怪的門,想不出是因為什麼而出現死骨。

    原來這石門之內,如同一間套房,可以容納五六個人站立,靠壁的右面,坐著一具枯骨。

    除了枯骨之外,沒有任何東西。

    聖華不由仰天一歎,悠悠的道:「唐聖華啊!這種百年難遇的怪事,怎麼都叫你一人碰上了呢?……」

    事到如今,也不得不看個究竟。

    這時,他只有驚異的份兒,根本無所謂怕。

    硬著頭皮,只好側身閃進門內,再走到那具枯骨跟前看視。

    只見那具枯骨的頭上,有一道刀劍砍裂的創口,長有五寸,連到左眼。

    頭髮,鬍鬚,灑落在左近。

    左臂骨齊肩之處,像是被掌力震碎,但沒有斷落,只有平寸還接連在肩上。

    兩條腿骨尚屬完好,可是,零零落落也有不少的傷痕。

    那枯骨的頭盧歪斜,右手垂地,衣服破碎不堪,滿地都是。

    估料死狀,大約在未死之前,頗為痛苦。

    除此,卻看不見旁的物件。

    他面對著這種怪事,凝思很久,搜盡枯腸,都解答不出這個謎來。

    謎啊!是一個奇怪的謎……

    他不服氣,有一點他己經明白,那就是死者定是被人圍毆重傷而死。

    然而,為什麼?無從知道。

    誰下的毒手?更是摸不著頭腦。

    偶然間,他劍眉一揚,星目驀張,將每面的每一個角落,都探視一遍。

    顯然,他想找尋蛛絲馬跡,判斷這具枯骨的來龍去脈。

    可是,他失敗了,連影子都沒有。

    站起來,在洞內來回的走動,極力的思索。

    這番心機,他又白白的耗廢了。

    他想出了神,根本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也忘記了地下的枯骨。

    來往的走著,也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心,腳下不經意的碰了枯骨的腳骨一下。

    聖華心頭猛烈的一跳,那知就在這個當口,卻聽得「噹」的一聲。

    聖華又不由一怔,星目循聲瞟視過去。

    奇跡發現了,原來他碰著枯骨的腳骨,使骨背略微震動,打骨背上掉下一把長僅七寸匕首。

    這匕首鋒銳無比,金燦燦的,光耀奪目。

    他趕忙拾起匕首,匆匆的一看,覺得這東西很面熟,就是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

    這把匕首既是由背後落地,當然還有旁的物件,他急於要探求旁的證物,雖覺這東西面熟,也不願多想。

    側身依著洞壁,輕輕的將肩骨推動了幾下。

    「沙……」

    落下一個黃色綢綾小包,這小包捲得很札實,只有兒臂粗細,三寸多長。

    聖華心頭冒出喜意,心說:「這裡面必定另有文章,說不定死者的全貌,都埋藏在這小包之內……」

    他拿起小包,閃退了四步,盤坐在地,將小包慢慢的打開。

    眼看小包即將打開,忽地一道杏黃色的光芒,從包內冒出。

    聖華不覺怔了一怔,在他想,這光芒不是黃金,定然在是兵刃暗器,否則,怎會發出光芒來。

    定了定神,繼續將包打開。

    杏黃色的光芒,越冒越大,不大工夫,赫!呈現在眼前的,卻是一面黃光四射的小旗。

    在旗的旁邊,有一條長約六七寸的白綾,隱約間,似乎綾上還寫著有字。

    這是個很驚奇的發現,覺得總算得到了答案。

    他先伸手撿起了那條白綾,放眼看去,太暗了,字跡模糊,看不十分真切。

    再將匕首移近白綾,提運神功,行足目力,就匕首反射之光,抬眼望去——

    「唉……」

    原來白綾之上,是以血寫的三行小字。

    「我盜聖旗,人奪我命……」

    聖華大大的一震,口裡喊道:「聖旗——丹心聖旗?」

    他目光仰望洞頂,又道:「如此說來,我師父的丹心旗,就是此人盜走,這人是誰……」

    這個問號,飄襲腦際,忙回目向白綾上看去。

    只見第二行寫道:「聚眾奪旗,殺明元者,淮江令……」

    第三行上寫的是:「指使淮江令殺明元者,金……」

    這「金」字顯然是整個字的一半,那一半是什麼,想是此人氣絕身亡,寫不下去,也許是血流光了,無法繼續寫出。

    聖華很急促的將兩行字看完,心跳加劇,熱血沸騰,尤其是看到「明元」二字,頭腦中轟然一聲大響。

    他幾乎昏倒,但仍能努力支撐。

    他心中有些明白,趕緊將匕首拿起,翻來覆去的看,最後,終於叫他在柄上看見了一個「唐」字。

    他腦中又接連的轟了兩下,雙目發直,凝視那把匕首,像是著了魔,一動也不動。

    很久很久,突見他淒闖的喊出一聲:「爹爹……」

    他熱淚奪眶而出,一口氣蹩住在胸口,呼吸受阻,人也就昏倒在地。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洞內的枯骨,的確是唐聖華的父親。

    他父親在江湖上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人稱「八步追魂」唐明元。

    唐明元早從聖華祖父的口中,得知丹心旗落在何人的手中。

    因為,舉天之下,只有聖華的祖父,知道千佛寺的法正大師,就是當年握丹心聖旗的禪宗。

    四十多年前的一個風雨之夜,唐明元居然在神不知鬼不覺之中,到千佛寺盜得丹心旗。

    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功夫不及法正太多,旗到手中,一直不敢有所行動,隱藏家中。

    他曾經數次探聽千佛寺的情況,待法正他們自裁在秘洞中,他才在十多年前,偷偷的拿出旗來研究。

    那時的唐聖華才不過一歲多,而法正大師做夢也沒有想到他恩人的後代,就是盜旗的正凶。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盜旗的事,卻被另外一位狂人在無意中發現。

    這個狂人是聖華母親年青時代的情侶,然而,並沒有娶得她,而懷恨在心,埋名深山。

    但這個狂人卻將丹旗的消息,透露給淮江七令,命七令攔殺唐明元和他的全家。

    (這個狂人是誰?容筆者慢慢再交代)

    三年前,又是一個暴風雨之夜,唐明元以為沒有人知道他的行動,獨自帶領從人,赴荒山挖取玄碧奇錄。

    事實上他的行動,早在七令的監視之中。

    他走到荒山,就被淮江七令的人馬截住。

    雷,雨,電,風,如江河堤潰,狂扑打斗之人。

    猛烈的拚殺,只怕有頓飯的工夫,方始靜止。

    屍橫遍地,鮮血被雨水沖流,淤集在一個山凹中,簡直變成了血潭。

    唐明元帶的人,半個都未逃劫數。

    只有他自己,在混戰中,在暴風的黑夜,帶著半條命,方逃到這個絕谷中。

    他對這兒的地勢極熟,很快的就進了這個小山洞。

    淮江七令追尋唐明元七天七夜,就是發現不了他,到目前為止,並未放鬆尋找。

    七天之後的黑夜,淮江七令又奉到狂人之命,到雲夢燒殺唐明元的全家大小。

    只有聖華逃脫了魔掌,母親自刎在寶劍之下。

    唐聖華苦奔了幾年,他滿以為能尋著他的父親,報仇消恨。

    如今,父親是尋著了,可是,卻已變成了一堆殘破的白骨。

    那唐明元到此洞之後,自知受傷太重,命在旦夕,方從腰間取下白綾,咬破中指,寫出三行小字。

    血盡力竭,餘下最後一口氣,包妥丹心旗和白綾,連同斃手金刀,壓在背後,斷氣歸陰。

    他怎知三年後的今夜,到此尋著他的,是他的獨生愛子?

    而且唐聖華是仇家淮江七令劈落絕谷,方尋得自己的葬骨之處。

    而且唐聖華又是法正的徒兒,因果循環,鬼使神差,致有此結局。

    聖華昏絕洞中,也不知經過幾許時光,方悠悠的醒轉。

    他血淚俱下,他大聲喊著:「爹爹……母親……」

    哭是懦弱的表示,儘管傷心,他終於忍住了血淚,攤開了丹心旗,仔細的一看。

    只見此旗兩面都隱現兩隻如生的鳳凰,嘴裡都含著一顆鮮紅的丹心。

    除此之外,旗中的一面,印有蝌蚪小文,襯托出山水峻峰的圖案。

    另外的一面,卻明白的印出「丹心八絕」,「迷光錯影」

    兩種絕世武學的練法。

    旗乃杏黃色,非綢非綾,非絲非棉,亦軟亦硬,猜不出是什麼質料。

    聖華驚奇,欣喜,憂傷,憤恨,滿肚子的不同滋味。

    突然,他牙關緊咬,恨聲道:「我要殺盡這群惡魔,我要苦練這兩種奇功……」

    金晃晃的斃手刀,陡然插進地中,只剩下刀柄。

    洞內又靜寂了,起碼要寂靜百十日。

    萬丈絕谷,平靜了三個來月。

    可是,三個多月後的現在.不斷的在夜間有黑影出現。

    這條絕谷如今已經「不絕」了,因為,到底有人發現這個杳無人跡的死地。

    這些黑影是誰?不得而知。

    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此?答案是為了——

    「丹心旗!」

    淮江七令震落了聖華,七個人詳加推算,發現這座死谷是唐明元葬骨之所。如今,又劈落了唐明元的兒子,假如唐聖華死不了,丹心旗定會落在他的手中,這太危險了。

    然而,這些魔鬼尋不著入谷之路,無法解開唐氏父子生死之謎。

    於是,他們公開了丹心旗的來龍去脈。

    於是,江湖人日夜夢想,撲朔迷離的丹心旗出路,有了明朗的局面。

    於是,他們全部都出動了,極力搜索這條死谷的進出口之路。

    絕谷,很難得到陽光,終年都陰沉沉的。

    這天,忽然萬道金霞,照射萬丈的絕谷之內。

    草、花、樹、生物,都歡欣鼓舞,流露出新生的氣氛,一個不加修飾的少年人,出現在絕谷之中。

    他仰望谷頂,雙目射出懾人的碧光,臉上沒有笑容,陰森森,發出幾聲忿恨的冷笑。

    他似乎不願很快的離開這兒,雙目游移在十多株古松之內。

    好半響,他冷哼了一聲,道:「我要殺盡這些萬惡的魔鬼!」

    大踏步,竄進古松內,略有耽擱,即聽得轟然的巨響,沙飛石散,古松內的那個洞口,竟被他掌力震塌,封得和山壁樣的平整。

    於是,他再也不猶豫,出了古松,直往北端飛飄疾奔而去。

    他對路徑很熟,走起來根本就不加考慮。

    也許他是急於趕路,在陽光照射下,都看不清他的容貌,其身法之快,可想而知了。

    這條絕谷,不下十多里,在他行來,只不過是眨眼的工夫。

    他來到絕谷的末端,不禁豪氣大發,仰面一聲清嘯,雙臂一抖,黑影沖空.怕不有五六丈高。

    只見他側身貼壁,橫飛疾射,身手矯捷,三數個起落,就翻出了谷外。

    他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三個多月了,我沒有見過天日,哈哈哈……」

    這兒,雖不是絕谷,但卻在深山曠嶺之中。

    三聲大笑,是發自丹田,靜野中,笑聲彼此回應,震撼得樹動山搖,的確驚人。

    倏地——

    從遠處傳來兩聲怪嘯,像是回答了他的笑聲。

    他略略一怔,恨聲道:「來吧!我要殺光你們——」

    他略辨方位,就衝著怪嘯之處奔去。

    翻過了一座小山頭,又一座小山頭出現在他眼前。

    遠處,有三條人影在幌動,是奔他這兒來的。

    「嘿嘿!你們來得太好了!」

    他恨聲不絕,殺氣騰騰,不期然的立定腳步,說出這兩句話。

    人影來得非常的疾速,腳程也快得出奇。

    他立在山頭之上,如同一座堡壘,神光奕奕,注視著那三個來人。

    剎那間,人家已來到近前。

    原來是三個四十七八歲的勁裝漢子,正站在他的面前,不住的打量他。

    他一點笑意都沒有,冷冷的問道:「幹什麼的?」

    三個人看不出他是誰,但冷冰冰的一問,覺得口氣太凌人。

    他們都光火了,中間的那人暴喝道:「你管不著!」

    「哼!管不著也要管,快說!幹什麼的?」

    好凶霸的口吻,好威厲的氣派。

    三個人被他懾人的氣派鎮住了,中間那人冷笑道:「查探丹心聖旗,奉命監視另外的一個人!都告訴你了,你是誰?」

    他虎目一睜,殺機立現,又喝問道:「監視誰?」

    「監視姓唐的小子!」

    他忍不住仰天狂笑三聲,恨極反笑,道:「我就是直言居士唐聖華,丹心旗已在我身邊,不過,你們是奉誰的命來此?」

    「奉三江之怪的命令!」

    三個壯漢大為震驚,不由自主的退了兩步,卻聽唐聖華冷笑道:「狗腿子,值不得小爺動手,快滾!」

    「放屁,三江之怪的手下,還沒有那麼膿包!」

    這包子還未說完,唐聖華隨手揮動,狂風騰空,勁猛無比,頓將三個壯漢迫退了十多步。

    就在壯漢倒退之際,他目光暴射,一聲冷哼,人已跟蹤追到。

    驀見他右手金光一閃,噗!噗!左右兩個壯漢一聲狂吼,胸口鮮血直噴,栽倒在地。

    這動作快得出奇,是怎樣出手殺死二人的,中間的漢子,連看也沒有看清楚。

    唐聖華手中卻多了那柄「斃手金刀」,殺機濃厚的喝道:「這是你們找死,怪不得小爺!」

    他晃動金刀,話未說完,那漢子膽嚇破了,雙腿一軟,叭地摔倒在地。

    聖華見狀,心中一陣舒暢,又是兩聲狂笑。

    卻聽他冷冷的道:「我暫且留你一命,離開此處,只管宣揚唐聖華已得有丹心聖旗,叫那些魔鬼尋找,否則,我在一年之內,必定尋找他們,知道不!」

    最後那句「知道不」,是一聲喝吼,好宏亮的音調,將壯漢嚇醒了。

    壯漢已嚇得滿褲子屎尿,接著大聲應道:「知道啦!」

    猛可裡一翻身,挾著尾巴就逃。

    他逃出快有兩丈遠,又聽唐聖華喝聲「站住!」

    壯漢腿下一軟,幾乎又摔倒了,忙穩住身形,轉身瞪著聖華。

    「記住!我叫直言居士唐聖華,如果你不傳揚我的話,下次碰上,非要剝你的皮!滾!」

    壯漢如逢大赦,應了聲「是!」掉頭就走。

    唐聖華轉臉一看地下兩個壯漢,心口血淋淋的,出現了一個杯口大小的窟窿。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而且殺得這樣乾淨利落。

    要知他困守在絕谷山洞,陪伴他父親的枯骨,達百多日,每日無事可做,專心苦練「丹旗八絕」的掌法,攻法和「迷光錯影」的身法。

    日子固然不多,但他一則是心神專一,旁無雜念,二則是天賦極高,悟力又強,三則是任督二脈,已全被打通,加之玄天神功輔助,已能夠運用自如。

    剛才他出手錯身,就是試用迷光錯影中「影動蛇龍」的身法,和「丹旗八絕」中的「旗風巧登」的半式。

    沒有想到舉手投足,就連殺兩人。

    他暗中只感到驚奇,而沒有絲毫喜意。

    因為,殺人的事,在他的本來意願上,是絕對不屑作為的。

    因為,這時的聖華,在心頭只有恨,恨江湖所有的人。

    當他離開他父親枯骨,收起白綾碎銀之際,更恨他父親不該盜取丹心旗,害了他的全家,又害死了法正大師全寺三十七口佛門子弟。

    他愕然怔立刻,腦海裡又浮現了「嶺」,「七令」,「四鈴」,「三箭」,「二牌」,「兩幡」,「弓,旗,環」這些字眼。

    絕谷之外,死屍之旁,站立著這位滿懷恨心的小煞星。

    唐聖華——直言居士,再度現身江湖。

    他倏地一聲長嘯,拔起了身形,往前撲去。

    忽然——

    又是三條人影,循著他的嘯聲,疾速的向他這面撲來。

    他身臨空中,驀然發覺有人追蹤而來。

    當時就恨得湧出一股無名怒火,吸氣飄身,落在山頭之上。

    三條人影倏地落在唐聖華面前一丈處,原來是三個惡形惡狀的老道。

    出家老道的年紀,都在五十七八以上,斜插長劍,倒也威風凜凜。

    唐聖華星目大張,碧光閃動,問道:「三位是那路人物,為何追蹤過來」

    「無量佛!」左面老道宣聲佛號,冷冷的接道:「青城三清,聞說小施主已得丹心聖旗,特地趕來相會。」

    青城派三清觀的三個老道,雖與五嶺人物不同道,但功力也算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橫行在東南一帶,極少逢到敵手。

    手底下軟硬功夫,自不必細說,就那三把長劍,連合出手,也叫人難以抵抗。

    唐聖華嘿嘿的冷笑兩聲,道:「不錯,我是獲得了丹心旗,三位問這個有什麼打算呢?」

    右面的清木道人頗不耐煩,怒喝道:「很簡單,丹旗問世的消息,盛囂江湖,各路人物,都在往這裡逼近,你年紀輕輕,持有聖寶,就不怕有人掠奪麼?」

    聖華暗罵聲:「好狡詐的雜毛!」但他卻故意冷冷的笑道:「依你們三人的意思,又該怎麼辦呢?」

    中間的清竹老道陰陰的一笑,搶道:「你交給我們替你保護,不就萬無一失嗎!」

    聖華臉色一寒,殺機一展,問道:「你們有那種能耐保護此旗?」

    他說著話,探手人懷,接著往外一揚,一股耀眼的杏黃光芒,遙射向三個老道。

    青城三清心頭猛然一戰,六隻眼睛都紅了,同聲大喝道:「丹心聖旗!」

    「不錯,丹心聖旗!只怕你們沒有那大的本事保護他!」

    左首的清光老道一見聖華又收聖旗,就知這孩子是在捉弄自己,首先刷的抽出長劍喝道:「要奪就快,等別人來了,又增麻煩,上!」

    一聲上,三個老道分三面同攻過來。

    聖華心中好恨!殺心大起,大喝聲:「你們找死……」

    死字未落,左袖一抖,颯地一聲,「丹鳳朝陽」,八絕的首招,快厲的環掃三劍。

    這丹鳳朝陽看著是招式,實則真力貫於招式之中,而且能從一招之下,轉變無數的攻勢,凌厲無比。

    青城三清平日橫行貫了的,那將聖華放在心上,三劍猛上,驀地——

    一股雄渾的勁道,硬掃向三隻長劍,震得眾人略略向後一退。

    青城三清倏地一愕,這才不敢輕視面前之人,同聲怒喝,第二次運行內力,搶攻過去。

    青城三清也非弱者,和聖華搭上手,雖是在搶攻,卻無法逼近半分。

    聖華這一招丹鳳朝陽剛過,使得老道有了喘息之機,倏地叫他們迫退半步。

    聖華又氣又惱,怒喝道:「青城三清,接我的『金鳳戲雲』吧!」

    刷,刷,刷,三股潛力,在他雙掌揮動之下,速厲排出,又將老道迫退了兩步。

    可是,並沒有將人家擊倒,人家青城三清照樣的猛攻不停。

    聖華心中大急,猛跺腳,身形一錯,疾如電閃,早搶進在老道的中間。

    原來他已使出了迷光錯影的身法,打算一舉將三個老道擊斃。

    這迷光錯影的身法,端的奇奧,閃身而進,使青城三清那樣的高手,都無法看清聖華是怎樣搶進的。

    青城三清心中駭然,不覺一楞。

    聖華殺心已起,左掌玄天陽玉,右手斃手金刀,使出迷光錯影中的「分花拂柳」的身法,同時打向清木老道,和刺向清竹老道。

    左手狂風疾奔,只聽一聲慘叫,掌風過處,清木老道在狂濤中,疾射而去,叭!撞在山石之上,血花四瀉,腦漿並流,死於非命。

    就在同一時間內,右手的斃手刀,金光一閃,暗夾風雷之聲,早戳中了清竹老道。

    只聽老道一聲狂吼,胸口多了個杯口大的窟窿,鮮血湧流,栽倒塵埃。

    只有清光老道比較機警,就在聖華以閃電的身法,打中了清木清竹二道之際,他已斜掠三丈,算是保持了這條殘命。

    但也將惡道嚇得目瞪口呆,連大氣都喘不出來。

    聖華星目碧光閃動,嘿嘿笑道:「清光惡道!你別怕,小爺要想殺你,就是逃,也逃不出三丈,放心,我留你一個活口,勞你的駕,替我宣揚江湖,就說直言居士唐聖華得到了月心聖旗,要殺盡江湖人物,你有本事,儘管來找我報仇!」

    清光心中猛震,硬著頭皮冷笑道:「小子!你說話算數?」

    聖華逼近了兩丈,怒吼道:「廢話!不算數早叫你橫屍當場,還不與我快些滾開!」

    清光道長被他星目神光一逼,機伶伶打了兩個寒噤,寒臉小聲道:「好的,咱們總有結帳的一夭!請!」

    聖華看都不看他一眼,不屑的哼了一聲,恁他如飛的鼠竄而去。

    唐聖華還未離開絕谷,接連就殺了青城派的兩個高手,身法手法之高,在江湖中確是少見。

    本來嗎!他先學得了隱崖那個怪師父不完全的達摩秘抄,又學了九曲指,以這兩項功力,如果經過苦練,雖不揚名江湖,至少也可以在江湖上廝混。

    隨後,他從法正大師種給他玄天陽玉,這種神功,只要打通了任督兩脈,功力可以隨時增進。

    他賃了這種功力,不消三五個年頭,定可以威震四海。

    可是,他因禍得福,劈落絕谷,又練會了絕跡江湖的丹心八絕,和迷光錯影之法。

    幾下裡加起來,這股子威力,豈能等閒視之。

    然而,他自己不瞭解他的本領到了如何程度,反正橫心殺人,倒也可以衡量功力的深淺。

    不過,話得說回來,江湖人物,他不知道的太多了,目前橫在他心中的,只曉得五嶺七令四鈴三箭,二牌兩幡,弓,旗,環,是最高的江湖道。

    因此,在他想,只有遇上這些高手,才能試出他功力的深淺。

    殊不知比這些人功夫還好的,實在太多了啊!

    出現在這絕谷左近的人,數目的確是不少,聖華才遇上兩起,真是微乎其微。

    他看了看地上的兩個惡道,不由得呸了一口,順勢一腳,將清木的屍體,踢出三丈多遠。

    他縱聲呵呵大笑,抬步要走。

    「嘿……嘿……嘿……」

    傳來三聲刺耳的冷笑,怪笑之後,有人喝道:「朋友!

    你未免太毒辣了,居然對死了的人,還要踢屍三丈,哼!」

    唐聖華聞聲心頭一顫,扭臉看見一個六旬老者,陰陽怪氣的盯住自己。

    他心中發火,冷然道:「你管得著嗎?又不是踢你!」

    那老者雙目精光一展,臉透殺機,嘿嘿冷笑道:「華陽獨判活了這把年紀,還沒有叫人家罵過,你小子大概是活得不耐煩了!」

    唐聖華猛吃一驚,他曾聽說江湖上有華陽獨判這個人,武功了得,橫行在巴山一帶,向未遇見敵手,今日見之,原來是這樣一付形態。

    他雖有驚意,但卻不肯饒人,狠狠喝道:「別人怕你華陽獨判,小爺……」

    小爺二字剛好出口,驀地老者一聲大吼道:「住口!接掌!」

    華陽獨判生性火爆,掌字甫落,圈臂就要劈掌。

    那知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打山下轉出了三個人來,慢吞吞的笑道:「咱們見寶有份,判兄,請你慢點動手如何?」

    華陽獨判急忙穩住攻勢,暗中一緊,先看了看聖華,再看來人,不禁微微一笑,道:「敢情三江之怪也到啦!」

    此語才落,話頭扳轉,緊接道:「三位剛才說什麼見寶有份?兄弟實在不明白……」

    三江之怪緩步來到華陽獨判面前,先將聖華打量了許久,中間的「邙山獨旗」點頭道:「難怪判兄不知,這小子就是丹心旗的得主咧!」

    華陽獨判怔愕片刻,衝著聖華喝道:「這是真的麼?」

    聖華狂聲而笑,道:「千真萬確,怎麼!你想奪!」

    華陽獨判老鼠眼亂轉,詭詐的笑道:「那裡,那裡!老朽不過是想幫助小兄弟擊退群豪,研悟旗中神數——」

    這老傢伙狡奸萬端,根本沒有將三江之怪放在眼下,獨自向聖華使詐。

    可是,三江之怪也是五嶺七令中人物,弓,旗,環,是他們的標記。

    三怪的功力,在江湖上也是頂了尖的,此刻見獨判賣友使詐,心裡可就不大自在,暗中也藏了殺機。

    左面的邛崍神弓陰森森的一和知,截住華陽獨判道:「哈!

    判兄是想獨吞聖旗呀?」

    獨判老臉一紅,接著又變得冷冷的,反問道:「你們三怪是不是不服貼?」

    右首的烏峰一環,霍然大笑道:「判兄如打獨奪聖旗的算盤,三江之怪自然是不服貼,何況我們的手下,還被這小子殺死二人呢!」

    「依你又該怎麼辦?」

    「如依三江之怪的意見,咱們合力奪寶,平分春色如何?」

    「假如我華陽獨判不願意呢?」

    邙山獨旗搶著喝道:「對不起,咱們得大拼一場。」

    華陽獨判嘿嘿冷笑,殺機重視,怒道:「讓你們橫行三江,已經是天大的面子,如今竟敢在我面前找碴,好吧!我們先拼一場也好……」

    他話聲驟落,左右掌同時撥動,快疾無比的向三江之怪猛劈過去。

    這兩掌不但快,而且險詐萬端,看是攻的一人,其實,三個人都在他掌風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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