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未婚夫 第二章
    山區的太陽起得早,三、四點公雞便喔喔直叫,五點左右充耳所聞全是小鳥吱吱喳喳的morningcall,緊跟著太陽便露臉了。

    卓蓮一如這些日子所養成的習慣,六點以前就睜開那雙美麗的眸子,但不同以往的是當她習慣性的大伸懶腰時,她的拳頭竟被握住了,這一驚,她整個人彈跳起來。

    「你……你……你怎麼會在我床上?」

    她非但看見他躺在她床上,還看見他赤裸的胸膛……「喂!說實話!昨天晚上我有沒有非禮你?」她湊近他的臉,盯著他說:「我先聲明哦,本人對非清醒情況下的所有行為皆不負責,千萬別拿驗傷單來找我理論。」

    卓三小姐天生沒啥專長,倒是那「爛睡癖」聞名遐邇、威震八方,任何人想與她同床共寢,一定要趁她睡熟前,把她的手腳綁緊,才可免生命之憂。根據她的輝煌紀錄,她那個體格可媲美奧運選手的哥哥——卓翊,十五歲前重傷兩次,十五歲後,寧可睡地板,打死也不肯與她同床;卓敏曾經送醫急救;至於幾個月前與她同床的卓紋,她身上恐怕還有一些瘀青,要等她兒子出世,當作仇恨她的證據。

    冷不防的,天辰的手掌以猝不及防的速度伸到她的後頸,攫住它,他加重手掌的力量,唇順勢攫獲她的芳唇。

    在經過昨夜那麼確切的感覺之後,他怎麼也說服不了自己不去為她所吸引,他對她有心屬的感覺,她的心是他這個情場浪子的依靠,他再也不要過從前那種看似瀟灑不群、玩世不恭,卻處處失落的日子……

    她的唇有他夢寐以求的味道,像原野的早晨,清新、甜蜜而芬芳,他忍不住探索吸吮,愈深入愈為她的甜美所著迷,愈發不能自己……

    「住手!」

    驚醒他神智的是卓蓮的尖叫,定睛一瞧,才發現卓蓮不知何時被他壓在身下,衣衫凌亂、神色焦慮、慌亂,頸上、肩上,全是他的吻痕。而那灩瀲紅唇,被他吻得又紅又腫。

    「對不起。」真是古怪透頂了,全天下不知有多少女人「覬覦」他的青睞,他今天居然為這種事向女人道歉,這要是傳出去,豈不笑脫別人的牙床?

    笑就讓他們去笑,誰教卓蓮是他在乎的女人,為了她,他不在乎別人的眼光。

    「對不起。」他在她的唇畔再次道歉,並輕舔她紅腫的唇,像在撫慰她。

    卓蓮從他的身下溜出來,採取與他對立的角度。「你這個可惡的老不朽,居然乘機佔我便宜,今天本小姐要讓你知道,並不是每個女人都那麼好惹。」

    卓蓮伸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讓他親身體驗她的「五掌精華」;接著,趁他吃驚失神的當兒,把這房間裡所有東西全往他身上扔,她管這招叫「天女散金」;最後,使出拿手絕招:一腳把他踹到被她摔爛的東西堆裡,再抓起衣服逃之夭夭。要不是她的腳受傷,他可能會破牆而出。

    天辰狼狽地從「上一刻還美觀實用,下一刻變成危險垃圾」的小傢俱、裝飾物中鑽出來,身上除了領教過卓蓮睡癖的證據外,又多了幾道被玻璃劃過的痕跡。這要是在平常,恐怕那人早已橫陳當場,怎可能讓她輕輕鬆鬆地逃之夭夭?更逞論他唇畔那抹不可錯認的溫和笑意了。

    十九歲的頑皮與活潑。他溺愛地望著她的背影,突然萌生想守護她一輩子的念頭。*9*9*9

    「鄔嘛嬸、阿篁媽,早。」卓蓮乖巧地打招呼,這可關係到她的形象。依照慣例,卓蓮一早起來就到田里去幫忙,部落裡的婦女們每天都必須忙碌田里的工作。

    「阿蓮,怎麼不多睡一會兒?」鄔嘛嬸說。這可是卓蓮到這個部落裡來,第一次聽到這種話,令她好生意外。

    「為什麼要多睡一會兒呢?」不只鄔嘛嬸變奇怪了,連其他人也變奇怪了,她們一徑地盯著她瞧,交頭接耳地說些什麼,說完後又興奮地笑成一堆。

    「因為你未婚夫來了呀。」阿篁媽表情曖昧地說。

    「我哪有……」她本來想矢口否認的,幸好想起了昨天發生的事,記起了天辰是她的「冒牌未婚夫」,可是,有未婚夫與「睡晚一點」有什麼關係嗎?卓蓮側頭想了零點一秒,輕易地想出了話中的弦外之音,但,基於清純形象,她裝出一臉蠢相。「我還是不懂耶。」

    「他昨天那麼疼你,你居然不懂?別害臊了,莫非他的表現讓你不滿意?」另一位年紀較輕的女人說。她說話總有那麼點醋味,大家都知道那是因為她丈夫下山工作,無法天天待在她身邊的緣故,所以都不放在心上,不過她今天心情應該非常好才對,因為所有在外地工作的人,豐年祭一定會不遠千里回來。

    疼?他昨天那哪叫疼?根本是想把她嚇死、氣死,除非她能報此深仇大恨,否則,他要教她滿意,比登天還難。

    「我看哪,你們感情既然這麼好,不如今晚先依我們的習俗結婚。」鄔嘛嬸提議。

    「好啊,好啊,他們一定迫不及待了。」一群人起哄著,硬是通過這項提議。

    真是莫名其妙,她們哪只眼看見她與白天辰感情好了?又哪只眼看出她迫不及待了?

    「不行哪!我們……」卓蓮真是百口莫辯,差點就要原形畢露了。

    「別想再隱瞞喔,你脖子上的吻痕已經洩漏全部的秘密了。」幾個婦女又笑得花枝亂顫。

    「口害?」原來她脖子上那疑是蚊子咬傷的痕跡就是吻痕。她還以為現在的蚊子受過嚴格訓練,咬人都非常有紀律呢!但一想起剛才的感覺,雙頰瞬間升起兩團火焰,一路燒到她的耳根。

    天殺的!他抗拒不了「桃花命」的誘惑,情不自禁的吻她也就算了,竟然對她玩這種下流的花樣,看她饒不饒得了他!

    她在心裡咬牙切齒,腦袋瓜裡急速運轉著絕妙的點子。她姊姊卓紋善用「移花接木」之計,她何不來個「李代桃僵」,雖然他的吻曾令她神魂顛倒,但這仍不足以構成吸引她的條件,她樂得把他拱手讓人。她想著想著,真是樂歪了。

    「在想什麼?」白天辰居然無聲無息地站在她身旁,在不嚇到她的原則下,輕柔地說,一隻手則不動聲色地摟著她的腰。

    「哈哈,想你。」卓蓮僵硬地笑笑,好像說壞話被逮個正著。

    「真的?」騙人!那表情分明是「想算計你」,如果她簡稱為「想你」,那倒是無可厚非。「我剛剛好像聽到結婚的事哦,你是不是該準備當我的新娘了?」

    他居然對她的耳朵吹氣,吹得她快癢死了,她想閃,卻被他摟得更動彈不得。好傢伙,竟然用這招來欺負她,沒關係,他會制敵先機,她剛好會反敗為勝。

    「你確定要當我的新郎?」她嬌媚地對他巧笑倩兮,手橫過他碩壯的腰,頭枕在他的肩上,拉近彼此的距離。她明顯地感覺到他的放鬆,知道關鍵時刻已到,她輕笑著,以不引人起疑的神態、速度,踮起腳尖來,將唇印上他的。

    她吻他?噢!NONONO……與其說吻,倒不如說是蹂躪、踐踏、糟蹋,事實上,這是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戰爭,只是除了當事人之外,他人無從知曉,也沒有殃及無辜。

    她在他的唇上肆虐,用力地吸吮、大力地咬,不斷擠壓,卻不理會他的引誘,也不管他的蠻橫反應,誰教他一大早就非禮她,還該死的在她身上留下印記。反正這是他選擇的——唇與唇的戰爭,在沒有勝利告捷前,她是絕不談和,也不退兵的,縱使他的吻技令人蝕骨銷魂,她卻拒絕融化於他。她把恩怨情仇分得很清楚。

    半晌,她離開了他,且不忘給他一個理由。「這是懲戒你不該在我身上留下痕跡。」得意地看著他腫脹的唇和唇角那些血跡,而那張迷盡天下女人的臉因此而扭曲變形,她心裡有說不出的痛快;她總共咬破他五次,那夠他好受一陣子的。

    「很好,我喜歡熱情的新娘。」他揩揩唇角,原本緊繃的臉上破天荒露出淡淡的笑,令在一旁看好戲的「歐巴桑」們活生生捏一把冷汗。

    這是個有仇必報、永不吃虧的小辣椒。天辰含笑地看著她,也許他們的性格有那麼點相似,也許他們的處事態度有那麼點雷同,所以他深深為她所吸引,也所以才對她特別寬容,不在乎她在他身上玩什麼把戲。他對自己生不起她的氣來,找到了理由。

    「別動。」卓蓮放開了他,他並沒放開她,這是她想溜卻溜不掉的原因。「你的唇上留有我的血跡。」乾涸的血跡不容易擦,天辰把它舔乾淨了。

    「我以為你要報仇。」卓蓮說。既然帳已算清,她就沒必要對他惡言相向了。

    「等你變成我的新娘後,我要報仇有的是時機。」他的眼中閃著頑皮的光芒。

    白癡才要當他的新娘,等她找到替身後,就要莎喲哪啦了,誰管他什麼報仇時機?咦,奇怪了,她的桃花命怎麼好像對天辰的影響特別巨大?管他的,等她脫離他的視線後,他就會清醒,就會發現這件事多麼無稽,自己多麼可笑,她偷跑算是功德一件耶。

    「你們到大屋去,妲妤會教你們打理一切。」阿篁媽笑著說,喜見一對感情如膠似漆的新人。「妲妤是部落裡新一代的婚禮顧問呢!」太棒了,她正苦於找不到人頂替呢,妲妤不正是最好的人選嗎?

    「有什麼甜言蜜語,快趁現在說,進了大屋後,新娘子與新郎倌就要分開,等到行禮時才能見面了。」年輕婦人說。

    是不是要讓後悔的新人有翹頭的機會呀?真是人性化!棒呆了。卓蓮真覺得老天有眼、助她這一臂之力。

    「你這句話算是白說了,光看他們的樣子,就知道昨晚說了多少情話。」鄔嘛嬸居然嘲笑起他們來。卓蓮在一干人的笑聲中躲到天辰的背後去了。

    「想不到你也會害臊。」天辰乘機取笑她。

    「誰害臊了?我是柔弱的小女子耶,當然要做做樣子給她們看。」卓蓮對他扮鬼臉。

    「說實話,分開後你會不會想我?」他挨到她耳畔問。

    鬼才會想你!卓蓮實在很想這樣告訴他,但為了完美的計劃,她不得不「忍辱偷生」地說:「會,當然會,事實上,我現在已經開始在想你了。」

    會?鬼才相信,她那表情分明是「想」算計「他」!瞧她忙不迭直點頭,肯定肚子裡有一大堆壞水,他可得仔細、謹慎地看著她。

    「我期待看你披布農族的嫁衣,當我獨一無二的布農族新娘。」他眼中盛著滿滿的深情。

    她頭殼壞掉才當他狗屁布農族新娘!聽他說得噁心巴拉的,她真想彎下身去撿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只可惜她這個簡單的動作還沒做,就被天辰攔腰抱起。

    「白天辰,你要做什麼?放我下來!」她驚慌地掙扎。

    「讓受傷的新娘子跑來跑去,我這個做丈夫的,可會心疼。」從早上她踹他那腳看來,他的確小題大作了點,但,那有什麼關係呢?他喜歡抱她在懷裡。

    「我又不是小孩子。」卓蓮努力地掙扎。

    「在我的眼中,你永遠都是小女孩,我允許你當一輩子的小女孩。」他千萬個願意把她當心愛寶貝般,放在懷中呵護一輩子。

    「誰要當一輩子小孩?我又不是得了什麼長不大的怪病。」卓蓮不高興地吼。兩人正要燃起戰火,由遠而近的車聲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這麼安靜的地方,發出那麼刺耳的聲音虐待別人的耳膜,真是非常不人道。

    深山部落,車輛罕至,通常不是在外地工作的男人回來,便是有客來訪,所以,人們都會習慣性的投以注意力。

    從車上下來一位吉普賽裝扮的女孩,長髮飄飄、披巾飄飄、美麗的流蘇裙擺也隨風飄揚,如果不是讓他們看見她從那麼先進的交通工具上下來,他們也許會以為她是乘著風的翅膀來。

    「哇哈!大姊來了,是我大姊耶。」卓蓮興奮地急著昭告天下。「卓敏!卓敏!」

    卓敏聞聲朝卓蓮的方向來,蓮步輕挪、體態娉婷,像個優雅的古代仕女。

    這就是卓蓮口中所說,溫柔、賢慧、美麗、大方的姊姊嗎?那她的形容實在太謙虛了點。這是鄔嘛嬸目睹卓敏後的第一個感想,瞧這女娃兒舉手投足間所散發出來的成熟風韻,比起卓蓮的純真乖巧來,更多了一點說不出來的味道,這麼可愛的女娃兒,她得替部落裡那些愣小子問問看有沒有機會。

    「桃花命的丫頭,這麼久不見,道行又精進了?這次替你召來了專用坐騎?」卓敏不開口是仕女,一開口則是不拘小節的「浪女」,她用那對勾魂眼瞄瞄天辰與卓蓮,臉上有瞭然的笑意。

    「噓,我到處替你吹噓你有多麼溫柔、賢慧、美麗、大方,千萬別拆自己的招牌。」卓蓮對她擠眉弄眼。

    卓敏一聽到這個消息,當場變臉,但又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發作,只好從喉間發出危險的恫嚇。「死丫頭,難道你就不能停止找我麻煩嗎?下次再給我搞這種飛機,小心看牢你的小命。」

    「哎呀,鄔嘛嬸,這就是我溫柔婉約的大姊,她還沒有婚約,一定可以當個完美的布農族媳婦。」卓蓮對走過來的鄔嘛嬸說,並露出甜甜的笑臉來,甜得令天辰連叫好險好險,幸好她不是在整他。

    卓敏立時氣得火冒三丈,雙眼燃起熊熊烈火,眼看著火山就要爆發……

    「是真的嗎?」鄔嘛嬸興沖沖地問。

    瞬間只見卓敏艱難地咬牙、握拳,硬一生地把滿腹怒火壓抑下來,困難地換上可人的笑臉,與鄔嘛嬸寒暄,幾乎完全看不出發生過什麼事。

    「快跑!快跑!」卓蓮在天辰的耳邊說。天辰遵命照做,卓蓮格格的笑聲在田野間迴盪。*9*9*9

    「喜歡我大姊嗎?」卓蓮笑嘻嘻地問不肯放她下來的天辰,她那兩個姊姊,最常被她用在這種用途——替她收尾;也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每當她山窮水盡的時候,都會有貴人姊姊相救。

    「你說呢?」面對這古靈精怪的小妮子,天辰可不敢貿然回答這種深具危險性的問題,難保她不會把她「溫柔婉約」的大姊硬塞給他。

    「我看你不見得會喜歡她那種裡外不一、兩極化的性格。」其實她知道他喜歡的是像妲妤那種大咪咪、打扮妖嬈、深諳男人心理的女人,而她正要完成這樁好事。「不如你直接告訴我,你喜歡的女人類型。」距離這麼近,她不得不看見「傳聞中」風采迷人、性格倨傲的臉,居然俊美得連她這個桃花命女巫都心動了。哎呀!上天生這張臉給這個調情聖手,真是罪過。

    「如果我說我喜歡你這種類型呢?」天辰挑高眉,詭笑著。

    「你有戀童癖呀。」卓蓮翹起可愛的唇來,調情居然調到她身上來了,真不怕死。

    「隨你怎麼說,總之,結論是我要你。」他的眼中有絕對的狂妄與堅持。

    卓蓮為這種眼神不覺心中一窒。

    「哈哈哈哈,我真是又期待又怕受傷害。」受調情聖手眷顧,她真該深表感激,特感榮幸。

    「唉,」在一旁看得很不是味道的妲妤冷不防地輕咳一聲。「暫時分開一下好嗎?在我們的習俗中新郎與新娘在結婚當天是不能見面的,否則會犯『合久必分』的忌諱,為了『分久必合』,請你們忍耐一下。」看不出這是實情還是妲妤的嫉妒,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好吧,雖然不情願,也只好勉而為之。」天辰把她放在竹椅上,看得出他很依依不捨。「要看好自己哦,記得想想我。」他的唇輕刷過她的,電光石火的,帶給她一陣戰怵。

    卓蓮只是笑,對他的提議不置可否,猶如對那一剎的感覺不確定,也對自己接下來的行動不確定。

    「別這樣笑,那會讓我覺得你要做出什麼讓我難以掌握的事,令我沒有安全感。」他皺著眉,對她有份力不從心。

    「你未免中毒太深了,我的桃花命雖然威力無窮,但也不值得你掛念至此。」不知為何,她突然希望他的不安全感是真的,與桃花命無關。

    「別再我了,你再不出去,就要犯忌了。」妲妤硬是把他推出大屋。

    大屋內彷彿瞬間靜了下來,令卓蓮突然感到一陣死寂、冷清,以及一點……失落。

    其實大屋內還有幾位待嫁的新娘,只是她們都很努力地在為自己的嫁衣做最後的縫製工作,沒有人像卓蓮一樣,無聊得東張西望。

    這些新嫁娘打從幾個月前就開始把這個象徵部落守護神的圖騰繡在一式兩套的大紅喜衣上,旁邊再綴以亮片,或用各形各色的亮片組成象徵吉祥的圖案,最後將袖口、衣擺、裙擺弄成串串流蘇。在他們的習俗中,為自己和另一半縫製禮服的新娘,能得到神最多的祝福。

    現在看到她們的細心專注,她宛若看到她們苦心編織經營的,不是一件衣裳,而是幸福的一生,美麗的將來……

    是誰有那麼大的福氣娶到布農族的新娘?那一定是天底下最令人嫉妒的新郎!

    卓蓮癡迷於她們所散發出來的美麗神采,久久無法回神。

    「卓蓮!卓蓮!」妲妤喚了幾聲才把卓蓮喚醒。「在看什麼,那麼入迷?你來不及縫製嫁衣,我的先借給你。」

    卓蓮一怔。「你的大方真是天底下絕無僅有,我搶了你的男人,你還願意把辛苦縫製的嫁衣借我。」唇角有抹嘲弄。「就像布魯二話不說地對我放手一樣,你也慷慨乾脆的將白天辰放手,讓我不得不懷疑他對你的吸引力。」不知「放手」是不是布農族的大優點?如果是的話,他們的情路一定走得很辛苦。

    妲妤怔了怔,唇角接著浮上一抹苦笑。

    她們敦厚的天性裡沒有強取豪奪這種事,只有努力奉獻、用心經營,她們相信上天不會虧待任何人,一定讓有心人好夢成真,讓良善人民衣食無缺。所以,今天她失去所愛,也許真是她命不該得,不放手又能如何?

    但是,愛怎能懷疑?她看著他、愛著他,整整五年呀!他對她若沒有吸引力,或她對他不是如此死心塌地,她昨夜又怎會任淚濕枕畔、輾轉難眠?

    卓蓮認真看她,才發現她的眼睛又紅又腫。

    「真可憐,你昨天一定哭得很慘。」卓蓮對她不無同情,有愛不去爭取,難道等老天眷顧?「你和白天辰是怎麼認識的?」妲妤看起來十分「安份」,完全不像會和男人廝混的女人,是以,卓蓮判斷她只是天辰的「朋友」,不是他所謂的「新歡」。

    「我們是在工作中認識的,事實上,我從前所服務的公司與白氏有密切的生意往來。五年前,我還是個初出社會的小職員,工作不熟練又常被資深同事欺負,我常常偷偷躲起來哭,但不知為什麼老是被天辰董事發現,他不但為我打氣,還讓我到白氏工作,當他的私人秘書……千萬別誤會,天辰董事雖然花名在外,但實際上,他是個行止端正的正人君子,溫文爾雅又斯文有禮。五年來,他從來不曾對我有過逾矩的行為。」她的眼中有夢幻的光彩。「他為人永遠和氣,做事積極進取、刻苦耐勞……」

    「什麼正人君子、斯文有禮?他根本是蠻橫霸道、狂妄無禮的卑鄙小人,你把他形容得像神一樣,我聽得好想吐。」卓蓮誇張地做出不雅觀的嘔吐動作,嚇壞了眾多準新娘。「啊!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剛吃壞肚子了。」她趕緊裝出淑女風範,把妲妤拉到一旁,繼續未完的話題。

    「由情人眼中出西施這個不變真理來看,你真的非常愛他,難得有人這麼沒眼光,我就充當一次月下老人,牽牽紅線好了。」她雞婆地直接把白天辰「送」給她。只是不知當白天辰知道自己被當做禮物送來送去,會有什麼感想?這件事若非她親手策劃,完成後逃命要緊,她還真想看他的表情。

    「你是說……」妲妤一臉不可置信。

    「你沒有聽錯,自己做的嫁衣自己穿,你要當白天辰那討厭鬼的新娘了。我猜你這套漂亮的嫁衣也是想著他,一針一線縫起來的,更別說這件新郎裝一定剛好是天辰的size。俗話說得好:亂棒不打散鴛鴦,我是真心想成全你的。」話說得真動聽,要擺脫白天辰就直說嘛,何必一副做了天大善事的模樣?卓蓮在心裡暗自嘲笑自己。

    「那你……」妲妤覺得自己由慘遭愛神遺棄的孤女,搖身變成蒙天寵眷的幸運兒,幸運得連她自己都不敢置信。

    「只要你點頭,我就要閃人啦。」卓蓮的口吻像在催促。

    「你不愛他嗎?他不是你的未婚夫?你為什麼……」

    「沒看過誰撈到一大把好處,還這麼牧泥隆!弊苛受不了她。「他根本不是我的未婚夫,我寧願去愛一頭豬,也不會去愛那個討人厭的傢伙!你聽清楚了沒?好好準備當你的新娘吧,我要快閃了,遲了被他逮到可不妙。」說著,腳底抹油,溜了。*9*9*9

    卓蓮從屋角探出頭來,發現一下無人,心中大樂,便躡手躡腳朝卓敏的車子前進。她剛剛仔細檢查過卓敏,她沒有背背包,那套衣服也沒有口袋,那說明了什麼?她的車鑰匙一定又藏在車子底盤那個千年不變的老地方。

    正雀躍目標近在咫尺,一記如雷大吼的聲音嚇掉她半條命。

    「卓蓮!你不是得在大屋嗎?溜出來這裡做什麼?又想偷我的車?」不愧是同一娘胎出生的姊妹,不用想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你去年飆爛小姑姑送我的蓮花跑車,我還沒找你算帳,你現在又想做什麼?飆爆叔叔送我的凱迪拉克?」那件事她到現在還沒氣消。

    「我溫柔善良、明察秋毫、善解人意的大姊,既然你能看出我是溜出來的,難道就看不出我正鬼鬼祟祟地想下山嗎?你那麼大聲是不是想讓我跑不掉?」卓蓮對她張牙舞爪,只差沒有厲聲咆哮。

    「看你賊頭賊腦的樣子,我就知道你准在設計什麼餿主意。你以為我會笨頭笨腦地放你下山,逍遙法外?到太平洋去作你的春秋大夢吧!」卓敏對替她收拾善後這件事,深惡痛絕。她這個妹妹,是卓家滅之不去的麻煩,非但不知上進、不知反省,還自以是的以惹禍為第一職志,忙死自己人不說,連遠親近鄰也遭池魚之殃。

    「喂!卓氏阿敏小姐,你到底是不是我姊姊?有沒有聽說過手足要相親相愛、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現在是什麼意思?雪上加霜?落井下石?你得向你二妹卓紋好好學學。」卓蓮雙手插腰,大鳴不平,早忘了下山這檔子事。

    「你少拿那些死人的話來威脅我,本小姐不吃這一套。」卓敏嗤之以鼻。「你還好意思提你二姊,說!你二姊和你二姊夫的戀愛談得那麼辛苦,差點不得善終,是不是你從中作梗?」她這次不遠千里前來,當然不是參加勞什子豐年祭;修理這個因終年惹禍,躲得長年沒半點音訊的妹妹才是真正目的。在卓紋的婚禮上讓她跑掉了,看她這次往哪兒跑。

    「我?」卓蓮暴跳起來。「我哪有?卓氏家族裡會惹事的又不只我一個?發生什麼事都栽贓到我頭上,你到底講不講理?」

    「好,就算這件事不是你的傑作,那你阻礙我財路的事怎麼說?」

    「你是說里長的兒子那件事?」卓蓮這會兒有些心虛了。「我哪知他是你的獵物。」這件事說起來,她還真有點不對,回家就回家嘛,好好的家門不進,就偏偏跑去廟口湊什麼熱鬧,結果碰到里長的寶貝兒子,硬是扯著她問東問西,令她煩不勝煩,卓蓮一氣之下,使計讓廟口那些小混混練練拳,哪知他如此不濟,三兩拳就倒在地上抖得像只垂死的蟑螂,還威言恫嚇要向她母親告狀,害她連家門都還沒進就趕快閃人了。「那也不能全怪我,誰教他禁不起一點玩笑。」

    「讓人家在醫院一躺三天,你說這是玩笑?」醫療費用還是她出的咧。「那你的玩笑未免……喂!卓蓮,你到底下不下山?」咬牙切齒講到一半,卓敏突然表情一改,朗聲疾呼。

    你好樣的,竟然真的給我落井下石!卓蓮見狀,心中暗叫聲慘,這下子,不是白天辰在她身後,就是剛好有人經過,她想下山比登天還難。

    都是這卓小姐阿敏害的,若不是她找她鬥嘴,害她忘了正事,她現在搞不好已經到半山腰了。

    「沒有呀,誰跟你說我要下山?我只不過出來上上廁所而已,馬上就要……」話還沒說完,她已經雙腳離地,被打橫抱起。

    「我有沒有說受傷的新娘不可以到處亂跑?」天辰的聲音驀然出現在耳畔,讓卓蓮的腦袋瓜裡擠進一大疊「慘」字。

    「喂!未來的妹夫,可要好好照顧我活潑可愛的妹妹哦。」說著,給卓蓮一個勝利的微笑,功成身退。

    卓蓮惡狠狠地瞪一她的背影,幾乎把眼珠子瞪出來。

    「我親愛的未婚夫,可沒有人說受傷的新娘不用上廁所。」何況她只是破了點皮而已,這哪叫傷?「你怎麼來了?太想我?」她得先鬆懈敵人的戒心,下次才有逃跑的機會。

    改口稱他未婚夫?她什麼時候對他這麼親暱了?這小妮子態度突然變得這麼怪異,八成又在打什麼天大的主意。天辰的心裡打起了警訊燈號,決定二十四小時費神看緊她。

    「當然想你,不過遇見你是巧合,我正與一群弟兄要到樹林裡去伐竹做迎娶新娘的竹椅,聽見附近有人吵架的聲音,才過來看看的。」天辰據實以告。「我發現當布農族的新郎是件辛苦的事,當新娘卻輕鬆多了。」他這一個早上跟那群準新郎們忙得暈頭轉向,一會兒搭營火,一會兒採花弄花門,一會兒砍草鋪地,還沒喘口氣呢,這會兒又要伐竹,若非他平時勤於健身,怎禁得起這般操練。

    「我所知道的好像剛好相反哦,辛苦的是新娘,光是縫製嫁衣就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她們不只縫自己的,連新郎的也一手包辦,手都起泡長繭了。」卓蓮嘟起嘴來埋怨男人不知女人的辛苦。

    「是嗎?我的新娘,你願意為我吃這些苦,而毫無怨尤嗎?」他直直地望著她,望入她的眼瞳深處,想借此看穿她的心。

    卓蓮被他盯得心兒狂亂,想閃躲,卻怎麼也逃不出那對如鷹般銳利的眼。

    「不許這樣看我,你看得我心好亂。」卓蓮逼不得已,發出一聲抗議。

    「這是不是表示你對我也開始心動了?」天辰問,低沉的嗓音裡有輕輕的笑意,非常動人心弦。

    「不!我只覺得有一股戰怵的危險,在你我之間產生。」他的模樣太認真,令她害怕。

    「別怕呵,我的新娘,我會用我的生命來保護你。」他在她的耳畔輕聲細語,像一股暖流蜿蜒流過她的心田。「有些事情會發生,你不要慌,也不要逃避,讓它自然發生,你會知道我有多愛你。」

    「我不確定……」她明明不想對任何人動心,為什麼會情不自禁地對他著迷?她的心好亂,上面那個無心無肺的老天爺怎麼忍心讓她年紀輕輕就跌入情網?她不要!

    這其中一定有陰謀,不是老天爺的,就是白天辰的,要不就是卓敏,他們其中一定有人急著把她推入愛情的墳墓,活活整死她。

    看著吧,她不會讓陰謀得逞,也不會讓任何人稱心如意。

    「我可以等,我心甘情願為你等,等你確定,等你懂得真愛。」不等她發飆,他已不費吹灰之力抱著她走向大屋,把她交給失望得不敢置信的妲妤。

    「對不起,我又回來了。」卓蓮傻笑著向她打招呼,一臉歉意。

    「看著她,我不希望再次把她從外面請回來。」他用處理公事的口吻對妲妤交待,神態中有領導者的威嚴,也有不容違背的厲色,好像卓蓮是件稍有閃失就要她拿命來賠的寶貝,把現場一干準新娘嚇壞了。

    「是。」妲妤何曾從他身上看過這種臉色,嚇得心臟差點罷工。

    一轉頭面對她,他的臉色又變得非常溫柔,根本都板不起臉來。若非如此,他相信給卓蓮一些威脅、恐嚇,會比好言相勸管用上幾十倍。

    「乖乖的等著當我的新娘,別再亂跑哦。」聲音輕得像在哄小孩,又令在場那些為卓蓮的婚途憂慮的人吃驚。

    等天辰一走,卓蓮大放厥詞:「我就說他是個霸道鬼,誰嫁給他誰倒霉,現在你信了吧?」噢!她好像說錯話了,她不是要成全妲妤嗎?她這麼說,還有誰敢頂替她嫁白天辰?「呃……我的意思是說,他大概只有比較喜歡欺負我而已,你相信這就是愛嗎?所以妲妤你一定要幫我,也幫你自己。」

    「可是……可是他說……」她的臉上有為難的神色。

    「他只說不准我跑掉,又沒說不準新娘換人。」卓蓮覺得自己這個見解真是絕妙,如此一來不僅可以讓有情人成眷屬,也能破解他人的陰謀,解救她的危機,一舉數得。

    妲妤聽她這一說,臉上又綻放出光彩來,但,她還是對天辰的恫嚇心悸。「這樣好嗎?萬一他發現怎麼辦?」

    「有我在,你放心,只要我沒事露露臉,讓他看看我還在,他就會減少戒心,也就不會發現新娘不一樣,更何況我們兩人的身材看起來差不多,他當新郎倌一定會樂昏頭,不會注意那麼多。」說她倆身材差不多,其實是卓蓮的緩兵之計,說起身材,除了身高差不多外,其餘的卓蓮整整比人家小了一號,說這種話,還真令她汗顏。

    「可是他到最後還是會發現……」妲妤真怕屆時他會大發雷霆。

    「那時生米已煮成熟飯,他不認命也不行啦,」男人可以霸王硬上弓,難道女人就不能來個強迫中獎?她可真期待看到天辰的表情。「我告訴你,面對非凡男人就要用非常手段,要不然你永遠只有靠邊站的份。」她所謂的「非凡」,其實是「非」常「煩」人,那當然需要非常手段。

    卓蓮說得自信滿滿,妲妤著實有些心動了。

    「好啦,別再猶豫了,快正午了,快幫我倆梳妝打扮吧!」說著,坐在梳妝抬前,自己動起手來。

    妲妤聽到她的催促,也拋開心中疑慮,動手幫她整理起頭發來。

    或許她該聽從卓蓮的建議,自己主動爭取一次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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