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的白布鞋 楔子
    陳雅兒拿著望遠鏡站在窗邊,瞇著雙眼吃力的向對面望去。

    「他們好像不在,房間裡一個人也沒有……不對,我什麼都看不到!」她納悶的拿下望遠鏡著急端詳,接著開口抱怨,然後又將望遠鏡舉到眼前試了試,「小玉,你的望遠鏡壞掉了啦,根本什麼都看不見。」

    正坐在書桌前寫暑假作業的阮玉蠻抬起頭,推推鼻樑上厚重的眼鏡。

    「你不要那麼大聲,要是他們在的話會被他們聽見的。」她第N次提醒,拿好朋友的大嗓門沒辦法。

    「他們不在啦,我看半天都沒看到。」陳雅兒氣呼呼的將望遠鏡往書桌上一丟,把身子往窗外一傾,決定直接用眼睛看比較快。「這東西壞掉了啦,爛貨!」

    阮玉蠻好脾氣的把陪了她三年的玩具望遠鏡拿過來,寶貝的收進書桌抽屜裡。

    「我們兩家的距離很近,本來就用不著望遠鏡,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是你自己不聽的。」邊說她邊收拾桌上的書本。

    阮家跟隔壁的童家同為老舊的獨棟式房屋,兩戶緊緊相鄰,阮玉蠻房間的窗戶離隔壁的窗戶不到一公尺的距離,近得只要伸長手就能碰到對面的窗欞,只要對面不關窗,房間裡頭的動靜聲響她都能輕楚的聽到、看到。

    為此,她只有在特別時候才會開窗,其它時候都是關得緊緊的。不過自從童爺爺、童奶奶居住在日本的兩個外孫暑假回來過暑假後,她的窗戶就一直是開著的,因為他們住進她的窗戶對面的那間房間。

    「哇,我看到一輛紅色的遙控汽車……左邊書桌上有好幾本書,看起來好厚喔!右邊書桌上有一個原子小金剛跟一堆糖果……奇怪,他們人明明不在,為什麼兩台計算機都是開著的?」陳雅兒鉅細靡遺的描敘完畢,最後好奇的問道。

    「很多書的書桌跟遙控汽車是哥哥的,糖果跟原子小金剛是弟弟的,他們大概急著出去玩,所以計算機才會開著。」阮玉蠻沒碰過計算機,所以不太清楚,也許是什麼緣故他們才不關計算機。這陣子她一回房透過窗口就看見那兩台亮著屏幕的計算機,然後不一會兒,他們就會回來。

    「出去玩還不關計算機?換做是我,早就被我媽打扁了。」陳雅兒不以為然的叨念。

    阮玉蠻還沒來得及幫隔壁的兩兄弟說話,只見她眼珠子一轉,一把抄起她放在書桌上的髮夾。

    「你幹麼?」看著她神秘兮兮的笑容,阮玉蠻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不是很喜歡他們嗎?我就用這髮夾來試試他們對你有什麼感覺。」陳雅兒的詭計便是將髮夾丟到對面去。

    阮玉蠻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抱住她的手。

    「不要啦!我又不認識他們,再說我又沒說我喜歡他們。」她只是見過,根本沒跟他們說過話,喜歡……只是有點啦。

    雖然他們來探望童爺爺已經有好一段的時間了,但礙於天生的害羞與矜持,她從沒跟他們說過話,他們也從沒主動跟她打招呼,而爸爸不知道是在怕什麼,不但極少與童爺爺他們交談,還嚴肅的囑咐他們別跟隔壁的人來往。

    不過,她曾在大門前看過金將毅,頭一次見到他,她便知道他是個極為奇特的人了。他的頭髮是比所有人還淺的褐色,五官也此其它人還要立體,跟弟弟金由希正常東方人的髮色五官有著差異。

    童爺爺曾說他的孫子是混血兒,不過她不太瞭解混血兒是什麼意思,只知道她看到他的人時,心臟常不由自主的卜通直跳。

    媽媽說金將毅的母親是英國人,生下他後便和他父親離婚了,後來他父親帶著剛滿月的他回日本後又娶了第二個太太,所以兩個兄弟才會長得不一樣。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如何克服緊張開口跟他們說第一句話才重要。

    陳雅兒下放手,硬是將髮夾抓得牢牢的。

    「我看得出來,別忘了我的眼睛是天下無敵!」開玩笑,考試都靠她這雙眼的。「我這是幫你製造機會,他們把髮夾拿來還你時,你就可以跟他們說話了呀!」瞧,這計策多妙。

    「不要鬧了。」阮玉蠻死命抱住她不讓她丟。「我根本就不敢跟他們講話,再說,他們也不認識我,怎麼可能會知道髮夾是我的嘛!」

    陳雅兒想了想,倏地放下手。

    阮玉蠻以為她打消了這大膽的念頭,鬆口氣之餘也鬆開了她的臂膀。

    「你說的也有道理。」陳雅兒眼睛往書桌一瞄,拿起她的自動鉛筆,緊接著扯下她辮子上的髮束,將髮夾與自動鉛筆用髮束捆起來,然後在她納悶注視之際,飛快的將手裡的東西扔出窗外。

    被髮束捆起的髮夾與自動鉛筆飛過短暫的陽光後,摔進對面窗戶洞開的房間裡。

    阮玉蠻呆瞪著窗外,腦子裡想的不是對面的兄弟會不會拿髮夾跟髮束來還她,而是沒了那一百零一支自動鉛筆,她明天要怎麼上課?

    陳雅兒自然不知她的煩惱,還得意揚揚的拍著手。

    「現在多了你那支印有凱蒂貓的自動鉛筆還有髮束,就算他們再笨也該明白那是你的東西了吧!」

    阮玉蠻無力的跌坐進椅子裡。「我只有那一支自動鉛筆,明天上課怎麼寫字?」爸爸一定不會相信筆弄丟了這種謊言的,說壞了也不行,爸爸會要她拿筆給他修理的,媽媽更別提了,她也是要跟爸爸拿錢的……

    一時間,她只覺走投無路,倏地拿下眼鏡,趴在桌上低低啜泣起來。

    陳雅兒不以為意的拍拍她的肩膀。

    「放心!自動鉛筆而已嘛,我借你就好了呀,等他們把東西還你以後,你再還我就行了。」

    阮玉蠻抬起頭來,淚痕未乾的小臉上透出希望。「真的?」

    「當然呀,我哪一次騙過你呀?」

    對面的房間裡,窗口下,金將毅與金由希兩兄弟就蹲坐在那裡,雙雙盯著書桌下的「飛來物」,想去撿又怕被對面的發現。

    他們本來在窗前好奇的觀望阮玉蠻房間單調的擺設,聽到她開門的聲音後便立刻縮回窗戶下。阮玉蠻擔心他們會聽到她們的談話實屬多餘,他們從很久以前就已經都聽得一字不漏了。

    平常他們只蹲一、兩分鐘就會故作剛回來的模樣坐回計算機桌前,沒想到今天會蹲那麼久,都是因為她帶了個好奇心重又愛惡作劇的同學回來的緣故。

    「哥,她朋友說她喜歡我們是不是真的?」金由希用日文小聲的問道。他的中文不太好,所以無法確定。哥哥比他大一歲,中文也比他好多了。

    剛滿十二歲的金將毅那雙銀灰色的眼眸瞄了弟弟一眼。「應該是吧。」他吶吶的回答,臉部有些發燙。

    金由希雙目發亮,高興的說:「那我們可以找她一起玩!我們這段時間都沒交到朋友,她喜歡我們的話應該會願意跟我們做朋友,對不對?」

    呀!飛來物,等他把東西拿去還她後就拜託她跟他們做朋友。這麼想著,於是他朝書桌的方向爬去。

    他才一移動,馬上就被金將毅給拉了回來。

    「哥?」金由希一臉不解。

    不知道為什麼,金將毅就是不想讓弟弟先碰到髮夾。

    「她們還在看,你現在爬過去撿的話不就被發現了嗎?要是她知道我們一直都在這裡偷聽她們說話,還會跟我們做朋友嗎?」他小聲的訓斥道。

    金由希崇拜的看著哥哥,「哥,你好聰明呀,我都沒想到,那我們要在這裡等多久?」

    「再等三分鐘。」金將毅直看著那支紅色的細長髮夾,他見她夾在頭髮上過。

    「那等一下我把東西拿去隔壁還她。」然後跟她做朋友。金由希恨不得三分鐘快點過。

    「不行!」金將毅一口否決,又惹來弟弟困惑的目光。

    「為什麼?」

    「因為……她聽不懂日文,你的中文又不好,所以還是我去還。」他終於找到好理由。

    「那我跟你一起去。」金由希不放棄。

    「好吧!髮夾跟自動鉛筆由我還,你就還髮束好了。」金將毅分派任務,「我們不能直接還給她,就說這東西是在我們房裡撿到的,問是不是她的,她如果說是,我們就說可能是她那兩個弟弟丟到我們房間的,反正她那兩個弟弟很皮--」

    「嗯,我不喜歡她的弟弟。」金由希插嘴著點頭附和,

    「她如果說不是,那我們就說送給她,然後再問可不可以跟她交個朋友,她應該不會拒絕才是。」金將毅對她的反應有些擔心。

    金由希一向樂觀。「嗯,她不會拒絕的。」

    金將毅摟過弟弟的肩,呼了一口氣,「但願如此。」

    隔天,阮玉蠻上完暑期輔導課回家後,發現自己的自動鉛筆已好端端的躺在客廳的小矮桌上,她立刻放下書包跑了出去。

    到隔壁發現童爺爺家的燈是關著的,她又跑回家裡,抓起桌上的筆跑進廚房。

    「媽,我的自動鉛筆怎麼會在客廳的桌上?」她氣喘吁吁的問正在煮晚餐的媽媽。

    阮媽媽頭也不回的說:「那真的是你的呀!是童爺爺的孫子拿過來的,他說是你的,我就收下來了。不過你的筆怎麼會在童爺爺的孫子那裡?你什麼時候借他的?」她將煎魚鏟進盤子裡,邊走出廚房邊問。

    阮玉蠻跟在媽媽後頭,「只有筆嗎?沒有別的了。」她的髮夾呢?

    阮媽媽將煎魚放到矮几上,回身皺眉看女兒。

    「還有別的?」她擺擺手走進廚房。「不管你又借他什麼,得明年才要得回來了,中午吃過飯後你童爺爺,童奶奶就送兩個孫子去坐飛機了,那小的還不願意走,一直哭。」她打開瓦斯爐,將切好的高麗菜丟進炒菜鍋裡。

    阮玉蠻聞言僵在廚房門口,「他們走了?回日本了?」怎麼會?暑假明明還有一個月呀!

    「是呀!」阮媽媽邊炒邊說。「好像是他們爸爸要他們回去的,反正他們明年還會再來,要是你那東西不重要的話,明年再跟他們要就好了。好了,先上去唸書,吃飯時我再叫你下來,你要認真點,上國中後才不會跟不上人家……」

    聽完母親叨念,回客廳拿起書包,阮玉蠻腳步沉重的上樓回到自己房間。

    站在敞開的窗戶前望著對面緊閉的窗戶,一陣波浪似的失望惆悵在體內四處蔓延,將她整個人淹沒,而那已微微開啟的少女情懷就像對面的窗戶一樣,無聲無息的關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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