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愛心痕 第六章
    火紅的夕陽即將西沉,微白的月兒掛在天際的一邊,等待著緊接而來的夜晚。

    閻烈孤傲的身影埋在辦公椅裡,視線集中在眼前一疊疊尚未處理的文件。深鎖的眉宇一整個下午都沒舒緩過,辦公桌上的煙灰缸佈滿著凌亂的煙蒂,說明了他的煩躁。

    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他的思緒被一個女人佔據,煩躁地無法處理公事。整個下午不是在發愣中度過,不然就是煙不離手。

    不應該是這樣的。他不應該因為一個微不足道的女人,打亂他一向自豪的工作效率。

    就連當初妻子背叛他時,儘管他驚愕、憤怒,他仍是奮力地埋首於工作,不讓任何事影響他。如今只因為她……

    冷淡清麗的嬌顏,水眸總是透射著熠熠怒光,柔嫩的唇瓣是那麼的甜美,軟馥嬌柔的身軀,還有那自她身上散發誘人的芳甜馨香……

    該死,他居然滿腦子都是紀心昀的倩影!

    「可惡!」他低吼。

    他到底是著了什麼魔,女人不過是用來發洩的工具,根本不值得他花心思。

    再待在辦公室不過是徒增煩躁的心情,換個場所,或許也能轉換心情。拾起車鑰匙,閻烈決定離開。

    心情不好時,他一向喜歡到俱樂部喝酒,然而今天他一反常態,驅車回到位於市中心的家。

    他需要一個不受打擾的環境,沉澱自己躁悶的心情,而最好的地點就是他的書房。

    沒一會兒,他已將車子駛入大廈的地下停車場,停放妥當。

    另一方面,一大一小的身影穿梭在閻家的廚房裡。

    「哇——好香,這盤奶油海鮮炒飯看起來好好吃喔,心昀老師你真的好厲害,什麼都會做。」閻妮興奮地盯著剛出烤箱的料理。

    「閻妮也好棒喲,若沒有閻妮幫忙洗菜、拿東西,老師也沒辦法順利完成呀。所以,這盤海鮮炒飯是我們兩人的精心傑作。」紀心昀微笑著,不吝於給予稱讚。

    「嘻。真的嗎?妮妮也有幫到忙?」閻妮開心的笑著,小小的心靈初次有被人重視的感覺。「好想讓爹地吃到妮妮做的飯喔。」這樣爹地一定不會不理她,還會稱讚她。

    「下次等你爹地回家,妮妮就可以叫福嫂幫你一起做這道菜啦!」紀心昀憐愛地輕捏她的鼻頭。

    「老師,妮妮覺得好熱喔。」

    閻妮的臉頰異常的紅潤,眼神有些迷濛。紀心昀只當是廚房的高溫所造成的,沒太在意。「可能是廚房太熱了,走吧,我們把炒飯端到餐桌上去。」戴起厚厚的烤箱手套,紀心昀端起熱盤,催促閻妮。

    喀啦——

    玄關傳來門鎖打開的聲音,她們倆不約而同的轉過頭去。

    「爹地,你回來啦!」閻妮欣喜若狂地喚著,像只小蝴蝶似的,飛奔了過去。

    爹地今天提早回家,那就能吃到妮妮和心昀老師做的海鮮炒飯了。小腦袋單純地想著。

    閻烈愣怔了下,他沒預料會在自己的家中看到令他煩躁了一個下午的女人。

    瞧她身穿著圍裙,手裡還端著盤香味四溢的料理,有那麼一瞬間,閻烈竟然能夠感受到「家」的溫暖。

    心愛的妻子待在家裡,煮好一桌香噴噴的飯菜,然後與可愛的女兒等待著在外辛苦奔波的丈夫回家……

    真是荒謬!他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驟地,他的眼神變得深沉冷鷙,直視著紀心昀,語氣極度冰冷。「你這位老師的關心可真是全方位,不僅關心閻妮在安親班的情形,就連下課後還到家裡做飯給她吃。」

    他的話語雖然很諷刺,可是紀心昀一點也不在意,甚至還對他露出了淺淺溫和的笑容。

    倘若在顏曉喬跟她說關於他的事之前,她或許會因為他譏諷的口吻氣得和他爭執,然而,她已收起了她的衝動。今天她來這裡的目的,一方面是因為她真的是基於關心閻妮的立場;另一方面,她是因為他。

    她必須為了先前魯莽的指責向他道歉,然,還有另一種莫名的情緒——她想撫平他心中的痛,化解他眸中的那抹冷漠……

    「你吃過晚餐了嗎?」紀心昀心平氣和地問著。

    「對呀,對呀,爹地你吃吃看心昀老師做的海鮮炒飯,今天的晚餐我也有幫到忙喔。」閻妮興奮地拉著閻烈的手。

    然而閻烈卻無情地甩開那隻小手,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冷漠的態度頓時澆熄了閻妮滿心的歡喜。

    閻妮垮下臉,圓瞳霎時盈滿淚水,委屈地扁起嘴。「爹地……」

    紀心昀蹙眉,不認同閻烈冷淡的態度,放下手中的熱燙的炒飯,來到閻妮的身邊,輕哄道。「你爹地剛下班,可能太累了,不然閻妮把炒飯拿到房間裡去吃,老師有些話想和你爹地說。」

    閻妮吶吶地點頭,聽話地把炒飯端回房間去,將空間留給閻烈和紀心昀。

    「嗯哼,我女兒很聽你的話嘛。反而是你像她的媽媽,我這個父親倒像是個陌生人。」他冷嗤。

    「如果你認為自己是閻妮的父親,又何必對她那麼冷淡。」她仍是忍不住和閻烈起衝突。

    「我怎麼對待我女兒,不需要你多管閒事!」其實他並非真的那麼冷漠無情,只是每當他一見到閻妮,就會想起他的前妻。

    「就算你前妻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也不能將怒氣轉嫁到閻妮身上,那對閻妮太不公平了!」紀心昀衝動地脫口而出。

    「你說什麼?!」閻烈瞅著她,黑眸醞釀著憤怒。

    「我知道那件事狠狠刺痛了你的心,但無論如何,閻妮都是無辜的,她不過是個七歲的小女孩,她什麼都不懂,卻得背負著母親犯的錯,接受父親對她的冷漠。那樣對她太不公平了!」

    紀心昀不再如先前那樣氣憤,她只是希望能軟化閻烈固執的腦袋。

    「別自以為一副什麼都懂的樣子!你根本不瞭解!」閻烈揪住她纖瘦的肩膀,咆哮道。

    她知道自己又踩到他的地雷區,但為了解開他心中的結,這是必然的。

    「你對她冷淡是因為她讓你想起你前妻的背叛?抑或是你根本認為閻妮是你前妻背著你和別的男人私通所生下的孩子?」

    閻烈愈發冷肅的神色,讓她確定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她無懼閻烈陰鷙森冷的怒眸,也無視他緊掐著肩傳來的疼痛,逕自說道:「如果真是這樣,現在科技這麼發達,你大可去驗DNA呀。別因為你那無謂的自尊而放棄了你身邊的親情。你知道閻妮有多渴望你的父愛嗎?她只希望你不要一回家就進書房,不要討厭她、能夠理會她……」

    「夠了!你不要再說了!」閻烈打斷她的話,冷厲地喝叱。「我說過,不需要你來教我怎麼做!」

    他憤怒地揪著她的肩,重重地往沙發上一摔,此刻的他宛如一隻受傷的野獸,狂暴地嘶吼著。

    的確,高傲自尊讓他無法接受妻子背叛他的事實,也讓他無法心無芥蒂地接納女兒。這一切一切他都知道,可是她又怎麼會懂,他為了心愛的妻子辛苦在外奔波奮鬥,卻被背叛的痛?

    窒悶的氣氛圍繞在兩人之間,倏地,玻璃碎裂的清脆匡啷聲劃破了沉默。

    那聲音是從閻妮房間傳來的。

    「閻妮?!」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聞聲望去。

    紀心昀心頭一驚,一秒也沒耽擱,迅速地奔向閻妮的房間,閻烈大步一邁跟了上去。

    門一開,只見閻妮臉色潮紅昏倒在地,紀心昀抱起閻妮嬌小的身子。「天啊,她的身體怎麼那麼燙。」她伸手覆上閻妮的額頭再做確認。「哎,她發燒了。」紀心昀焦急的說。

    「都是我的錯,要是我早點察覺就好了。」剛才她發現閻妮的臉色異常紅潤,就該提高警覺,她真是太粗心了!紀心昀難過地自責。

    「怎麼辦?」她緊抱著閻妮熱燙的身軀,一時失了方寸,慌張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別慌。」閻烈低沉渾厚的嗓音有著安撫人心的魔力,紀心昀稍稍冷靜,揚起水眸凝望他。他俯下身,大掌覆上閻妮光潔的額頭。

    果然很燙,這可拖不得!

    「你先抱閻妮到一樓等我,我去開車。」閻烈簡潔地指示紀心昀。

    抓起鑰匙,他迅速出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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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好發現的早,要是再晚一步,從發燒轉變為肺炎,那可就不得了了!」急診室裡值班的醫生說道。

    「謝謝醫生。」紀心昀趕緊向醫生道謝。

    「不是我在說,你們怎麼當人父母的,小孩子本來就得細心照顧……」醫生看多了這樣的父母,但仍是忍不住叨念了幾句。

    紀心昀聽到醫生的話有些尷尬,她急忙想否認。「我不是她媽媽。」

    然而醫生像是沒聽見她的否認,仍是逕自地絮叨不停。

    閻烈-眸倏地閃過不易察覺的眸光,迅即恢復神色,打斷醫生的叨念。「她什麼時候可以離開?」指著病床上的閻妮,他問。

    「打完這瓶點滴就可以了。記得讓她按時吃藥,她現在抵抗力正弱,你們要更小心照顧,知道嗎?」說罷,醫生便離開,繼續審視其他的病患。

    「我去櫃檯批價,順便去領藥。」紀心昀拿著醫生開的處方箋走向急診櫃檯。

    「爹地……妮妮會乖乖……爹地不要不理妮妮……」閻妮的喃喃囈語引起閻烈的注意,牽動了他的心弦。

    凝望著病床上的身影,她是那麼的嬌小、那麼的無助……

    紀心昀說的沒錯,閻妮是無辜的,她什麼都不懂,只是單純地渴望得到父愛,而他卻吝嗇地不肯給予。

    他相信閻妮是他的女兒,卻礙於他的自尊……唉,閻妮沒錯,錯的是他。他是個失敗的父親哪!

    「妮妮乖,爹地不會不理你。」他牽起閻妮的小手,輕輕地附在她耳畔訴說。

    昏睡中的閻妮彷彿聽見了,唇邊揚起甜甜的笑,小手緊抓著不肯放。那笑容溫暖了閻烈的心,頭一次,他感受到身為父親的驕傲。

    方領完藥的紀心昀,躲在角落悄悄地看著這一幕,唇角展開滿足欣慰的笑容。

    呵,她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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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咚——

    門一開,福嫂露出和藹的笑容迎接前來的人。「紀老師,你來啦?請進。」

    「謝謝。」紀心昀淺淺一笑。

    接連幾天,她天天出現在閻家,一方面探視生病的閻妮,另一方面,她也為閻妮銜接因請假所漏失的學校進度。

    「心昀老師,快進來。」閻妮興奮地跑到門邊拉著紀心昀。

    「病一好,就這麼活蹦亂跳呀。有沒有乖乖吃藥?」紀心昀任由她拉著走進屋內,仔細地審視她的小臉,已不若前幾天那副病厭厭令人心疼的模樣。

    「有呀,福嫂說我吃完最後一包藥就會變得很健康囉。所以我等一下吃飽飯,就要趕快吃藥。」閻妮得意地宣告。

    「嗯,閻妮好乖。那晚餐你想吃什麼?今天心昀老師做給你吃。」

    「心昀老師,爹地今天會買麥當勞給妮妮吃喔。」閻妮開心的拒絕,眼底儘是期待的光采。

    自從她生病以後,爹地不像先前都不理她,反而對她好好,而且她也很喜歡心昀老師每天到家裡來看她。生病好像也沒那麼令人討厭……閻妮的小腦袋單純地想著。

    「既然這樣,那心昀老師先陪閻妮作功課,等一下閻妮就可以開心的和你爹地吃麥當勞了。」

    這幾天下來,她可以明顯地看出閻烈態度的轉變,她也替閻妮感到欣喜。

    雖然她與閻烈不再為了閻妮的事情爭吵,但,他總是冷漠以對。或許他對她很感冒吧。誰會對一個一見面就直往人家痛處灑鹽的女人有好印象呢?紀心昀自嘲的想。

    唉,無所謂,等到閻妮恢復健康,回到學校後,一切都會回歸正常,到時候,她就不會再出現礙他的眼。

    那是否也代表著,她或許沒機會再見到他?兩條平行線真的無法有所交集哪!不知怎地,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悵然……

    半晌——

    玄關傳來鑰匙撞擊的鏗啷聲,閻妮已丟下功課,開心地到門口迎接。

    「爹地——」閻妮甜膩膩地叫喚著閻烈。

    「先去洗手才能吃。福嫂,帶她去洗手。」閻烈低沉的語調對著女兒說,然後將手中一大袋麥當勞食物遞給福嫂。

    「那我也該走了。」紀心昀收拾東西,她總是在閻烈回來之後便識相的離開。瞧他漠然的臉,似乎也不太願意看到她。

    「我買了你的晚餐。」低沉醇厚的嗓音倏然響起。

    「呃!」紀心昀詫異地瞠大水眸,不可思議的盯著閻烈。

    她沒聽錯吧?他是邀她留下來吃晚餐嗎?

    「吃完再走。」閻烈簡短地撂下話。

    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方才走進麥當勞,他不知不覺就點了紀心昀的份。

    他該是厭惡女人的,甚至是懷疑她每晚不辭辛勞出現在他家的動機。然而,他剛剛卻似失了意識地將她視為家人,理所當然幫她點餐。

    可惡,這樣的想法讓他有些詫異、厭煩……

    他不得不承認,他對紀心昀有股莫名的感覺,一種他無法解釋的感覺。

    「不用了,我……」紀心昀不好意思地想要拒絕,卻被閻烈冷冷打斷。

    「敢情你是嫌棄麥當勞是便宜的粗食,想要吃更高級的料理?」他諷刺道。

    陰鷙的眸光瞅著紀心昀,對於她急著想遠離他的舉動,心中泛起濃濃的不悅。

    「我沒那樣想!」紀心昀反駁。

    麥當勞一餐就要一百元左右,等於是她一天的花費,對她而言,麥當勞算是高級的奢侈品哩!

    她不懂閻烈濃濃的譏諷語氣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她也不想在閻妮面前和他爭論。「吃就吃!」壓下脾氣,她走向閻妮,加入歡樂的晚餐氣氛。

    這絕對是她吃過最辛苦的一頓飯,儘管她揚著笑臉開心地與閻妮一同用餐,然而她與閻烈之間的沉悶氣息令她幾乎窒息。

    飯後,福嫂提早下班,帶著愉快的心情回家去,而她在閻妮的要求下,陪著她看電視、洗澡,直到近十點的時候,輕哄著她上床睡覺。

    從閻妮的房間走出來,只見閻烈坐在沙發椅上,眼神直視前方的電視螢幕,抽著煙,昏白的煙霧緩緩的由他性感的薄唇吐出。

    西裝外套被他擱置在一旁,領帶也被解下,敞開的衣襟露出古銅壯碩的胸膛,不禁讓紀心昀想起前些天在他辦公室發生的事。

    他結實的鐵臂將她緊緊地鎖在偉岸溫暖的胸膛,濕熱的薄唇舔吻著她的唇瓣,彷彿帶著魔力的掌在她的身體來回游移……

    紀心昀霎時臉紅心跳,不敢直視他。「謝謝你今天晚上的招待。」她禮貌地道謝,拿起提包想要離開。

    「嗯哼!」他冷哼。

    她又是一副急欲擺脫他的模樣,讓他極度不悅。她這麼心急,難道是急著去見男朋友?閻烈心中頓時燃起隱隱怒火。

    他無法忍受另一個男人撫摸著她的嬌軀,親吻她甘甜誘人的粉唇……該死,那根本不關他的事,他何必這麼在意!

    對於閻烈冷淡的態度,紀心昀聳聳肩,頗不以為然,反正這幾天他都是這樣。

    「喔,對了。閻先生,我得向你說聲抱歉。」走至玄關的步履突地踅了回來,紀心昀來到閻烈的跟前,語氣輕柔,飽含歉意。

    她一直想為先前魯莽的言詞向他道歉,但總找不到適當的機會。然而,再也沒有比現在更適合的時機了。

    「道歉?!是先前你賞我的那一巴掌?」閻烈嘲弄的笑。

    他說過,他會要她付出代價。

    「當然不是!」他強吻了她,本來就是他不對,她還沒要求他道歉哩!想起那個火熱的吻,她有些不好意思。

    「我很抱歉總是提起你前妻的事情,勾起了你過往的傷痛。我知道那件事一定讓你很不好受,但那畢竟是過去的事。倘若你固執地不願放下那段回憶,那你永遠無法發現身邊還有更值得你重視的事。」她柔聲說出自己的感覺。

    「你這位老師可真稱職,關心完女兒,接著關心父親!我可真是受寵若驚!」閻烈捻熄煙,站起身逼近她。

    他一向痛恨別人在他面前提起前妻的事,但,很意外的,他並沒有如往常般那樣氣憤。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單純說出我的想法。」澄澈的水眸直勾勾地凝睇著他。

    「好,假如你真的想表示你的歉意,那你就拿出誠意來。」修長的手指扣住她的下顎,他冷冷說道。

    「嗄?什麼誠意?」

    倏地,他俯身攫奪她的唇,一併封緘她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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