鈍奴惡主 第四章
    他好可憐……  

    雖然宴客樓的其他人並不這麼認為,畢竟得到少東家的青睞,跟隨在少東家的身邊,是連那些仰慕者們想盡辦法都無法求來的恩澤。  

    可是,他還是覺得自己好可憐。  

    他早就告訴少東家自己肉厚皮粗,對娘親沒啥力度的責打早就習以為常。畢竟貧家孩子都是挨打長大的。  

    但是少東家好像沒聽到那樣,每天都要親自為他塗抹一些涼涼的藥膏……  

    雖然塗了藥膏後,傷口會很舒服很舒服,但是每次被那只柔柔的手摸來摸去,讓他好難受。  

    「夏午!來擦藥了!」  

    噩夢的聲音每天定時傳來了。  

    夏午在小閣樓外磨磨蹭蹭地不想進去。  

    「怎麼還不進來啊?」  

    裡面傳來白允不耐煩的聲音,實在逃不過,夏午只好硬了頭皮推門進去。  

    涼爽的翠竹簾子隔絕了午後太陽的刺眼,在小閣樓內柔和的光線之中,坐著那個天仙般的人兒。  

    經常看到路邊字畫攤上擺賣的漂亮圖畫,上面花花綠綠的描繪著大家稱為「四大美人」的女孩子,聽攤主說那可是著名的美人兒,每一個都讓皇帝神魂顛倒,還說只笑了笑就滅了國家倒了城牆……雖然開始他不大明白為什麼幾個女孩子有多大的力氣能推倒城牆,不過現在比較清楚了,比如說現在坐在那裡的少東家如果讓他去推牆,他一定會努力努力的去把牆壁推倒的!  

    「還不過來?」  

    淡草色的衣袖下那只柔若無骨的手向他招了招,夏午就像中了苗疆的蠱毒般乖乖地走了過去。  

    「衣服呢?要我幫你嗎?」  

    艷媚的眼睛眨動了一下,夏午像被蜇了一下般,然後乖順的緩緩解開鈕扣脫掉了上衣,露出一身結實而不累贅的肌肉。  

    然後,夏午看到兩根像廚房裡面最新鮮的青蔥般的手指,從青瓷的小藥管裡挖出一陀晶瑩剔透的膏狀物體,雖然是藥但卻散發著淡淡的香,有點像夏天吃的西瓜……嗯,西瓜要浸泡在井水裡,等到晚上再拿出來跟附近的小孩一同吃,味道才最好……  

    「啊呀!」本來已經沒什麼痛處的瘀痕突然傳來讓他從幻想中清醒過來的疼痛。  

    始作俑者毫不留情的繼續用力搓揉他肩膀上的痛處,艷麗的微笑一點也不像正在作殘忍的事情。  

    「你在想什麼啊?突然那麼出神?嗯?」  

    皮粗肉厚並不等於不怕疼啊!夏午皺著眉頭搖了搖頭,根據以往的經驗,如果看到少東家這種漂亮得讓人眩目的笑容,通常都是他不好過的前兆,所以他還是少說幾句,以免挑起事端……  

    不過他似乎忘記了眼前這位喜歡無事找事的少東家,找你的碴時是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不能說啊……」  

    本來仍在傷患處流連的手指,忽然往下探去,一下子就到達了堅實的胸膛。  

    「咦?」感覺到那柔軟的指腹從剛才狠狠的搓揉變成輕輕的觸碰,夏午奇怪的問道:「少東家,我那裡沒有受傷啊!」  

    「我知道!你當我眼睛瞎了啊?」對於這個連挑逗都不懂的家伙,白允覺得自己的脾氣比平日要耐磨好多倍。「這叫預防勝於未然!懂不懂啊?」  

    「不懂。」夏午老實的回答。  

    「笨蛋!」白允啐了他一句,四處遨游的手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打算。  

    常年體力勞動的身體讓他從不沾染陽春之水的手感覺到粗糙,摩擦著完全不像女孩子柔柔嫩嫩的砂紙般皮膚,卻又吸引著他繼續探索的渴望。  

    練就了一身武功的身體相當柔韌,缺乏營養的身體還是很瘦,所以肌肉都是硬梆梆的,摸下去就是骨頭了。每天像填鴨子般喂食,卻完全不見有成果,白允不禁懊惱地掐了那皮包骨的腰肢。  

    「哈哈哈……不要了啦!哈哈……」誰料夏午像被戳中笑穴般大笑起來,慌張的扭動著躲避白允的魔手。  

    他怕癢!  

    初次發現這個木頭人的敏感弱點,白允自然不會放過機會。兩只魔手活動了一下,薄薄的嘴角浮現出絕對讓人惡心的狡猾笑意。  

    本能的發現了白少東家眼睛裡泛濫著的惡作劇情緒,夏午提著快要脫光掉地的衣服往後退去,慌張之間,完全忘記了自己一身比鳥兒還快的逃跑輕功。  

    「少、少東家……你、你想干、干什麼……」  

    呵呵……顫顫巍巍的樣子好可愛!好像一只蜷縮在牆角的小狗!  

    白允祭出最最完美、最最騙人的微笑:「我想干什麼?放心,我不會欺負你的!過來……乖乖的過來啦!別害怕啊!」  

    可憐的夏午似乎對這經常出現的騙人笑容沒有產生任何免疫力,一看到白允微笑,腦袋裡的東西刷的一下就掉光光了,傻呆呆的走了過去。  

    「啊哈哈……哈哈……不、不要!哈哈……」  

    毫不留情的魔手用力抓捏住夏午的腰,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的揉捏起來,可憐的夏午抽搐著身體瘋狂的扭動企圖逃掉,可是兩只腳早就軟掉了。  

    「別動!別動啊!我在幫你按摩嘛!你別動來動去的嘛!」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打算,白允整個身體壓住癱倒在地扭來扭去的夏午,不管夏午怎樣大喊大叫地躲避,那雙靈巧的手就是能從縫隙間溜過去捏抓他的腰。  

    「哈……哈哈、咳咳……哈哈……咳……」處於下風完全被壓制住的夏午已經被呵得喘不過氣來,軟軟的攤在地上,一雙迷朦著淚水的眼睛滿是對白允停止蹂躪的祈求。  

    可惜,男人對這楚楚可憐的東西往往有更加肆虐的欲望。而盡管白少東家看上去是個艷麗的女人,但骨子裡卻是徹徹底底的男人。心上人一副任人魚肉,隨便你喜歡把我怎麼樣的躺在自己身下,作為一個男人,絕對不會隨便就放過吧?  

    ****

    衣服早就被折騰著褪散在地,夏午躺在一堆亂七八糟的布料中無力地扭動著身體,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身處狼口的危險狀態。  

    「夏午……」白允輕喚著他的名字,一雙麗眼赤裸著欲望盯著眼下的獵物。  

    但傻傻的獵物發覺呵他癢的魔手突然消失了,慌忙扭轉過身體企圖爬離險境,但下一刻,腳被狠狠的一抓一扯,尚未恢復力氣的他整個人重新跌趴在衣服堆裡。  

    「乖乖的,別動噢!」  

    好溫柔的聲音在耳邊很近很近的地方傳來,暖暖的像冬天的棉被,讓他有昏昏欲睡的感覺。白少東家,他的聲音除了狠狠罵人之外,原來還能讓人感覺那麼舒服啊!  

    這樣的聲音,讓人無法違抗,無法拒絕,只能乖乖的順從。  

    本來還掙扎著的身體放棄了攢動,像一塊砧板上的新鮮美味的魚肉般攤在那裡,廚師的手靈巧的按摩過起伏的背脊,輕撫過堅硬的腰板……瞬間到達了最美味的部分。不像女人充滿肉質的柔嫩,那是一種韌的彈力,是男人該有的力量。  

    白允現在很肯定的知道,壓在自己身下的,是一個十足的男人。而自己,沒有絲毫厭惡的感覺,他抱過暖玉溫香的女人,是跟男人完全不同的軟軟的身體,但此刻,他卻更渴望能擁抱身下具硬梆梆的軀體……  

    「嗯……少東家……」通常遲鈍的人更能忠實於自己的感覺,夏午老實地發出舒服的聲音。  

    那簡單的述說著感覺的聲音,讓白允下身某一個部位瞬間爆炸了,美麗的眼睛雖輕輕瞇上卻洩漏著色情的欲望,薄細的嘴唇湊近了那紅得恁是可愛的耳朵旁,在輕輕舔允了小小的耳垂隨後聽到了顫抖的驚呼。  

    「阿午,舒服嗎?」  

    黏濕的聲音讓夏午更加無法清醒,他只能從腦袋裡一點點的空襲間努力的思考不知道是誰提出的問題,然後艱難的回答:「是啊……很舒服……」  

    「還要繼續嗎?」  

    嘴巴說著哄騙人的話,手卻一點都不偷閒地探入早就解掉腰帶的褲子裡頭,在溝睿中來回撫摸,觸及到那小小的洞穴,更是讓他欲罷不能的探索起來。  

    連自己都不曾撫摸過的禁地初次接受外來得觸碰,夏午頓時清醒了過來!  

    「不要!!」  

    清醒過來的時候只知道壓在自己身上的是危險的東西,夏午本能的用力推開危險,卻忘記了自己原是武林高手的事實。就算是武林人士也經不住這死命一擊,更妄論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白允白少東家?  

    只聽「碰!」「匡當!」兩聲,白允連哼都來不及哼,就被推了開去,一腦袋撞上桌子馬上就昏了過去,桌子上放著的茶杯掉了下來發出巨大的聲音。  

    夏午這才明白到自己做了什麼,慌張的爬過去抱起白允軟軟的身體,只看見那漂亮光潔的額頭上出現了一個丑惡的大口子,從那個裂開的地方毫不節制的流出大量鮮血。  

    他不是沒見過受傷,摔下山崖的時候他流過更多的血。但此刻,在白磁的皮膚上嘩嘩流個不停的紅色液體是那樣的觸目驚心!  

    心,好像同時被挖空了一大塊,缺缺的,虛虛的……想用手堵住那個大傷口,紅艷艷的色彩泛濫而出,溢過他的指間,將兩個人都染透了。  

    「發生什麼事了?!」  

    正在他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個聽到東西砸爛聲音的僕人跑了進來。  

    「快來人啊!少東家受傷了!!」  

    ****

    基本上,撞到了頭,留一點小血不算是大傷。  

    但如果被撞到的人,是白府的白小少爺,情況又是不同。  

    混沌之間,白允覺得腦袋昏昏沉沈的,就像喝酒過量時的感覺,四周好像很吵的樣子,讓他想靜靜的休息一下也不能……  

    「吵死了!讓不讓人休息啊?!」怒聲乍起。  

    但卻換來更多麻雀嘰嘰喳喳的聲音。  

    「太好了!允允醒了!」  

    「小少爺醒了!」  

    「快把脈看看!」  

    「嗯,脈象穩定……」  

    「閉嘴行不行啊?」白允撐開困倦的眼皮,眼前出現了好幾張老臉,其中一張就是他老爹,另外一些看上去很眼熟,好像就是經常過府診治他的大夫。  

    「允允!你終於醒了啊!!」白老爺老淚縱橫的沖過來一把將他抱住,好像他剛從鬼門關裡回來似的,讓白允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昏迷了很長一段日子。常聽人說,昏迷的人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長時間的。  

    「我昏了多久啊?」  

    「允允……」白老爺抹了抹眼淚,「兩個時辰了!我的允允整整昏迷了兩個時辰!!」  

    「……」白允努力控制著一把推開他那個過分緊張的老爹的沖動,微笑著說道:「爹啊,就算睡覺也不只兩個時辰吧?」  

    「可是,可是你從小都不曾昏迷過去啊!」白老爺一臉委屈,「還有個大傷口……」  

    白允摸摸包扎得跟個粽子般誇張的腦袋,突然想起讓自己受傷的夏午不知道會受到這群溺愛他的人如何責罰,連忙問道:「爹,夏午呢?」  

    剛才還一臉可憐的白老爺馬上露出惡狠狠的表情:「都怪那個家伙!色膽包天,居然敢傷害我的允允!」  

    「啊?」白允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傷害這個詞還能理解,色膽包天?!這是從何說起啊?  

    白老爺沒有注意到麼兒的古怪表情,一個勁的罵著:「那個混人,恩將仇報,虧我允允賞識他給他份工作,居然企圖染指我可愛的允允!真是不要命了!圖謀不成居然還將你推到弄傷!實在罪不可恕!!」  

    這是什麼跟什麼啊?  

    「爹,那不是夏午的錯!」  

    「允允,你真不愧是我白策的兒子,宅心仁厚,寬宏大量,不記舊仇,君子風度……」  

    再聽下去恐怕頭發白了他老爹都還沒贊賞完自己的寶貝兒子,白允推開圍成一圈的大夫,企圖跑出房間。  

    「使不得啊,白少爺!您的傷……」其中一位較為年輕的大夫沒瞧見其他幾位無動於衷的表情跟動作,居然上前阻撓白允。  

    「給我滾開!」  

    出師未捷身先死……被踹在一旁的可憐大夫大概會得到白老爺的重金賠償以求安慰吧?  

    白允光了一雙腳,跑出庭院,卻見霜期剛過的院子柳樹上綁著夏午。  

    被認定為圖謀不軌傷害少爺的夏午,上身的衣服被剝個精光,小兒手臂粗的麻繩將他五花大綁在光禿禿的柳樹上,旁邊還站了好幾個拿這鞭子的下僕,看上去是早打累了在休息的樣子。  

    「你們在干什麼?!」白允沖過去,一把奪過其中一個手中的皮鞭。  

    幾個下人嚇了一跳,慌忙站了起來。  

    「告訴我,你們在干什麼?」  

    管事連忙回答道:「老爺吩咐說要打這個家伙直到我們手軟。」  

    「鞭打……」白允看到被綁在柳樹下的軀體,早上的時候在自己手下撫摸著的完整身體,此刻布滿了縱橫交錯的鞭痕,沒有一處是完好的。凝固了的血液粘稠在一起,像個血人般……緊閉著的眼睛沒有一絲顫動,連白允的到來都無法察覺。  

    一個較後生的下僕在一旁呢喃道:「這家伙是條漢子,怎麼打都不吭聲……」  

    被搶了鞭子的人以為他是想親手懲罰夏午,便媚獻地將一條滿是倒刺的荊棘遞了過來:「少爺,用這個可好?這個要是甩在人身上,一定能讓這家伙哭爹叫娘的。」  

    「是嗎?」  

    白允接過那條染滿了屬於夏午鮮血的荊棘。從不知道,那看上去和藹的父親居然可以為了自己那樣的狠辣……從小,他懂得家人對他的溺愛,也懂得利用家人對他的縱容,但從不知道,有一天,這溺愛,這縱容會成為傷害自己心愛之人的利器。  

    「啪!」  

    「啊呀!媽啊!好疼啊!哇啊啊!!」  

    那個獻殷勤的僕人被白允狠狠的一抽,尖銳的哭喊了起來。  

    白允滿意的看著手中的荊棘,然後森森的掃了眾人一眼,冷酷的命令:「剛才誰打過夏午的,拉下去每個人用這個東西抽打五十鞭!回來讓我數數鞭痕,如果力氣小了沒打出痕跡,或者抽少了,每缺一鞭補回十鞭!」  

    「饒命啊少爺!」  

    「饒了我們吧!」  

    「少爺不要啊!求求你!」  

    頓時哀哭求饒聲四起。剛才鞭打得十分興起的人害怕得索索發抖,白允冷冷的看著那群人,沒有絲毫憐憫。  

    突然,柳樹那方傳來夏午斷斷續續的聲音:「……少東家……」  

    聽到他的聲音白允慌忙跑過去,這才發覺樹下赤裸著的身體正裸露在冰冷的空氣中,他馬上脫下外衣摟住夏午,然後小心翼翼的問道:「你想說什麼?」  

    夏午的聲音嘶啞著,干澀得幾乎聽不到:「不要……不要打……很疼……疼的……」  

    「他們疼!?難道你就不疼嗎?!」惡狠狠的看著他身上的傷,靠近看更加是血肉模糊,慘不忍睹,白允更是怒火中燒:「五十鞭太少了!拖下去給我打一百!」  

    「別……」很努力的掙開被揍得腫起來的眼睛,夏午扭曲著臉努力用破掉了的嘴唇說著話:「別……不是、不是……不是他們……的錯……錯……錯的……是我……是我……傷了……傷了你……」  

    「為什麼不辯解?不是你的錯啊!」  

    平淡的臉上,初次露出痛苦的神情:「錯……是我……是我的錯……傷……傷了你……好大的口子……流血……流了好多血……是我錯……我錯……」  

    「笨蛋……」看著懷中痛苦不堪的人,白允想生氣,卻怎麼也氣不起來。  

    他不是不懂辯解,而是真切的認為錯的是他。  

    因為他傷害了他。  

    所以,他不辯解。  

    但他,卻為那些鞭打了他的人說著情……  

    早就知道,這是個多笨的人……  

    此刻知道,有多愛這個笨人……  

    ****

    「疼嗎?」  

    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挑出仍嵌在肉中的荊棘刺,看到地上一個個小小的染血刺頭,白允的眉峰越來越陡峭,開始後悔著為何剛才要聽了夏午的乞求而放過了那群狠心的家伙。  

    不要緊,只要不讓夏午看到,怎麼樣都行吧?  

    聽到問話,夏午的腦袋拼命的搖晃,用力表示自己完全不疼。  

    「別搖了,腦袋都快掉了。」對於他的欺瞞,雖然明白那是他不想讓自己擔心,但白允就是看不慣他說謊,語氣不禁重了。  

    那廂的夏午當然沒有他那玲瓏剔透的心思可以猜出對方想法,倒還以為白允仍在氣他失手傷人,慌忙拉住正要起身去取清水的白允,但卻又想不到該說些什麼方可化解。兩人就這麼一個要走一個扯住的姿勢站在了那裡。  

    終於,比較沒耐性的白允先開口:「拉著我干什麼啊?」  

    其實,這句話也可以理解為:「拉著我想說什麼?」  

    不過,在夏午聽來卻理解成:「不要拉著我,我不想跟你說話。」  

    馬上,那張已經被揍得很燦爛的臉瞬間皺成了爛柿子。  

    聲音也顫抖起來,完全是被拋棄的小狗狀態。  

    「少東家,你不要我了嗎?」  

    白允只覺腦袋「匡當」一聲巨響,什麼跟什麼啊?雖然很高興他有自己是白允所有物的自覺,但下一刻聰明如他馬上就明白夏午的意思只不過是以為自己還在生氣而已……  

    有的時候,還真是討厭自己太過精明,腦袋轉得太快。糊塗,有的時候還是能讓人變得簡單和幸福……  

    「我沒有不要你啦……」白允沒有甩開他的手,坐了回去。  

    夏午不敢直接看他,只得試探地用眼角偷瞄白允的臉色,嘴巴呢呢喃喃地:「可是……可是……你還在生氣……」  

    唉,不說清楚的話,恐怕還有得磨……  

    「我是在生氣沒錯,不過你知道我在氣什麼嗎?」  

    夏午認真的點頭道:「我知道啊!你還在氣我弄傷了你的頭……」  

    「笨!」  

    「嗯……你在氣我弄壞了你的茶杯?」  

    「……」  

    「不是嗎?……啊!是因為我弄髒了你的外衣?」  

    「……還有嗎?」  

    「還有啊……我想不到了……」苦了一張臉,夏午深刻的反省著自己原來做了那麼多讓少東家生氣的事,自己還真是一個很差勁的下人……  

    瞪了他一眼,白允毫不留情地數落起來:「你這個人,除了笨,還是笨。你問我氣什麼?好,我告訴你!我生氣明明錯不在你,你卻不懂據理力爭,死頭腦認定了是自己的錯,白白挨了頓揍!我生氣被人打得渾身傷痕累累,你對那些動手的人還百般憐憫,居然還替他們求情!你知道我最氣的是什麼嗎?」  

    夏午老實的搖了搖頭。  

    「唉……」那是跟剛才口若懸河的責備完全不同的溫和,白允用手輕輕撫過一條條丑陋的鞭痕,只是輕輕的觸碰,已讓那身體痛苦得顫抖不已。「瞧你,明明已經疼得受不了了,還逞強著說不疼……我最氣的,是你的心太好了……」  

    對於白允的話,夏午可以說是似懂非懂。深奧的話意通常對於他是不適用,字面上,他大概了解了少東家是在氣他不肯說真話。  

    夏午連忙解釋道:「我不是逞強的!只是娘親說過,如果喊疼的話,傷口就會更疼。所以我從來都不覺得疼!」  

    白允哭笑不得地看著小孩子一般的他,起身去捧了一盆清水,濡濕了雪白的絹巾,輕輕的清洗他胸口前橫七豎八的口子。  

    「笨蛋。疼就要說,痛就要喊。我想,你娘親一定告訴過你,做人一定要誠實對吧?所以忠實於自己的感覺,痛就痛,疼就疼,才是真正的男子漢噢!」  

    「嗯,我真的可以說嗎?」夏午猶豫不決地問道。  

    完美的笑容回答了他的疑問。  

    夏午垂下頭看了自己身上的傷好久好久,當他再度抬起頭的時候,臉又皺成爛柿子狀……  

    「好疼……」  

    「嗯?」白允鼓勵的看著他。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真的好疼!!」  

    「那裡疼?」  

    「鞭子抽到的地方……」  

    「這裡嗎?」白允將嘴巴湊近其中一個最靠近咽喉的鞭痕,細細的吹出暖風。  

    「嗯,其他的地方也好疼……」  

    沒有覺察到自己在撒嬌的夏午,腦袋裡只想著讓身上的疼減少一點點,卻忽略了眼前這個男人不久前對自己的所作所為。  

    白允當然知道夏午只是像個小孩子般要求自己幫他減緩痛楚,但對於他來說,這卻是難以忍受的挑逗。  

    現在的他,就算稍微捏一下,抱一下這個男人,都會克制不住將他壓倒在床的沖動。  

    但,難啊!  

    他心怡之人,居然是個武功高強的男人,除非出於自願,否則要將一個武林高手壓倒在床上,可能性基本是零。弄不好,就會像今天一樣撞個頭破血流!!  

    這可是虧本的生意!!  

    他白允從來不做穩虧不賺的事情……  

    而夏午這個人,只可智取,不可力敵!  

    「我陪你一起疼!」白允指指自己扎了滿頭繃帶的腦袋,笑道:「麻煩你下次出手的時候千萬要先告訴我……」  

    他的話讓夏午突然回憶起之前兩人所做的事情,登時紅透了臉,話也變結巴了:「下、下次?……」  

    白允假裝沒有看到,伸手去捧那盆被血染成淡紅色的水。  

    「讓我來!」  

    怎麼可以讓少東家服侍自己?夏午連忙奪過盆子,卻忘記了自己尚有傷在身。稍有劇烈的動作馬上讓他齜牙咧嘴起來。  

    「你還好吧?」白允扶住搖搖欲墜的他,「我都讓你別逞強了!快躺下休息吧!」  

    夏午乖乖的放下手中的盆子,躺回到床上,卻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整個人蹦了起來:「這是少東家的床啊!我怎麼可以睡!?」  

    「笨蛋!床不是用來睡還有什麼用啊?」  

    「可是……」  

    「沒有可是!快躺下!」跟他磨下去恐怕天亮都沒有結果,白允惡形惡狀的命令道。  

    「哦……」夏午從來沒有違背白少東家的膽量,只得乖乖的躺了回去。  

    白允繼續說道:「天色已晚,你就在這裡歇息一晚吧!」  

    「可是娘親一個人……」  

    「我已經打發李子去照顧你娘了。放心吧!」  

    「但是……」  

    「你也不想讓你娘親看到到你這德性吧?夏大娘會擔心的哦!」  

    「嗯……好吧……」  

    軟硬皆吃的夏午,想說過白允的伶牙俐齒,恐怕修煉個三五十年還差幾個碼頭吧?  

    白允從懷裡掏出一個小藥罐,一臉的曖昧:「要塗藥了,需要我幫忙嗎?」  

    「不、不用了!」  

    ****

    「嗚……」  

    晴朗的下午,夏午呆呆地坐在小閣樓門口,看著天空飄過的一朵朵白花花的雲。  

    在每一塊雲經過之後,發出近似犬類哀鳴的呼叫聲。  

    他好無聊哦……  

    後院的柴全都被他劈成細細的小牙簽了,廚房的大水缸也讓他灌得滿溢了一地的水,庭院的樹木快要被他澆的肥弄爛根了……  

    他的正職不是護院嗎?護院不是應該保護少東家嗎?  

    可是,如果保護的對象連個影兒都不見,那該護誰啊?  

    「嗚……」又有一片雲兒飄走了。  

    第一次覺得宴客樓真的好大好大,他在主樓就聽說少東家在小閣樓跟掌櫃們商談日事,趕到小閣樓卻空無一人,問打掃的人就說他前腳進來少東家就後腳離開,大概是去左樓了。跑到左樓,又沒見人,然後小李哥指著一頂剛巧離開主樓的轎子,說是少東家到外面購貨了。  

    就是這樣,好多天了,他連少東家的袖子都看不到……  

    雖然看不到人,但午後的點心總會放在小閣樓的桌子上。  

    天氣寒冷的時候會有溫暖的白薯栗子做的金玉羹湯,讓在門房蹲了一個早上的他忘卻寒冷的北風。下雨的天會有雜菜餃子一大盤放在那裡讓他可以帶回家,免卻了他娘親買菜做飯的麻煩事。足夠分量的包子點心總是端正的放在桌子上,滿足他那個無底洞般的肚子不會在午飯後還咕嚕咕嚕的亂叫。  

    就算是看不見少東家的人影,但總覺得,他還一直在身邊的某個地方。  

    每當他吃到好吃的東西,就會下意識的轉過頭想告訴應該坐在身旁的白允,但看到的卻是空空的椅子,沒有白允惡劣的諷刺,沒有白允暴躁的命令,也沒有白允那,漂亮得讓人無法抗拒的笑容。  

    漸漸的,好吃的東西再也不能吸引他的注意,桌子上的食物也是越剩越多。  

    夏午抓這一個香噴噴的酥油餅,平時早就躺到肚子裡的東西卻在大手裡搓來揉去,好吃的大餅都快要被折磨成粉團了。  

    若是平日,他不忍心破壞美麗的食物而猶豫著的時候,總是能聽到白允凶巴巴的命令自己大口大口的吞噬美食。他好希望現在能聽到少東家的聲音……即使是被他喝罵,也好想,好想,好想聽到。  

    「你在這裡干什麼啊?!」  

    「咦?!」有點熟悉的聲音讓他連忙抬起頭來,卻失望的看到來人並不是所想見到的人。「小李哥,有事嗎?」  

    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李子一屁股坐到夏午身邊,裂開一口白牙笑問道:「小午,今兒怎麼沒神沒氣的?丟錢了啊?」  

    「沒丟錢……」夏午無力地回答著,手也沒閒著繼續措揉可憐的酥油餅。  

    做小二的李子察言觀色的本領早就爐火純青了,他看了看拉著腦袋的夏午,笑道:「沒丟錢啊!那就是丟了人咯!」  

    「咦?」不懂的內斂為何物的夏午一臉「你怎麼知道的啊?」。  

    「男人嘛!不是圖個錢,就是圖個女人!咱兄弟還不懂嗎?」  

    夏午歪著腦袋想了好久,覺得是,又好像不是。再怎麼說,少東家也不是女人,而且自己不是把他丟了啊!正確地說,應該是少東家把自己給丟了……  

    嗚,少東家把他丟了……  

    「不是的,是少東家丟了我。」  

    「啊?原來是這樣啊……」李子搔了搔腦袋。  

    夏午哭喪著臉,好像被人騙了十萬八萬兩銀子:「我是不是有什麼做錯了,得罪了少東家……」  

    「我猜不是。如果得罪了少東家,你早就被解雇了,哪還能坐在這裡發呆啊!」  

    「可是為什麼少東家不肯跟我說話?」  

    「嗯……」李子很認真的想了一段比較漫長的時間,「我也不知道耶……少東家的心意一向很難猜。向來只有他看透別人想什麼,沒人能猜到他的心思。」  

    「是嗎?……」少東家好聰明,可是這樣不是會很寂寞嗎?像他,很多人都能在他開口之前就懂他想到的事情,讓他覺得四周的人都很關心他。可是卻沒有人能夠了解少東家,總覺得……總覺得看上去比任何人精明能干、比任何人犀利強悍的少東家,好寂寞……  

    李子沒有注意到夏午的若有所思,自己倒是一個勁開腔起來:「其實少東家蠻好人的,雖然平時經常把我們罵得狗血淋頭,不過從來不會虧待我們這些下人。就拿王廚子來說,甭看他現在肥頭大耳,少東家雇用他的時候模樣可淒慘了。聽說他在皇宮裡不小心得罪了個太監,就被趕了出來差點抄了家。幸好被少東家收留了,不然現在恐怕是要流落街頭了。別的也不多說,就說我家,不久前我家突然被一場火燒掉了,本來以為無家可歸了,少東家聽說候馬上賒了兩年的工錢給我,雖然他很凶的跟我說絕對要從平日的工薪裡面扣,但是每個月才扣了一錢……」  

    「少東家是好人呢……」  

    「嗯。雖然外面很多人都覺得少東家很勢利,很厲害,但是我覺得他是面惡心善。不管外面的人怎麼說,我都覺得在少東家手下做事是很幸福的!盡管有的時候會被罵得很慘,但比起在其他地方又挨打又挨罵還苛扣工錢,要好很多很多了!所以我一定會努力的為少東家工作!」  

    「對!我也一定要好好的工作!……」興奮過後的腦袋冷卻了,夏午的哭喪臉又出現了,「可是他不要跟我說話了……怎麼辦啊,小李哥?」  

    小李又很認真很認真的想了一陣,道:「要不你坐在某個他一定會出現的地方等他!然後問清楚!」  

    「可是我在這裡坐了一整天都沒見著他……」  

    「笨!小閣樓可以不來,但家不可能不回啊!」  

    「對噢!」夏午一拍大腿,「小李哥你好聰明!」  

    「呵呵……那當然!」  

    ****

    「最近的生意似乎差了點。」  

    面對著白允冷著的一張臉,幾位掌櫃只覺得背脊有些涼爽的感覺。  

    張掌櫃鎮定的站了出來,說道:「少東家,這是不得已的。」  

    「不得已?如何不得已?」  

    「唉,臨安城內本就食肆林立,加上各有各的特色,競爭已是十分激烈。宴客樓能成為龍頭主要是以品種齊全、味道獨到招徠客人。上月在隔壁街新開了幾間酒樓,而且皆以新開籌賓拉了不少的客人,導致宴客樓生意受損。」  

    白允點點頭:「這個我當然知道。我並不是要責備你們,更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找你們來是商量對策的。」  

    幾位掌櫃略感詫異的互看了一眼,什麼時候見過少東家和顏悅色的跟他們商量啊?每次都是惡狠狠的責備一番然後命他們這樣那樣的做,哪有他們斟酌的余地。今兒是怎麼了?  

    還是張掌櫃回神得快些,慌忙建議道:「其實我們不必自亂陣腳,那幾間酒樓只不過是以價格低廉招徠客人,所賣的包點面食其實不怎麼樣,過些日子,高低優劣即分,無需擔心。」  

    「嗯。」白允撥了撥算盤,「如此也有道理。但是如果隨他們去的話,至少有兩個月宴客樓的生意會下降三成。守株待兔並非我願。」  

    「少東家說的是。」  

    「時近上元佳節。貼出告示,但凡當日來宴客樓用宴的客人皆免費贈送桂花酒釀元宵,主樓用彩燈裝飾,設置一些燈謎,猜對的客人即刻奉上新作的菜餚一款。以次吸引晚上出游燈會的人。」  

    各掌櫃紛紛點頭,皆覺此主意確是新鮮。  

    張掌櫃大膽提議:「不如在元宵之內放些碎銀,讓客人碰碰運氣。少東家覺得如何?」  

    「這個主意不錯。就這麼決定了!」  

    白允拍板,並交待道:「吩咐下去,元宵夜晚開工的人皆得三倍工薪。」  

    「多謝少東家!」  

    掌櫃們高興地眉開眼笑。  

    最近少東家可真是越來越和眉善目了!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鈍者……善啊!皆大歡喜,皆大歡喜!  

    看著掌櫃們離開,站在主樓頂部的白允淡淡的眺望了隱藏在後院中的小閣樓。  

    那個笨家伙一定在門口蹲了一整天了吧?  

    像一只等著主人回家的狗狗……  

    淡淡的微笑浮現在秀美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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