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傳說 雪中艷紅
    一對銀色眼瞳居高眺望著紛飛大雪之間的一抹艷紅。

    那艷紅,是個十七歲的青春女孩兒。

    她有著一頭散開的紅色長髮,長髮披垂在她白皙的皮膚和遍染鮮血的白色貂襖上,可那不是她的血,而是她凌厲地揮動手中的利斧,接連擊中本想宰了她,卻反倒被她砍殺的匈奴兵們濺到她衣上的血。

    好一個不畏強敵的勇敢女孩啊!

    銀色雙瞳的男人打心底為她喝彩,對女孩竟能將沉甸甸的斧頭使用得如此之好感到極有興趣。

    他將兩手擱在背後,悠然立於山上。

    他觀望著在惡劣氣候中孤身奮戰的人兒,她那浸染在鮮紅殺戮與雪白天地間的極端、殘酷之美,讓他整個人竟為之莫名的亢奮了!

    同一時刻,女孩正忙於對付包圍她的匈奴兵,根本無暇察覺高處尚有一人正在窺視她。

    「可惡……我千翼紅雪……不會這麼容易就被你們匈奴人殺死……」她雙手抓牢沾滿敵人鮮血的斧頭,一一擊退纏住她的仇敵。

    陡地,眼見刀刃撲來。她本能的矮身躲過,「絕對不會!」她大喝一聲,擠出全身的力量帶動斧頭殺向敵人——

    「哇啊!」

    被利斧砍中胸口的匈奴兵頓時倒地。

    女孩也隨著最後一個追殺者的死亡而禁不住軟倒在地!

    「哈!哈……」急喘出一片白霧的當兒,她奮力地撐起戰得虛脫的身子,兩手抽回插在匈奴兵胸上的斧頭,搖搖擺擺的離開屍體,踉蹌跌坐在雪地上……

    她名喚千翼紅雪,是白狼族酋長的女兒!

    五天前,在族人的慶賀宴會之上,突然遭逢匈奴人滅族佔地的襲擊,害得她家園破敗,親人失散,甚至於不知他們的生死!

    一夕之間,她由歡樂跌到恐怖的深淵裡!

    直到現在,她還不明白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只知道五天的顛沛逃亡,她沒吃、沒睡,醒著的時候就得奔逃就得同追殺她的匈奴兵戰鬥……

    千翼紅雪瞥一眼周圍的匈奴屍首,隨即顫抖的抓起一把雪花兒往嘴裡送——

    吞人體內的冰寒考驗著她極端虛疲沉重的身子。「爹、娘、哥哥!」冷冰雪塊非但沒有安慰她飢渴的身體,反而教她整個人難受得縮緊,忍不住呼喚家人。

    帶著暮色的大雪迅速掩蓋住千翼紅雪的發,和她虛弱的身軀……她無助的張望四周,好怕就這樣一個人孤伶伶地被遺棄在這不著邊際的天地中!

    可千翼紅雪還沒機會細嘗孤單害怕的滋味,敏銳的神經就立刻警覺到有人接近她!

    她渾身顫抖地抓起斧頭面對來人——

    極目所見,不是匈奴兵,而是一個身形頎長,約莫二十六、七歲,穿著漢朝人服飾的男子。

    「我不是敵人,紅雪小姐,請把你的斧頭移開一點。」

    千翼紅雪仍然緊握武器,防備地緊盯著朝她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狀的男人。「你是誰?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在冰冷的空氣中,她的話全變成一團團的霧氣。

    她警戒的瞪視著男人隨風翻飄的披風,和那與灰藍天色幾近融為一體的禪衣,以及他那對充滿妖異,教人看了不禁心生恐慌的銀色眼瞳。

    男人見千翼紅雪猶如驚弓之鳥的表情,不由得輕笑,就此站在原地不動。「我當然知道小姐的芳名。五天前,你我本來能見面,好多多認識彼此,只是你的酋長父親不願意你出來見我……怎麼?還是沒印象?我是從長安來的,複姓中行,單名一個,魅字。」

    他的笑聲猛然勾起千翼紅雪的記憶!

    「你……」她驚呼一聲,「中行魅……你是那個中原來的術士?!」

    五天前,就在她的族人正在享受宴會歡慶,還未被匈奴攻打之前,確實有個叫做中行魅的人突然前來拜訪她的父親。

    他一開口就是狂妄無禮的言詞,不但在她爹的面前妄自預言白狼族即將遭到匈奴王的人馬的屠殺,還有膽子向她爹要求說,他看中她了,要她跟他走!

    當然,她的爹爹沒讓這個不知打哪裡冒出來的異族人見到她,而她更不會去見傲慢狂妄之徒!

    此刻,中行魅的笑臉顯得和藹可親。

    「我對酋長說過,我和你將再見面。」他踏雪朝她走去。「紅雪小姐,你的父親應該有告訴你,我會再來見你,要你成為我的——」

    「走開!」千翼紅雪努力撐住身子站起來,向靠近她的男人揮出利斧。「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又為什麼能預言我的族人的遭遇……你最好離我遠遠的,否則我就殺了你!」

    「我確信紅雪小姐有能力殺我。而這幾天來,我也一直在觀察你,我知道你被匈奴兵追趕得疲累了,在這樣又是風、又是雪的天氣裡,你舉目無親,想必撐不了多久啦!」中行魅依然笑容滿面的面對著千翼紅雪兇惡的表情。

    「你到底想幹什麼?」被說中隱憂的千翼紅雪下意識的用雙手緊抓武器。

    「我要你跟我走,做我的女人!」他語氣淡淡的說出霸道的話語。

    「妄想!」

    中行魅似乎早料到千翼紅雪會有這般的反應。

    「妄想?唉!你怎麼講出同你那粗魯的把我趕走的爹一樣的話呢?我不覺得要你做我的女人是妄想耶!相反的,你若是跟了我,對你只有助益。」

    他笑說,直視著渾身沾染了敵人之血,絕美無倫更甚於阿修羅的女子,想得到她的念頭更加熾盛了!

    「你如果答應成為我的女人,我就能讓白狼族再度復興,連擊垮匈奴人都不是問題。」

    讓白狼族復興……擊垮匈奴人……千翼紅雪驚異的瞪視著中行魅,對他的來歷,及他說出這些話的動機感到疑慮。

    「美麗的紅雪小姐啊!別對我有這麼大的敵意,相信我,我將會是你最好的幫手。你答應做我的女人之後,絕對不會再落到如此淒慘的光景……」看見她懷疑的眼神,他微揚嘴角,「不信?那我就露一手給你瞧瞧。」

    語畢,中行魅便從衣裡取出一支潔白茅草,先是平放在掌心中展示在千翼紅雪的面前,而後,茅草的變化讓千翼紅雪驚疑出聲。

    白茅草竟然平空在他的掌心上旋轉?!

    不一會兒,茅草的直稈連著其上所結的絲柔長穗越轉越快,幾乎化成一抹白光,在白光裡逐漸顯現人影……

    那竟然是爹娘和哥哥落難的身影?!

    「娘、爹、哥哥——」千翼紅雪難過的大喊出聲,直衝向他掌心上正往四周擴散的白色光暈。

    然而,中行魅卻在千翼紅雪就要觸到那虛幻景象的瞬間,倏地收回法力。

    千翼紅雪撲了個空,搖晃的身子因為控制不住而跪倒!

    她失望的注視著法術抽離後就掉在地上的白茅草,抬頭怒瞪著中行魅得意的笑臉,同時感覺到膝下的冰寒遍及她整個人,甚至連她此刻的無依無助、惶然恐懼、淒慘遭遇都一塊兒凍結了。

    「啊……哇啊啊……」

    中行魅淡然地俯視著緊抓住斧頭的千翼紅雪悲從中來的吶喊哭泣。

    「我施法術叫出的影像你都看清楚了?現在,酋長、酋長夫人和你哥哥誠如你剛才看見的,都被匈奴兵逮住啦!」他的語氣淡漠得仿如事不關己。

    聳聳肩,他又笑說:「噯!別那樣看著我,你的家人是匈奴人抓的,又不是我。不過呢!只要你答應跟了我,我就能施法力替你救人喔!」他丟下誘餌。

    家園一夕破敗、失散的親友族人生死末卜,這些已經令千翼紅雪覺得難受了!卻沒想到,眼前不知打哪冒出來的下流術士竟然還無恥的羞辱她,更拿不知是真是假的影像來混亂她的思緒!

    「你……你……」她一時之間悲從中來,泣不成聲,虛疲的身子在風雪裡直打哆嗦。

    被淚水氤氳的褐色眸子、倔強的唇型,以及那讓長長的紅髮、匈奴人血襯托得異常艷麗的白皙肌膚呵!

    中行魅凝視著面前他看上的女子,徐徐道出,「你還是不肯答應?啊!是了,要擁有眾多部落貴族、勇士愛慕追求的紅雪小姐一下子就點頭答應做我的人,的確是有點強人所難啦!要不這樣吧!我給你時間考慮,你何時想通了,就叫喚我的名字,我自然會出現在你的面前。」

    說完,中行魅就解下披風蓋在千翼紅雪止不住發抖的身上,令她吃驚的一愣。

    她倉促的往後跌,在揮動斧頭的同時,瞪著他迅速退開的身子。只見中行魅朝她丟出一個布包,然後就哈哈笑了幾聲,轉身走了。

    她呆愣的瞥一眼腳邊的布包,目光再移向消失在風雪裡的身形。

    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怪異術士!千翼紅雪仍舊愣呆著,一會兒後,她忍不住皺眉盯著腳旁的布包,隨即騰出手把中行魅留下的布包拆開——

    是水壺,還有用絲棉包裹著的幾隻熱乎乎的烤羊肉腿子?!

    食物的香味刺激著千翼紅雪的感官,她想都沒想的就丟下斧頭,迫不及待地用兩手抓起食物往嘴巴塞,並仰頭一飲而盡壺內物,口中的肉味混著奶漿的香醇久久不散!

    中行魅……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千翼紅雪的思緒紛亂,久沒進食的胃腸正在逐漸恢復正常的狀態。

    「紅雪——」

    忽地,風雪之間隱隱傳來熟識的吶喊聲,令千翼紅雪又是一怔。

    「靡離?」她驚訝的低呼,抓起布包和斧頭就掙扎著起身。

    被千翼紅雪喚為靡離的男人,是她和哥哥千翼雄健共同的好朋友。

    「紅雪?!」靡離因為尋得好友而忍不住激動的大喊。

    他迅速的跳下馬匹大步奔向她,一把將她疲倦搖晃的身子抱進懷中。「我總算找到你了!你活著……太好了!」

    對千翼紅雪而言,能在祖喪無助的時刻遇見族人,也確實是一件非常振奮人心的事。

    可兩人都不知道,他們能在惡劣的天氣裡遇上,其實都是中行魅略施法術的結果。

    「靡離……」此時,有了朋友的陪伴,千翼紅雪的內心便不再感到那麼孤單恐懼了。她隨即輕輕地掙開他,心急的詢問道:「我爹娘和哥哥呢?你有沒有看到他們?」

    靡離頓時神情黯然的低下頭。

    面對千翼紅雪的連番追問,他猶豫了很久,最後不得不回答,「酋長、酋長夫人、雄健……他們被匈奴王抓住,恐怕就要被砍頭了!」

    「啊!」聽聞同幻影中一樣的噩耗,千翼紅雪禁不住低呼,整個人因承受不住而天旋地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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