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情緣 第九章
    林雲波回到家中,客廳裡早有兩個急得想掀翻樓頂的大男人,邵誠幾乎要用雙手把她的雙臂扼出血來,才敢相信面前這個女人真的是林雲波。

    歐遠航仰面將自己摔在了沙發上,長噓一口氣,這女人似乎隨時隨地會遠走高飛。一點也不假,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可他從沒有像現在這般心驚肉跳過,她在想什麼,決定做什麼,沒有任何人知道。自小對情感欠缺的她,竟會為了抓住這份情緣用盡心思,可對方偏偏是風!要打消她任何瘋狂的念頭,一定要!

    歐遠航雙手握住林雲波的肩頭,看著她:「雲波,我不希望邵誠所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

    「真的?!」沒想到她回答得這樣乾脆,疲憊的雙眼中有的是堅定不移:「不要再讓我們為你擔心了!」歐遠航幾乎是在乞求,他不能不阻止她,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好,父親,他不能忘記那個慈愛一生給他們全部愛的老人的最後要求,父親希望他關心呵護他,希望她平安、幸福,然而她總是選擇一條荊棘叢生的路。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自己想要什麼。」林雲波回答得異常平靜,一個像她這樣的人下定了決心,就一定會走下去。

    「可你不知道要有什麼樣的代價!」

    有道絢麗的光弧在她眼中升起,此時的她美麗得足以震撼任何一個男人的心,但她卻只肯為一個人留戀、開放,不管他是風、是雨,也不論它是離、是分,這份情緣似乎不會轉移。他們甚至可以感受到她在用生命去燃燒,去期待。

    林雲波緩緩由肩頭挪下歐遠航的手,握著:「從前,人們都說有一種鳥,它守著一棵高高的老樹,等待著風雨中迷途的伴侶,隨歲月老去,它飛不動了,但它卻不離開,等到地老天荒……」

    「別說了!」歐遠航一把緊緊摟住低吟不止的林雲波,淚水順流而下,從來不知道她癡成這樣,只以為她瘋、她狂、乖張、不馴到不可理喻,但又有誰真正知道她那如火的深情,到底熾烈幾分,狂熱多深,在這個世界上好像根本就沒有人可以瞭解她,可以進入她的內心,除了風。

    好久,他才放開林雲波,正視著這個「姐姐」。

    的確,她堅毅得不需要保護,但他又怎能放下這顆心呢,活在死亡邊緣的人,他不是神,不可能每次都能從追捕中全身而退,他不是風,他們會在某一天抓到他,命運會把他永遠關進牢獄,那麼那時候,她會怎麼樣,想過與自己心愛的人會天人永隔嗎,他會一天一天的蒼老,而她卻只能每月隔著層玻璃與他對一兩次話,林雲波!你想過嗎?你將如何面對剩餘的生命,如何?「打算怎麼做?」

    「找他。」

    「到哪裡去找?」邵誠忍不住插上來問道。

    「不知道。」林雲波平靜中有無奈:「他在躲我。」

    邵誠和歐遠航不由得對換了一下眼神:「為什麼?」

    「他想還給我原有的生活……」林雲波忽然停住了,定定地盯上面前這兩個人,他們怎麼會突然在一起,好像還彼此十分熟悉,會不會……

    「你們怎麼會在一起?」剛才一心記掛著他,而忽略了面前這個重大的問題,在這一生中,自己擁有的幾乎等於「零」!而今只有風和面前的歐遠航,雖然自己一度恨他到死,但畢竟,自小是一起長大的,獨立後,他是她唯一的朋友,甚至是「親人」!

    「噢!」

    「啊?」 

    兩人被她一句話攻得手足無措地回眼對望,這會他們犯了個致命的錯誤。

    「他是我的小學同學!」

    「他是我的剛認識的朋友!」

    兩人又同時各打了對方一記「耳光」,完了!這回徹底的完了,邵誠用手抵了抵歐遠航的腰,小聲道:「回去,報告由你寫!」

    「我?」歐遠航怒睜著一雙大眼:「秘是你洩的,不能要我背黑鍋。」

    「好啦!」林雲波晴空一聲響雷:「都給我老實交待!」

    兩人默不作聲,都在林雲波凌厲的目光下低下了頭。

    林雲波輕歎一聲,走到歐遠航面前。「遠航!我知道,我對你很少關心,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哪間學校畢業的,干的什麼,但你一會兒出現在佳業,一會兒又和邵誠在一起,很讓人懷疑,也許這是巧合,但不明不白,最教人擔心,因為,你是我的……弟弟!」

    弟弟?她終於肯承認他是她的親人,多久了,小時候,他叫她「姐姐」,她總是一腳將他踢開,痛得他直叫,而此時,她居然承認了,看來,她是改變了很多,是什麼令她改變的呢?是風?

    「雲波,對不起,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的要好。」歐遠航穩住內心欣喜道:「我們走了,你好好休息!」說完一拉邵誠,走出了大門。

    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朋友?戰友?還是一般性的巧合,從一開始就覺得歐遠航認識邵誠,他為什麼要隱瞞,以邵誠的個性又不可能和佳業的人談得這麼投機,能在佳業出入董事長辦公室的人,都是李坤的心腹,換句話而言,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除非他是……臥底……這兩個字一直在林雲波嘴中翻滾,嚇得她一把摀住自己的嘴,但願這不是真的。

    

    林雲波開始了她的行動,她不能坐等,如果他要離開她,他一定不會回來,她要用什麼方法才能讓他時刻想起自己,知道她的決心,不再迴避她。

    林雲波把張薄薄的紙片遞給了面前的胖女人:「能不能幫幫我?」

    榮姐幾乎被紙片上的字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我說雲波,照你這樣尋人,恐怕連死人也會自己跑來。」

    「他不是,他是風。」

    「喂,這個風是誰?什麼時候認識的,如果你們有什麼矛盾,可以請教我這個愛情專家。」榮姐一個勁兒地掀著兩片厚重的上眼皮。

    林雲波笑了起來,指著她:「你幾時見我請教過別人?他是風,一陣無影無蹤的風,你能捉住嗎?」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榮姐頭一偏,手一揮,高腿一抬,立馬走了人,她這是什麼意思,說自已是「情障」!真不識好歹,不過,她這樣的人,只有抓住這種在世人眼中不可能的感情,才可以吻合上她那顆超凡出世的凌雲之心?難道真的是風?瞎扯!哪會!但手中的幾個字卻灼熱燙手。

    林雲波沒有阻止她,而是笑著伏在了桌邊上,旁人經過,無不指指點點,但她卻渾然不知,笑得連臉上的肌肉都開始發疼。

    她太知道他了,如果可以挽回,他就不是風!不是那個在風雨中屹立不倒的男人,但她多希望可以打動他再次冰藏的心,讓他知道,她無怨無悔,讓他明白,付出一切她都不在乎,可他在哪裡?漂泊異鄉?血雨腥風中會不會守著對她的承諾,活著!她絕對不能忍受他這樣在她生命中隱退,不給她任何消息,強迫她抹掉所有關於他的烙印。不,她不要星,不要月,只要他這陣——風!

    

    邵誠把報紙重重地摔在林雲波面前,死盯著這個瘋狂、癡傻、可憐的女人,想知道她到底打算幹什麼,是掀翻整個世界,還是這樣陰晴不定的過一輩子。

    「你想幹什麼?」邵誠指著報紙上那斗大的幾行尋人啟事:「你忘了,那天我們險些丟了命!」

    「沒有,我沒有。」林雲波緩緩搖動著自己的頭。

    「沒有?那為什麼?」  

    「因為我想他!」

    想他?!哈!邵誠真不知該用什麼話來激醒面前的這個人,雙手一拍桌邊,背過身去,在她面前來回地走著,壓住了滿腔的責備。

    她不僅是個瘋狂的女人,還是個惹麻煩的女人,原以為,風的離開會使她有所平靜,減輕自身的危險,難道她就真的沒意識到,先有李坤,後有那個神秘的組織,若不是他預有線報,若不是戰友拚死相救,他們早已不在人世了,可她還這樣,無所顧忌地追求著,面對那樣飄忽無常的情緣,不倦嗎?不該想想是回頭的時候了嗎?

    可,她是林雲波!是一個會用一生來追尋某種感情的人,不論它如露、如風,那麼追到了又怎麼樣呢?會不會像傳說中的那隻鳥,最後用自己找到的那棵帶刺的荊棘,刺穿自己的胸腔,即便可以有最美的歌謠,但生命已不復存在,難道僅僅是因為,她是林雲波。

    心中的一切漸漸化成無聲的歎息,邵誠走了回來,定定地站在她面前,看著她日漸削瘦的臉龐,其實不管她如何堅強。獨立,她仍然是個女人,一個為愛折磨靈魂的女人。

    「答應我,別再幹傻事,別再干了!如果……如果你需要幫助,記得這裡有你的朋友!」

    淚水早已在內心氾濫成災了,記憶中從不曾有過這樣想痛哭一場的經歷,但她不願,只因為她的淚水只為一個人流淌。

    「知道了。」傻事她還會再幹下去。林雲波站起身來,用手牢牢地抓住桌上的報紙,轉過身,內心一陣刺痛,這上面有她全部的心,全部的愛,他看到了嗎?感動了嗎?想回來嗎?他到底在哪裡?

    看著她走出去,堅強的背直挺著,邵誠就知道,她不會放棄!窮其一生也不會放棄,自己只是她的——朋友。

    

    接了邵誠的電話,歐遠航急沖沖地趕了過來,日子在數著過,這件事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最後時刻,偏偏他的老「姐」在這個節骨眼上像發了瘋似的亂登、亂貼尋人啟事,連姓名、身份都不清楚,這不是傻,又是什麼。

    自己曾答應過父親,這一生都要讓她平安,如果自己連這點都無法做到,那還有什麼面目去見躺在病榻上的老母,怎麼來報答父親對他的養育之恩!

    天幾乎全黑了下來,林雲波帶著一身的塵土推門而入,幾乎與此同時,歐遠航忽然覺得推門進來的再也不是那個傲視一切、神色飛揚的天才,而只是個集落寞、孤寂於一身的平凡女子。

    歐遠航走了過去,接過林雲波手中的招貼工具,一看便知道那又是去張貼那只有一句話的尋人啟事。「雲波……」

    「別說了!」林雲波擺擺手,無力地把疲憊的身體投入沙發中,橫抱過一個背墊,埋首其間。

    「雲波!」歐遠航實在無法看著她這麼消沉,多少常人難以想像的困難她都可以克服,消沉絕不屬於她。剛想扯開她的椅墊,強迫她面對現實,卻被一聲電話鈴聲打斷了話頭。

    林雲波一遍一遍聽到電話鈴響起,一次又一次看到歐遠航走過來一遍又一遍對著話筒解釋著什麼,以至於最後開始對著話筒怒火沖天的大聲吼叫起來,到了最後,他乾脆一把扯掉了電話線,長長的電話線蜷縮在牆角,孤獨又淒冷,林雲波的心一直在往下沉,隨著歐遠航那用力一扯咯登!一聲……

    歐遠航扔下電話線後,怒火沖天地奔了過來,站在她面前:「為什麼?為什麼你一定要找到他?雲波,你知不知道,剛才那些人說了什麼?他們叫你別傷心,叫你別發愁,叫你別自殺!天!你成了什麼?成了一個被憐憫的對象,但你不是!」歐遠航俯下身來,看向林雲波,希望從後者臉上看到一點強者的神色,她的腳步太快,轉變太突然,他永遠也無法追趕。

    林雲波猛地抬起頭來,衝他一笑:「我知道了。我錯了,保證不再有下次了!」說完拋開背墊,跳了起來,奔入臥室,「砰!」的將房門關上。

    他該拿她怎麼辦,說她是弱者,她強硬到不讓別人碰她的傷痕,就這樣固守、抵禦,說她堅強,可她還有淚流……歐遠航頹廢地跌坐在地上,再也無力追過去,試著寬慰她,再也無力了……

    一屋子盛滿的黑暗中,有雙明亮的眼眸,她的確還有淚流,但林雲波卻沒有讓它流瀉似河,自己的尋人啟事會感動那麼多人,從沒想過,也從不在乎,但那麼多人中有他?只有她叫他「風」,只有她才會有那麼強烈的情感,但仍沒有把他帶回身邊,像只迷途的鳥兒,越飛越遠,越遠越飛,離開她!但,她會一直守候在這裡,等他回來,等他感動,等他肯為她放棄那種生活回到這裡,哪怕荊棘刺穿胸膛,哪怕蒼鬢如霜,這一切都不會改變,不會!

    歐遠航走出林雲波所住的公寓大樓時,街上已經很少有人了,深秋的寒風,藉著昏黃的路燈,鼓動著最後的一片落葉,舞動著淒美、悲涼的身姿,秋天啦!這麼快!一年要過去了,一年前第一次踏入佳業,不知道什麼是害怕,而今才體會,害怕並不是對自身生命的擔憂,而是拋棄親情、友情、愛情……和所有自己愛的、愛自己的人生離死別,這種恐懼就像這灰涼的季節,一步步深入全心,佔據全身,一個又一個人在他前面拋棄了所有,丟失了生命,許多人不知道他們的姓、他們的名,所以不管如何,他選擇了這條路就一定要走下去,也許前面就是死亡,也許他無法完成父親的囑托,但他無悔。

    歐遠航抬起頭來,仰望著樓上林雲波的窗口,那裡有他為她留的一盞燈,希望不要是最後一次。

    一低頭,面前立著個小巧、單薄的女子,像片落葉剛從樹枝頭飄落。

    「晶晶!」歐遠航輕呼一聲,走了過去。

    李晶晶猛地退後幾步,低著頭,一直盯著自己的鞋尖。

    「怎麼了?」歐遠航問得小心翼翼。

    一陣秋風吹過,她全身一顫,不自覺地用雙手環繞起雙臂,秋夜的寒風不是她那件單薄的襯衣所能抵擋的。歐遠航脫下外套,緊走幾步,不容許她再往後逃避,逕直將衣服披在了她的肩頭。

    她突然抬起頭來:「你快逃吧!」兩隻眼睛中有對死亡深深的懼怕。

    「為什麼呢?」歐遠航上前一步,一把握住她的雙肩,內心中狂跳不已,怎麼可能?她怎麼會知道?這是為什麼?為什麼要逃?

    她瞅了他很久,在記憶中,從他們認識起,她從沒有這麼近,這麼長久地看過他。她是那麼嬌小,柔弱,兩肩在他的手中輕抖,慢慢的,慢慢的,她眼中有淚水奪眶而出。歐遠航心中一陣驚悸。

    「為什麼騙我,其實我都知道。」她輕輕的聲音如同黑夜中的響雷,震得歐遠航呆立當場。

    她知道!她知道!那麼這許許多多的情報都是她故意洩露給他的,包括對林雲波的兩次襲擊,那麼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不揭露他!還處處幫著他?

    「你知道什麼?」歐遠航故作鎮靜地反問了過去,真是難以讓人相信,這個計劃是天衣無縫的,做了多年的準備,犧牲了多少人,最後,才由他收集了歷年來的罪證,為的只是最終能將李坤繩之以法,沒有可能會讓她知道。 

    「不要問我知道什麼,你最後一次與那個警員聯絡,已經徹底洩露了你的行蹤!不要再查了,走吧,越遠越好!最好永遠別再回來!」她哭叫著抖落身上的外套,猛一轉身奔向團團漆黑色的夜幕。

    最後一次聯絡?洩露行蹤!那是因為聯絡員在上次營救林雲波和邵誠時犧牲了,沒有了接應,只好獨來獨往,單槍匹馬,難道真的讓老狐狸有所懷疑,不行!還得找邵誠,危險不在乎,決不能在這最後的關節上出什麼致命的失誤。否則這麼多年的心血,多少人的生命豈不是付之東流?想到這兒,歐遠航的身影也急速地投入黑夜中……

    人說男人會為了事業而遺忘女人的傷疼,而女人卻總是為愛癡傻、自傷。歐遠航並沒有感覺到她是帶著一顆怎樣支離破碎的心離開的,更不知道她鮮血淋漓的心情又是怎樣的痛疼。

    

    林雲波面對著空空如也的牆壁只發愣,才不過幾天,幾乎所有她親手張貼的尋人啟事都不見了,剛剛想從一名清潔工人手中奪下最後一張,卻晚了一步已進了深深的垃圾箱。其實人的記憶也如此,同情、感動只是那麼一剎那間的衝動,如今這熙攘的人群中又有幾個可以認出她林雲波?人們只會在茶餘飯後,在談論中聊起,曾在某年某月、某日,一個瘋狂的女人,為尋找她失散的愛人而干的傻事,人們只會吹散它塵封的黃土,談笑一時,說上個癡,道上個傻,最後隨記憶一同發黃、老死、飄落。

    林雲波心中陣陣刺痛,緊閉上雙眼,你在哪裡?是不是也要我等到那一天,所有的人都已遺忘了這場風中情緣,你才肯出現在我面前,讓我滿懷的激情在熄滅前用後悔來吶喊!你要用漫長的等待來讓我的不悔轉化成為後悔,是不是!你要我知道,這場情緣,一開始就錯了,一開始就是讓人後悔、悲傷的相遇,可,我愛你,一生不悔!

    林雲波昂起頭來真想放聲大叫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世上不是只有時光和流水難以挽留,其實是最難留的是情緣。

    有人在扯她的衣袖,林雲波張開雙眼,低頭一看,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乖巧的臉上有對神氣的大眼睛,盯著她一動不動。

    林雲波彎下腰來,淡淡一笑:「有事嗎?」

    「你是林雲波,林小姐嗎?」小姑娘很有禮貌,一對大眼睛不停地打量著她。

    林雲波微一點頭。小姑娘用手一指馬路對面立著的一個人:「那位姐姐有事找您!」

    林雲波沒有順著她指向的地方望過去,而是蹲下身來,仰望著面前這個純真的女孩:「小妹妹能幫姐姐解答一個問題嗎?」

    小女孩點點頭,一雙明眸中有欣喜的光芒。

    「假如,有一個最親近你的人離開你了,你會怎麼辦?」

    「我會去找!」小女孩清脆悅耳的聲音不加思索地衝口而出。

    「可,怎麼找也找不到,因為我不知道他在哪裡。」林雲波搖了搖頭。

    「那……」小女孩歪著小腦袋,咬著手指想了起來:「噢,我知道了。在他離開你的地方等!」小女孩整個臉龐都在發光:「從小媽媽就告訴我,走散了,一定要在原地等。」

    林雲波看著她興奮的小臉透著蘋果般甜美的紅暈,聽著她稚嫩的聲音,心中一陣激越後的平靜:「謝謝你,小妹妹!」

    「不用謝!」小女孩揮手告別,越過林雲波走向前方,剛走了幾米遠,她忽然又回過頭來,很認真地用雙手攏在嘴邊對林雲波喊道:「姐姐,記住一定要在原來的地方等呦!」

    「一定。」林雲波笑著用力點點頭,看著她小小的背影漸漸離去,兩條小辮在眼中漸漸模糊成片,但仍跳動著歡快的節奏……

    原來人世間還有這麼多值得感動、流淚的事。不是自己不再堅強,而是已然懂得釋放所有的感情,讓那顆心不再被壓、沉落。淚水不是軟弱,相反它有它面對現實的堅韌。女孩!也許你還不懂,歲月會讓你知道,這種等待的蒼涼,願你幸福!願我們能感動所有的神祇,讓命運不再這樣無情、冷漠。

    林雲波站起身來,看了看空空的牆壁。回過頭望向馬路對面穿梭的車輛中,若隱若現的人影,既陌生又熟悉……

    李晶晶以為她見到她,第一個動作就是扭頭往回走,她甚至想好了幾百種哀求的方法讓她留下,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去送死,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親人相互殘殺,她不能去警局,她只有來找林雲波,他的姐姐!或許她可以阻止這場悲劇,哪怕只有一點希望,她也要試一試。

    面對立在面前的林雲波,腦袋中「嗡」的一聲,什麼思緒都沒有了,想要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不知道面前的女人會用什麼眼神,什麼話來打擊她。

    林雲波沒有走,反而很平靜地站立在她面前,這是個很奇怪的女人,她是李坤的女兒,但她卻沒有毒蠍心腸,她為她父親巧言妝扮,卻沒有那股逼人氣勢,相反弱小得讓人不忍心一擊,她來幹什麼?她和她之間有什麼可談的?

    有!只有歐遠航。

    「林小姐……」李晶晶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林雲波的手,珠淚滾滾:「救救他!救救他……」

    林雲波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恐懼神色震得一驚,伸手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形,讓她靠在街邊的樹桿上。她看起來受過極大的驚嚇,蒼白的面孔沒有半絲血色,紛紛揚揚的淚水讓人忍不住想要安慰她幾句,儘管她是「敵人!」

    「你說清楚!救誰?」一種不祥的預感,急速竄向心頭,林雲波抖顫著雙手搖著她,希望可以使她清醒過來,告訴她一切。

    她的淚落得更多了:「是…是……遠航!」

    「遠航!」林雲波緩緩抽回雙手,低語著,難道自己想的是真的,遠航真的是……

    「林小姐……」她如夢初醒般衝著林雲波一古腦兒叫了出來,這個恐懼,她背了很久,她不要了,她什麼都可以不要,甚至他從此不在她身邊,只要他們平安無事。「救他們,他們誰都不能死!不能!」

    「死?為什麼?」林雲波大叫著。使她在喊聲中漸漸安靜下來,她終於壓低了自己哭泣的聲音,用雙手捂著臉,虛弱地靠在背後的樹上。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也知道我父親做過許多不應該做的事,害得很多人家破人亡,但他始終是我的父親,我不能無視他的請求,他的安危,為了他的請求,我寫專訪,欺騙別人,為了他的安危,我不得不來找你……」她放下手,看向沉默不語的林雲波:「因為我的血管裡流著他的血!」

    林雲波真的打算掉頭走開,這種女人的可信度有多少,會不會又是一個圈套?她最後的話重重地敲擊在她的心頭,使得她心頭一片空白,這就是親情嗎?如果當初自己也如此,何嘗會窮得孑然一身?踽踽獨行數年,失去所有,而今連最後的歐遠航也要失去?

    「這和遠航有關嗎?」林雲波問得很輕,真怕印證自己想像中的答案!現在不關心,難道還要等失去以後?

    李晶晶像是遇電擊一般,滿臉痛楚的全身一顫,恐懼的神色佈滿整張瘦小的臉,一如死神步步來臨時的絕望。 

    「他……他……他是警方的臥底。」

    林雲波猛地閉上雙眼,這是不是命運對她的懲罰,是不是神靈們對她過往的報復。以往由於幼稚、懷疑、瘋狂地打碎了一切幸福,而今想抓住它,卻如風飄走。這一生她是不是注定一無所有。

    不!失去的無法挽救,但而今想留住的,她一定要拼盡全力,除非她死!

    林雲波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張焦急、恐慌、掛滿淚珠求救的臉。傻女人!這種時候,想抓住,就要去抗爭,用鮮血去挽留。

    「李坤知道嗎?」

    「知道……」她無力地點點頭:「他正在佈置一切行動,他背後一直有一個秘密組織,他要用最好的殺手對付他,奪回資料。」

    不祥的感覺愈來愈深,剛剛用決心平靜的思緒又開始混亂。

    什麼神秘組織?什麼最好的殺手?命運到底要用什麼樣的殘忍的方法來懲罰、報復她,不會的,不會的!

    「林小姐!你怎麼了?」這個堅強的女人在害怕什麼?為什麼她的臉也越來越蒼白,冷汗順著臉頰在滴:「林小姐!」她用手去搖她!

    「嗯?」林雲波像剛剛從噩夢中逃脫一般,看著她深吸一口氣,用手擦掉兩頰的冷汗,這一切也許是多疑了,自己太緊張了,天下真的有這麼巧合的事?不會的!「知不知道行動的時間?」

    「不!」李晶晶幾乎被這個事實擊垮了,絕望地失聲痛哭起來,看她悲慼到了絕望。

    林雲波想:她們的生活離那個圈子太遠了,遠到只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人在那刀光劍影中掙扎,即便是知道了,又能怎麼樣?能阻止事情發生?還是讓時光靜止,想悲劇永遠不要到來?都不能! 

    自己雖然沒有流淚,但和面前這個快被絕望扼殺的女人,其實沒有什麼區別,她們沒有任何武器,她們能有的只有感情,她們只能堅強。

    林雲波不知什麼時候走了,她給她留下了電話號碼,李晶晶幾乎將全部希望放在了她身上,不是她自己沒有勇氣,而是她根本沒有膽量在這場決鬥中面對任何人,一個是她的父親,一個是她最愛的人……

    但她不知道,林雲波又怎麼能逃得過這場劫數,她要面對的又何嘗不是親情、愛情,她要挽留的是風、是雨,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的生命,她要用什麼來阻止?她能用什麼來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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