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戀情曲 第九章
    衛子喬打了個大哈欠,懶洋洋地掛在屋外的躺椅上,折扇打開了擱在臉上擋太陽。

    嗯,口渴,他的手往旁邊小桌上摸去,怪了,他的酒哩?

    「都正午過了,你怎麼還在這裡?"娘親的聲音在身邊響起,他懶得理,繼續摸著找他的酒壺。

    哇,好刺眼。他哀怨地看著被娘拿走的遮陽扇,認命地放棄酒壺,用手擋住陽光,懶懶地問:「娘,我在休養嘛,又怎麼了?"

    衛大娘白了兒子一眼:「郭老九找了你半天了,原來你真的還賴在這裡。」

    衛子喬看了一眼衛大娘身後帶著大大笑容的郭龍,拖著聲音道:「幹嘛呀?"思,酒找到了,太好了,他喝了一大口,好酒,果然是好酒好睡才是人生呀。

    「衛老二,你真在這裡混呀,十天了,你睡不死的哦。」郭龍糗他,但臉上笑意還是很濃,這十天來,荷莊裡誰不是眉開眼笑?好不容易救回了老大,沒多久肯定會辦喜事,誰不開心呀。

    「你管我。有事去找老大,別來問我,我不管事了。」

    郭龍一把拿走他的酒壺,咧嘴笑遭:「打擾人家談情說愛,會遭天打雷劈的,你要害我哦!再說老大身體還沒好,才不能煩他。門外別提那幾個毛孩子,還有鐵烈貝彥他們擋著哩,你也偷懶得夠久了,咱兄弟可都沒閒著,你那個杉木來源的事……」

    衛子喬忙不迭地擺著手:「去去去,什麼木材生意,不作了不作了,現在老大活了,還作什麼生意,煩都煩死了。」

    郭龍粗獷的臉上笑容更大:「你說的哦(太好了,老子也不想再管這什麼鬼生意了,天天跟那些人算來算去煩死了。你說的哦,我先走了。」他好像生怕衛子喬反悔,還施展起輕功一溜煙逃了。

    衛子喬「嘖」了一聲,重新拿起娘丟在桌上的扇子蓋在臉上。

    啊,陽光和暖、鳥兒齊鳴,世界多美好呀。

    要是老大俠點把風姑娘摘定娶進門,那就更美好了。

    那娘兒們到底在想什麼呀?老大這麼癡情的人,可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了,她還猶豫什麼哦,

    唉,女人心、海底針,他可不想管了。以老大聰明才智,他相信絕對搞得定,所以呀,還是睡覺最重要。

    啊,日頭暖,小鳥叫,美酒一杯,世界多美好。

    荷莊另一角的小木屋裡,風戀荷正盯著曲鉸楚一口一口地把藥膳吃進去。

    這十天來,她和陳大夫弄來了無數的藥膳、補晶、湯藥、燉物,就連最初怕曲皺楚久沒正常進食,胃無法承擔而煮的粥,都是放了草藥進去。

    曲鉸楚當然不會拒絕,所以他的每一天只要睜開眼睛,就是不停地被餵著各種補晶,即使他覺得夠了,但看到風戀荷擔憂而乞求的眼神,他就什麼也說不出來,只乖乖地把東西吃下去。她給什麼,他就吃什麼。

    當曲鉸楚嚥下碗裡最後一口湯後,風戀荷凝視著他的眼裡有了笑意,她伸手把曲鉸楚披著的外衣衣襟拉攏,輕快地把碗收了,再把一杯散著清香的茶端到他面前,微笑道:

    「來,金錢薄荷茶,清清腸胃吧。」

    曲鉸楚望著她的笑臉不禁也笑了,他深深吸了吸杯口散出的香氣,柔聲道:「你還沒告訴我,這些年怎麼過的。」

    風戀荷望著他不再蒼白的臉,柔聲道:「你有力氣聽了,我就說。」

    原來那一天風戀荷背上被砍了一刀,沿著坡滾下了河岸,在船上久久等不到她的軍兒,回頭來找她,正好看見她跌落到河裡,軍    』兒立刻跑去把她撈了起來,這時岸上傳來撕殺聲,軍兒聽到了其中一個人在喊:「你敢阻止我?我是奉命來殺那女人的。」

    他急忙和星兒兩個人合力把風戀荷弄上了船,好在兇手被絆住了,沒有追來。軍兒本來就是船夫之子,對當地的河川地形了如指事,那天又剛好五月,他們把燈熄了摸黑把船撐了走,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他們照著風戀荷原本就安排好的路程,沿著江水來到數十里外一個很偏僻的小鎮,住進了風戀荷安排好的小屋。風戀荷傷得非常重,好在風戀荷帶了不少藥材走,星兒從那些藥材裡挑了需要的,替風戀荷療傷,剩下的藥材軍兒就拿去下游的城裡賣,得來的錢再請大夫,錢用完了軍兒就作起船夫的工作,其他船夫都欺侮他是小孩又是新來的,他能賺得到的錢並不多。星兒在家裡照顧風戀荷和小妍,邊替一些來往的人寫信賺點小錢。

    風戀荷的傷直過了一個月才算是穩定下來,她寫了方子讓星兒和軍兒到岸邊去賣草藥茶給來往的旅人,沒想到竟相當的受歡迎,慢慢也存了一點錢,等到風戀荷的飭全好,他們也在那小鎮住了四、五個月。本來打算一直住下去,但是有些官兵地痞見賣茶好像有賺錢,就來跟他們要稅要保護費。風戀荷怕被官兵發現,於是就又乘著船往西走。就這樣各地輾轉了三年多,最後在雪峰山三十里外的一個小城落腳,原本想孩子年紀大了也該安定下來,沒想到當地鬧了大水災,他們沒辦法作生意,所以就跟著流民們來到了雪峰山下的小城。

    當然對受傷的事和在各地受到的欺侮,風戀荷都只輕描淡寫地帶了過去。

    曲鉸楚默默地聽她說完,輕輕把手按在她的手上,風戀荷全身一震,曲鉸楚柔聲道:

    「這些年苦了你了。」

    風戀荷凝望著他,輕聲道:「我不苦。因為我並不知道你竟然這樣折磨自己,如果我早知道……」

    「你就不會離開我了嗎?"曲鉸楚望著她。他不知道心裡的感覺是什麼,如果她沒有預計要離開他,那麼那個時候她和孩子們也許就難逃一死吧,然而想到她曾經再一次想要離開他,他的心就忍不住絞痛。    她……終究不能愛他嗎?他一生只愛她。而她的一生是不是就只愛那個人?

    「除非有一天你要我走,」他聽到風戀荷堅定地說:「否則我不會再離開你。」

    曲鉸楚的視線沒有辦法離開她那閃著固執光芒的美眸,他感覺眼眶酸酸的。

    她不會離開他……不管是為了什麼理由,都夠了。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低聲道:「只要你能幸福地活著,我什麼也不求了。」

    風戀荷的眼睛濕了。輕輕地,她伸出另一隻手,按在曲鉸楚握著的手上。

    屋外,和暖的陽光籠罩著翠綠的草地和淡紫帶藍的花海,閃著耀眼的金光。

    夜裡,風戀荷突然醒了。

    她把身邊小妍踢掉的被蓋好,然後望著染著銀色月光的紙窗,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她下了床,輕輕穿上鞋,走到窗邊推開窗子。

    曲鉸楚就站在窗外那根吊著鞦韆的樹下,專注地望著她的窗口,看到她打開窗,他怔了一會兒,輕聲道:「睡不著?"

    風戀荷感覺有些涼意,拉緊了身上的外衣:「你怎麼起來了?"

    「我醒了。」他沒有移開視線:「燈熄了,我怕你醒了怕黑。」

    風戀荷的心頭暖暖的,鼻尖兒酸酸的。然後她發現曲鉸楚只披著一件薄薄的外衣,剎時,她變臉了:「你竟然就穿著這樣站在風裡?"她回身抓了一件披風急奔出去,用披風緊緊地裹住曲鉸楚,怒道:「傻子!要是再生病了怎辦!"

    曲鉸楚笑了:「好怕人。」

    風巒荷臉上微紅:「你以為我有多乖巧?"

    「我從來沒有以為什麼。你就是你。」

    風戀荷心中一動,抬頭望著他。即使養了十幾天,那張俊美的臉還是帶著淡淡憔悴的神色,她的心糾著,手指忍不住拂上了他瘦削的臉頰。驀地,曲鉸楚全身一震臉紅了,但他沒有動。風戀荷歎了口氣:「瘦成這樣,夜裡還不好好睡,你別擔心,這四年來我夜裡郎不點燈睡了。」

    「不點燈了?"曲鉸楚怔了一怔。這代表什麼?

    「是啊,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好好睡吧。」風戀荷發現他的眼睛哈終沒有離開過自己,那神情彷彿自己不一瞬間就不在了一樣。

    忽然,她懂了。

    這個男人在害怕,怕她忽然又不聲不響地離開了他,怕她會在不在他視線中的時候又受了傷、出了事……

    剎時,她的心裡翻攪著憐惜、感動、自責……讓她無法自拔。

    難道她就要這樣恐懼著、疑慮著,不斷地把他的愛推開,直到有一天他真的愛上別人、或是真的死了,她就會滿意了嗎?

    不……她要的……也只是曲鉸楚能好好的活著呀。

    如果他的幸福是能和她連繫在一起的話,她又還要逃什麼?        "我以為你說過……當愛一個人,不能讓自己快樂時,就該放棄的。為什麼……你要這樣折磨自己?"風戀荷拉著他坐在花海邊,自己坐在他身邊,輕撫著柔軟的花朵,低聲問。

    曲鉸楚笑了,那是發自內心的笑容:「愛你,並沒有讓我不快樂,沒有讓我失去自我過。不快樂,是因為你不在了。你要我放棄什麼呢?放棄愛你,就等於放棄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切,那我和死了又有什麼兩樣?"

    「你好傻……」風戀荷黑眸中漾著水氣。這個男人即使在知道她的過去,在以為她死了的時候也從來沒有背棄過她。相較之下,她的恐懼是多麼微不是道?

    曲鉸楚癡癡地凝視著她的唇角微微揚起,像一朵染著晨露的荷花般綻放了開;看著那唇邊的笑意在她清秀的小臉上化開,染進了她晶瑩的眼底。他再也沒有辦法轉開視線。

    即使她無法愛他,只要能讓她這麼笑著,一生一世他什麼也不求了。

    「你說過……」他看到風戀荷凝視著他的胸,纖纖素指輕輕地按在他的心口上,登時他的心跟著狂跳了起來,她……從來沒有主動親近過他……「你的心雖然只有一顆,卻大得夠兩個人分,如果我沒有了心,你的分給我。」

    她在說什麼?曲鉸楚瞪著她,完全無法理解她的話。

    風戀荷抬起眼凝視著他,那雙盈盈黑眸中閃著的是……柔情嗎?是他看錯了吧……她……並不愛他的……不是嗎?

    「那麼,你的心裡有你嗎?"

    「……什麼……?"他望著那張清麗的臉,生平第一次他茫然地不知如何應對。

    風戀荷更挨近了他,她的手包住了他的心,他能聞到她身上傳來淡淡的藥草香,在那清澈的眼裡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我說,你的心裡有你嗎?"

    曲鉸楚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只看著她粉紅的唇……

    「你的心分給了我,那麼在我這兒的心裡是不是有你?"

    他呆住了。

    她在說……她願意愛他嗎?還是他……會錯了意?

    「你……是說……」

    風戀荷美麗的眼裡含著淚:「你的心分給了我。在我這兒的心裡有你,那麼你的心裡也該有你自己。從此你的心也是我的心,你傷了自己,也就是傷了我。」

    曲鉸楚不可置信地望著她,然後他顫抖地伸出手,像他夢過千百次一般,輕撫著她的臉,細緻、溫暖而柔軟的臉……

    「你的心裡……有……我?」

    風戀荷哭了。她是怎麼樣傷了這個男人呀?她再也無法克制地投進他的懷裡,她再也不怕了,不管未來怎麼樣,她都再也不怕了。

    在她看到這一片圓葉風鈴草園時,她就明白了,她相信他。

    「我愛你。」

    曲鉸楚感覺她的髮絲在自己的頰邊,感覺她溫軟的身子倚著他,感覺那藥草香環著他……就像在夢裡一樣。

    這次不是夢……

    她愛他。

    驀地,他緊緊擁抱住她,像是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一般。他的臉埋在她的頸邊,淚水沾濕了她的發稍。

    「我愛你。」低沉顫抖的聲音深深敲進了她的心。

    風戀荷閉上眼簾,雙手環住他的背:「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

    曲鉸楚放開她。,輕輕捧著她的臉,柔聲道:「等你,並不苦。」他的唇如羽毛般輕輕刷過她頰上的淚,然後疊上了她的唇。

    淡紫淺藍的圓葉風鈴草歡呼般地輕擺,縮細的身影在皎潔的月色中,散著純白的光芒。

    荷莊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這門喜事。自然發揮了突擊隊的本事立刻辦起婚事。婚禮當天,荷莊張燈結綵,無數紅燭將黑白為底的荷莊映得喜氣洋洋,曲家的兄弟們在婚禮還沒開始前就狂喝起好酒,始作俑者自然就是衛子喬。

    夫妻剛拜完堂,負責喊令的貝彥才嚷出一聲「送人洞房」,守門的人神情緊張地奔了過來,在衛子喬耳邊低聲報告。衛子喬臉色微變,向曲鉸楚道:「老大,齊王親自來道喜了。」

    驀地,原本喧嚷歡騰的大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向曲鉸楚。曲鉸楚神情不變,似乎並不感到驚訝:「請他進來吧。」衛子喬臉色不豫,但是燕騰風畢竟救過風戀荷一命,再怎麼樣也不能把人家給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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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門的人得了令出去帶人,衛大娘趁機把鳳冠霞披的風戀荷扶回了房裡,不一會兒燕騰風被迎了進來,他身邊只有那個影子般的蒙面黑衣人。

    燕騰風笑道:「得知曲兄今天大喜特來道賀。一點薄禮不成敬意,還請笑納。」曲鉸楚微笑道:「齊王親來,還需要什麼禮?"

    燕騰風微笑道:「是哪家的姑娘這麼有福氣?莫非……是大難不死後的福氣?"

    曲鉸楚毫不介意地直言:「還得感謝齊王當日救命之恩。」

    燕騰風望著曲鉸楚,意味深長地道:「能有恩於曲兄,是我燕騰風三生修來的福氣。」

    曲鉸楚淡淡道:「只盼齊王別忘了,我已非朝中之人。」

    燕騰風朗朗一笑:「世事多變,曲兄不是最清楚的?"

    曲鉸楚微笑:「今日是小弟大喜之日,請容小弟告退。子喬,你代我好好招待齊王。」

    燕騰風大笑:「春宵一刻值千金,曲兄請吧。」

    曲鉸楚向他告了罪,走進房裡腳步是微醺的,望著坐在床沿的風戀荷,他的心跳加速,剛才廳上的一切全都拋到了腦後,這一刻他除了心愛的女人,什麼也沒法子想了。

    他用秤挑開了喜帕,露出風戀荷泛著羞澀嬌紅的笑容,她輕輕抬起晶瑩的黑眸看了看曲鉸楚,然後輕笑了出來:「傻子,你發什麼楞?"

    他是癡了呀。

    曲鉸楚紅了臉,拿著交杯酒坐在她身邊,望著酒順著她紅艷艷的唇滑了進去,突然心頭像火燒一樣灼熱,沒有了含蓄,沒有了克制,他俯下頭吻住她。酒杯落在床沿,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心只在對方身上。

    呼息開始急促。

    衣衫紊亂,嬌喘盈盈。

    紅燭高照的室裡,漾著無邊春色。

    她,找到了她的心。

    而他,找到了他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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