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情婦 第一章
    「欲哭無淚」這四個字,猶如鉛塊重重的壓在童如初煩愁的心田。

    一個月前,當有人上門索討債務之時,她和母親、弟弟,才知道父親經商失敗,欠下了一屁股債。

    更糟的是,連一家四口居住的房子都抵押出去了。

    她萬萬沒有想到,向來嚴厲拘謹的父親居然會向地下錢莊借錢——天,那是一筆駭人的數目哪!

    如今,失意潦倒的父親整日以酒澆愁。生意的失敗,使得父母原本就不甚完好的感情,益形惡化。

    她那份會計工作的微薄薪水,恐怕連支付錢莊的利息都不夠,更甭提還債了。

    錢——她需要錢!

    債務、房子、生活、弟弟的學費……眼睛所及之處,無一不需要錢。

    二十三歲的她,竟覺得自己在一個月的時間裡,蒼老了許多。

    二年前,她由專科學校畢業,幸運地巧遇大她兩屆的學長邵希中。經由他的介紹,她進了他家經營的飯店從事會計工作,一待就是三年。

    「悠祥山莊」是一家休閒飯店,屬於中小型的,不豪華,但很寧謐。尤其是坐落在這處山明水秀的風景山區,更添加許多優雅閒逸氣息。

    但,此時的她根本無心欣賞春天造訪的鳥語花香。沉重的思緒,一直繚繞在那筆龐大的債務上。

    突地,一杯水放在她面前。她抬頭,望見邵希中關心的溫和面容。

    「學長。」叫慣的稱謂,三年來依舊改不了口。

    「你似乎有心事。」邵希中拉過一張椅子,在她身旁坐下。

    不可諱言的,他的確很喜歡這個外表有著清冷神態的學妹。三年前巧遇時,他毫不猶豫地引領她進入自家經營的飯店事業。

    三年來,他曾多次明示暗喻自己的心意,但童如初都是淡淡一笑,巧妙地避開問題。

    「有什麼煩心的事不妨說出來,別悶在心裡自己擔心著急。」他那溫和的眼眸,柔柔地注視著她清麗的面容。

    童家欠債的事早已教多事人給傳了開來,也因此讓以往那一票瘋狂追求童如初的男子個個作鳥獸散。畢竟沒有人會願意娶回美嬌娘之外,還接收一大筆債務。

    但他願意啊!即使必須散盡所有積蓄,賠上「悠祥山莊」產權,他也在所不惜;但——童如初卻未曾對他提及債務一事,而且是隻字未提!

    童如初看了邵希中一眼,搖著頭說:「我沒有什麼事,謝謝學長的關心。」保持一定距離,這向來是她對任何人所採取的一貫態度。

    邵希中的心意她不是不明白,可惜的是他激不起她平靜心湖半點漣漪,所以,她不希望讓他存有任何幻想。

    不正面拒絕,是她私心的不願失去這個朋友,也不想失去這份工作。

    是的,她是個自私的女人。

    邵希中的目光追隨著她那張瓷白精緻的臉孔,心中做了決定,他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滑嫩柔荑。「我想幫你家解決財務問題。」這雙細緻柔荑,該是被男人珍藏呵疼的,他不能任她被債務拖垮這副纖柔嬌軀。

    童如初輕輕搖頭,抽回自己長年冰冷的手。

    「我還不起的,學長。」錢債雖難償清,總有還得完的時候;但人情債,怕是要纏住她一輩子。

    她不願欠他人情,尤其是清楚自己無法回報情意予他,更是不能平白授受人家的恩情。

    邵希中正想再說些什麼,卻教桌上的電話聲響阻斷。

    童如初對他說了聲抱歉,接起電話。

    待掛上電話之後,她瓷白麗顏上平添一抹愁容。

    「怎麼了?」邵希中看著她。

    「學長,讓我請個假。」家裡出事了!方才志翔的語氣顯示出事情似乎頗嚴重。志翔不是應該在學校上課嗎?

    差點忘了,今天是星期六。

    「我送你回去。」邵希中起身要回辦公室拿車鑰匙,但被童如初婉拒。

    「家裡離這兒很近,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不待他回應,她匆匆跑開,奔回家去。

    童家和「悠祥山莊」距離相當近,童如初每天都是徒步上下班,大約十五分鐘就夠了。

    之所以選擇走路方式上下班,是因為途中會經過一幢純白色的別墅;那幢建築非常的典雅,每見一回,她就愈喜歡。尤其是那幢別墅裡,有一片佔地相當遼闊的如茵綠地,每當春天來臨,別墅週遭處處點綴著繽紛芳華。

    但現在她無心欣賞別墅之美,一心只掛念家裡,步伐益顯凌亂。

    突然,一道頎長黑影出現面前,她急促的步子一時煞不住,碰巧又踢到一顆凸起的石塊,一聲低呼伴著搖晃身形,直直往那頎長黑影撲上去。

    「痛!」

    她咬住唇,揉著摔破的膝蓋緩緩起身,有些意外那抹黑影竟然「飄」離她一步遠,而沒與自己撞個正著。

    她不會傻傻的等著眼前的人好心地過來攙扶,在她起身跑開時,好奇地側過頭看了那人一眼,不期然地,被一雙冰冷無溫度的藍眸懾住!

    那是一雙無情的利眸,好冰、好冷。

    匆匆調回目光,童如初又往回家的路跑去。

    藍眸男子……不,正確的說,是那男子有著一雙奇特的眼睛——右眼瞳是深邃如海洋的湛藍,左眼則是閃爍著妖野流光的碧綠光彩。

    男子剛毅立體的臉部輪廓,有著難以隱藏的天生王者風範,頎碩的身軀勃發著一股危險氣勢。黑髮不馴的垂貼在頸背,冷銳的雙色瞳眸,實在像極希臘神話裡人人畏懼的惡魔。

    陽剛體魄、陰鬱俊挺的面容,在在散發生人勿近的警告氣息。

    立在白色別墅前,雷-布萊克思量了下,伸手推開鏤空雕花的白色鐵門,走了進去。

    倨傲的唇角微微斜勾了下,露出一抹又冰又冷的笑容。

    明天,所有的色彩都將轉化為黑暗冰冷。黑,才是隸屬於死神的顏色。

    穿過草地,正要舉步進屋的雷-布萊克,眼角瞥見一抹疾速消逝的黑影,他微瞇起眼,神情冷冽。

    還是跟來了!

    故意不在高級飯店或他名下那幢如皇宮般的別墅落腳,改而購買這幢不起眼的別墅,竟還是教他的影子給找了來。

    罷了,影子只不過是克盡職責而已。

    此次他前來台灣不為任務,純粹想讓自己度個悠閒的假;既是他的影子,就沒有不讓他隨行的道理。

    打開屋門,雷-布萊克走了進去;這時,藏匿在樹叢裡的影子輕吐一口氣。

    自己的行蹤早暴露在雙色瞳眸之下,而他沒被揮退,表示自己被允許留下了。

    柔煦春風輕輕吹拂,但在這方天地裡,卻已經染上冷冷的寒意。

    死神,已然降臨!

    童家夫婦兩人的婚姻並沒有感情作為基礎。

    章容芳當年會下嫁給童洛凡,不過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在嫁給童洛凡之前,她就已經有了一位交往兩年的軍官男友。

    無奈,在章家雙親壓迫下,愛侶成了陌路,各自男婚女嫁。原因是——章家雙親認為軍眷不比商人婦來得好。

    童洛凡後來也知道妻子章容芳的過往,但知道的時候,喜貼早就發出去了,酒席、喜餅也都打點妥當,想退婚根本就來不及。

    章容芳畏於父權,也迫於社會的無形壓力,只得嫁入童家。原本,她是想逃的;如果當時她能夠堅強勇敢些,今天也就不會生活在童洛凡怨懟不平的折磨之下。

    章容芳曾經將當年想逃婚的念頭悄悄告訴過童如初;那年,童如初剛從專校畢業。也就是那個時候,她終於明白父母婚姻的不美滿所為何來,因為他們之間沒有愛。

    脾氣剛硬暴躁的父親,經常對母親口出惡言相譏、諷刺,怯懦又認命的母親只是默默承受,暗自飲泣。

    這種日子,她和弟弟志翔是打小看到大的。尤其是在一個月前父親經商失敗,欠下一大筆債務之後,情形益加嚴重,父親對母親更不乏拳腳相向。

    所以,她才會在剛才接到志翔打來的電話後,刻不容緩的直奔回家。

    才在門前停住腳步,屋裡就傳出砸破東西的碎裂聲。

    童如初抬起沉重的手臂推開門。

    「你這個賤人,害得我好慘,我要你陪我一塊死!」滿身酒氣的童父兩手一揮,掃倒許多物品。他的頭髮凌亂、雙眼暴凸,彷彿眼中的妻子就是宿世仇一般,步步朝她逼近。

    「爸!」身形高瘦的童志翔擋在母親前面。

    面容枯槁的章容芳只能任無奈的淚滑落兩頰。

    「賤人!是你、是你害了我!」童父氣紅了眼,神情更顯得猙獰。

    童志翔護著母親連連後退。

    童父又踢翻一張椅子。「是你害了我一輩子,害了我一輩子啊……」厲吼逐漸轉為低喃,他的喉間像是塞了許多無奈無處宣洩。

    章母黯然的瞳眸,消極地寫滿後悔。沒有愛的婚姻,著實折磨著兩人呀!

    這錯誤的結合,更像一把烈火,熊熊炙燙著童家四人。

    童如初緩緩移動身形,縱使心中百般惆悵,仍是得開口阻止。

    「爸,你別這樣了……」沉吟的音調,猶如心中沉重的苦——無奈啊!

    童如初上前要扶起頹坐在地的父親,卻遭童父狠狠推了一把。

    「姐!」童志翔忙上前扶住她。

    「那是女兒呀!洛凡……」童母含淚低呼。

    「我沒事。」童如初忍住右腳踝的痛楚,輕聲安撫母親,怕又挑起父親一觸即發的怒氣。

    「女兒?」童父仰頭歇斯底里的狂笑一陣,像是聽到什麼滑稽笑話一般。

    童母心中隱約泛起一股不太好的預感。

    童父止住狂笑鄙夷地瞥了童如初一眼,那目光是不屑的冷淡。

    「我只有一個兒子,沒有女兒。」鏗鏘有力的字句自童父口中逸出,沒有猶豫,亦不含糊。

    童母先是錯愕,在接收到姐弟倆詢問的眼神之後,驀地刷白臉。

    「媽……」童志翔蹙眉看著父母,又看向不發一言的姐姐,心中的疑團逐漸清晰。

    童如初的驚駭比任何人要來得猛烈,但她心底卻在極力說服自己,這一切,只是父親的醉言氣話罷了,毋需在意。

    「爸,你喝醉了。」

    她力持鎮定地泛出一抹淡然笑容,企圖化解此刻的風暴。

    「我沒喝醉!」童父逼到她面前,指著她的鼻子吼叫道:「你根本不是我的女兒,你是外邊撿回來的雜種!」

    童如初只覺腦中轟然作響,成了一片空白。

    撿回來的?她不是童家的孩子……

    「媽,爸說的是真的嗎?」童志翔直抓著母親問。

    童母的無言,證實了童父的話。

    「怎麼會這樣……」

    童志翔的喃喃低語,成了一道洪流,衝擊著一旁呆立的童如初,內心有如波濤洶湧。

    此時,靜謐的空間,突遭三名惡言惡行闖入的男人打斷。

    「童老鬼,利息錢準備好了沒?」為首的綠豆眼男人口中嚼著檳榔,踩著三七步走向童父。

    身後兩名同樣是流氓打扮的壯漢則跟在身後。

    童家四人之間的暗潮未平,又起一陣新的波瀾。

    「我還……還沒有準備好。」童父一反之前的凶狠,又是躬身哈腰,又是軟言陪笑的迎上去。

    「還沒準備好?」吳阿天吐掉嘴裡檳榔,伸手扯住童父的衣襟,橫著兩條蜈蚣眉,惡聲惡氣地啐了一口。

    童志翔才要上前,馬上被那兩名手下擋住。

    童如初走向父親,伸手拍開吳阿天的手。

    「不要動手動腳的。能不能多讓我們寬限幾天?」側頭看了父親一眼,忍不住心中歎口氣——「錢,我們會想辦法還的。」

    吳阿天和兩名手下相視一眼,哈哈大笑。

    「還?拿什麼還?連利息都付不出來,還想還清本金?笑死人了!」吳阿天的綠豆眼忽然瞄向童如初,眼光逐漸猥瑣起來。「嘖嘖!童老鬼,你這個女兒長得可真標緻喔!」他那色淫的目光放肆地流連在童如初細纖姣美的身段上。

    童如初下意識的往後退一步,她討厭那種淫褻的眼光。

    被擋在兩堵人牆後的童志翔全身繃得緊緊的,垂於身側的手,漸漸握成拳。

    他不許別人用這種猥褻的目光侮辱他的寶貝姐姐!

    吳阿天露出一口噁心的黃板牙,邪氣地哼笑,伸手搭上童父的肩膀。

    「我說老鬼,把你女兒送給本大爺如何?」光是看著那身細皮嫩肉,心裡頭就癢得難受,嘖!「這娘兒們要是能夠將本大爺伺候得舒舒服服,說不定我會考慮拿她來抵掉你借的錢。如何啊!老鬼。」

    「你休想!」童志翔憤怒地狂吼,身體卻遭那兩名手下挾持住,無法上前揍歪吳阿天的色淫嘴臉。

    童母連忙趨向女兒,伸手握住女兒冰冷的手,兩眼直直地瞪住吳阿天。

    童如初眼底充斥著詫異與悲痛,苦笑微微漾在唇角。

    詫異、悲痛,全都來自於父親幾乎被吳阿天說動允諾的神情。

    天,父親竟要拿她抵債……虎毒不食子呀!

    難道,就只因為她身上的骨血不是來自於他,她這個「外人」就得被犧牲掉?

    「爸!不可以!」童志翔朝父親大吼,並且死命地掙脫箝制,衝到童如初身旁,緊緊將纖柔微顫的嬌軀納入懷中捍衛著。他不允許任何人傷害這個高貴優雅的姐姐!

    吳阿天像是在算計什麼,摸著下巴嘿嘿笑了下,然後拋下一句話:「老鬼,給你三天的時間好好考慮考慮。」語畢,三人狎笑著離開。

    童志翔先是按捺不住的衝到父親面前,握緊雙拳,咬牙地說:「爸,你絕不能答應!」年輕的面孔上,有著強悍的執拗。

    童父沒看他,逕自走到童如初面前,冷冷瞥視著。

    「要懂得知恩圖報。」丟下淡漠之語,童父瞪了妻子一眼,走了出去。

    童志翔氣得直跺腳。

    童母哽咽地以兩手摀住臉,低聲啜泣。

    「姐,你快逃吧!」童志翔帥氣的臉孔溢滿悲痛,他氣自己的無能為力,也恨父親的無情。

    「是呀,你快逃,走得愈遠愈好……如初。」童母的無奈化為聲聲哽咽。

    「逃?能逃到哪兒去?」童如初嫩白的面容上,透著淡漠笑痕,苦澀交錯。

    她終究姓童呀!養育的恩情,恁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掉;她不願背負這個沉重的人情債藏匿天涯——合該是自己的債,她就得還。知恩,要圖報哪!

    父親的債務,她得擔下;母親的無奈,需要她的安慰;弟弟未來的大學學費,她得張羅。這一切都必須由她這個長女一肩挑起,即使她並非是童家骨血所出,但她畢竟欠了童家二十多年的養育恩情,這一筆沉重的人情債非還不可!

    「姐。」看著童如初淡漠清冷的面容,童志翔心中起了陣莫名騷動——不捨、心疼;他開始恨起自己十八歲的年紀,什麼忙也幫不上。

    童如初抬眼看了時間。「七點了。」

    一個月前,她開始在超市兼了一份晚班的工作。

    母親和弟弟自是不捨。志翔甚至要代她兼這份晚上的工作,但她拒絕了;因為志翔現在就讀高三,正是極待衝刺的非常時期,分心不得。

    離去之前,她問了母親當年拾獲自己的經過,沉重的心更顯紛亂。

    夜幕低垂,綴著幾點璀璨星子,益顯寂寥落寞。

    風,儘管溫柔,仍撫慰不了心中的惆悵。

    童如初漫晃的步伐停在熱鬧喧擾的聲色街道,猶豫地衡量著心中想法。

    她沒有到超市上班,卻來到這個艷窟所在之處。

    報恩、還債,這是她心中現在唯一記掛的事。

    她需要錢,很多的錢。

    苦笑不自覺地又堆上唇角,她伸手撫上冰涼的面頰。

    「好冷。」和煦的春天,竟令她覺得寒冷。

    是命吧!她注定得償還童家這二十年來的恩情。

    母親說當初在街上帶回迷路的她,那年她才約莫二歲。

    當年她是被遺棄的人,二十年後的今天,又再度被父親「遺棄」,只因為她不是童家骨血,而她必須知恩圖報,代父償債。

    父母不完好的婚姻,使得她對愛有著矛盾的觀感——渴望卻又害怕。

    在她得知自己身世後,更是對愛灰了心。

    生與養的親情牽絆都能夠割捨遺棄了,愛,又算得了什麼?怕也只是癡情時間的繾綣而已吧!

    一無所有!活了二十多個年頭的她,直到今日,才赫然發覺自己貧乏得徹底,什麼也沒有。有的,只是人情債罷了。

    她必須還清,絕不能欠了任何人。

    唯有如此,她才能算是真正擁有自己,而不再顯得這般貧乏,一無所有。

    是的,她是個自私的人。為了讓自己活得自由自在,她必須還清童家的債,金錢和人情。

    但是該如何做,才能立即擁有大筆金錢?

    如今她所僅剩的就只是這副軀體,或許她該付出目前僅有的一切。

    只要有錢,她願意付出對方想要的。

    她所售出的只有軀體,思想、心、靈魂,全都還是屬於自己的,這要比起欠人恩情,身心皆被施恩之人捆綁還要好上許多。

    買賣——

    銀貨兩訖,互不相欠。

    所以,她來了這個艷名遠播的所在,她要賭運氣,看自己能不能遇見貴人,讓自己一輩子只「賣」一次。

    能來艷窟的人,大抵都是富商名流吧!

    畢竟出入這些高級俱樂部的人,個個都是衣著講究,光鮮亮麗。

    她曾想過將自己賣給邵希中,但邵家的財力恐怕會因此而陷入困頓。

    她望著天空,陷入沉思中……

    童如初清麗的高雅神態吸引許多驚艷目光。

    一名頗有派頭的中年男子走近她搭訕:「你是哪家的名花,有底價嗎?」男子不客氣的上下打量起她薄袖長洋裝底下的玲瓏身段。

    「你有錢嗎?」她淡淡的問道。

    中年男子肆笑了下,肯定自己心中的揣測。這女人果然是「待價而沽」的。

    「多少?」

    童如初淡淡的說出一個數字,中年男子先是一愣,隨即擰眉,只丟了句「神經」便離開。

    接下來,她一連問了七、八個身著名牌服飾的男人,結果大同小異;不是撇嘴嗤笑,就是以疑惑的眼光看著她,當她是精神病院跑出來的瘋子。

    正當她幾乎要放棄時,突然瞥見前方的背影,直覺地認為那人卓爾不凡的氣質,必然屬於貴胄之人。

    毫不考慮地,她追上那人,站在那人面前,微喘著氣開口:「你有錢嗎?」她的目光逐漸向上移,發現自己的眼睛只及這名男子的胸膛。好頎碩的體型!她暗忖。

    男子沒有回話,童如初仰起臉,對上一雙妖異流光的雙色瞳眸,心底震了一下。好冰冷的眼神!一點人氣也沒有。

    這雙眼……是他!下午匆忙奔回家之時,險些撞上的那個男人!

    雷-布萊克打量著她。這女人是懷有目的接近他的嗎?他的行蹤應該還沒讓組織以外的人知道才是。

    隨意閒晃,一路走到這條街,竟跑來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問他有沒有錢。

    「你在拉客?」雙色瞳眸仍是冰冷。

    沒來由的,這句話令童如初打了一陣寒顫。

    她點頭,清澈的美眸迎上他的。「只要給我一筆錢,我願意賣出你想要的。」她必須力持鎮定,才能不讓自己虛軟在他冰冷的利眸之下。

    心中有個直覺要她快快遠離這個渾身充斥著危險氣息的男人,但現實的壓迫促使她雙腳釘得牢牢的,無法跑開。

    錢,她需要錢!

    見他仍然不語,童如初又連忙說道:「我可以幫你暖床、生孩子、煮飯、洗衣服,只要我能賣的,請你買下來。求你!」此刻自尊對她來說,全不如一紙鈔票。

    那男人的目光銳利起來,許久之後,他淡漠問道:「你要賣了自己?」

    向來都是女人千方百計地對他投懷送抱,開口要價的,這倒還是頭一遭。

    她的眼神清澈、氣質高雅、神態清冷,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不像是以出賣靈肉為生計的女子。

    來台灣純粹為了散心,如果能有個床伴調劑一下生理慾望倒也不壞。

    他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顎,另一隻手握住她的纖腰,讓她整個身子貼向他。

    「你……」童如初瞠大眼,感覺到一股熱氣自頸項爬升到臉頰,這男人……好大膽的舉動!

    行人紛紛投以戲謔的眼光看著他們。

    他是外國人,還是混血兒?童如初被他的眼神迷惑了。

    「明天我會派人把錢送過去。」她的觸感挺好的,滑嫩、細緻。

    童如初給了她家裡的住址。「你沒問金額是多少。」她覺得心裡有道微弱聲音在催促著她快逃開。但……她需要錢。

    雷仍是冰冷地望著她,「不需要,我從不虧待服侍我的女人。」錢財對他來說,根本是微不足道的東西。

    「你想要什麼?」買主有權選擇的。

    「你的忠誠。」說話的同時,他加重手上力道,雙色眼眸漾出兩潭深不見底的冰冷,像要凍結人心般。

    童如初幾乎想抽身逃開,直覺告訴她,這男人很危險,也很恐怖,她開始後悔了。

    不安的直覺令她不由自主地微微掙扎,他似乎看穿了她的畏縮,牢牢地將她箍緊。

    「來不及了。」他陰鬱俊挺的臉俯向她,唇畔帶著沒有溫度的笑。「與死神訂契約的人,是不容許悔約的。你,不許背叛,今後只能對我一人獻出你的忠誠,明白了嗎?」他驕傲地容不得生命之中再有第二個錯誤發生。背叛,一次就夠教他憤怒的了。「名字!」雙色瞳眸中有著冷冷的強悍氣勢。

    名字自她微不可見的顫抖紅唇中輕逸出來,他喃念在口中。像在對她撒下魔咒,意欲囚困。

    「我叫雷-布萊克。」他俯下頭,烙上契約之吻。

    在他覆上她的唇之時,她瞥見天幕上掛著一鉤細細的新月,猶如死神手上的奪命刀。

    她錯覺地以為,自己和死神訂下一紙危險至極的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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