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質少東 第十章
    不滿她的沉默,倫爾緊繃俊顏跟在她們身後進人大樓,搭乘電梯一路跟進頂尖律師事務所。

    「爹地,我倒茶給你喝。」恬恬笑咪咪地轉身跑到倫爾身邊。

    那一聲爹地,喊得倫爾俊顏有了笑。

    拉不回恬恬,白雪冷著臉,冷看父女兩人的互動與親暱。

    她幾次想上前拉開他們,想叫他離恬恬遠一點,卻總在看見恬恬的開心笑顏時,止住一切的衝動。

    「等一下再喝好嗎?我和媽瞇有話要說。」

    「好。」恬恬乖巧點頭。

    猶如主人般,倫爾以眼示意小莉帶走恬恬,並請其他人自動離開。

    「你在做什麼?她是我的女兒,不是你……」見小莉還有其他人對他的命令完全服從,白雪氣得伸出手想拉回聽話轉身離去的恬恬。

    「我有話跟你說。」

    「我們沒什麼好說的,請你馬上離開這裡!」她傲仰顏容。

    「不把話說清楚,我今天是不會走的。」話聲一落,倫爾即將她推進辦公室,反鎖上門。

    他已經退讓得夠久了,現在絕不能任她—再排拒他。

    「你、你到底想做什麼!?」

    見他關上門,還拉下窗簾隔絕他人視線,白雪心驚。

    「走開,我跟你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不想再與他獨處,白雪一把推開他就想走出辦公室。

    「那恬恬呢?她也沒什麼好談的嗎?」他知道恬恬很喜歡他。

    她伸向門把的手,頓然僵住。他還是想搶走她的女兒?

    緊閉雙眸,白雪要自己冷靜的面對一切。

    深吸一口氣,她張開清亮的瞳,緩回過身,正視他的眼。

    「她是我的女兒,我沒有必要和一個外人談她。」

    「你!?」

    「還有,我警告你,下次你若敢再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帶走她,小心我告你綁架。」找回自信與冷靜,她直視他沉綠的眼。

    「你!我都還沒告你虐待兒童,你倒先跟我嗆起聲來了!?」他怒道。

    「她是我的寶貝女兒,我不可能虐待她!」聞言,她憤聲回道。

    為了照顧恬恬,這些年來,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現在他怎能無憑無據的就任意污蠛指責她!?心有不平,白雪憤握雙拳。

    「那今天是誰只顧著工作,放她一人在圖書室,到了中午時間還不帶她去吃飯的!?」

    「我……我只是……」頓時,白雪被堵得臉色蒼白且無話可說。

    「你讓恬恬一人待在圖書室裡,沒給她飯吃,讓她餓肚子,請問,你這個做母親的人盡責了嗎?這樣不算是虐待嗎?」他冷語直言。

    「你……我上班賺錢,為的就是要養活我們母女倆,我錯了嗎!?」

    不允許自己輕易被擊倒,白雪鼓起勇氣面對他的質問。

    「就算我有錯,你又有什麼資格來質問我?又憑什麼指責我的不是?」

    「就憑我是恬恬的父親。」

    驀地,她冷笑出聲。「不,你不是,你從來都不是。」

    「你說什麼!?」他眼色驟變。

    「我說過,早在五年前的那個下午,你就已經放棄當父親的權利,也早已經把自己的意見表達的很清楚,難道你忘了?」

    「你!?」倫爾臉色一變。

    見他臉色難看,白雪揚起勝利的微笑。只是……她眸光黯然……

    「我知道以前的事不能全怪你,因為那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是我不該迷戀你,是我看錯了你、錯愛了你,所以我認命,我接受這一切的苦果。」

    一層陰霾籠罩住倫爾此時的心。

    「不管過去怎樣,恬恬她還是我的女兒。」他不允許自己再因心底愧疚而失去她與恬恬。

    「你的女兒?很可惜,當年的你並不這麼想。」斂下睫眸,她淡笑。

    「我……」他緊繃臉龐。

    「你知道當年我為了保護恬恬,是怎麼被趕出學校的嗎?」揚起黑瞳,她靜凝眼前的他。

    「被趕出學校!?」他綠眸微怔。他以為她是自動休學。

    「不知道?那你知道這幾年來,我是怎麼一個人撐過來的嗎?你又知道這幾年來,我是怎麼把恬恬帶大的嗎?」

    見他無話可答,白雪知道自己問了也是白問,因為他不可能會知道——

    「你什麼也不知道,你一樣過你的大少爺日子。」

    她搖頭輕笑,笑得有些淒然。

    「當年,我一點也不想辦休學,一點也不想教我爸媽失望,我想繼續唸書升學,可是我懷孕了……我求你幫我,告訴我該怎麼辦、怎麼做,可是你不但不幫我,還糟蹋我、欺負我……」

    想起那些前塵往事,絲絲水意霎染她清亮的瞳。

    「那晚,我因為意外出血被送進醫院,被檢查出懷孕的事,學校為避免引起醜聞,就要脅我立刻辦理休學,否則他們還是會找理由開除我……」

    轉過身,透過濛濛淚水,白雪靜望著窗外藍天。

    「我只能選擇休學回台灣,只能向對我失望的爸媽說抱歉,只能跪在家門口,為我自己所做過的一切求取他們的原諒。」

    「白雪……」

    「這些你知道嗎?」似沒聽到他的聲音,白雪眸光淒幽緩訴當年事……

    當年已經無處可去的她,需要父母的支持,需要有人可以幫她。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她在家門口不吃不喝跪了四天三夜,媽媽因捨不得她懷孕的身子再如此折騰,而應允她踏進家門後的第十天,唯一能幫她的父母,因一場工廠大火而意外身亡。

    頓失雙親又無依無靠的她,是靠著鄰居幫忙才有辦法處理雙親後事。

    辦完喪事,她以為自己還可以住在原租屋裡,但一次行經鄰居家前,她聽到他們正在聯絡社會局的人,想把她送進未婚媽媽之家。

    不想被送去那個地方,不想將來會看不到自己的孩子,那一夜她帶了幾件換洗衣物,從埔裡流浪到台北。

    沒錢,她睡火車站;沒東西吃,她喝水;沒有人可以依靠,她靠自己。

    她知道當務之急是必須賺錢買吃的,否則,只怕她還沒餓死,她肚子裡的寶寶就已經因為營養不良而成死眙。

    她找到早餐店的工作,住進老闆娘熱心提供的小房間,又另外找了兩個兼差的工作。

    那年,她一邊努力賺錢,一邊報名當地夜校重拾課本。雖然爸媽已經去世,但她還是想為他們、為孩子,還有自己的將來認真唸書。

    直到要生下恬恬的那一天,她都還在唸書,還在工作存錢。

    她沒有時間坐月子,在她可以下床走動時,她已經背著才剛出生不久的恬恬出外打工。

    那一年,她過得很苦,而那一切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

    眨了眨眼,白雪回過神,轉身靜看著不知何時已站到她身後的他。

    「在其他女孩子都還不知愁、每天笑得開心、聯誼玩樂的時候,我正背著恬恬四處打工,賺取微薄的生活費。」眨去眼中的澀意,她望進他的眼。

    「一直到念完高中,考上T大夜間部法律系的那幾年,我一直都是這樣四處打工賺錢養活自己和恬恬。」

    無法再直視她凝淚的眼,倫爾背過身子。

    「但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你看現在,我已經有房子、車子,薪水也還不錯,我現在已經可以讓恬恬過好日子,可以像其他媽媽一樣,給恬恬吃最好的、穿最好的、用最好的,但是……」

    走到他眼前,她伸出顫抖的手,扯著他的衣袖,黑瞳噙淚望著他。

    「但是現在你才出現幾個月,才見過她幾次,就……就質問我……我盡責了嗎?」眨去懸眶的淚,她要看清楚他,也要他看著自己。

    「我知道自己沒有你有錢,沒辦法像你一樣,可以幫恬恬整垮讓她受委屈的幼稚園,但我可以告訴你,這些年來我真的盡力了。」

    看著他,她的聲音微微顫抖。

    「我……我說了這麼多,你明白嗎?你可以體會我的心情嗎?」

    見到她蒼白而顫抖的容顏,倫爾心疼的想擁緊她。但,他發現自己竟沒資格再碰她一下。

    想著她這五年來所受到的委屈,想到一切都是自己的錯,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面對自己曾經造成的錯……

    「不,你什麼也不明白,什麼也不知道,你只是突然出現,意外知道恬恬的存在,就認定她是『你的女兒』?」望著他的眼,她顫著嗓子。

    想到他的認定,白雪情緒頓然激動,串串清淚奪眶而出——

    「是的,沒錯,恬恬的確是你的孩子!」一抹淚,她噙淚憤聲道,「她就是你當年一心想做掉、不要的無辜孩子!

    但現在你知道她還活著,知道她天真可愛,就想搶走她!?好啊,你來啊,我不怕你!」她手握拳頭,憤恨揮舞。

    「白雪,你冷靜點——」見她情緒忽然激動,倫爾急伸手緊摟住她。

    揮舞著雙拳,她止不住的晶瑩淚水,順頰滑落,「我就快失去恬恬了,你要我怎麼冷靜!?」

    想到他的身份,想到他富可敵國,想到他可以買通所有人來搶定她的恬恬,白雪情緒失控憤聲叫:「我告訴你,除非我死了,否則,我就是拚了一切,也絕不會把恬恬交給你的!」

    想到他曾有的惡意欺凌,想到曾有的餐風露宿,多年來白雪強忍於心的委屈與憤怒,似在這一瞬間全數爆發了——

    「你不配當她的爸爸、你不配!」憤握雙拳,她痛哭怒吼。

    他俊挺身子頓然一震。

    「我……我知道,我知道。」他不想承認,但她說沒錯。

    在與白雪對恬恬的付出相較之下,他根本就不配。

    微抿寡薄的唇,他斂下失去光彩的綠眸,垂下無力的肩。

    「她不舒服的時候,你人在哪裡?」眨去滿眶的淚水,她哽咽質問。

    「她生病住院的時候,你人又在哪裡?她需要爸爸疼、爸爸愛的時候,你人又在哪裡!?你在美國,你正快快樂樂的過著你的大少爺日子,你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對我做了什麼事!」拭去不斷落下的淚,她憤聲怒道。

    不,他沒有快快樂樂的過他的日子,他心裡一直惦記著她,但……

    「對不起……」除了對不起,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對她說什麼。

    「對不起?我告訴你,我不希罕!」激動的淚水一再滑下她臉龐,「你別以為……別以為說一句對不起,就可以用父親的身份跟我搶人!」

    「我……」

    「你憑什麼!?你告訴我,你憑什麼跟我搶恬恬?你憑什麼!?你難道忘了,當年是你自己不要她的!」恨握十指,白雪情緒激動得使勁-打他。

    她想打死他!她想打死這個曾欺負她,還想殺死她女兒的兇手!

    「如果上天可以許我一個願望,我會希望……」張大怒恨黑瞳,她憤聲咒罵,「我會希望你、去、死!」

    倫爾神情震駭,愕然驚望那雙曾以-蜷溫柔緊鎖他心,但如今卻盈滿恨意的刺眼瞳眸。怎會這樣?她怎會變成這樣?

    曾經,她曾經是那樣內向羞澀,是那樣的靜謐可人,清亮的瞳眸總因他的出現而閃爍光芒,總因看見他而溫柔似水。

    甚至,她還願意將自己最完美、最寶貴的身子,完全的奉獻給他,她曾經……曾經是那樣的戀著他、愛著他,可是現在……

    忽地,淺薄唇角頓然一揚,倫爾頹然一笑。

    是他,是他教她變得如此恨他,恨到希望他死……

    原以為,她已經原諒他了,已經淡忘掉過去的不如意。但沒想到,到頭來,一切全都是他的自我想像。

    「可……可以不要這樣恨我嗎?」他澹笑著,也這樣希望著。

    但,他想,除非有奇跡,否則只怕白雪就真要這樣怨恨他一輩子了……

    他從不知道這樣敦她恨著,他的心竟會如此痛苦,但卻又無法不心疼這樣恨著他的她。她可知道這些年來,他的日子也不好受?

    「不要這樣恨你?你作夢!」毫不遲疑地,她憤聲道。

    「白雪!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但給我一次補償你們母女的機會,好嗎?」

    「機會?」眨去滾燙的懸眶淚水,白雪愣望著他。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她再給他一次機會?為什麼他要在意她心裡的恨?

    他可以讓她繼續恨他,她的恨不該對他有任何影響的,不是嗎?

    「你……」她想知道答案,但她沒有。

    「這幾年來,我不斷派人四處找你,也一再的來台灣,為的就是可以早一天找到你,得到你的消息,你知道嗎?」

    她咬唇噙淚不語。

    「台灣並不大,想找人並不困難,但是五年了,我卻連你一點消息也沒有。」他想讓她瞭解,自己對她的在意。

    「我知道你是故意在躲我,是故意在避我,我甚至可以猜到身為律師的你,為什麼從未曝光,為什麼會一再拒絕親自為客戶辯護。」

    「你!?」

    「因為你擔心一曝光,我就會找上你,對不對?」

    「對,你猜的沒錯!」被猜中心裡想法,白雪憤聲吼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找我做什麼,但我一點也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的關係!」

    得到應證,倫爾愴然一笑。

    「你是很努力的隱藏自己,但我也很努力的找你,從沒放棄過;當時,我只是想知道你日子過得好不好,想知道我所愛的你,是不是……」

    霍地,白雪紅唇驚啟;倫爾亦猶遭雷殛般,驚眼怔望著她。

    擊進腦海的愛字,佔據他所有的思考能力。

    愛?他愛上白雪了?這……這會嗎?

    瞬間,往日與白雪相處的一切情景,還有這多年來,他對她始終放不下的心,就如影片倒帶般地在倫爾腦海裡疾速快轉。

    想著昔日她清新白淨的容顏,想著她在街燈下的孤單等候,想著她羞怯的笑顏,他還想到幾個月前,再見到她時,心裡的那一股激動……

    愕望身前淚顏,倫爾久久無法言語。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被她佔據了。

    難怪時間已過五年,他對她仍是如此在意,仍是一心想尋到她,想對她說一聲抱歉,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想她再回到他身邊……

    他以為只要找到白雪,一切就都可以重新來過。

    但現在,他終於找到她了,可……她競變得這樣怨恨他……

    該如何?他該如何,才能化解掉她心中對他的恨意?面對她盈滿恨意的黑瞳,倫爾緊箝住她的肩,激動的問著:

    「告訴我,我該怎麼做,你才能不再恨我!?」

    「你……你……」白雪為他出口的愛字,驚到無法言語。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他哪有可能會愛上她?

    當年的他是那樣的惡劣、是那樣的狠、那樣的無情,那現在……他怎可能會愛上她?騙人,他騙人!他在說謊!

    愛人,不該是像他那樣傷害人的!

    愛人,應該要疼惜、要包容、要寬容才對。

    愛人,應該會因為對方的痛苦而痛苦著,會想分攤對方所有的難過,會想盡一切辦法為對方解決困難。

    但,他不是,他總是一再的欺負她、凌辱她!

    他說謊,他一點也不愛她,他只是想得到她的原諒,他只是想騙她,他只是要她不再恨她而已!

    「騙人!說謊!」憤恨紅顏,憤聲怒道。

    「不!我沒有騙你,我是說真的,白雪,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你!?」噙淚恨瞪眼前的他,白雪憤握雙拳。

    因為,她發現自己竟然想相信他的謊言!

    驀地,她冷笑一聲。

    「你真的愛我?真的想得到我的原諒?真的希望我可以不再恨你?」

    晶亮瞳眸裡,有著難以隱藏的怨慰與惡意。

    「我是這樣的希望著。」直視她憤怨黑瞳,倫爾重點頭。

    「可以!」一聲俐落,伴隨她再一次揚起的冷笑逸出紅唇。

    倫爾心喜,任由笑意佔上他湛綠的眸,但——

    掙脫他箝制住她雙肩的有力手掌,白雪轉身走向辦公桌,朝桌上筆筒伸手。

    忽地,她的手似因猶豫而驟停於半空中,黑色瞳眸似蒙上了一層灰。

    可,那只是一瞬間。驀睜清幽黑瞳,她修長手指自筆筒裡,抽出一把閃爍著銳利鋒芒的拆信刀。

    眨了下遭淚水浸痛的黑眸,她旋回過身,朝他遞出手中的拆信刀——

    「等你死了,我就原諒你。」她紅顏無笑,眼神冰冷。

    「你!?」他神情一駭。

    倫爾無法相信她競變得這樣狠,但,幾乎是同時的,一道自她眼底疾速閃出的悲慼痛意,卻也震痛了他的心。

    原來,她並不是真的如此狠、如此恨他,她只是想藉此逼退他,想要他永遠離開,要他不要再干擾她與恬恬的生活,如此而已。

    他知道白雪對他還是有感情的,否則,她不會有那樣悲慟的眼神。

    突然間,倫爾明白了一切。靜望著她的眼,他斂下眼底一絲異樣。

    再抬眼,一道淡笑緩緩揚上他淺薄的唇,他眸光溫柔,凝笑望她。

    「要你這樣狠,很為難你,是吧?」他舉步朝她邁近一步。

    「你!?」她急步後退。

    「不管你再怎麼變,你的本性依然沒變,因為……」

    笑揚眼,他再向她進一步。

    「因為你的眼睛告訴我,你還是以前那個善良、內向、安靜,有著一雙可以鎖住我的心、可以影響我情緒起伏的黑色大眼睛的單純女孩。」

    「你、你胡說,我變了!我已經不愛你、我已經不再怕你,我……」

    愕見他再一次前進,白雪唇角一顫再向後退,想再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但,倫爾突然伸出手,抓住她緊握著拆信刀的手,止住她的後退。

    「我不要你怕我,我只要你再像以前那樣戀著我、愛著我就行了。」

    勾揚唇角,他俯視身前驚愕紅顏,以雙掌緊握著她執有拆信刀的手。

    望向他湛綠揚笑的眸,白雪的手不斷地顫著。

    「你……」她與他之間就只餘一拆信刀的距離了。白雪想鬆開手,丟開手裡會傷人的利器。但,被他溫暖大掌緊緊包覆住的手,卻是怎麼也抽不回、動不了。

    「我喜歡你溫柔的看著我,喜歡有你在身邊……如果這樣就可以換取你的原諒,我……」靜凝白皙容顏,他綠眸揚笑,「我願意。」

    白雪神情驚慌,急望後方,想拉開與他的距離,可是——

    一道自倫爾往她身上推來的力道,教她驚回頭,駭望著朝她再進一步的他……

    緊咬牙關,緊抿薄唇,倫爾挺身讓銳利刀鋒沒入他的身子,緩緩地,一道鮮紅滲出他的西服,染上她緊握刀柄的指,凝聚成滴的血紅珠子,俏聲落下,答、答、答……一聲聲細微異響,迴盪在寂寥無聲的空間裡。

    「你!?」白雪駭瞠黑眸,猛出手推開他。

    刀鋒抽離他身的瞬間,一道血紅突自他腰腹間疾速噴灑而出。

    砰——狠撞上沙發椅背的倫爾,強睜綠眸,緊咬住唇,深吸一口氣。

    忍住來自腰腹間的痛楚,他抬起頭,笑凝她駭睜的眸。

    「我真的希望可以得到你的原諒。」他臉色泛白,冷汗也沁出額際。

    「你……你……」褪去血色的容顏,如白紙般地嚇人。

    顫望手中還滴著紅血的刀鋒,聽著濺上光亮地板的滴答異響,白雪奸像又看到了當年在他房裡所發生的一切……

    那一天,她從昏迷中醒來,因承受不住他所給予的殘惡對待,無法接受教自己深戀著的他,竟會那樣無情殘忍地對待自己,她精神瀕臨崩潰。

    她心痛難忍,強烈感受到自己脆弱的心,正被他一柄無形利刀-剮出一道道血紅,還被他的惡意與無情狠狠搗碎……

    想到他的惡、他的狠,想到肚裡無辜的生命,那一陣陣來自心口的劇痛,敦她痛過了頭,也數她痛得失去理智。

    所以,當她看到茶几上水果盤裡放有一柄水果刀,她衝動拿起它,想一刀就殺了他,但……她高舉過頭的水果刀,卻遲遲未落下。

    她下不了手……而如果在他那樣狠心傷害她之後,她還是狠不下心殺他,那,對肚裡無辜的生命,她又如何能下得了手?又如何走得進醫院,要求他們殺了她的孩子?

    她知道自己辦不到,她只能哭著要自己冷靜,只能哭著要自己想法子幫幫自己,只能哭著用自己的血來救自己的孩子……

    就這樣,原想用來殺他的水果刀,就這樣輕輕劃過了她的手腕,她的血在流……就像他現在這樣……

    可是那次劃過手腕的痛,痛得她不知不覺,而這一次刺入他身體的拆信刀,卻像是刺入她心般的,敦她無法擺脫那一再椎心而來的劇痛……

    為什麼會這樣?他刺的是他自己,為什麼她卻覺得他傷了她的心?

    她以為經過了這麼多年時間,她早已不在乎他,可是……看著手裡曾經完全沒人他身子,正滴著紅血的利刃,她……

    鏘!沾血利刃自她手中滑落,應聲墜地。

    緊閉淚眸,白雪緊緊揪住衣襟,任由串串清淚潰堤滑落。

    原來,這麼多年來,她怕的從來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緊搗著似再次被刺痛了的心口,濛濛淚光染亮她漆黑悲慟的眸。

    「不……不要……」眨著淚濕的瞳眸,白雪猛搖著頭。

    她不想承認答案一直就在自己的心裡,因為她……她害怕承認多年來,她還是一直將他藏放在心底,還將這個曾經無情傷她的男人記掛於心啊……

    律師事務所的人,沒有人知道那一天兩人到底在辦公室談了什麼事,或說了什麼話。

    他們只知道原本是自己走進事務所的倫爾-莫特森,最後是躺著離開國際大樓,被緊急送醫急救。

    雖然,那些天白雪從沒到醫院看過他一次,但她請人帶恬恬去探望過他,

    倫爾知道這已是白雪最大的讓步,但,他想要的不是這樣的結果。

    他要的更多,他要她和恬恬都可以回到他身邊。

    雖是一種奢望,但他會盡一切努力,想盡辦法挽回兩人的感情。

    而在與克爾一番深談後,他將美國事業完全托付予克爾,而決定留在台灣繼續為自己的感情努力,也為進軍亞洲市場的計畫做準備。

    他在天母紐約大廈買下A棟一層兩、三百坪的豪宅,為三人日後的共同生活做準備。

    忙了幾天,將住所安排妥當後,他開著新購置的銀黑色賓士,來到白雪的淡水大廈住處——

    按下門鈐,他抬手耙過一頭金髮,等待著她開門。

    喀!大門開了。

    「你……」一開門發現是他,白雪愣了下。

    看著他噙笑俊顏,想起他之前說出的愛字,她粉頰誹紅,心有些慌。

    「好點了嗎?」她故作鎮定,找話題。

    前陣子當他住院時,她就一直想到醫院去看看他,只是想到他的傷是自己造成的,她……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愛他,就不該傷他,但那一天她卻親手傷了他,而傷他也遠比傷到她自己還痛苦、還難過。

    所以在靜思幾天之後,她知道自己應該要學會寬容與包容,否則她沒有愛人的權利……靜凝著他溫柔的眼眸,她唇角微揚。

    「還是有些疼。」倫爾微擰了眉,還伸手輕搗住傷處。

    「真的?是不是傷口發炎了?要不要再去醫院看看?傷口如果有問題一定要……」見他似痛的擰眉,她清亮瞳眸裡有著無法隱藏的關心。

    「放心,我沒事。」得到想要的關心,倫爾頓而舒展濃眉,得意一笑。

    「你!?」知道自己被騙,白雪是又好氣又好笑的瞪他一眼。

    她回頭喚來正在客廳裡看故事書的女兒——

    「恬恬,過來。」

    「好。」聽到白雪呼喚,恬恬放下故事書衝到門口。

    發現倫爾就在站門外,恬恬滿臉驚喜急鑽出大門,興奮的撲向他——

    「爹地!」

    帶著溫柔的笑,他彎下身想抱起她。

    「恬恬。」見他彎腰動作,白雪微擰柳眉對女兒搖著頭。

    意會到白雪搖頭的意思,恬恬一臉可惜地推開向她伸來的手……

    「媽咪說,爹地受傷了,所以恬恬不能讓爹地抱。」

    「這……」愣了下,倫爾挺直身子,笑望門裡的她,「謝謝你。」

    「六點之前送她回來就可以了。」白雪臉頰微紅,彎身作勢整理恬恬身上衣服,藉以避開他噙笑綠眸的注視。

    「你也一起來好嗎?我剛……」

    「這……」

    「好啊、好啊!我們一起出去玩,媽咪,我幫你拿包包!」恬恬一聽立即興奮地衝回大廳,轉進房間拿來白雪外出必帶的皮包。

    「媽咪,快啦!」緊握著她的手,恬恬將她往外拉。

    「恬恬!」白雪笑看著她。

    「我去按電梯。」鏗地一聲,恬恬帶上門,沒給白雪拒絕的機會。

    看著又衝出去的小小身子,白雪不禁笑了起來。

    恬恬近來變得活潑許多,行動力十足。

    「她以前沒這麼活潑。」不覺地,她笑出了聲。

    「我知道,她就像以前的你一樣,很內向,也很靜。」他唇角勾揚。

    他的笑,敦她臉色微紅。

    「我想你帶她出去就好了,我可以……」

    「可是,我想和你商量恬恬的事。」

    他知道她最近正在忙一件大案子,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分心照顧恬恬。

    而恬恬也早該有自己的生活圈及朋友,他希望白雪可以接受他的安排。

    「恬恬的事?」她神情微變。

    「別擔心,我沒有要搶走恬恬的意思,只是想跟你商量恬恬上幼稚園的事情而已。」倫爾笑著解釋。

    「這……我還在找適合她的幼稚園。」知道是自己反應過度,白雪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放緩口氣,朝前方對她猛招手的女兒快步走去。

    「天母那邊有間紐約幼稚園,我看過學習環境,覺得還不錯。」

    「你……」

    「你可以先去看看那邊的環境,如果你覺得那裡還是不適合恬恬,我們可以再找其他的。」他笑著回視她眼裡的質疑。

    「媽咪、爹地!」恬恬笑咪咪站到兩人中間,對兩人伸出小手。

    見到恬恬開心笑顏,白雪揚起淡笑,牽著她的右手。

    「天母離這裡有些遠,交通上不大方便。」

    「這不是問題,你們可以跟我一起搬到天母的紐約大廈。」緊握恬恬向他伸來的小手,倫爾帶著溫和笑容,同兩人一塊走進電梯,直下一樓大廳。

    「我跟恬恬的家在這裡。」她唇際淡笑褪去。

    「白雪……」他頓了下,「我知道你最近工作很忙,不再像之前那樣,可以隨時將恬恬帶在身邊,所以我才會想……」

    他直言的關心教白雪微微一愣。斂下眸裡的異樣,她繼續走著。

    「我沒有強迫你一定要答應的意思,但是為了恬恬的將來,你就先看看那裡的環境再作決定,好嗎?」

    頓時,白雪心裡所有想到的拒絕理由,全因他一句「恬恬的將來」而哽於喉問。她感覺得到他對恬恬的關心並不亞於她。

    只是如果讓恬恬搬去他那邊住,那她……她會少去現在生活的重心,也會變得不習慣。

    而且,萬一恬恬習慣了他的存在,那當他回美國去的時候,她又該怎麼告訴恬恬,她的爹地又不要她了?

    「你並不會在台……」她話聲暫止。

    才走出大廈,白雪就發現他的座車,不再是那輛由撒皇飯店所提供的勞斯萊斯房車,而是一輛嶄新的銀黑色賓士。

    他買了車?她眼底有著驚訝。她以為他不會在台灣留太久,但,剛才他好像也說他在天母的紐約大廈有層樓?

    「你在天母買房子,還買了車子?」

    「嗯,我打算在台灣長住。」他笑著為她們母女倆拉開車門。

    「你……」長住?他想在台灣長住?白雪因他出口的話愣住了。

    「我想住在有你的地方。」望進她驚訝黑瞳,他薄唇一勾,綠眸揚笑。

    在看了紐約幼稚園後,白雪不得不承認他為恬恬設想周全。

    因為紐約幼稚園不只師資優秀、佔地遼闊、環境清幽,軟硬體設備齊全等等優點。

    最重要的是園裡的小朋友,幾乎都是跟隨外籍父母來台居住的小孩。

    雖然假日見不到幾位同齡小朋友,但在他們和園長與老師溝通時,恬恬已經和初認識的小朋友玩在一起。

    站在綠樹下,笑看著恬恬與其他小朋友的童顏笑語,白雪強烈感受到恬恬覺得自己和他們是一國的。

    來這裡,恬恬會很快樂。當下,白雪將一切交由倫爾決定。

    也許以前的他不配當恬恬的爸爸,可是現在……

    她覺得他變了,也感覺得到他很努力的在學習如何當一個好爸爸。

    甚至,她也相信,他對她是真心的……

    因為當恬恬開始就讀紐約幼稚園而搬到他住處,而她也努力想調適恬恬不在身邊的生活時,她發現自己還是可以天天看到恬恬。

    因為每當她下班走出國際大樓,他和恬恬就在前方不遠處等她。

    而若是過了她下班時間,二十分鐘後,她就會看到他們父女倆提著披薩和飲料,大搖大擺走進她的辦公室……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白雪望一眼桌角上的小時鐘。

    放下手中筆,白雪揚起笑意,望向已被推開的門扉。

    人都還沒看見,她就已經瞧見一個披薩盒。

    「又買披薩?你真的不應該常買這種速食給恬恬吃。」白雪瞪向恬恬身後一臉無辜的大男人。

    「可是,爹地說媽咪喜歡吃。」恬恬笑著奔進她張開的懷抱。

    「他亂講,我哪有喜歡吃。」看一眼披薩,她紅著臉否認。

    「你不喜歡?」笑睨她一眼,倫爾轉身走向一旁沙發,「那不知道上次是誰跟我搶吃最後一塊披薩的?恬恬,是你嗎?」他故意看向恬恬。

    「不是我,是媽咪搶的!而且,那天還是媽咪搶贏喔。」

    「是你自己要讓給我的,怎可以說是我用搶的?」白雪牽著恬恬走到他身邊,有些不滿的辯著。

    「說的也是,是我自己心甘情願讓給你的。」他笑著點頭。

    「你——」看著他似寵溺的笑顏,她白皙雪顏泛染紅暈。

    揚起笑容,他體貼的將披薩用紙包好,遞到她與恬恬手上。

    「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嗯。」接過披薩,白雪低著頭吃著,慢慢地,一絲絲笑容揚上她的粉頰。在所有的披薩裡,她最喜歡的就是這種夏威夷口味。

    望著白雪喜吃披薩的笑顏,倫爾不禁笑出一抹得意。

    「你怎不吃?」發現他手上的披薩都沒動,淨盯著她笑,白雪懷疑自己臉上沾了什麼。抬起手,她碰觸著自己的臉頰。

    「看你吃,比我自己吃還享受。」他淺薄的唇忽勾起一道迷人笑意。

    「你……」白雪粉頰倏染紅暈,急低下頭。

    他那噙笑俊顏,讓她輕易回想起以前他對她的奸與溫柔。

    這一陣子,他總是以行動來表示對她的在乎與愛意,讓她明顯感受到他的溫柔與體貼。

    他對她的用心與真心愛意,她……真的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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