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吃黑 13
    一早是被淒厲的歌聲叫醒的,唐果仔細去聽,發現很像非洲靈樂。

    朝顏不在身邊,唐果發現,只要在一張床上睡覺,朝顏總會先走開,到底他也不確定是個同性戀,會覺得尷尬也是應該的,至於自己,好像對女人的興趣越來越少,或者代表他們對於對方的感情程度不同?

    洗過以後,他找了朝顏的襯衫和外套穿上,走下樓去,李雪子正在音樂裡狂搖,唐果暗想,這一家真的出了不少奇人,這種音樂也能翩翩起舞者,可說是舞蹈天才與神經怪人的完美結合。

    看見他下樓,雪子關掉音樂。「我以為我哥不回來,你不敢下來。」

    「今天我不公休,就算害怕你也還是要上班的。」唐果笑。

    棋逢對手了,雪子冷冷笑:「你根本就不害怕我,出現在新聞裡的商業鉅子,著名企業的CEO會害怕我一個小丫頭?不過你想過沒,你們這種行為,足以讓你失去所有名譽地位,著名首席執行官,年輕有為的唐果閣下與小流氓的同性羅曼史,很多人會有興趣。」

    「要不要我介紹記者給你,我本人也有興趣出自傳。」唐果笑,他在她這個年紀就已經是寵辱不驚的老妖怪,經過這麼多年修煉,就算不會當凌絕頂,也可一覽眾山小。「你哥哥去做什麼了?」

    「去砍人,我二哥的嗜好就是砍人。一個人挑一群人不在話下。」雪子斜了他一眼,鬱悶到氣炸。

    「這麼英雄了得,你們給他買了多少保險?」唐果不為所懼,反正他一般是九點半到公司,還有娛樂的時間。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叫雪子一點也討不到便宜,氣的她想跳起來罵娘。

    朝顏和一群兄弟推開門進來的時候,就看見雪子像被踩到尾巴的貓,頭髮都氣的立起來的狂吼怒叫。

    「晨間運動做完啦。」唐果按在朝顏眉骨上的一塊青。「生活真健康,我走了,要去上班。」

    「你拿我們家的人尋開心夠了?」朝顏推開他的手。「我送你。」

    「不許走,走了就不要回來。」雪子張牙舞爪的撲過來,好像對待被狐狸精勾引到的孽子一樣。

    「你妹……」唐果詫異。

    「家門不幸,也就是小兒神經錯亂。」朝顏回頭指揮小吳。「給我拖住那瘋婆子,全部給我頂住!」一邊摟著唐果的肩膀道:「我送你,順便去攤上吃早點。」

    一路走到一個露天早點攤上,唐果穿著朝顏的平價衣服,兩個人看起來都像是沒錢的小流氓。

    「你穿這樣還能上班麼?」

    「親民,我有上司穿的更怪。」唐果喝著白粥,伸手深情撫著朝顏的臉。「寶貝,等哥哥有錢了,就回來接你。」

    差點沒把嘴裡的東西噴出來,朝顏低頭罵了句髒話,再抬起頭,竟然問:「要等多久。」

    等多久啊。

    唐果突然之間覺得自己窩囊無比,廢話多多,做事卻少。

    其實唐果不必這麼自我譴責,正像他自己當初說的,他也是個人類,一面是情一面是義,左右為難也是應該的,但是唐果一向把自己看的很高,也要求的太高,所以難免加倍的煩惱。

    越高級的動物煩惱越多,你有看過一隻為了房貸煩惱的猩猩麼?

    有人講,智慧是快樂源泉,那麼智慧也是煩惱根頭。

    雖然朝顏很快就反摸過他的臉,道:「算啦,還是大爺我養你吧。」

    唐果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他自我分析自己的心理,絕對沒有紅玫瑰與白玫瑰心理那麼齷齪與大男子主義,關鍵就是放不下道德,將一口粥放到嘴裡。唐果道:「我在和人同居。」

    夾了兩次鹹菜都沒夾上來,朝顏端起碗喝粥。「很好啊。」

    擦了嘴,站起身把錢放到桌子上道:「老闆,結帳了。」

    很想回過身去拉住朝顏的手,但知道自己沒有那個權利,唐果還是一口口把粥往自己肚子裡灌。

    粥越冷越粘,還帶著一股酸味,完全不像剛才喝的那麼甜美了,唐果掏出自己的一張大票放在桌子上,把朝顏的錢揣到衣兜裡,他知道再不出發就要遲到了,卻很想自己走走。

    有時候他想,人越在乎什麼越得不到什麼,與其說是命運與自己開玩笑,不如說是自己與自己開玩笑,不論接受什麼恩惠,都想想你是否回報得起。

    迎面有人擦身而過,狠狠撞了他一下,路人冷漠的看著。

    滾滾紅塵,光陰總把人來戲。

    鬱悶的念頭剛剛升起來就聽見後面哎呀一聲痛叫,唐果回頭,看見剛才迎面過來的人被朝顏踩在腳下,朝顏抓著他一隻手臂,彎腰從他身上掏出一個錢包來,正是唐果的小牛皮錢包。

    朝顏把錢包扔給唐果,教訓那個賊。「媽的,自己有手有腳,怎麼買力氣不是賺錢啊?你不會去收保護費麼?你不會去倒東西麼?你不會去當龜公麼?」

    多麼慷慨激昂的甚至充滿正義的話啊,引來世人紛紛側目,紛紛想,你說的這幾樣,也不比剽竊好多少吧?

    氣勢洶洶放開小偷,朝顏向唐果走來,抓住脖領子大吼:「你有臉不要我?你知道不知道你欠我的你死都還不上!」口水噴了唐果一頭,氣的臉紅脖子粗。

    楞了好長時間,唐果突然發現自己哭了,他像一個孩子抱住朝顏的頭放聲大哭,嗚咽道:「我馬上就要回去找你的。」

    朝顏臉全紅了,推開他:「你還有臉哭,你哭什麼夭。」要哭也是我哭才對,這麼大的一個男人還被人不要了,臉皮都丟光了。

    時年,唐果二十四歲,真正青年才俊,當街哭的像一頭小毛驢跟在暴跳如雷的朝顏後面走。

    時年,李朝顏二十五歲,真正的地痞流氓,眼圈紅紅的在前面走。

    他們都服了對方,能讓自己可以放下自尊,放下性別,放下一切,卻放不下這個人,比什麼咒語都靈驗,只要對方出現,都不必說芝麻開門,立刻變孫子。

    找了個僻靜的街心公園,朝顏把蕩鞦韆的小朋友全嚇走,和唐果兩個人一人霸佔了一隻鞦韆晃。

    唐果擦掉眼淚道:「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上來了。除了我媽死,之後兩次哭,都是為了你。給你講講我的故事吧。」

    朝顏晃來晃去,仍舊在生氣,唐果於是講起來。「我的誕生,是個俗套的故事,我母親是馬來西亞籍華人,祖父是足以控制馬來加工業的富豪,他只得這麼一個女兒,祖父十分寶貝我母親,幾乎不讓男人接近她,造就了她的單純與無知,她大學畢業那年,回到國內尋訪根源,邂逅了泰國籍法泰混血男子,一見鍾情,那男人又是情場老手,很快就同居到了一起,我母親知道祖父一定不會同意,就和那男人私奔到了泰國,傾盡所有,幫那男人建立了一個小公司……。」

    「花花公子的男人怎麼耐的住日夜相對一個女人,他們口角漸多,英俊的男子除了給我一棵精子之外,從來沒關懷過我與母親,漸漸的,母親的神經開始錯亂,她總是睡不著又會自己喃喃自語,開始自殘。」

    「但她從沒虐待過我,死對她來說也許是個解脫也不一定,她用一把精緻的匕首一連刺了自己十五六刀,血流了一地,那天她穿戴整齊,跟我說,她聯繫到祖父,她要帶我一起回馬來,我以為幸福的日子就要來了,她再也不會哭了,沒想到她還是想不開,死也不願意離開那男人。」

    「祖父找到我,要接我回馬來,我跟他說,我要去中國,我母親一輩子念念不忘的就是中國,她一生最幸福的光陰就是在中國。」

    如果我沒來,唐果仰起頭。我就永遠不會明白她在想些什麼?愛一個人是忘記全世界……。

    「祖父是個好人,對我有求必應,後來我受了傷,胸口上留了一道傷疤,他送我去美國治療,擔保我和春舞在普林斯頓上學,我用三年時間取得了學位。但是,我畢竟是我母親的兒子,我一定繼承了她的脆弱,其中有一年,我喝酒吸毒,頻頻出現在聲色場所和心理治療中心,王春舞一直沒放棄我,之後,我振作起來,在美國一間公司任職,我父親,不知道怎麼知道我的行蹤,他染了愛滋病,公司就要倒閉了,求我回去幫他,他又老又臭,我原諒了那混蛋,因為他把家裡的一切,始終保持著我母親走的時候的樣子……。」

    這世界上怎麼界定有情還是無情,風流是那男人的本性,但是他愛她,起碼真誠的愛過她,愛沒抗過本性,是否就不是愛了?

    從那個時候,唐果就明白,有的時候,愛,常常表現出一種更無情的形式。

    對於愛的理解,因為每個人的觀點不同,所以紛爭的血肉模糊。

    他已經決定不那麼執著這個看起來風花雪月,實際上沒有也就沒有了的,不影響人正常生活的奢侈品。

    卻終於,還是跌的粉身碎骨。

    「去年,春舞的父親病重,於是我們結束了那邊的生意,回國來。」

    「我不是想要離開你,我沒有那個權利,從來都是我勾引你的。」

    「只是我也沒有資格說愛你,說了我就一點人性都沒有了。」唐果靠在鞦韆上晃呀晃,蕩到最高點的時候,魂魄出殼。

    「我……。」朝顏悶悶的開腔。

    「要是別人把我害這麼慘,我早解決他了。那時候,你出了事情,被一個女的砍了,我開心不起來,大家後來都說你死了,我也不高興,我告訴自己說,我是想讓你活著,有一天我親手解決你,但是見到你……,我還有一點高興……。」朝顏氣哼哼。「……就是這樣。」我以為你是條傷疤,只是好的比較慢,可是它總也合不上,我害怕去想,想的越多,越難恢復。

    唐果笑了,朝顏轉過臉去不理他。

    總算把心結打開。

    我保證,我保證近期還有,等文的可以打,不要打臉。

    抱著頭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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