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有纏綿 第五章
    在夜間的風荷四舉亭中,趙無咎聽著蛙鳴,若有所思地出神,而夏煜悄悄地從他身後接近,在五月的夜風裡輕輕擁住了他的雙肩。

    讓夏煜受寵若驚、不可置信的,自從那天他們鬧了一場之後,趙無咎似乎真的是原諒了他,很希奇地不但沒有和他慪氣,也不再躲避他,有很多時候他們甚至會非常默契地在風荷四舉亭或者西園的小樹林中會面,一切仿佛再自然不過,他們誰也沒再提起那天的事情。

    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但夏煜隱隱覺得自己似乎誤打誤撞地突破了無咎心裡的某道防線,原以為已經山窮水盡,誰知道竟然會柳暗花明。

    “無咎,在想什麼?”他低低地問著。

    趙無咎猛地回神,搖了搖頭淡淡地說:“沒什麼,我剛剛在荷箭裡放了些茶葉,明日咱們可以飲蓮香茶……你聽這些青蛙叫得多歡,好像一點煩惱都沒有。” 

    兩人一起坐在亭中,夏煜就著漫天的星光癡癡地瞧著他恬淡清雅的面容,光是這樣他就已經覺得是人間至樂了。只是無咎愁悒依然,而他卻束手無策,這讓夏煜一直感到不安且無力,他痛恨這樣的感覺。他多想看到無咎展眉開顏的樣子呵!他突然發覺自己從來沒有見他笑過,連微笑也不曾——他只是輕愁著,宛如一江春水般不可斷絕,讓人不禁懷疑是否要至死方休……“我抄好了《泣顏回》的琴譜,咱們去我那裡切磋一下,試著彈奏一曲,願意嗎?你身子欠佳,老在這裡吹風也不好。”夏煜溫柔地建議。

    趙無咎順從地點點頭,站起身來低著頭默默地跟在夏煜身後。而夏煜卻執意要牽著他的手和他一同回房。趙無咎似乎很抗拒這樣的接觸,他用力掙了兩下,但夏煜握得很緊讓他難以掙脫,於是他也就只有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頭卻垂得更低了。

    一路無言地來到夏煜住的憐逐居門前,夏煜懊惱地發現他的房子裡又多了一群不速之客。他心有不甘地搖搖頭,本來還想好好和無咎一起煮茶奏琴共享閒暇,又誰知半路殺出了程咬金來,而且還不止一個。

    屋裡的人大概發現了主人回歸,趕緊開門迎接。趙無咎慌亂地想抽出被夏煜一直握著的手,可是夏煜卻固執地不肯放開他。

    曾暉先出門,看見攜手站在門口的兩人,微微一怔。隨即謝雲霓和朱桓哲也走了出來,曾暉立刻恢復常態,讓夏煜和趙無咎一同進屋。

    夏煜這才肯放開趙無咎的手,向兄弟們一拱手笑道:“各位夤夜來訪,兄弟未曾克盡地主之誼,慚愧啊慚愧!”他裝模做樣地寒喧一番打趣著。

    可平時最好說笑的謝雲霓卻一反常態地沒有接嘴,夏煜稍覺奇怪地梭巡了幾個朋友的臉幾眼,發現他們的臉色都是凝重嚴肅的,看起來不像是來找他玩樂的樣子。夏煜心中一驚,難道發生了什麼事嗎?“怎麼了?”他脫口問道。

    謝雲霓神色古怪地瞧了一眼夏煜身邊的趙無咎,眼神既可惜又鄙夷,他正想開口,曾暉連忙一個眼色阻止了他,搶著說:“沒事,閒著無聊想聽聽初陽奏琴,可巧崇文也來了,更是妙極,咱們今天又有耳福了。”

    夏煜知道必有古怪——多半是他們探聽到了關於無咎的消息。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管怎麼樣,經過這陣子的接觸,他相信無咎不會是奸細,那就沒有更糟糕的事了。 

    心不在焉地奏起了《泣顏回》,夏煜一直在想著趙無咎的事情,他心情不定,指法也微微一亂,突然商弦“崩”的一聲竟爾從中斷絕。

    夏煜臉色一變——自己奏的是什麼曲子?《泣顏回》……孔子痛失愛徒——他心裡忽地一顫,連忙看向正在為其余三位先生奉茶的趙無咎,他仿佛沒有感覺任何不對,仍然專心地斂眉往茶具裡注著水。”怎麼了初陽?弦斷了?”曾暉皺眉問道,怎麼會這樣?“那……

    既然這樣我們就不打擾了。改日得空我再來尋你,有些話有對你說,這就告辭了!雲霓,桓哲,咱們走吧!”

    見眾位先生都要離去,趙無咎也想隨他們一道走,可是夏煜一把拉住他:“你留下,助我將琴弦換—換成麼?”

    趙無咎無奈只得留下,曾暉等人隨即離開了憐逐居。

    無聲地幫他換好琴弦,趙無咎抬起頭來看著夏煜欲言又止的表情,他深知夏煜留他下來絕對不會只是單純地要讓自己幫他做這個。

    “無咎,我……”夏煜不知如何開口,躊躇了一下他毅然決然地說:“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為何總是這樣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的。”不管了,這可能又會冒犯到他吧,但夏煜希望是由無咎親自對自己說這原因,而不是透過別人來轉告。 

    “無咎,告訴我好嗎?我想為你分憂解愁……你願意相信我嗎?”

    夏煜走到趙無咎身邊柔聲問道,怕只怕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還不夠,連和他分擔的資格都沒有。

    趙無咎聽了他的話,閉了閉眼睛,神情有些痛苦,半響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一直關注地看著他反應的夏煜見狀失望地自嘲出聲:“果然……

    在你眼中我根本不值得信賴吧!”

    誰叫他那天太急於和無咎接近,曾經傷害過他。這樣的人怎麼還配說什麼為他分憂解愁?無盡的悔意霎時將夏煜淹沒:“我真希望自己沒有那樣對待過你……”如今再怎麼對無咎溫柔呵護都洗刷不了他當天粗暴孟浪的罪過!無咎他終究還是在怨著自己……夏煜悔恨痛楚的口氣讓趙無咎睜開了眼睛。看見他咬牙握拳,眉頭皺得緊緊的,趙無咎只覺得心中一陣惘然——該怎麼辦?“先生你——你別這樣……”他無奈地出聲,“不是因為那件事……我已經原諒你了,我——”錐心的痛苦再度襲來,不能說,不能說的,說不出口啊!可是眼看著他這樣子……再次閉上雙眼,趙無咎深吸了一口氣,認命似的說:“先生真的想幫我嗎?” 

    看著他既迷惘又淒側的清麗臉龐,夏煜虔誠地回答:“是。”

    “那麼——”他頓了一秒,突然撲進夏煜的懷中環上他的腰說:“請你抱我吧,先生!”

    夏煜驚呆了,霎時像座雕像般動彈不得,“無咎,你……”他說了什麼?他剛才究竟說了什麼?!“請先生抱我。”仿佛是為了要證明夏煜沒有聽錯似的,趙無咎抬頭望著他,再次說出這讓夏煜意亂情迷的話。

    纖細的身子貼著自己,盛滿哀愁的目光中加入了些許懇求,淡紅的唇瓣無助地輕顫著……夏煜的腦中登時一片空白,他無法抗拒地低頭輕輕吻上了他的唇,仿佛呵護珍寶一般細細摩挲品嘗著——多麼甜美!多麼誘人!他的無咎……夏煜情不自禁地伸手攬住了他的腰,這是真的?柔順的無咎,不再冷漠的無咎,毫不抵抗的無咎?難道是場夢不成?可是他的甜蜜卻又是如此的真實……夏煜貪婪地吻著他,纏綿地輕輕吮吸著,舌尖的碰觸立刻讓他的全身變得火熱。

    趙無咎閉上眼睛生澀地響應,接吻這樣的事情是他未曾經歷過的,他從沒有自願地讓人碰過自己的唇。夏先生是個溫柔的人,不是那些貪圖他美貌的無恥之徒……把身子交給他,也許可以幫助自己忘掉那些可怕的回憶也說不定……只是骯髒的自己可能要將他污染了。

    除了這樣,趙無咎找不到方法可以讓夏煜不再追問下去,而就算是墮落,他也隱隱地希望能有一個人義無返顧地陪著自己,這個人當然非夏先生莫屬——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夏煜以外,沒有一個人會因為他是“趙無咎”而感到高興,也從沒有人在傷害他以後感到過悔恨、歉疚或是憐惜,更不要說他一直對他溫柔細心的呵護了。

    人非草木呵……教他怎麼報答他的恩情?!原本打算冷漠以待的,可是這好不容易得來的一點點溫暖,對於自己來說是多麼的珍貴!不想失去他,不想!!柔軟、濕熱、香甜……美妙的吻因為兩個人的饑渴面一直持續著,直到無法呼吸,直到身體燥熱不堪,他們才氣喘吁吁地放開彼此。趙無咎仍舊閉著眼睛,靠著夏煜的胸膛努力地調勻呼吸。

    猝不及防地,夏煜一把抱起他走進了東首的臥室,將他放置在床上,除去他的鞋子。

    “無咎,”輕順著他額前微亂的軟發,夏煜的聲音喑啞粗嘎:“現在你還可以後悔。”他違逆自己的心意溫柔地說,生怕這只是趙無咎一時沖動之下的決定,而他不希望在明晨看到一個後悔的他,就像那天一樣……趙無咎睜開眼睛望著他輕輕地說:“我不後悔,先生。”說完他坐起身來伸手想要脫去身上的衣衫,但是卻因為手微微發抖而顯得十分笨拙。

    夏煜連忙阻止他的動作:“不要,無咎,讓我來……”他給過他機會逃了!夏煜心中狂亂地想,他的忍耐已經達到了極限,而趙無咎的行為無疑更是火上澆油——夏煜不打算繼續君子下去,否則明晨後悔不迭的人將會是他!“你讓我完全瘋了無咎……你知道嗎?”擁著趙無咎緩緩躺下,夏煜突然發覺自己正近乎瘋狂地愛著他欲語還休的輕愁、愛著他矯矯不群的才情、愛著他遺世獨立的恬淡、愛著他看似脆弱實則不然的個性……一切!他愛他的一切!父親曾經是位極人臣的宰相,二十七歲的夏煜見過各式各樣的美姬孌童,他從來就不把美色看在眼裡;可是現在躺在身邊的無咎,卻硬是有讓他魂繞夢牽的本事,只要被他那雙沉靜憂郁的眸子一瞧,他就甘願為他癡狂!!

    吻上趙無咎柔嫩的耳垂,夏煜發覺他的身體掠過一陣戰栗,於是他將舌頭伸進了他的耳窩舔舐著,聽他漸漸發出不能白持的低低呻吟。

    本來已經是讓夏煜百聽不厭的醇美聲音,此刻更像是要銷魂蝕骨一般幽幽地流瀉著。

    輕柔卻熾熱的吻逐漸來到趙無咎白析修長的頸項上。努力克制著以適中的力道啃嚙了一陣後,夏煜用有力的手指輕輕托起他的下頷,忽地吻上了他喉間微微的凸起並梭巡不去,引來趙無咎一聲聲嬌喘:“啊啊……啊……”襲遍全身的酥麻瞬間占據了他所有的感官,白襪中的腳趾不由自主地蜷縮起來。

    有條不紊地輕輕褪去趙無咎身上的衣衫,夏煜綿密的吻順理成章地欺上了他性感的鎖骨——是的,無咎是很纖瘦,可他依然擁有夏煜今生所見過最完美、最誘人的鎖骨,他著迷地用吻愛撫著,手也探索到趙無咎胸前的粉紅蓓蕾上輕捻慢揉,不時聽到他微微壓抑地呻吟出聲。

    偶爾一抬頭見他修眉微蹙、星眸迷離;玉頰紅暈、雙唇輕啟……

    那撩人模樣讓夏煜無法自制地低喃出聲贊美他:“無咎……你真美……幫我,無咎,用你的手幫我脫掉衣服……”想和他緊密貼合的渴望讓夏煜用急切的語氣向趙無咎懇求著。然後見他遲疑地朝自己伸出雙手,努力地拉扯著那些煩瑣的袍帶。

    怎麼也解不開的腰帶讓趙無咎深感挫敗,他咬了咬淡紅的唇瓣,迷蒙的眼神中帶著無助望向夏煜,接著用顫抖的聲音出聲道:“先、先生……”

    他這副樣子讓夏煜立刻投降——他趕緊自己抽下腰帶褪去衣服,捨不得讓趙無咎受一點折磨。

    “無咎、無咎、無咎……”終於和他裸呈相見,夏煜萬般溫存地抱著趙無咎一再叫著他的名字,拉起他的左手,輕輕地吻著他手腕上那道已經泛白的疤痕說:“以後再也不了,不再傷害你……”突然想起了趙無咎背上的傷痕,夏煜的手隨即探向他的後背柔柔地沿著脊梁一路愛撫著:“也不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先生——”強烈的感情霎時深深地攫獲了趙無咎的心,他掙扎著將癱軟無力的雙手抬起來圈上夏煜的背,任由他如水的溫柔主宰了自己的身體……夜過也,孤窗未白殘燈滅。 

    趙無咎從幽夢中醒轉,看見夏煜沈睡的俊顏近在咫尺。他癡癡地凝視了半晌,然後悄悄起身穿上衣服,輕輕地走出了憐逐居。

    清晨醒來,錦衾依然溫暖,可是已經不見了枕邊的人兒。清醒過來的夏煜一陣驚慌,連忙跳起來匆匆穿上衣服就要出去尋他,誰知剛出臥室,曾暉就出現在大門外敲起門來。“初陽,你在麼?我跟你說些要緊的事。”

    夏煜無奈只好開門,無咎雖然重要,可也不能因為他而怠慢了好友。他歎息一聲,為什麼他不肯在自己的懷中和他一道醒來呢?逃得這麼匆忙……“初陽?”關好了門轉過身來的曾暉看他魂不守捨的樣子,有些擔心,“你怎麼了?”

    “啊,我……沒什麼。”夏煜暗怪自己的失態,但他就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著無咎。

    “我看你最近好像跟那個趙崇文走得很近是嗎?”曾暉有所保留地詢問著,希望能聽到好友反駁的聲音,其實他們都能看出來夏煜對那個孩子幾乎是癡迷了,這怎麼行!且不論他是個男孩子,更可怕的是他的身世背景復雜得讓人心驚膽戰!“你想說什麼?”聽出了曾暉口氣中的不贊同,夏煜立刻望著他,心中一凜。

    “色不迷人人自迷……他是長得足以顛倒眾生,可是你……”

    “你在說些什麼?”夏煜爆怒地吼出聲打斷了他,不敢相信這些話會從好朋友的口裡說出來。自己何嘗是貪戀美色的人?!夏煜承認無咎令他迷戀,可是把這樣的感情簡單地歸於情色吸引,他是萬萬不能接受的——他們難道沒有看見無咎容貌之外的美好嗎?“我剛剛看到他從你這裡出去。”曾暉隱忍地說。他過來的時候遠遠地就看見趙無咎走出夏煜的住處向風荷四舉亭的方向走去,“初陽,你要清醒些啊!那個孩子絕不是你可以碰的,我來就是要告訴你,他……”

    “住口!我不想聽中傷他的話,尤其是從我的好朋友口裡說出來!如果要知道他的過去,也應該是由他自己來跟我說!”夏煜口氣不佳地喝止住曾暉的話音。 

    “中傷?我們沒有那樣的嗜好,而且我敢打賭,”被激怒的曾暉冷笑一聲繼續說道:“他死也不可能告訴你,在進入書院之前他一直都是嚴世藩那個狗賊的禁臠!”

    “該死——”夏煜狂吼出聲,“誰准你說的?誰准的?”他難以抑制憤怒地向曾暉揮去一拳。為什麼了為什麼要告訴他這麼殘忍的事情?無咎……可憐的無咎……早就隱約猜到他的過去必定滿是晦暗與傷痛,但是夏煜真的不想親耳聽到這些。

    避開他的襲擊,曾暉也向他揮出一拳,兩個人在大廳裡纏斗起來。

    “他是趙文華的二兒子趙無咎,是庶出……當初趙文華強娶了他母親為妾,他母親以前和別人有過婚約,趙文華一直疑心她與人有苟且之事,不肯承認趙無咎是親生兒子,還把他……”曾暉邊和他打,邊叫出讓夏煜痛苦萬分的話。 

    “不許說!不許說!!”紅了眼的夏煜不停地向曾暉飽以老拳,換來的卻是他的滔滔不絕:“三年前嚴世藩無意間看到他,那奸賊酷好南風,當下就向趙文華要人……嗚!”中了夏煜無數拳頭的曾暉不支地跪倒,而夏煜也頹然地坐在了地上。

    “還有呢?說!”他咬著牙命令道,口氣陰鷙冷冽。

    “趙文華升官心切,根本沒有想過他的死活。京裡私底下誰都知道嚴賊性喜虐情,仗著他爹嚴嵩老賊的權勢,害死了不少無辜的小童,趙文華還是在嚴嵩八十壽誕的時候假借送禮拜壽之名將趙無咎送到了嚴家,那時候他只有十四歲……” 

    “夠了……”夏煜掩面無法再聽下去,可是曾暉卻不肯放過他似的繼續說:“第一年裡據說他拼命地想要逃跑,可是嚴賊居然對他十分在意,在他出逃後不惜出動東廠第一高手鍾震四處捉拿他,所以每次他都毫無例外地被抓回去……到了第二年他突然不逃了,好像是他母親知道他被逼做了孌童,和趙文華起了沖突,一慪氣就自盡了。”

    曾暉說著搖搖頭,他哥哥在嚴家為婿,這些丑事瞞得過外人卻瞞不了家人。 

    “那他……怎麼會到書院來的?”夏煜艱澀地問出口,到底小小年紀的他還經歷過什麼?“這事說來可笑……”曾暉居然一咧嘴,但夏煜卻怒視了他一眼,曾暉訕訕地一摸鼻子說:“那趙文華的嫡生大兒子趙祟文,卻是個妙人,名曰‘崇文’卻天性尚武,從刀、酷愛掄棒使槍。他不肯聽從趙文華的安排到書院讀書,竟然離家出走了,而且臨走的時候把他母親、也就是趙文華的原配夫人也一並帶走,還在家中散布言論說自己才是野種,而趙家真正的繼承人應該是那個被父親親自送出去當小官的弟弟。”

    “什麼?”夏煜驚訝萬分,這是個什麼樣的家庭啊?那麼無咎……

    “趙文華當然氣得發瘋,他立刻請求嚴賊返還兒子。那嚴賊甚是寵愛趙無咎,因為他不再逃跑,所以並不反對他住回家去,可是他居然不肯回家……”曾暉偷眼看了一下夏煜,發現他臉色灰白,難看之極,“後來聽說是送他來書院讀書他才肯過來。”

    入學之前趙崇文的名帖身份都已經送到了書院裡,趙文華生怕別人問起來徒揚家丑,就讓趙無咎頂替哥哥的名字在這裡讀書。當然他執意要送兒子到省身書院來是有原因的,這一點趙無咎卻不知道。

    一陣沉默之際突然有人在門外叫夏煜開門:“夏先生,請用早餐。”卻是院中的負責飲食起居的小童瑞兒。夏煜打開門接過他帶來的食盒,隨口謝了他,卻見他探頭探腦地四下張望著,夏煜問道:“怎麼了?”

    瑞兒抓抓頭不解地說:“好半晌前趙哥哥說給先生送茶過來,怎麼沒看見他回去……我們還等著用那托盤呢!”

    夏煜一聽,大驚失色,他連忙出門四處查看,只見在門墩旁邊擺了一個茶盤,上面還有一壺茶,兩只茶杯。揭開茶壺,一陣淡淡的荷花清香和著濃郁的茶香裊裊地飄了出來。

    他真的來過!原來無咎剛才不是逃開,而是去綠漪湖取蓮香茶去了,他說過今天和自己共飲的……夏煜心裡一沉,難道無咎他聽到了?那麼他現在在哪裡?夏煜這時才真正地覺得驚慌起來。如果無咎聽到別人正在談論他不想讓人知道的一切,一定會心碎的!!他立刻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到處尋找趙無咎。

    在經過綠漪湖畔時,夏煜看見了他慢慢走進湖中的白色身影,水已經沒至他的胸口。

    “無咎——”肝膽俱裂的夏煜立刻瘋狂地沖過去跳進湖中將他拉住,“為什麼要尋死?已經沒有人能欺負你了!我保證……”

    趙無咎空洞的眼神霎時添上了一分奇怪的神色,他吶吶地出聲:“尋——死?我沒有……”怎麼會?十七年來受了這麼多的苦都沒有讓他去尋死,現在也不會。他還要留著這條命向該還他債的人討債……他是絕對不會去死的!“還說沒有!你這是在做什麼?!”兩個人站在湖裡,夏煜緊緊地抱著他,生怕他就此消失不見似的。

    “我不知道可以去哪裡……我……我只是想讓媽媽抱著我……

    我知道自己骯髒,我知道自己污穢,可是我從來都沒有去招惹過你們!為什麼……你們欺人太甚……一定是昨天我太貪心了才會這樣……”他面無表情地低聲自怨自艾著,令夏煜覺得既心酸又歉疚。

    “不,無咎,今後有我抱著你……你一點都不髒,你沒有錯,你自己知道的對不對?骯髒污穢的是那些傷害你的人,絕對不會是你!

    我們都不要再想以前的事了好嗎?”夏煜激動地輕搖著他低吼出聲。

    看他似乎冷靜下來,夏煜繼續柔聲說:”跟我回去,好不好?不然你又要發燒了,嗯?”濕淋淋的趙無咎讓他看了揪心。

    “我喜歡發燒。”趙無咎低柔地說出一句讓夏煜驚訝的話,“那樣……先生就會對我很好很好。”

    夏煜聞言立刻擁緊他,眼中泛起一陣濕潤,“說什麼傻話,不管你發不發燒,我都一樣會對你好的。”這仿佛是與生俱來的本能,從一開始聽到他悲傷的聲音,夏煜就直想對他好,難道這世上真有所謂的前生愛眷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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