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一顆真心 第六章
    冷!

    沒想到春夜的山上這樣冷。原以為可以堅持到天邊綻放出第一縷曙光,可不到半夜,大家都往帳篷裡鑽,那邊,以肯為首的一群公牛正點旺一堆營火,蹦蹦跳跳暖身,並大呼小叫地招呼他倆快快過去。

    柏樂怡紅著臉,避開眾人瞧她的目光,卻避不開凱森一直緊握著她的手。

    黃昏的時候,在料理店,他強吻了她。正當她不知所措時,阿波羅的同夥們卻忽然從隔壁跳出來,把那個熱吻打斷。

    「阿凱,上山露宿看日出吧!」他們囔噥,轉眼看到柏樂怡紅腫的唇瓣,立刻曖昧地嘿嘿笑。

    還說什麼京都的飲食文化是客人之間互不碰面哩,沒想卻被撞個正著,真是丟臉到家了!

    此後的幾個小時裡,柏樂怡羞得連半個字也不敢說,凱森那傢伙卻洋洋自得,將她摟在身邊,彷彿在對同夥宣佈她是他的專屬品,任何人都不能碰。

    今晚的山上遊客很多,據說凌晨四點有流星雨會劃過夜空,看流星外加看日出,使得這座山頭搭滿了雲朵似的賬篷,還生著點點營火,彤紅明亮地跳躍著。

    「過去嗎?過去暖和一點。」凱森凝視著懷中的瑟瑟發抖的人兒,已經把自己的大衣披到她身上了,她還是那副蒼白打顫的棋樣,讓人懷疑她到底是怕冷還是驚慌。他輕輕責備自己,不該太著急的,應該一步步一步,將她引入自己的懷中,但剛才實在控制不住激動的激情,把她嚇著了。

    「早知道就不帶那幫公牛來了,玲姐也真是的,在阿波羅當金牌女領班的時候挺威風,出來卻全管不住他們。」他笑,用溫暖的大掌摩挲她冷涼的雙頰, 「要不要我把他們扔下山去,方便獨佔那個火堆?」

    柏樂怡微微揚了揚嘴角。他在用玩笑討好自己,她怎麼會不知道?但此刻,到底要怎麼樣才不會使兩人的關係擦槍走火?她不敢亂動,哪怕是一個微笑,一句回答。

    「咦?這不是樂樂嗎?」忽然一個尖厲的聲音傳來。

    回眸望去,柏樂怡的臉色更蒼白丁,若不是有夜幕掩飾,一定像鬼那樣嚇人。

    凱森注意到她的反應,不悅地順著那聲音投向視線原來——是他們,羅珊和她的未婚夫。

    在這樣的地方也能遇到,只能有一個詞來形容:冤家路窄!

    「阿凱也在呀!」羅珊笑盈盈地走過來,「還以為是我看錯了呢,正在想,奇怪了,凱少怎麼會跟我這個老同學來同一個地方?會不會是我眼花?沒想到竟是真的!樂樂交際蠻廣的嘛,居然跟凱少也能塔上線。聽說上次孫家長千金包下整層酒店,想請凱少賞光吃一頓飯,都被一句話回絕了。」

    「羅珊,好久不見了,上次在溫家人太多,沒能說上話,」凱森回以一個更明亮的笑顏, 「兩位也來日本賞櫻?」

    「不,」羅珊刻意伸出左手,「我們是來度蜜月的。」

    無名指上,有一枚閃閃發亮的鑽戒。

    腦子「轟」的一聲,柏樂怡感到那鑽石光澤彷彿一枚無情的炸彈,朝她當面扔了過來。

    「喔?羅珊你也太不給面子了吧,結婚連張帖子都不發給我?」凱森仍然是一攝悠閒如風的腔調。

    「我們只是到戶政事務所先註冊,酒宴還沒擺呢,放心,到時少不了你凱少的。唉,你也知道,這種冷天,天天下雨,舉行婚禮簡直敗興!我在巴黎看中的那件婚紗又是露背裝,著了涼怎麼辦!況且這個時節玫瑰還開得不夠艷,叫我拿什麼點綴禮堂?索性遲一點,度完蜜月,等夏天來的時候再補辦嘍。反正我們逛完日本,還要逛歐洲的,幾個月很快就過去了。」

    柏樂怡感到這些話像是專門說給她聽的。幸福的人總需要很多聽眾,如果那個聽眾是自己的情敵,那就更好了。

    「珊珊,我們過去吧,快四點了,不是要佔位子看流星嗎?」一旁的翁家良用一個熱吻打斷。

    「阿凱,上山!」她抬起頭看柏樂怡一眼。

    「好呀,」羅珊馬上親熱地挽住他的胳膊,「等下子營火旺了,你要烤隻雞腿給我喱!香腸也可以,反正你烤的我都喜歡吃。」

    兩人依偎著離開去了。

    凱森望著他們背影,詭異一笑,「樂樂,我敢打賭他們的感情很不好,你信不信?」

    「怎麼會?」柏樂怡並不需要這樣的安慰,「他們這樣親密,讓人覺得很幸福。」

    「但真正的幸福是不需要放意表現的,不是嗎?」他不急不徐地說: 「真正的幸福只表現在舉手投足之間,也許是一個默契的眼神,也許是一個不經意的微笑。他們給我感覺只有誇張虛假,像是在炫耀給誰看似的。」

    真是這樣嗎?如果是真的,她該幸災樂禍嗎?

    「樂樂,我看我們另外生個營火好了,不用去那邊跟阿肯他們擠,好不好?」凱森話題忽然一轉。

    「呃……好呀。」這傢伙又在打什麼主意?

    「那你先乖乖在這裡坐一坐,我去那邊取些火種。不要亂跑喔!」他像叮囑小孩子那樣,離開前不忘替她把大衣領子拉緊。

    柏樂怡只好老老實實坐定,看他跑到遠處,融入一團黑影中。

    這時人群裡竄出第一聲驚呼一流星開始閃現了。漸漸的,驚呼聲此起彼落,越來轄多,天空中一道又一道燦爛明亮的光線也頻頻下墜。

    「阿凱!」柏樂怡喚道,卻沒有人回答。

    這樣美麗的時刻沒有他在身邊,不知怎的竟讓她感到寂寞,一直期待的心情也冷卻了大半。聽著別人的歡呼,她卻沒了興致。為什麼?難道只是因為剛剛遇到了兩個不想遇到的人嗎?

    黑夜裡的光線逐漸疏落,漫天的璀璨最終沒能被挽留住,在一片遺憾的歎息中熄滅。

    「阿凱……」她又低喃了一聲,像是叫給自己聽,仍然沒有人回答。

    他不見了?怎麼還不回來?

    不自覺地站起身,向人多的地方走去,儘管她知道應該坐在原地等他,但實在忍不住,迫不及待地去尋他。

    剛走兒步,人群中又有一陣驚呼躍起。

    出什麼事了?流星不是已經沒了嗎?還有什麼值得眾人這樣驚奇?

    柏樂怡透過層層密密的腦袋,看到眾人圍觀的中央,一對男女對峙著。兩人瞪視半晌,忽然,女的揚起手,給了男的一個狠狠清脆的巴掌。

    那不是……羅珊和翁家良嗎?這對之前還卿卿我我的新婚夫婦,居然只過了十幾分鐘就翻臉開戰了?

    「現在的年輕人更是不得了,」她聽見身邊一位老太太用中文說對她的老伴說:「聽說還是新婚哩,就做這種事。」

    「他們……怎麼了?」柏樂怡忍不住問。

    一聽她也是說中文的,老太太頓時熱情起來,將所悉情報傾囊相贈,「喏,那個男的嘍,聽說是嫖妓沒付錢,沒想到在這山上卻遇到了那個妓女,追著他要債。」

    「他螵妓?」一向忠厚老實的翁家良會做這種事?

    「沒想到那個當太太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自己居然也在外面偷男人,,正巧也在這遇見那個地下情夫了。」

    「什麼?」羅珊也……

    「但是兩人都不承認,所以打起來了。」老太太不禁歎口氣。

    這事也太巧了吧?怎麼兩人同時發現了對方的不忠?

    「姓翁的,我要跟你離婚!」只聽羅珊大嚷。

    「離就離!我早就受夠你了!」翁家良回嘴。

    「你……你居然敢罵我?」她氣得渾身打顫, 「好,好,我要回去告訴爹地,讓他炒你魷魚,把你趕到街頭當乞丐!」

    「求之不得!」一向軟弱的翁家良這回怒髮衝冠,「你們羅氏要是沒有我,早倒了!你以為我想撐呀?」

    「你、你……」羅珊對答不上, 「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好!你等著!」她氣急敗壞的直向山下衝去。

    翁家良也跟著衝下去了,不過是往另一個方向。

    「唉,世風日下,世風日下。」老太太搖頭歎息。

    柏樂怡仍然迷惑不解,還想問個究竟,不料身後卻有一雙手臂摟上了她的腰。

    「壞小孩,居然不聽話到處亂跑,看我打你屁股。」凱森低嘎的嗓音附到她耳邊。

    「阿凱?」一陣驚喜,她回身對上那張俊顏,又有些埋怨,「你跑到哪裡去了?害我找不到人!」

    「辦件小事。」他貼住她的臉,身子帶著她輕輕搖晃。

    「辦什麼事?」頓了會,她立刻恍然大悟, 「是你!是你幹的!」

    這出新婚夫婦同時邂遁「外遇」的好戲,定是他的即興陰謀吧?否則,天底下絕沒有這麼巧的事!

    是為她打抱不平嗎?是嗎?不然,他沒有理由這樣做。

    他是怎麼知道自己跟羅珊他們從前發生的事?難道剛剛幾句交談,他就洞悉了一切?

    那俊顏浮現的詭異笑容,讓她肯定是他,不會錯。

    「不用誇獎啦,其實人家也沒做什麼,只不過臨時當了個編劇而已,都是阿肯和玲玲姐兩位主角的功勞,他們可是只用了三分鐘排練時間就出場了喔!很厲害吧!」凱森謙虛地回答。

    「對呀!都是我們在辛苦!這傢伙只懂比手劃腳而已。」

    肯和呂玲玲不知什麼時候竄了過來,盯著兩人相擁的親密姿勢,似笑非笑。

    「樂樂,你都沒看到,剛剛我們玲玲姐扮演的野雞真是惟妙惟肖,風塵味十足,抓著翁家良一哭二鬧三上吊,簡直可以去角逐奧斯卡了。」凱森逐一介紹,「至於我們阿肯哥,更是把地下情夫這一複雜角色刻畫得入木三分,尤其是那種欲語還休的痛苦眼神,若在電視上播放,肯定能大紅大紫,躍居『師奶殺手』級的偶像人物,超過當年的馬景濤。」

    「你們!」柏樂怡失笑, 「你們這樣胡鬧,他們也信?」

    「也許他們早膩了對方,正好趁此機會翻臉,」他雙手一攤,「我們不過是順便幫了忙而已。」

    「對呀,」呂玲玲點點頭,「他們連起碼的信任也沒有,我和阿肯才講兩句他們就吵起來了,唉,本來想好的台詞都沒用上。」

    「我還有一段精彩表演也沒能展示!」肯插話,「其實這對男女挺笨的,只要想一想,就知道事情不會這麼巧了,哪會飄洋過海到了日本,還能在同一座山頭上、同一時間裡遇上夫妻兩個分別的性伴侶?本想玩玩,讓他們出出醜也就算了,沒想到還真給他們鬧崩了!」

    「所以我說他們也許早看對方不順眼了。」凱森愉快地總結。

    「阿凱!」望著那張興奮的俊顏,柏樂怡感到話語被什麼堵住了,「其實你不用這樣做的。」

    她知道,他這樣費盡心思地胡鬧,是為了什麼。

    山風漸大,揚起她的頭髮,這一回,她主動依進那副避風的胸膛。

    胸膛一顫,似乎受寵若驚,頓時僵了。

    ——***——

    「樂樂——」

    隱隱約約,她聽到有人在喚她,睜眼一看,她看到了一個女孩子。

    她發現,那是五年前的自己,穿著白襯衫,黑色及膝裙,頭髮往後一束,紮成清爽的馬尾。她正捧著一個便當盒,步履匆匆,臉上掛著只有戀愛中的人才會擁有的微笑。

    那時候,她還在唸書,翁家良還是她的男朋友。

    每天,除了打工,她做的頭一件事,就是往翁家良住的小屋裡跑。

    那個和她一樣貧窮的男人,曾給過她許多承諾。

    他說:「樂樂,我們畢業以後就馬上結婚。」

    他說:「樂樂,我會掙許許多多的錢,以後我們一定幸福。」

    他還說……

    奇怪的是,她對這些隨口說出的話語深信不疑。或許是因為那時候她思想單純,沒有見識過男人的狡猾;也或許,那是因為,她很愛他。

    清楚地記得,那一天,她和平時一樣給趕論文的他送晚餐。無論多累,她都會親手為他準備晚餐,儘管奔波於打工的速食店和翁家良的小屋之間,常讓她喘氣不已。

    輕輕推開門,怕過大的聲響吵到他,然而,卻聽到一聲女孩子嬌媚的呻吟。

    怎麼會有女孩子在他的屋裡?長久以來,他的屋裡只出現過一個女孩子,那就是她自己。而且,那聲音還是從床上傳出的。

    很快她就看見了,屋子並不大,床就對著門,一幕勝過色情電影的畫面露骨地呈現眼前,那個熱汗淋漓擺動著身軀的男子,那個赤身裸體呻吟叫喊的女子,都是她熟識的。

    她驚呆了,愣在門口。床上的人發現了她,一個慚愧地低下了頭,另一個則露出勝利者的微笑。

    「原來是樂怡呀!」羅珊舒服地透一口氣,笑道。她的腿仍圈著翁家良的腰,似乎不讓這個已屬於她的男人退卻。

    「你們……你們在幹什麼?」半晌,柏樂怡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珊珊是她的好朋友,不是嗎?雖然別人都說一個富家女和一個窮人家的女孩做朋友是很荒唐的事,但她從沒懷疑過她的友誼,甚至,有一次翁家良生病,她打工抽不開身,也叫羅珊到醫院替她「照顧」他。

    真沒想到,那一次的「照顧」,竟成為他們兩人萌生愛意的開始。

    「幹什麼?」羅硼大笑, 「樂怡,你也不是小女孩了,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我們在幹什麼。」

    柏樂怡看向翁家良,希望能得到一個讓她好受一些的答案,然而他卻一言不發。

    許久許久以後,她終於明白,翁家良所需要的一切,羅珊能給他,她卻不能。所以,他離開她追求更高一層的幸福,是很應該的。

    除了放手,她還能說什麼呢?有人說,如果愛他,就應該給他他想要的。還有人說,他的心已經飛了,留著空殼還有什麼意思?任何說法,對她而言都只有一種結局,她只好認了。

    只是,那以後的大半年裡,她一見到食物就會嘔吐,尤其是她從前常常做的、翁家良最喜歡吃的紅燒排骨。

    還有,她發現,自己再也不會愛上男人了——再也不能愛了……

    「樂樂,起來吃藥了!」一陣輕柔的呼喚將她從夢境拉回現實。

    睜開眼睛,早晨的陽光就灑在床頭,陽光裡有凱森的微笑。

    柏樂怡摸了摸疼痛的額,終於想起,自己被山上的冷風凍得生病了。這是在京都的一間大酒店裡,她已經二十五歲了,再也不是從前那個為了愛情而傷透心的女孩。

    「做噩夢?」凱森用毛巾擦著她汗濕的面龐,聲音裡滿是憐惜,「都怪我,不該答應阿肯他們帶你去看什麼鬼日出的,害你發高燒。感覺舒服點了嗎?」

    「好多了。」她依著他那健美的身軀,平緩噩夢帶來的急促呼吸。

    昨夜,在發現她額頭滾燙之後,就是這副身軀抱著她衝下山。她躺在他懷中,朦朧間,感受到他奔跑的喘息,他被汗濕透的肌膚,還有,他那顆焦急憂慮的心。

    若在平常,打針吃藥會搞得她痛苦萬分,但這—次,卻沒有感到太難受。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包圍著她,讓她沉沉睡去。

    「櫻花好美呵……」視線漸漸清晰,她看到窗外滿是漂亮的粉色,彷彿整個京都的妖嬈都在眼前了。

    「喜歡嗎?」凱森笑,「這可是本帥哥犧牲色相,朝客房部女經理暗送了老半天的秋波才換到的房間喔!害我眼睛痛得要命!據說這間房是什麼什麼王子的專用房間,他就是喜歡這些櫻花才全年包下來的,幸虧今年他出了車禍弄斷腿,來不了京都。怎麼樣?面對本帥哥的用心良苦,柏小姐應該給些什麼獎勵呢?」

    獎勵?他又要獎勵?難道又想偷吻她?

    「放心,本帥哥還沒那麼喪心病狂,不會趁人之危的啦!」似乎看出了她的擔憂,他戲謔道。

    「那你想要什麼呢?阿凱。」出乎意料的,她靠到床頭,緩緩一笑,「無論你想要什麼,這次都隨你。」

    算是報答吧,報答他這些日子給予她的安慰。她柏樂怡是從不喜歡欠人情的。

    「真的?」俊顏一怔,但馬上又恢復了笑容,「我想要什麼你都給?」

    「嗯。」她點頭,彷彿決定把心一橫。

    「我想要……」他忽然將手臂,繞過她的身子,指尖從脖子往下移動,至她的酥胸前,「我想要這個——你的心事。告訴我,你剛剛夢見了什麼?為什麼流眼淚?」

    流淚?柏樂怡撫了撫自己的面龐……呵,是呵,之前為什麼沒有發現?曾幾何時,她已淚流滿面。

    「因為我夢見了自己的初戀。」她爽快地回答,笑容仍在,不過變得有些澀澀的。

    「你的初戀?你跟翁家良的?」懷抱漸緊,似乎想止住她的顫抖。

    但她仍在發抖。 「對,翁家良。我曾經愛過的男人,只有他,那段往事……太讓人難過了。」

    「噓,樂樂,不說了,」凱森感到了她又要碎裂的心,後悔自己挑起的話題,「如果覺得傷心,就不要說了。」

    「我不是傷心,真的真的不是傷心……」她摀住胸口,看見一滴淚落在自己的手上。話題已被挑起,她要繼續,這麼多年的痛苦她得找個機會將它一吐為快。於是,話語便像潰堤的河水,傾瀉而出——

    「但是,有時候想起來仍是有些難過。那時候,我那麼愛他,他也那麼愛我,可為什麼一夜之間,所有的愛卻蕩然無存?我跟他這麼久的感情,卻被別人彈一彈手指就灰飛湮滅。我想來想去終於明白,原來只是因為一個字——錢。

    「他跟我一樣,很窮,有弟妹要供,有父母要養,他想出人頭地又不願苦熬三十年,也只有這樣了。事後我去找過他,他說一切都是為了他的家人。嘿,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家人!我還能說什麼呢?

    「從那以後,我就告訴自己,什麼人也不要再愛了,什麼事也不要多想,只有賺錢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拚命賺錢,不擇手段,不顧途徑,但有時候數著錢,我心裡會感到空虛,覺得什麼也沒有,只有這些紙……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老爸是個酒鬼掉進水塘淹死了,老媽只顧著兩個弟弟從不在意我。所以,這個世界上,錢是跟我最親的東西,我不會說自己賺錢是為了家人,我是為了自己——就是為了自己。

    「明知道別人在背後笑我貪錢,但我還能怎麼樣呢?我也想像芷茵那樣做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純情玉女,生長在她那樣的家庭,有一個保護自己的丈夫。有時候真的好羨慕她喔,可惜她不知足……人大概就是這樣,總不知足的,像我,從前沒錢的時候想錢,現在有了一點錢,又莫名其妙感到難過……」

    凱森摟著她,沒有阻止她的話語。聽說最好的心理醫生就是什麼也不用做,只靜靜地聽病人傾訴。如果她想說,就讓她說下去吧,如果,這能讓她心裡好受。

    她的敘述時而平靜,時而激烈,時而又有些神經質的癲狂……過了很久,聲音漸漸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淚水,從她迷茫的大眼睛裡顆顆掉出,連續不斷。

    「樂樂——」他不由發出一聲呢哺,輕輕將唇覆上,吻吮她的淚。

    他還聽說,男人愛一個女人的時候,心裡是會有疼痛的。現在,看見她的淚,他的心就像刀割一樣疼,割得他心靈最柔軟的部份滿是血痕。這說明什麼?他……愛上她了嗎?

    是吧,愛。

    這個字讓他本來輕柔的吻發燙髮熱,越來越激烈,從她的額直吻到她的唇,再一直往下,舔吮那顆淚一般的紅痣。「樂樂,我想要你……」他嘶啞的低語。說好不會趁人之危,但慾火已點燃,在這種時候,面對心頭所愛,就算自制力再好的男人也會變成猛獸。

    「凱……」柏樂怡迷惘地看著他,她的精神已經疲憊,心也憔悴,再也無力抵抗。

    「我不會傷著你的,會很舒服的,相信我……」一個翻身,他已將她壓在身下,邪肆的手撕扯著她的衣襟,褪掉她的底褲,堵上溫暖的舌,將她的驚呼吸入口中。

    「是第一次嗎?嗯?是不是?」他知道自己很自私,可卻一再問這個愚蠢的問題,若換了平常,他肯定會笑死自己。但此刻,除了希望對方能被自己完全擁有外,問這句話,也能讓他知道該放多少分力道溫柔的待她。

    「嗯。」她羞澀地點了點頭。

    他笑了。感謝上蒼,沒有讓樂樂毀在那個姓翁的傢伙手裡。她只有他——她的將來,只能有他。

    慾火燃燒了兩人。春光明媚的室中,飛揚的汗水,溫柔的呢噥,狂浪的喘息……交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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