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個有情郎 第二章
    一行三人到了「陸羽茶館」,店小二秦三識得小雪,便笑著過來招呼:「大小姐是要聽王瞎子說書吧!小的領你們上樓去。」

    小雪見是秦三,想起一事,掏出一張藥方說道:「秦叔叔,我前些日子聽你提起秦嬸身子不適,當時曾聽你說起症狀,剛巧昨日御醫胡大夫來替我奶奶看病,我偷空問他你所說的症狀,胡大夫便開了這張藥方給我。你瞧瞧是否使得。」隨即藥方遞給秦三。

    秦三沒料到自己隨意提起之事,這小姑娘競記在心裡頭,目眶一紅,正想答謝,小雪卻已一溜煙跑到樓上聽王瞎子說書了。

    「這小丫頭心好,就是野了些。」謝景升拍了拍秦三肩頭,笑道:「你忙你的吧!我們是老主顧,自己招呼便成。倒是待會兒別忘了送二壺香片、幾碟點心過來。」

    謝景升剛和哈赤兒上樓,便已聽到王瞎子的聲音,「小雪,怎麼這許久不來聽你王伯伯說書?你再不來,瞎子可要喝西北風了。」

    小雪笑嘻嘻地說:「我還沒出聲,王伯伯怎麼知道我來了?」  

    哈赤兒也走到王瞎子跟前,盯著他空洞無神的眼睛,笑問:「有時可真懷疑你到底是不是瞎子?」

    王瞎子笑道:「這位是哈大爺吧?小雪是我的財神爺。她一來,我就聽到銅板兒響叮噹,哪用得著出聲?否則我要是光侍候這些白聽書的客官們,恐怕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旁邊幾桌客人無不尷尬地笑了笑,哈赤兒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其中一桌的客人怒道:「臭瞎子,竟敢尋爺兒們開心?老子不耐煩聽你說廢話,給我滾出去!」

    王瞎子還沒說話,小雪卻已拍桌而起,「王伯伯的說書是京城一絕,三位要是沒銀子捧場,安安靜靜坐著就是,王伯伯倒不會趕人的!」

    「臭丫頭,敢教訓老子們!」三人立時拔刀而起,三柄鋼刀直劈了過來。

    小雪倒也毫不畏懼,板凳一立,架住了一柄鋼刀,但其餘兩柄鋼刀,看樣子卻是如何也躲不過了。

    哈赤兒和謝景升大驚失色,正要搶上救援,卻突然聽到三聲輕響,三柄鋼刀居然平空而斷,三名大漢更如斷線紙鳶般破窗而出,倒飛了出去。

    眾人大驚之餘,紛紛奔跑逃竄,霎時之間,整座茶館樓上只剩小雪三人、王瞎子和一桌嚇得瑟縮發抖的老少二人。

    謝景升見多識廣,知道有人援手,朗聲道:「不知哪位英雄相助,可否現身一見?」

    小雪好奇地問:「是有人幫忙嗎?」

    謝景升看著釘在牆上的三根筷子,駭然道:「嗯!而且武功高絕!」

    「他既然幫了我們,為什麼不肯出來見面?藏頭露尾的,只怕不是好東西.……」

    「小雪,不許亂說。」謝景升瞪了她一眼,教訓道:「世外高人,大多性子獨特。他既不願意相見,必有深意,怎麼可以胡亂批評?」

    小雲吐了吐舌頭,對王瞎子說:「王伯伯,對不起喔!又把你的客人嚇跑了。」

    「那正好!瞎子今兒個單單侍候大小姐一人聽書。」王瞎子絲毫不以為意地笑道。「反正那些人聽了也不給錢,走了最好。」

    倒是哈赤兒忍不住埋怨道:「和你這丫頭出來,沒一次不惹事的!你要是碰傷了一點,要老哈怎麼和軍門交代?」

    「不是沒事嗎?老是婆婆媽媽的,跟個姑娘似的。」小雪滿不在乎,見桌上有酒,拿起來便喝。

    哈赤兒被氣得說不出來,謝景升無奈勸道:「小雪,你好歹也是姑娘家,大聲說話、大口喝酒,哪裡像個女孩子?」

    小雪替兩人各斟了一杯酒,笑嘻嘻地說:「我以後要幫爺爺打仗,本來就該像個男子漢啊!哈叔叔、謝叔叔,我敬你們一杯。」

    王瞎子忍不住笑道:「原來小雪還是個好酒的姑娘。」

    哈赤兒歎了口氣,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笑罵:  「這野丫頭成天和營裡的弟兄喝酒吃肉,酒量倒真是不差。」

    小雪又喝了一杯,才問王瞎子:「王伯伯今天還是要說三國嗎?」

    「不了,今日瞎子打算說個新鮮的故事。」王瞎子空洞洞的眼神有意無意地「望」向那一老一少,幽幽地說。「近來江湖上出現個了不起的豪俠,人稱『銀貂』邊沁,當真是名揚四海、威震八方!」

    「『銀貂』邊沁,我怎麼沒聽過?」小雪好奇地問。

    「小姑娘沒聽過的事可多著哩!」王瞎子哈哈一笑,續道:「你大概也沒聽過丐幫吧?」

    「當然聽過!哈叔叔說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幫中人才輩出,而且幫眾總是行俠仗義、濟弱扶傾,相當了不起呢!」小雪得意洋洋地說。

    哈赤兒接口道:「這丫頭不愛聽風花雪月,老纏著老謝和我說些戰陣之事、江湖軼聞。這些武林典故她還真懂得不少!」

    「將們虎女,果然不同流俗。」王瞎子稱讚了小雪一句,隨即歎道:「丐幫雖然是天下第一大幫,但是老幫主十年前去世後,幫中誰也不服誰,遲遲推不出一位新幫主來。可惜偌大一個丐幫,由於群龍無首,弄得四分五裂,不復昔日威風。兩年前,一位少年於丐幫衡陽大會上,連敗丐幫十長老、闖過打狗陣,繼任為新任幫主。」

    小雪聽得興味盎然,忙問:「這位少年是誰?」

    「他就是我待會兒要說的『銀貂』邊沁了。」王瞎子清了清嗓子,慢條斯理地說:「邊沁就任幫主時,不過才十九歲,但他是天生的武學奇才,一身本事,江湖上少有敵手。」

    小雪聽得悠然神往,正想再問,忽見秦三急急忙忙衝上樓,大叫:「大小姐,你還不快回去?南軍門知道你又溜了出來,大發雷霆,正派人四處找你哩!」

    小雪嚇了一跳,酒也不喝了,將一錠銀子拋在王瞎子桌上,說道:「王伯伯的書說得真好,不過我今兒個有事,下回再來聽。」一溜煙地衝下樓去。

    「還說不怕?這下跑得比風還快!」謝景升搖頭莞爾一笑,正要和哈赤兒相偕離去,卻突然被一人叫住。

    「謝兄弟,別來無恙否?」

    謝景升循聲看去,原來是適才一陣打鬥後,仍舊還留在茶館中的老者。「閣下是……」

    「二十多年不見,謝兄弟英風如昔,蕭笑文卻是垂垂老矣,難怪謝兄弟認不得蕭某了。」

    「原來是鐵膽御史蕭大人,小弟可想死你了!」謝景升認出他來,一陣激動,緊緊抱住了他。

    「過往雲煙,還提他做什麼?南軍門現下可好?」蕭笑文淡淡一笑。

    「好!軍門看到你一定開心得很,我馬上帶你去見他!」謝景升一把拉住他的手,就要起身。

    「那這位兄弟呢?他似乎喝醉酒了?」哈赤兒指了指和蕭笑文同桌、伏案而眠的年輕人。

    蕭笑文微笑道:「他居無定所、天下為家,你不用替他擔心了。」

    哈赤兒也是豪爽之人,大笑道:「我是怕這只醉貓出事,蕭先生既然不擔心,那咱們就見軍門去!」

    王瞎子等眾人全都離開後,突然走到年輕人跟前,恭恭敬敬地問候道:「幫主。」

    年輕人緩緩地睜開眼睛,「你知道我來了?」

    「適才那招『飛雲袖』,天底下除了幫主,還有誰使得出來?」王瞎子仍舊一臉恭敬,微笑道:「王瞎子眼睛雖瞎,耳朵卻還馬馬虎虎派得上用場。」

    「你聽力驚人,吹捧的本事更是一流。」年輕人似乎醉態可掬,但一雙眼睛卻亮若寒星,淡淡地說:「你剛才把我說得猶似三頭六臂,邊沁臉皮雖厚,可還真有些坐不下去了。」

    「有這樣的事,瞎子才敢說這樣的話,幫主英雄俠義,天下誰不景仰?」

    「坐下喝酒吧!要你別說,你倒愈說愈起勁?」

    王瞎子依言摸索著板凳坐下,笑道:「瞎子這些年靠說書討飯吃,可還真有些改不過來。」

    邊沁替王瞎子斟了一杯酒,緩緩地說:「你是幫中輩分最高的十袋長老,這些年來隱居京城,完全不過問幫中事務,大夥兒請不動你,我這幫主只得親身走一趟了。」

    「前些年丐幫紛紛擾擾,瞎子不想蹬這渾水,這兩年丐幫有幫主領導,風生水起、好生興旺,更用不著瞎子這殘餘之人了。」王瞎子接過酒杯,一飲而盡。「何況瞎子在京城還有未了之事。」

    「是為了那位叫小雪的姑娘吧?」

    王瞎子一愣,「原來幫主已經知道了?」

    「我只是奇怪,你居然會願意為了一個小姑娘滯京五年?」邊沁說話間,已連飲五杯醇酒。「小雪剛剛使出的那招『遮天手』,是你教她的吧?」

    「那些地痞流氓武功平平,小雪擋得住一刀,倒也沒什麼了不起,只是屬下有一事不明……」

    「什麼事?」

    「這些年我聽江湖上傳頌幫主事跡,知道幫主行俠仗義,武林同道無不佩服。只是幫主武功驚人,從來沒人能在你手下走上十招,為何對付這般跳樑小丑,競使出『飛雲袖』如此絕學?」

    邊沁臉一紅,適才自己情急關心,出手不假思索,競給這盲丐瞧破。「這、這工夫我初學乍練,總得試試身手。」

    王瞎子似笑非笑地說:「是嗎?我還以為瀟灑不羈的丐幫幫主,對我這小徒起了他樣心思。」

    邊沁聞言,險些被酒嗆到,微慍道:「她不過是個黃毛丫頭,我能有什麼心思?」

    「瞎子眼睛看不見,如何知道?不過我這女徒弟聰明活潑、豪爽大方,倒真是人見人愛,幫主就算喜歡上她,瞎子也不會感到意外的。」王瞎子慢條斯理地說。

    邊沁見這老丐東拉西扯、談笑晏晏,又好氣又好笑,淡淡地說:「你別瞎猜了。我和小雪曾有過一面之緣,她還叫過我一聲大哥,我自然得照應她……」緩緩地說起當年杭州城外相遇之事。

    「原來如此!難怪幫主方才會吩咐酸秀才,要他好好教導小雪。」

    「你耳朵倒靈,我們已將聲音壓低,還是教你聽了去。」邊沁豪邁大笑,「小雪這姑娘豪爽不羈,只是有些野性兒。蕭長老道德文章皆屬一流,有他教導小雪,我也放心不少。」

    「不過一面之緣,幫主也太費心了吧?」

    「此次偶遇,也算是種緣分。何況費心的是蕭長老,並非邊某,你可不要又想岔了。」邊沁見他臉上又露出古怪神情,不禁有些著惱。

    王瞎子強忍住笑,一本正經地說:「是!是!屬下不敢。」

    邊沁不想愈描愈黑,轉移話題,「對了,你既然費心傳授小雪武藝,又為何要打扮成蒙面人,不讓小雪知道你是她師父?」

    「瞎子仇家遍天下,可不希望替她帶來麻煩。」王瞎子自嘲,「這些年我名為隱居、實是避禍,只是幫主本領通天,仍是找著了瞎子。」

    邊沁笑道:「也虧得小雪膽大,夜夜獨自一人前往後山找你習武。」

    「她膽量大、好奇心也強。不過她如此執著,既為報恩、也為報仇。」

    「這話從何說起?」

    王瞎子將小雪的身世述說一遍,最後歎道:「瞎子收徒,自然必須瞭解其品格心性,我暗中察訪,卻不料因此知悉這件慘事。唉!她一心習武,一來是要報南家大恩,二來是要報親娘血仇!」

    「文人無行,古今皆同!」邊沁也不禁感慨道,「只是莫知儒雖是她的殺母仇人,卻也是她親生父親,這仇要如何報?又如何報得了?」

    「瞎子只盼望蕭笑文能夠化解小雪的仇恨之心。」王瞎子搖了搖頭,長歎一聲。

    「本來是見她有些淘氣不羈,怕她誤人歧途,才想到要蕭長老教她讀書識字、明白道理。看來這下子蕭長老的擔子可就更重了。」邊沁不勝秋敵,連乾三杯酒,「卻不知王長老又為何對小雪如此費心?」

    「瞎子一身本事,也希望有個傳人。小雪雖然是個女孩子,但個性豪爽磊落,和我極為投緣。」王瞎子歎了口氣,緩緩地說起往事:「五年前,我被仇家暗算,身負重傷、避禍京城,連小混混也欺到我頭上來,當時卻是小雪拼了命地護住我,那些人才知難而退。她和我非親非故,卻如此仗義,瞎子恩怨分明,也盼能報了恩!」

    邊沁長歎一聲,繼續低頭喝酒,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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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雪一回到南府,便想溜回自己閨房,誰知南夫人守株待兔,早已等在那裡。她見南夫人臉有慍色,忙拉著南夫人撒嬌,希望能混了過去。

    南夫人好生無奈,笑罵:「你這丫頭只會在奶奶身上下工夫!要不是你爺爺剛好有客人來,你今兒個鐵定有頓板子好吃!」

    「奶奶疼我,才不會讓爺爺打我呢!」小雪笑嘻嘻地說,「有客人來?是誰啊?」

    南夫人歎了口氣,答道:「是今科狀元華不凡。」

    「哼,又來個瘟書生!我去瞧瞧!」

    「你別又想惹事!」南夫人急忙拉住她,訓道:「聽說皇上已任命華不凡為兵部尚書,算是你爺爺的頂頭上司。你去攪和,豈不是讓你爺爺下不了台?」

    小雪不服氣地說:「爺爺血戰沙場數十年,經歷百餘場大小戰役,皇上為什麼派了個瘟書生做爺爺上司?」

    「朝廷疑忌武將,你爺爺立功愈多、他們疑忌愈深。」南夫人歎道,「何況朝廷向來重文輕武,武人立功再多,也是無用。」

    小雪氣往上衝,趁南夫人一個不注意,便往大廳跑去。

    一至大廳,便聽到華不凡正得意洋洋地說當今宰相如何才高八斗、如何有安邦治國之能,以及自己如何得到宰相賞識、如何被任命為兵部尚書等情形。在旁的南雲霽則正襟危坐、不發一語。

    小雪愈聽愈怒,大聲說:「莫知儒這瘟書生有什麼了不起!我爺爺一對紫金八卦刀殺得敵人丟盔棄甲、落荒而逃,才是真英雄!」

    「小雪!不得無禮!」南雲霽喝住小雪,趕緊賠罪道:「小孩子無禮,得罪莫怪!」

    華不凡也早就聽聞過這個京城裡傳得沸沸揚揚的南府千金,知道讀書人遇著她,無不吃足了苦頭;心下雖然有些忌憚,卻不願輸了口舌,冷冷地說:「小姑娘此言差矣。武不如文,乃是自明之理。豈不聞:『諸樂齊作,笛清(狄青)不如簫和(蕭何)。』」說罷,哈哈大笑起來。

    這聯意含雙關,其中尚嵌著人名,極是難對,而且狄青是武將,蕭何是文臣,笛清(狄青)不如簫和(蕭何),又有武不如文之意。小雪一愣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華不凡正得意間,卻聽門外傳來一聲:「百無一用是書生,儒生如何比得上武將?豈不聞:『兩船並使,櫓速(魯肅)不及帆快(樊噲)!』」說話間,進來了一名骨瘦如柴的老丐。

    小雪拍手大笑,「老丈好才學,駁倒狀元公!」

    華不凡氣得面紅耳赤,惱羞成怒的他袍袖一甩,便大步離去。

    南雲霽也不留客,雙眼直視老丐,覺得此人好生眼熟,正要開口詢問,謝景升恰巧於此刻進來,大聲說:「軍門,鐵膽御史蕭大人來瞧你了!」

    「原來是笑文,二十餘年不見,老哥哥險些認不出你來!」南雲霽大喜過望,忙吩咐下人準備酒席,款待貴客。

    南雲霽歎道:「二十年前,皇上本要治我敗戰之罪,多虧你仗義執言,南家才免了滅門之禍,卻也害你因此辭官,這分恩情老哥哥始終感激在心。不知你這幾年過得好不好?」

    蕭笑文搖搖頭,不想提及學武習藝、加入丐幫之事,自嘲道:「我今日厚顏來訪,確實有事相求。」

    「兄弟有事儘管吩咐,老哥哥無不應允!」

    蕭笑文看了一眼站立在旁的小雪,微笑道:「書生窮愁潦倒、三餐不繼。今日前來,是希望能在軍門處謀個官職。」

    「兄弟的道德學問,老哥哥向來佩服得很,你肯來教導小雪,那可真是她的福氣了!只是小雪頑劣,可要勞你費心了。」南雲霽聞言大喜,叫過小雪,「還不見過夫子?」

    小雪心不甘情不願地行禮,「見過夫子。」心裡卻盤算著該怎麼氣走這個新夫子。

    蕭笑文見小雪偷偷向他做了個鬼臉,不禁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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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雪被南雲霽關在書房,正在盤算要如何開溜時,蕭笑文已走了進來,他邊走邊咳,身子如風擺楊柳般搖搖晃晃的,似乎隨時都會倒下。

    小雪雖然討厭讀書人,心腸卻軟,忙扶著他到一張椅子坐下,問道:「夫子沒事吧?喝杯茶好嗎?」

    蕭笑文聲音小小的,顯得有些中氣不足,「南小姐真好心,懂得敬老尊賢,真是個好孩子。」忽地眼眶一紅,竟抽抽噎噎哭了起來。

    「你別叫我南小姐,叫我小雪就好了。」小雲擔憂地問:「夫子為什麼哭了?身子不舒服嗎?」

    他從懷中拿出一條破手巾,拭了拭眼淚,哽咽道:「老朽連謀幾個職,人家都嫌我太老,不肯請我,如今三餐不繼、衣食無著,軍們若再不肯用我,教老朽怎生是好?」

    小雪心中同情,安慰道:「蕭夫子別擔心。爺爺最疼我了,只要我乖乖的,爺爺不會辭了你的。對了,你用過飯沒有?我到廚房拿些吃的來給你吃好不好?」

    蕭笑文點了點頭,心中暗笑,卻也微覺訝異,沒想到這個京城傳得風風雨雨,以愛惹是生非出名的野丫頭,竟是如此溫和良善的小姑娘!

    小雪念了幾天書,但拿起書本不是打瞌睡,要不就是藉故蹺課開溜。

    有一次還趁著蕭笑文不注意,將《女誡》、《女論語》、《女訓》及《女范捷錄》等女四書燒得一乾二淨。

    蕭笑文為此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大聲斥責:「為什麼燒了這些書?」

    「裡頭全是屁話,為什麼不能燒?」

    「胡說!這些書是教導女子三從四德的道理……」

    「哼!滿紙男尊女卑,我才不要學!」小雪甩了甩頭,又想溜出去。

    蕭笑文一把拎住她,歎了一口氣,「那你想學什麼?」

    「我要學兵法,我要知道攻合之道、勝敗之機。」

    蕭笑文一愣,鬆開手,問道:「你一個女孩子學這些做什麼?」

    小雪興奮地說:「等我學好兵法,懂得行軍佈陣之法,我就要幫爺爺打仗!」

    蕭笑文搖頭失笑,「一個女孩子怎麼領兵打仗?」

    「誰說不行!男孩子能做的事,我也可以做!」小雪一點都不服氣。

    蕭笑文見她意志堅定,無奈之餘,只得將《孫子兵法》、《黃石公兵法》,王韜六略全教給了她。

    小雪天分高,學得又專心,數年之後,她在兵學上的修養竟隱隱凌駕蕭笑文之上,常將蕭笑文駁得無話可說。

    蕭笑文見無可再教,剛巧王瞎子授藝已畢,兩人遂相偕離去,未留下隻字片語。小雪惆悵之餘,卻始終不知道蒙面傳授她武藝的師父,就是「陸羽茶館」的王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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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暖花開,南飄雪已是十八歲的大姑娘了。那些原本和她一起喝酒看戲的軍中兄弟,見到她都不禁臉紅心跳起來,只有南大姑娘仍是一派天真爛漫、豪爽不羈。

    這一日南飄雪到軍營閒逛,見南雲霽和哈赤兒等人正在議事,便笑嘻嘻地走了進去。「爺爺,你們在談些什麼啊?」

    哈赤兒見是南飄雪,笑道:「你爺爺正在和大家商議,怎麼把你這丫頭嫁出去哩!」眾人閒言,都哈哈大笑起來。

    她竟一點也不氣惱,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這有什麼好商量的?爺爺手下這麼多將士,還怕找不到人娶本姑娘?」話一說完,眾人全都聽得瞠目結舌,再也說不出話來。

    南雲霽輕斥:「成日瘋瘋癲癲,沒點規矩!」

    南飄雪不依地撤起嬌來:「爺爺就會怪我。哈叔叔老愛取笑我,你怎麼不說說他?」

    「是老哈說錯話,小丫頭別惱了。」哈赤兒哈哈大笑,聲振屋瓦。

    「我才沒生氣呢!」南飄雪坐到南雲霽身旁,問道:「爺爺,你們剛才在討論些什麼啊?」

    南雲霽摸了摸孫女的頭,慈和地說:「是關於一年一次的『輪調』之事。」

    南飄雪好奇地問:「什麼是『輪調』啊?」

    南雲霽歎了口氣,「所謂『輪調』,就是更換戍地,但將動兵不動,欲使兵將不相習,以防造反生事。」

    「朝廷這班瘟書生就淨會出這些餿主意!」南飄雪怒道,「兵將不相習,則將不知兵、兵不識將,如何練得好兵、打得了仗?」

    「朝廷這些相公自有主意,咱們武人也插不上話。」南雲霽又歎了口氣,緩緩道:「兵部已下了命令,調杭州將軍符世休去守古北口,謝景升則回調杭州……」

    「北方外患方殷,謝叔叔用兵如神,由他鎮守古北口,敵人絕對不敢越雷池一步,現在卻要調他去杭州,這不是大材小用、全無章法嗎?」

    「華不凡剛愎自用,為了表示自己亦有治軍之才,所以才……」南雲霽搖了搖頭,苦笑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哈赤兒,兵部的軍令就由你負責送去給符世休吧!」

    「哈叔叔要去杭州?我和你一道去。」南飄雪興奮地說,「江南風景如畫,我早就想去看看了!」

    南雲霽斥道:「你給我乖乖待在家裡,和你奶奶認真學些針黹女紅,別再成日在外惹是生非的,否則還有誰敢上門提親?」

    哈赤兒笑道:「軍門不答應,老哈可不敢帶你上路了。」

    南飄雪滿心不服氣,卻又怕爺爺會生氣,不敢再說什麼,但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直轉,心中不停盤算著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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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赤兒出京城南下,趕了一天的路程,傍晚在柳家村歇腳。

    他一走進村裡惟一一家的「悅來客棧」,便看見南飄雪獨坐一桌,自斟自酌,極是愜意。哈赤兒一臉訝異地問:「你這丫頭在這裡做什麼?」

    南飄雪抬起頭來,滿臉笑意,「是哈叔叔啊!你一定餓了吧?我已經替你點好酒菜,快點過來吃吧!」

    哈赤兒在她對面坐下,罵道:「死丫頭!又偷溜出來了?」

    南飄雪笑嘻嘻地說:「哈叔叔果真料事如神,比諸葛亮還厲害。」

    「小翠是不是又被你綁起來了?」

    南飄雪笑而不答,替哈赤兒斟了一杯酒。

    哈赤兒一飲而盡,歎道:「這丫頭也真倒霉,跟了你這個主子,她前前後後,被你綁了不下百次吧?」

    「我是為她好,免得爺爺奶奶又說她看管不力。」南飄雪搖了搖頭,一臉不以為然,「我綁了小翠,爺爺奶奶自然就不會罵她了。」

    「聽老哈的話,待會兒就回去。」哈赤兒勸道,「你好歹也已經是個十八歲的大姑娘,別再這麼瘋瘋癲癲、肆無忌憚了,當心你爺爺真的生氣打你板子。」

    「我不要!」南飄雪一臉倔強,「如果哈叔叔不肯讓我跟著,我就自己去江南!」

    哈赤兒急道:「你……」

    「除非哈叔叔親自把我綁回京城,但是……」南飄雪看了哈赤兒一眼,得意洋洋地說:「前後一耽擱,哈叔叔恐怕就趕不上送軍令的時限了。」

    哈赤兒一愣,無法可想,罵道:「你這丫頭滿肚子鬼主意,就會算計老哈!唉!看來只得讓你跟著了。」

    南飄雪大喜,笑道:「小雪一路上陪哈叔叔說說笑笑,哈叔叔也不寂寞啊!」

    招惹了南飄雪這個大麻煩,真是讓哈赤兒一個頭兩個大,只好默默地悶聲喝酒。

    兩人一路南下,才剛到離杭州只有三日路程的風雲渡口時,但年老的哈赤兒卻因旅途勞頓,再加上受了風寒,竟然不支病倒。

    南飄雪見哈赤兒仍要勉強趕路,勸道:「哈叔叔,你病得這麼重,不能再趕路了。」

    「軍命不可違,你別說了!」哈赤兒欲翻身上馬,但手腳無力,竟栽了下來。

    南飄雪忙搶上扶住,大聲說:「哈叔叔若信得過我,兵部派令我替你送去。」

    「那怎麼行?」

    「不行也得行!哈叔叔若是不肯答應,我就將你綁在床上,派令仍舊由我送去!」

    哈赤兒苦笑道:「你這不是為難老哈嗎?」

    南飄雪十分堅持地說:「哈叔叔安心在『風雲渡口』養病吧!小雪雖笨,但這點小事還不至於辦砸了。」

    「唉!事到如今,看來也只能這麼辦了。你聰明伶俐、機變百出,老哈自然是信得過你的。」哈赤兒歎了口氣,將懷中兵部文書及信差腰牌遞給她,吩咐道:「有了這腰牌,將軍府的人便知道你是兵部派來的人,不會為難你。還有,事事務必小心在意……」

    「知道了,哈叔叔放心吧!」南飄雪立刻縱身上馬,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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