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姬 第八章
    艙門被重重關上。

    姬子夏還未回過神,整個人已被皇甫昊天不留情地甩至床榻上。

    痛!姬子夏悶哼了一聲,-住被撞痛的肩膀。

    她抬頭瞪他,卻被他嚴厲神色所驚。

    皇甫昊天矗立在榻邊,狠狠地瞪著她。他額上青筋鼓動著,他頸顎間肌肉緊繃著,他看來像是隨時要飛撲而上似的。

    不過,姬子夏的神色並沒有比他好看多少。

    她扶著牆,驀坐起身,忍無可忍地對他低吼出聲:「你怎麼能在外人面前抱起我,我還是男子身份,旁人會如何看我?」

    「我高興做什麼便做什麼!」他眼冒火光。

    姬子夏側身要下榻,皇甫昊天卻擋在她面前,硬是不讓她離開。

    「你承諾過不揭穿我的身份。」她氣得連胸口都起伏不已。

    「我揭穿了嗎?」

    「你!」姬子夏牙根咬成死緊,手掌緊握成拳。

    他的舉動比不揭穿更糟糕,現在所有的人都以為他們兩人有斷袖之癖了。

    「我的處境已經夠身不由己了,能不能請『莊主』不要再使我的處境維艱了。」她凜著聲,咬牙切齒說道。

    「好一句身不由己!」皇甫昊天的大掌憤怒地扣住她的下顎,氣到連絞紅了她白晰肌理,都還猶未知覺。「你就是希望我快快到別的女人身邊,讓你落得輕鬆,對吧!」

    「對。」姬子夏冷聲說道,局外人般的漠然。

    皇甫昊天胸腹一縮,被她的話狠狠擊上一拳。

    兩人怒目對峙著,沒有人認輸地別開眼,眼神較勁般地凌厲。

    姬子夏瞪著他,惱他冷血無情。當了他的女人,不以他為天,他便恨得像是要將人刨骨噬血一般,簡直自私到極點。

    皇甫昊天瞪著她,不明白她為什麼總是能輕易地就教他的情緒失控。他的喜怒哀樂全被套上了繩,她隨手拉一下,他便要隨之起舞。

    她何來的身不由己,身不由己的人是他!

    皇甫昊天一驚,後背冒出冷汗涔涔。

    「究竟要我做什麼,你才肯順我的心意?」皇甫昊天嗄聲逼問道。

    「我不要你做什麼,最好你什麼也別做!」

    「該死的你——」皇甫昊天大掌霍地扯住榻邊的紗幔,狠狠扯了下來。

    紗幔落了一地,一旁燭芯因之左右搖晃著,艙內於是又明又暗地詭異了起來。

    姬子夏瞪著落於地上的殘破紗幔,硬是不抬頭看他。

    他現下所表現出之在意,純粹是因為得不到在作祟罷了。她不稀罕,也不會因此而動搖的!

    姬子夏握緊拳頭,掩住心頭那股刺心的痛。

    「不如請莊主好心告訴我,你究竟想要我做什麼。我若是辦不到,便請您高抬貴手,放我一馬。」她的聲音冷得近乎嘲諷。

    「我要所有的你。」皇甫昊天驀然挑起她的下顎,望入她的眼裡。

    「恕難從命。」她下顎一仰,揮開他的手,眸光不馴地瞪著他。

    皇甫昊天微瞇起眼,低頭用唇懲罰了她。

    「唔……」姬子夏被皇甫昊天的唇撞痛,整個人也被他頎長身材壓回堅硬榻上。一陣劇疼襲上她的後背,她張口倒抽了一口氣。

    他的吻便如此堂而皇之地探入她的唇間,勾住她的舌,與之激烈糾纏。

    姬子夏睜大著眼,不想自己總被他勾起情慾,她痛恨這種沈淪在他懷裡、失去自己的感覺。

    可當他灼熱的吻太富經驗地纏繞著她的唇舌,當他火熱的大掌肆無忌憚地撫弄過她全身的敏感,當他的舌尖心機用盡地讓她無法遏止地嬌吟出聲時,姬子夏發現她所謂的堅持,完全不經一擊……

    歡愛之後,姬子夏倦得頭一沾枕便沉沉睡去。

    皇甫昊天拿起一方白巾,拭去她額上的細汗。

    他無聲地下床,從她的包袱裡拿出那只她用來服用防止受孕的石綠藥瓶,接著從自己的行李箱篋裡拿出另一瓶藥,低頭將那兩瓶的藥散對調後,才又將她的石綠藥瓶擺回她的包袱裡。

    在她開始服用防止受孕藥散的第一日,他便掇了些藥粉,讓大夫調製了這瓶與她的藥散味道相似,但功用絕對不大相同的助孕之藥。

    當初的動機,他也說不清是憤怒抑或佔有,他只知道他不許只有她一人隨心所欲,他更不信真沒法子拴住她的心。

    拿有身孕之事當成籌碼或許卑劣,但他是商人,能達到目的,方是最重要之事。

    姬子夏之於他,絕計不只是一時貪歡的意義。有了她之後,他這才識得女人除了在床笫之外,還有其他更讓人動心之處。

    她和他可以徹夜長談,卻不使他生倦。她可以靜靜陪在他身邊,卻不使他覺得無趣。她的一個笑顏,能讓他挖心掏肺。她讓他在面對其他女子時,總是情不自禁地更體會她的聰黠!

    皇甫昊天走回榻上,凝望她披散在枕間的烏絲,盯緊她那張倔強小臉,歎了口氣。

    「女子就該有個女子模樣,你怎麼老是讓人牽腸掛肚呢?」說完,皇甫昊天自個兒先低笑了起來。

    罷了,她若是尋常女子,也沒法子撩亂他這麼多心思了。

    美貌不過是層皮相,她對了他的脾胃,這點方是最要緊之事哪。

    現在,就等著她有了身孕,放棄所謂的尊嚴,心甘情願地走入他懷裡哪……

    ※※  ※※  ※※

    幾日後,到了密州。

    皇甫昊天和姬子夏才下船,此地皇甫莊院的朱管事和車馬早已候於一旁。

    朱管事向皇甫昊天報訊道,說是那位與姬子夏擁有同樣繡著船舶荷包的君姑娘早已等候多時。

    「那我們快些上路吧。」姬子夏心兒狂跳,只急著要趕去緋雪身邊。

    「急什麼?先用膳。」皇甫昊天沒準,他不願她這般閃亮眼神是為著另一個人。

    「您慢慢用膳,我先趕去君姑娘家。」姬子夏壓根兒不理會他。

    朱管事睜大眼,不敢相信怎麼有人敢對莊主說話如此不客氣。皇甫家的人都曉得,年輕莊主雖是笑容可掬,性子卻頗是古怪,從不許任何人說話僭越到他頭上。

    皇甫昊天沈聲說道:「傍晚時分,『你』一個大男人到君姑娘家,萬一那人不是你妹子,你以為尋常人家會讓你入門見一個姑娘嗎?」

    姬子夏沈吟了一會兒,這才不情願地點了頭。轉而對著朱管事問:「那位君姑娘看起來如何?她好嗎?」

    「圓圓胖胖的,看起來極有福相。」朱管事好奇地看著這個臉貌清麗動人,身著男裝的姬管事。

    「圓圓胖胖?」姬子夏蹙著眉,心微涼了些。

    緋雪素有心疾,向來清瘦如柳,她實在想不出緋雪發胖的樣子。

    莫非這位君姑娘,不是緋雪?

    姬子夏歎了口氣,頹下了肩。唉,姊妹分散了十年,相聚又豈是如此容易之事。

    「朱管事,不如你以皇甫商行名義邀那君姑娘明日早上至別院一會。」皇甫昊天一手置於姬子夏肩上,不許她多言。「明日一早,你們可以有更多時間慢慢聊。你現下先給我好好吃飽再上路,路上也可順便打個盹,你昨晚根本沒睡好。」

    皇甫昊天的眼神,露骨地連姬子夏都不敢看。而一旁的朱管事與李五兒,早已傻眼成了兩尊木頭人了。

    姬子夏辣紅臉,又羞又-地飛快瞪了皇甫昊天一眼。

    也不想想她沒睡好,是誰折騰的!

    那日在船上大吵一架之後,也不知道他是發了什麼蠻,每夜總要惹得人好幾回自睡夢中醒來與他纏綿,累得她午間若不小憩一會兒,就連站著也會不小心倚在他身邊打起盹來。

    「你發什麼楞,別曬著了。」皇甫昊天笑著拉過姬子夏站到他身側陰涼處,舉臂替她擋去傍晚微有燥熱的火陽。

    這下子「她」甭做人了!姬子夏的下顎直接縮入胸前,再也不敢抬頭。

    李五兒的目光粘在莊主寵溺人的姿態上,根本拔不開。「花月樓」那些姑娘要是看到容易不耐煩的莊主也有這麼體貼的一面,鐵定會想跳河!

    「五兒,你發傻了嗎?還不快點指揮人把行李裝上車。」皇甫昊天低喝了一聲。

    「爺,咱們還是去『醉月樓』嗎?」和皇甫昊天來過密州幾回的李五兒邊往前走,邊問道。

    「當然是去『醉月樓』。」皇甫昊天舉起袖子拭著姬子夏額上的汗。「你該嘗嘗他們的群仙羹,又酸又甜又嗆又辣的……」

    姬子夏悄悄重擰了皇甫昊天一下,看他痛得縮了下身子,這才稍稍得到了些報復快意。

    他根本是故意的!他存心要她受不住旁人曖昧眼光,主動恢復為女兒身。

    「小五哥,我來幫你的忙。」朱管事趕到李五兒身邊後,壓低聲音問道:「那姬管事究竟是男是女?」

    「姬管事是男子……」李五兒天生嗓門大,就連刻意壓低了聲音,音量還是不小。

    姬子夏聞言,身子一震。

    皇甫昊天聞言,唇角噙笑。

    一行人上了車,不一會兒便到了一處熱鬧大街。

    車子在「醉月樓」前停了下來,一行人的富貴氣勢、奢華車駕,自然引來了一些頻頻探頭打量的目光。

    「貴客上門噢!」

    店小二才站到門口招呼,一雙眼睛全亮了起來。「唉唷,這可不是皇甫莊主嘛,快請上二樓雅座啊,快請快請。」

    「別老愛站在太陽下,臉蛋都曬紅了。」皇甫昊天握了下姬子夏的肩,推她向前。

    姬子夏板著臉,假裝沒發現皇甫昊天的動手動腳。

    她上前跟在店小二身邊,不再給皇甫昊天任何靠近的機會。

    上了二樓雅座,姬子夏與皇甫昊天自然又是再度獨處一室。

    姬子夏沒理他,坐在靠窗位置,望著街上繁華之景。

    入目所及,整條街上儘是商店、車馬、人潮。遠處竹棚下,一名師傅正為人修剪著發。街上載貨之平頭車,頻繁地與李子糖小販擦身而過,熱鬧景象絲毫不下於京城。

    店小二入座倒了茶,笑嘻嘻地說道:「待會兒咱們新掌櫃會來跟皇甫莊主打聲招呼,並向您介紹些新菜色。」

    姬子夏才喝了口茶,便聽見一陣沈穩腳步朝著包廂而來。

    「皇甫莊主,歡迎來到醉月樓。」一個年輕人對著皇甫昊天拱手行禮。

    皇甫昊天微一頷首,早已習慣旁人待之上賓的情景。

    姬子夏自窗邊街景回過頭,看了年輕掌櫃一眼,卻怔住了。這個掌櫃的臉貌好生眼熟……

    姬子夏柳眉一擰,腦中閃過一個人影,後背頓時發涼到讓她打了個冷顫。

    皇甫昊天第一次瞧見她這麼目不轉睛地看著男人,他薄唇一抿,瞇起眼,不快地盯著她逐漸蒼白的臉色。

    「敢問窗邊這位兄台如何稱……」年輕掌櫃微笑地抬頭看向姬子夏,整個人卻楞住了。

    他往前跨近一步,眼也不眨地盯著人,激動地脹紅了臉。

    「這位……公子……你……你……你可姓君?」掌櫃結結巴巴地問道。

    姬子夏聞言,一股熱淚湧上心頭,她握緊茶杯,強忍著不許自己洩漏激動神色。

    「在下姓姬。」她沈聲說道。

    「噢……」掌櫃失望地長歎了一聲。「原來閣下與我同宗哪,小的唐突了,只因為公子容貌與小的兒時鄰居極度神似,所以才……」

    「掌櫃大名是?」皇甫昊天問道。

    「在下名叫姬子夏。」

    姬子夏手裡的茶杯,一個沒抓穩,啪地一聲落到了地上。

    姬掌櫃衝到她面前,眼眶泛紅。

    「你……你果然是如畫,對不對?」情急之下,姬掌櫃忘了什麼男女之防,抓住她的手腕,熱淚盈眶地喊著。「你沒死,活了下來哪!你長得和小時候一模一樣,完全都沒變啊!你還記得我吧?我是姬子夏——」

    「姬掌櫃,你錯認人了。」

    皇甫昊天伸出一隻大掌,將姬子夏的手臂擱回了自己手腕間,並將顫抖的她推向身後,不讓任何逾越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是嗎?你的臉完全沒變,你應該是我指腹為婚的君如畫啊……」姬掌櫃喃喃自語著。

    「你認錯人了。」皇甫昊天再次寒聲說道。「她是我的管事,自小即在我皇甫莊長大,不是你的任何人!」

    姬子夏緊閉著眼,前額抵著皇甫昊天的後背。

    「失禮了。」姬掌櫃吶吶地笑著,像是突然驚覺到自己失態地連退了好幾步。「若我今晚回去告訴我妻子這段經歷,她必然也會大吃一驚的。」

    「你已成親?」皇甫昊天問,心情開始轉好。

    「我前陣子剛成親,我岳父是『醉月樓』的老掌櫃。」

    「可喜可賀啊!」皇甫昊天難得地拱手為禮,從不曾笑得如此真誠過。「你娘子和你一起在這工作嗎?」

    姬掌櫃微楞了下,陪著笑臉說道:「皇甫莊主真是好風趣,她一個婦道人家留在家繡花縫衣便可,怎好出來拋頭露面?」

    姬子夏站在皇甫昊天身後,揪著他的衣裳,聞言不禁蹙起了柳眉。

    「我們待會兒還得趕路,麻煩掌櫃先行幫我們配一些菜。」皇甫昊天說。

    「是是是,那我不打擾二位休息了。」姬掌櫃急忙陪著笑臉,告退之前,還不忘又朝那位花容月貌的姬公子看了一眼。

    只可惜,那位姬公子被皇甫莊主高大身子擋得牢密極了,他什麼也沒瞧見。

    姬子夏偎著皇甫昊天,聽見離開的腳步聲、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知道「姬子夏」已走,可她沒有力氣移動身子,只能這麼靠著皇甫昊天,當他是她世上唯一的支柱似地。

    「『姬子夏』走了。」

    皇甫昊天旋即轉過身,大掌抬起她的臉。

    她黑亮的眼迷濛地望著他,煙眉微鎖。

    「怎麼?聽見媒妁之約的未婚夫還活著,心裡不捨?」皇甫昊天凜聲說道。

    「不捨?」姬子夏疑惑地重複著一次,不解地仰頭望著他。「不捨被留在家中過著繡花縫衣、生小孩的婦道生活?」

    「你的才華待在閨閣裡,確實是糟蹋了。」皇甫昊天的指尖輕揉著她額心間的擰皺,勾唇一笑。

    姬子夏拉下他的手,怔怔地看著他。

    「怎麼了?」皇甫昊天微彎下身,為的是想更看清她眼眸裡的心情。

    「我……」姬子夏微張著唇,輕歎了口氣。「沒事。」

    「沒事怎會一臉要落淚的神態?」

    皇甫昊天挑起她的下顎,也不逼問什麼,只是溫柔地將她的髮絲拂到耳後,靜靜地凝望著她。

    他的溫柔像水,衝破她心頭的那層堤防。姬子夏閉上眼,任由自己的臉龐貼入他的掌間。

    「我……當時真的以為已失蹤的『姬子夏』八成是凶多吉少了,我從沒想過自己還能再見到他。只是,這一見已是人事全非,心裡不禁有些難受。小時候,我們村裡的一夥小孩總是跟在他身後,騎馬打仗、水裡捉魚蝦。我爹總笑我像個野小子,我娘則一天到晚怕我染上風寒……」

    鼻尖微微發酸,她咬住唇,不想說得這麼哽咽。

    好不容易壓住心頭的波動後,她勉強擠出一抹笑容,仰頭望著他。「其實沒那麼感慨,畢竟我爹娘都過去那麼久了……」

    皇甫昊天劍眉深擰著,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

    「你為何……啊……」姬子夏的臉龐倏地被攬進他的胸前。

    他抱得那麼緊,緊得她連呼吸都喘不過來。她應該掙扎,可她沒法掙扎,因為她正忙著在他熏著杉木香的衣衫間流淚。

    她為著這些年來女扮男裝的提心吊膽而落淚,她為著自己而今孤身一人的淒涼而落淚,她為著能否找到緋雪而落淚,她甚至為著——

    自己竟開始眷戀皇甫昊天而落淚了。

    哭久了、哭倦了,她由著他攬著坐到椅間。

    皇甫昊天拿出一方白巾,輕柔地拭著她粉瓣臉上的斑斑淚痕。

    她猶帶淚意的眸才瞅著他,眼眶又泛紅了。

    日後,她或者不會記得他曾經用著何等的富裕來眷寵她,但她一輩子都會記得此時為她拭淚的皇甫昊天。

    「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姬子夏啞聲說道。

    「說吧。」

    「若是你厭倦了我——」見皇甫昊天眼神驀然兇惡了起來,她也只當沒瞧見。「也請你千萬不要毀了姬管事,迫我離開那份工作,可以嗎?」

    「你是個能幫皇甫家賺錢的人才,我何必要將你往外推?」皇甫昊天沒好氣地說道,一股怒氣在胸口打轉。她對他就不能多一些眷戀嗎?

    「謝謝你。」姬子夏驀地傾身向前,伸出雙臂環抱住他的腰。

    皇甫昊天身子一僵,低頭望著她埋在他胸腹間那頭烏亮的髮絲。這……這可是她第一次投懷送抱啊!

    「你該擔心的不是你的管事一職,而是若我這一生都不想將你往外推,執意要將你留在身邊的話,你該如何自處。」

    當皇甫昊天心裡的話忽而幽幽地飄出唇間時,他的身軀一緊,姬子夏則是震驚地抬頭看向他。

    他皺著眉,繃著臉,像是後悔說了那些話一般。

    「你總有一天會厭倦我的。」她垂下臉,胸口一窒。

    「為何如此篤定?」因為她心中自始至終總是希望他盡快讓她自由嗎?

    「你當慣了天之驕子,現下只是因為得不到我在作祟罷了。」

    「不只是得不到……」皇甫昊天挑起她的下顎,利眸定定地看著她的臉龐,那樣一瞬不瞬的注視,洩漏了太多的心情。

    「那是什麼?」她問,屏住呼吸,手心在發冷。

    「為皇甫莊主上菜嘍。」

    不遠處的門口傳來店小二的吆喝聲,姬子夏習慣性地拉開和皇甫昊天的距離。

    店小二正巧在此時笑嘻嘻地捧了幾道大菜走了進來。

    「先來碗過水涼面給二位消消暑,再用上好的白肉胡餅開開二位食慾。荔枝腰子、群仙羹、蓮花鴨簽,是本店招牌菜色唷!」

    姬子夏一語不發地走回桌前端坐好。

    皇甫昊天坐到她身邊的位置,為她倒了杯茶。

    「喝茶吧。」他淡淡說道,目光仍然停在她臉上。

    店小二送完菜,領了賞笑嘻嘻離開。

    姬子夏低頭用餐,只當沒瞧見皇甫昊天逼人的目光,自然也不再開口提起方纔的話語。

    有些想法不必說破,至少在事後想起時,可以不必感受那麼多的遺憾。

    如果這十年的苦難,讓她學會了什麼,那便是盡本分地活著,不奢望任何不屬於自己的人事物……

    真的,她當真是如此想的。

    姬子夏吞下了梗在喉頭的胡餅,覺得可悲。

    她從來不是菟絲花般依附的柔弱女子,可她動了情,所以她和一般女子一樣,希望她的男人能一輩子守候著她了。

    但她又比一般女人來得清醒,所以她不敢讓自己奢望。唉……她真希望自己可以傻一些,那她至少會快樂一些。

    姬子夏用力眨眼,不許眼裡淚意凝聚。

    皇甫昊天望著幾乎將小臉埋入碗裡的她,他握著筷子的右掌,用力得幾乎折斷上好的烏木。

    可惡哪,她對他的在意一定要如此避之如蛇蠍嗎?

    皇甫昊天瞇起眼,忿忿地用力咀嚼著口裡鴨肉。

    他決定不再守株待兔,等著她對他掏心挖肺了。

    他願意為她拱手送上皇甫莊主正妻之位,但他不許她一直蒙著眼,再次將他擋於心門之外,他要她懂得他為她煎熬之心情。

    「吃完了嗎?」皇甫昊天放下碗筷,也不瞧她一眼,冷冷問道。

    「是。」姬子夏聽出他聲音間之漠然,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

    「上路吧。」

    皇甫昊天起身,逕自走出包廂之外,留下臉色蒼白,久久沒法子回神之姬子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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