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識綺羅香 第五章
    「怎麼啦?你今天看起來不太有精神。」

    「會嗎?我覺得從來沒這麼好過。」她一手拿著湯匙,懶懶的攪著咖啡杯,指間的鑽戒,亮得刺眼。

    「那個戒指,不會是真的吧?」傅哲安問得有點山雨欲來的味道,那顆鑽至少一克拉,等級VVS.……

    「怎麼不是?卡地亞的,差不多有兩克拉。」唐礎眼也不眨的刷了卡。他對她愈來愈慷慨,不僅定期匯款到她的帳戶,還時不時送她一些小禮物,照這樣下去,用不著一年,她準會成為一個小富婆。可惜,他的未婚妻就快回國了。

    「你去哪裡弄來的白金卡?」金卡的額度不太可能買得起這枚戒指。

    「開玩笑,你以為這是我自己買的?女人身上戴的珠寶,還得自己掏腰包去買,那不是太遜了嗎?」

    「是訂婚戒指?」

    「當然不是,只是一件小禮物。」

    「是誰?你的姘夫是誰?」他的語氣像是逮著妻子紅杏出牆的丈夫。

    「喂,你說那什麼話?真是難聽!別沒事扮演小丑好不好?我和你只不過是同志兼好友罷了。」

    「哼!你的金主是誰?」

    這個稱呼還算馬馬虎虎。「你瞧,我對你真的很夠意思,時時刻刻都沒忘記考慮到你的好處,唐礎這個答案,你滿意吧?對了,我一直忘了問你,你後來有沒有門路接近柯-姍?法國雖然很遠,但你不是常常有去出差的機會嗎?」

    「唐礎?!你是為了我的利益,還是你自己的?」

    「當然都有。這樁買賣利己又利人,你不覺得嗎?」

    「就算我能把柯-姍弄到手,唐礎也未必會娶你!」

    「他不可能娶我!」楊——很快的說道。「而且他也不是結了婚還會拈花惹草的那種男人。所以你現在應該知道,讓他和柯-姍解除婚約有多重要了吧?你要加油!」

    「別管什麼柯-姍了!你說唐礎不可能娶你是什麼意思?他只是玩玩?而你居然也甘心成為他的玩物?」

    「唉,你也用不著替我打抱不平了,反正結婚證書根本一點都不重要,我現在有很多錢花,有漂亮的衣服穿,又不用起早趕晚替他弄早餐、煮宵夜,更加不用幫他生小孩把屎把尿,再好不過了。反正我大概也不是當賢妻良母的材料吧。」

    「別騙你自己了!你明明一心一意想嫁一個有錢的老公,安安穩穩的當一名貴婦,為什麼現在會甘心當人家的情婦?你有什麼不好?」

    她有什麼不好?唐礎似乎從來也不認為她有什麼好。雖然一開始她就知道兩個人不會有結果,可是唐礎並不曉得呀,不曉得她是楊韻如和高郁文的女兒,但他卻從來沒考慮過任何娶她的可能性。

    她只是一名稱職的床伴……

    「他有眼無珠,我也沒辦法呀!」她兩句話輕輕鬆鬆帶過。

    「你現在快樂嗎?」

    「有錢是天堂,沒錢是地獄,你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當然……」快樂兩個字懸在她的舌尖,頑固的不肯掉下來。

    「你其實一點都不快樂。」

    「他……他把我當……妓女……」她再也維持不住笑容,淚水從她眸中湧出。

    「離開他,」傅哲安斷然地道,「嫁給我吧!我雖然還買不起三克拉的大鑽戒,可是我可以給你結婚戒指;我也沒有豪華別墅,但是我已經在郊區買了一間五十坪的全新公寓;還有,這是我剛跟新公司簽下的三年合約,年薪五百萬,外加分紅,我養得起你,你可以生活得很富裕的!其實你要的只不過是不虞匱乏的安全感,不是嗎?」

    「嫁給你?你為什麼要娶我?」

    「大笨蛋,因為我愛你!」

    「你為什麼愛我?」她固執的繼續追問。

    「我要知道才有鬼!」他忿忿地說道,「你明明一點都不可愛,是我見過最勢利眼的女人,又愛佔人家便宜,一點都不肯吃虧,也不是絕世美女,身材也只是過得去……有眼無珠的不只是你那唐大老闆,我也是!」

    楊——先是訝異,然後愈聽愈生氣,氣得都忘了把頰上的淚擦乾了。「哼,誰稀罕你的破公寓!誰稀罕你的五百萬年薪!誰稀罕你……」愛我……最後一句她遲疑的說不出口,愛情是很稀罕的,尤其對於男人而言。

    傅哲安暗罵自己是豬頭,他到底是在求婚,還是打算把她氣跑?「我愛你,嫁給我吧!」他情真意切的說道,雙手輕輕握著她的手,把那顆礙眼的鑽石轉向指腹,暫時眼不見為淨。

    楊——這一回認真的考慮著,這可是生平第一次有人向她求婚。「我還可以和唐礎在一起嗎?」

    傅哲安怒沖沖的掐住她的手腕,「你敢讓我戴綠帽,我打死你!」

    「那我不要!至少等他甩了我再說。」她用力把手收了回來。

    「你……你到底有沒有一點自尊心?」

    「自尊心又不能吃、也不能喝,能值幾文錢?」

    「你……」傅哲安強壓下怒氣,認真的問道:「你真的只是愛他的錢,不是他的人?」

    「當然啦,他又沒有你帥!」

    不是太悅耳的答案,說得好像他只有一張面皮似。「你真的一點都不愛他?」

    「我不愛他,也不愛任何人。」

    「當真?」傅哲安故意忽略她後半句話,「你真的不愛他?」他的語氣十分懷疑。

    「拜託,我又不是什麼十七、八歲的小女生,成天情啊愛的,也不嫌肉麻!我是標準的奧斯丁信徒,在婚姻市場上只需將女方的嫁妝和男方的年所得打聽清楚就夠了。」

    「我年薪五百萬……」

    的確是很動人的數字,一個好字幾乎要脫口而出。可是她很貪心、也很不切實際,眼下傅哲安明明安安穩穩的在她手中,而唐礎就像是永遠遙不可及的空中樓閣,但五十倍的身價,彷彿就有了五十倍的魅力,讓她難以抗拒。

    「我還是以為柯-姍比較適合你,她美麗又有氣質,絕對比我這個淘金女郎討人喜歡。」

    「你這女人,居然還敢巴望我幫你剷除情敵?別作白日夢了!」他忿忿的把房地契和合約書收進牛皮紙袋中。

    「我……我也是為你好啊!」她有些心虛的說道。「還是朋友吧?」

    「朋友?你不會當真以為等唐礎不要你了,我還會等著接收吧?我又不是收破爛的!」

    這話真是傷人之至,楊——雖然隨和,也不是完全沒脾氣的。「好,我這破爛貨不夠格當你的朋友,大家從此不見!」她滿臉怒意的起身,從皮包掏出一張千元大鈔扔在桌上。「我自己付帳,不勞你請客!」話一說完,她扭頭就走。

    傅哲安酸酸的在她背後說道:「當然啦,現在有人請得起你吃滿漢全席,這種三流餐廳,你怎麼還會看在眼裡……」

    「禮拜六你把東西收一收,搬到我那邊去住吧。」唐礎一副他說了算的語氣。「老是這樣接接送送的也很麻煩。」

    「其實你真的不用送我回家的,我自己搭車回去就好了。」這件事她已經提過許多次了,雖然他每次都只送到樓下,不會跟她上樓,但她還是很害怕他哪一天會不巧和媽媽在巷子裡遇見。

    唐礎只當沒聽見。「你是不是怕你媽不贊成?」可她三天兩頭和他一起過夜,也沒聽說她母親有說什麼。

    楊——搖搖頭,「你又不是一個人住,我搬過去不太方便。」

    「你怕唐硯不贊成我和你在一起?」唐礎有些訝異。「放心好了,我們從來不會干涉彼此的感情生活。」

    感情生活?他們哪裡談得上感情生活?他從來沒請她看過一部電影、聽過一場音樂會,也從來沒送過她鮮花,當然,他會請她吃飯,但那是為了讓他們有力氣從事床上運動。

    見她老半天不說話,唐礎再接再厲的說道:「唐硯有時候也會把女朋友帶回家過夜,這沒什麼的。」

    可是我又不是你的女朋友,她在心中回答,我只是你的情婦,你會付錢的那種。「我還是覺得不太好……」她猶猶豫豫的回答。

    「你就這麼在乎唐硯對你的看法?我擔保他絕對不會反對我和你在一起的!」

    可是他絕對會反對我和你在一起!天底下沒有哪一個作哥哥的會毫不介意的看著自己的妹妹不明不白的和男人同居,而且這個男人從來就沒想過要娶她。

    她提出一個折衷的辦法,「你到公司附近租個小套房,我搬去住好了。」這也是出自現實的考量,唐礎每個月付給飯店的開銷,夠租一間豪華大別墅了。

    「你……你這女人真是麻煩!」他不高興的回答。「找房子就找房子吧,我會把房子買下來,登記在你的名下,這樣總可以了吧?你該不會是一開始就打著這個主意吧?」

    楊——呆呆的望著他,說不出話來,心裡真是委屈極了!從他們在一起之後,她幾時主動跟他要過禮物了?他存進她帳戶的金額,她一毛錢都沒動過;他送的衣服、首飾,她也只有和他在一起時才會穿戴--除了手上那一枚戒指,但她時時戴著也不是為了它很貴,而是……現在他居然這樣說她?又想到最後一次和傅哲安見面時,他說她是破爛貨,唐礎心裡也是這樣認為的吧?他們真的都以為她沒有一點自尊心?她還是有的,雖然她寧可沒有……

    「喂,你怎麼不說話?」他不安的望著她的側臉,她的視線落向窗外,窗外有什麼?不過是一座水泥叢林……

    「柯-姍五月就回來了吧?你們婚期定了沒?」

    唐礎沒有回答,婚期是定了,而且柯-姍已經開始設計自己的結婚禮服了。

    「是定在六月,對不對?」雖然唐礎沒有把婚禮的瑣事交給她打理,但她也不是一無所知。「那也沒多久了,我覺得根本別費事再做任何改變了,租房子或是買房子的事都不用再提,我也不用搬到你家去住,要不若讓準新娘發現了,就不太好了。我可一點也不想讓你的老婆指著我的鼻子罵狐狸精、或是不要臉的女人等等,然後再用兩隻手扯著我的頭髮去撞牆。」

    「柯-姍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的!」他嚴肅的反駁。

    「當然啦,她氣質好,做不出這種沒教養的事,這種事是我才做得出來的。這樣吧,直到結婚的前一天,你都可以來找我,然後大家就一刀兩斷。還有,我想你可以開始找新秘書了,交給我來訓練,一定不會耽誤你的工作的。」

    「你是什麼意思?我有說要和你分手嗎?」

    「我不和有婦之夫勾搭。」她冷冷的回道。

    唐礎一直覺得自己一旦結了婚,就絕對不可能有外遇,因為他從來沒忘記自己的父親是為了妻子的外遇才會車禍身亡。雖然那個女人沒有直接下手,但仍是不折不扣的兇手。

    如今他在打什麼主意?就算娶柯-姍進門,他也一點都不想放楊——走。婚禮還沒舉行,他就提前成為一個卑鄙下流的男人了,這句話他從前也拿來形容發生外遇的男人。

    車子忽然來了一個大回轉,楊——問道:「你不是要送我回家?」

    「我們去找房屋仲介,今天就要找到房子,你立刻搬進去住,直到婚禮之前,你不許離開我一步!」

    唐硯打量著眼前嶄新的大樓,再核對一次地址,確定是這裡沒有錯。唐礎已經足足有一個月沒有踏進家門一步了,他的解釋是說因為留在公司加班,住在市區比較方便,還光明正大的給了他地址、電話,吩咐他有事直接聯絡。

    他以為當真沒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

    直到他昨晚真的打了那個號碼。

    先是一個女人接的電話,而且是他認識的人,然後話筒被匆匆擱下,一句招呼也沒有。

    事後他仔細的回想,那好像真的是——的聲音,雖然兄妹倆不常見面,但他還是聽得出來,而她顯然也是。

    走進樓下的大廳,他客氣的跟管理員打招呼,然後試探性的問道:「我找十六樓的楊小姐,她是住這兒沒錯吧?」

    「先生貴姓?」

    「我姓唐,有一位應該也住這兒的唐先生是我哥哥。」

    「原來是唐先生的弟弟!那麻煩你登記一下姓名,我先跟楊小姐說一聲。」

    唐硯迅速的寫下名字,一邊問道:「楊小姐是屋主嗎?」

    「是啊,房子是登記在她名下。」

    唐硯很清楚,憑楊——的財力絕對買不起這裡的房子,想不到唐礎居然把她金屋藏嬌!再過幾個月之後,他不是就要結婚了……

    「唐先生,楊小姐請你上樓。麻煩你搭左邊的電梯。」

    電梯迅速的到達目的樓層,公寓的大門虛掩著。

    他自行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他朝開放式的廚房喊著。

    「唐硯,你先在客廳坐一下,不好意思我現在走不開,你留下來吃飯吧!」

    「唐礎呢?」他打量著窗明几淨的客廳,一邊問道。

    「到便利商店去買醬油了!」楊——從廚房裡喊著。

    唐礎會去買醬油?「他現在知道醬油長什麼樣子了?真是一大進步。」

    楊——熄了火,把手洗乾淨後,才走出廚房。「他又不是不識字。」她邊說邊拿起紙巾把手擦乾。

    唐硯見她身上還穿著圍裙,及肩的秀髮束成馬尾,唇上沒有胭脂,頰邊沒有腮紅,穿著一身淺藍色的休閒服,完全是居家女人的裝扮。

    「你看起來很會做家事。」

    「因為我們的媽很不會做家事。」她無奈的道。

    「我對她沒什麼印象。」五歲的小孩大概是很健忘的,他只記得小時候的保母胖胖的、頭髮亂亂的,身上隨時都有烤餅乾的香味,還有杏仁、核桃、芝麻、肉桂的味道。

    「我猜你一點都不想她?」楊——就事論事地道。

    唐硯誠實的點點頭,母親對他而言仍是一個陌生人。「她從來就沒打算要把我要回去。」他一直住在同樣的地方,媽媽不會不知道地址。小時候他以為他姓唐,當然要住在唐家;長大後他才知道,原來她一直都可以輕易的將他帶走,父親亡故,孩子的監護權理所當然就歸屬於母親,旁人是怎樣都爭不過的。

    楊——解下圍裙,也在沙發上坐下。「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親情也不是理所當然。

    「你當然知道,我不是來翻舊帳的。你和唐礎交往多久了?怎麼都沒讓我知道?」

    「你說得太客氣了,我們沒有在交往。」她雙手一揮,指了指客廳,「我只是他豢養的寵物。」

    「你也知道他快要結婚了?」

    「你怕我會破壞他的婚事?別擔心,我們已經說好了,在他結婚的前一天分手。我不會死纏不放的,說實話,唐礎對我還滿慷慨的。」

    「你是我妹妹,他怎麼可以對你這樣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楊——有一點感動。身邊有一個不知道什麼叫作責任的母親,自幼什麼都得自己打算,實在很累人。從上學的第一天,她就學會設定鬧鐘按時叫自己起床,絕不敢指望媽媽會叫醒她,因為她總是睡得比她晚。她天真美麗的母親全然不知現實的險惡,一點都不擔心女兒上下學會遇到人口販子、變態的怪叔叔,或是不長眼找錯人的綁票犯。

    「這是兩廂情願的事,怨不得誰。」唐礎不愛她,又不是他的錯。

    「你們既然都同居了,為什麼不乾脆結婚算了?他怎麼……怎麼可以始亂終棄……」

    「始亂終棄?」楊——噗嗤一笑,「這是八百年前的說法了吧?」

    「我不信你一點都不在乎他要娶別人!」

    「當然在乎啊!和他在一起愈久,我就能撈到愈多錢,你不曉得嗎?我的心好痛啊,失去了這麼一個金主……」

    「看起來我哥的確是滿聰明的,沒有完全落入你的陷阱。」他忿忿地說道。

    楊——知道他現在的身份又是唐礎的弟弟了。「今天你打算把我的身份告訴他嗎?」

    「你還指望我幫你隱瞞?我可不想看到他哪天哪根筋又不對,忽然改變主意娶了你。」

    「你既然存了心要說,我也沒辦法,反正我至少賺到一棟豪宅,賣掉它從此衣食無憂。」她聳聳肩答道,唇邊有一絲期盼的笑容,彷彿等不及要把房子賣掉,等著數鈔票的那天到來。

    她真的一點都不想在唐礎婚禮當天,還幫他打好領帶,送他出門前往教堂。

    門口有了動靜,唐礎腳上趿拉著拖鞋,穿著和楊——一式的休閒服踱進門來,手中提了一瓶醬油。

    「唐硯,你來了?正好一起吃飯——的手藝很好,你一定還沒嘗過吧?」

    飯菜聞起來的確很香,可是唐硯此刻一點也沒有用餐的心情。

    「哥,你知道——的母親是誰嗎?」他開門見山的問道。

    「我沒見過。你認識她母親?」

    「你也認識,叫楊韻如,很耳熟吧?」

    「也叫楊韻如?」唐礎似乎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是我的妹妹。」

    「你一開始就知道?」

    「——讓我幫她找工作時,叫我別提。」

    「所以你也就瞞著我?」唐礎生氣的問道。

    「當初我覺得沒什麼要緊,我怎麼也沒想到你們會……」姘居。這兩個字用在自己的哥哥和妹妹身上,還真是不倫不類。

    「楊——,你給我出來!」唐礎一轉眼看不見人影,立即朝臥室大聲喊道,她看起來就像是畏罪潛逃。「別以為躲進臥室就沒事!」

    過了片刻,楊——氣定神閒的出現在臥室門口,顯然是一點也不懼怕他的怒氣。都什麼時代了?早已經沒有母債女還這回事了。

    「我沒有躲啊。」她慢吞吞的說道,「你們兄弟倆要說些私密的話,不需要我在場吧?我正好把臥室整理一下也不行嗎?」

    「你刻意混進唐氏到底有什麼目的?」

    「不就是勾引你嗎?」她無辜的眨眨眼。「我成功了嗎?」

    她是成功了,讓他一敗塗地。「你……你給我滾!我不想再見到你!」

    「你沒說錯吧?」她面無表情的回道。「唐先生,這裡是我家、我的房子,該滾的應該是你吧?」

    「你……你……」唐礎氣得說不出話來了,他居然被一個小女人玩弄於股掌間。

    「我?我很賢慧吧?衣服都幫你收拾好了,勞駕你自己提出門去。還有小唐先生,你也一起走吧,免得我還得關兩次門。後會無期嘍!我真愛這間房子,多謝了,唐大老闆!」

    兩隻名貴的大旅行箱放在兄弟倆的腳邊,電梯中擦得雪亮的鏡子,映出兩張灰頭土臉的面容。

    居然、居然是他們被掃地出門!

    「哥,我從沒見你這麼狼狽過。」唐硯見他仍是一身輕便的休閒服,連拖鞋都忘了換下,忍不住調侃道。幸好他鬍子刮得夠乾淨,要不然看起來就像是流浪漢提了全部的家當要到公園去流浪。

    「你還敢說?這都是你的錯!」

    「是你自己的錯!——根本沒有半點女人的魅力,我真搞不懂你怎麼會看上她?」

    「哼,一開始你就知道她是你妹妹,當然不會把她當女人看!」

    「你其實一點也不在乎她的父母是誰,對不對?」唐硯覺得唐礎氣得有點虛張聲勢。

    「她又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唐礎歎口氣說道。

    電梯到了地下室,兩兄弟一人提了一隻旅行箱,放進車子行李箱。

    唐礎坐進駕駛座,唐硯跟著坐到他身邊。「你沒開車來?」唐礎訝異的問道。

    「孟萱送我來的。」

    「真羨慕你能找到一個愛你,又不會開口、閉口都是錢的女人。」

    「柯-姍不也是嗎?」

    可是我不確定我愛她,也不確定我不愛楊——,唐礎在心中說道。「她會是我的好妻子。」

    「我認為——也會讓你過得很舒服的。」唐硯覺得自己剛剛也有點氣昏頭了,——愛錢,可並不表示她就不愛唐礎了。

    「唉,肚子好餓!」這是唐礎唯一願意承認的,離開了——,餓的可不是只有肚子了。

    「我以為你剛剛已經被氣飽了。」

    「你不曉得——的廚藝好極了,她今天煮了紅燒獅子頭,想來都叫人流口水。唉,都怪你,幹嘛不等吃飽了再說!」

    「哥,你也太好收買了吧?」唐硯嘲笑的回道。「不過說真的,我也餓了!孟萱什麼都好,就是不會做菜,我也不會,以後兩個人只好天天吃外面了。說真的,既然——的手藝這麼好,你幹嘛不娶了她算了?我猜柯-姍也是個不進廚房的,你娶了——,大家都有口福了。」

    「現在是誰好收買了?」唐礎瞪了他一眼。

    「大家半斤八兩吧。」唐硯笑著說道。「說真的,你真的一點都不愛她?」

    「我有這麼說嗎?」

    「那你還打算娶柯-姍?」

    「我進門前,你們都說了些什麼?」唐礎忽然問道,他是不是也問了她相同的問題?

    「她說很捨不得失去你這麼一個保護人。」唐硯換了用詞仍誠實的答道。「你其實是不願離開她的,對不對?你只是想藉題發揮,好讓自己走得成。」

    「沒有愛情的婚姻是很危險的,尤其是只有一方付出的話。」

    「你指的是爸爸和--我媽?」

    「我媽生我的時候難產,我從沒見過她。爸爸娶如姨的時候,我只有七歲,如姨進門的時候也只有二十幾歲,足足小了爸爸十來歲,年輕又美麗。她一直都是很和善的繼母、好脾氣的妻子,雖然一點家事都不會做,那也沒關係,反正家裡有保母和管家。你三歲的時候,家裡來了個高叔叔,是爸爸好朋友的弟弟,窮途潦倒,求爸爸幫他找工作。爸爸不只幫他找工作,還讓他住進家裡,沒想到卻引狼入室,他搬進來沒多久,如姨就變了,從早到晚在外面流連,一回家就找爸爸吵架,弄得家裡沒一個人好過。後來她堅持要離婚,爸爸沒辦法,只好答應,他幫她買了間房子安頓,卻不敢給她太多錢,怕她有了錢更不肯回頭。離婚後三個多月,有一天晚上,幫你接生的江醫生打電話到家裡來,生氣的質問爸爸為什麼如姨在醫院生小孩幾乎難產,家裡卻沒有人過去陪她?江醫生不知道他們已經離婚了,還說她生了一個女兒,早產了一個多月。那時爸爸驚訝又高興,理所當然的認為那是他的女兒,於是興匆匆的帶著我們去探望妹妹,在嬰兒房外面,他看著女嬰老半天,手在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好像快暈倒似的,當時我並不知道為什麼。只覺得那小嬰兒好可愛,圓圓的臉蛋、圓圓的眼睛,很愛笑,笑起來眼睛瞇得像彎月,還有一雙好黑的眉毛,十分有趣,我好高興我們有了一個妹妹。後來我們進了病房去探望如姨,我聽見她親口對爸爸說,那是高叔叔的孩子,爸爸什麼也沒說,只是把我們送回家,自己轉身又出門了。這一走,他便再也沒有回來了,我再見到他,是在醫院的太平間裡,覆著白布。警察說他酒醉駕車,撞上了電線桿,當場身亡。爸爸如果不是因為太愛如姨,本來不會出事的……」

    「哥,你以前為什麼從來沒跟我提過?」唐硯沉默了老半天才問道。

    「你是如姨的孩子,不應該恨她。」

    「但是,你恨她,對不對?所以一開始——才會要我瞞著你,她顯然也很清楚事情的經過。」

    「如姨不是壞女人,只是太任性、太不負責任了。」

    「你認為——也會和她一樣?我媽不負責任,其實也讓——吃了許多苦頭。我記得她告訴過我,有一回因為繳不出學費,她被學校記了警告,害她一整個學期在班上都抬不起頭來,後來她是自己想辦法籌到學費,那時她才國中一年級。」

    所以她現在才會愛錢勝過一切。唉,這簡直是一個打不開的死結!唐礎在心中歎道。

    「她愛錢,」唐硯繼續說道。「所以你其實一點也不用擔心她會為了別的男人離開你,只要你一直夠有錢的話。我想以唐家的財力,她應該會滿意的。」

    「你還真會安慰人!只要她別遇上一個比我更有錢的男人的話。」

    「這……哥,你也太愛鑽牛角尖了吧?就算你現在娶了一個對你死心塌地的女人,也不能保證她永不變心啊!」

    「你幹嘛一直幫她說話?」

    「一個是哥哥,一個是妹妹,我希望你們都快樂啊!」

    「她能給的快樂別的女人也能給,還有許多是她不能給的。」

    「哥,問問你自己的良心,你根本是用做生意的態度在談戀愛嘛!在付出自己的感情之前,要她先對你死心塌地,要是你這樣想,她也這樣想,不是永遠在原地打轉?」

    「為什麼是我要先屈服?你說她的個性不像如姨,那顯然是像了那個姓高的,專門玩弄女人的小白臉,又能好到哪裡去?」

    「真受不了你,你要繼續這麼頑固,有的是苦頭吃!你送我到工作室吧,我要陪女朋友吃晚飯去,你這個寂寞的王老五,自己回家吃泡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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