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比·Baby 第三章
    走在前方的江明月,渾然不覺有一雙火眼金睛正瞪著她。

    “結賬。”

    她把便當放在櫃台上,掏出錢包,心裡盤算著

    今天工作得那麼辛苦,又熱又累,出了一身的汗,幸好工作都及時完成,萬般節省之余,偶爾也該寬待自己一下,買兩瓶冰啤酒回去慰勞自己好了。

    心裡打定主意,她就開口。

    “嘿!你先幫我把便當加熱注意,這便當是我的了喔!”她看到工讀生有點好笑地點點頭,才放下心來。“我再去拿一點東西過來。”

    她走到冰櫃前面,看了看促銷海報。

    現在,超商正在舉辦“藍色啤酒海”的促銷活動,購買三瓶國外啤酒,可享七九折優惠。

    她盤算了下。嗯!有利可圖,當然買這個。

    才剛打開冰櫃門,彎下腰去挑選啤酒,在心裡計算買哪一牌最劃算,陸青野就沉著臉走過來,隔著玻璃櫃們看她。

    明月假裝沒發現,硬是把剛剛的“便當爭奪戰”當作沒發生過。

    她試著自若地取下三瓶鋁罐,但在他的在視下,心跳卻愈蹦愈快、愈蹦愈快。

    一方面是因為某種難言的擔憂,另一方面是他的眼神熾熱得有點古怪,被他盯著,不知道為什麼,唇上竟有種酥酥麻麻的感覺。

    她忍不住潤了潤唇,發現自己喉嚨發干,心裡有一種好奇怪的感覺,好像這個男人對她而言,不只是路人甲乙丙那麼簡單。

    他也不走,杵著看她好半晌,確認清楚那清麗的小臉,過肩的長發,大大的眼睛,還有嬌小纖瘦的個子,都是屬於江明月的無誤。

    但他同時也在意到她的不同。  

    以前,她的下巴總是上揚的,但現在內斂許多;以前,她的眼神是尖銳的,但現在卻顯得有些無神,而且,依她的性子,若果有人膽敢冒犯大不諱,直瞅著她看,她包准一眼瞪回去,絕不閃不躲。

    “江明月?”他看夠了,終於開口。

    她一僵,手指倏地扣緊了門把,統得發白。

    這微妙的動作,印證了他的猜測。“你是江明月。”

    她緩緩地直起身,側臉撇向他,首先湧上心頭的是儂澧的不安。 

    這幾年,只要有人喊出她的名字,她總會擔驚受怕,哪怕只是昔日好友在偶然的機會下相逢,閒聊幾句,她也想要拔腿就跑。

    這很歪!她知道,跟她過往“橫霸霸”的氣勢截然不同,但是,這些年來她四處遷徙,能一口叫得出她名字的人,通常意味著麻煩,很大很大的麻煩。

    她開始思索要怎麼脫身。

    “你認錯人了,我不是江明月。”她露出僵硬冷淡的微笑。

    “怎麼不是?”他不可能連是誰吻了他都認錯。

    他太篤定了!明月吸了口氣,知道要騙過他不容易,但仍試圖表現得鎮定。

    她是寫小說的,一天到晚閒游瞎掰,可不能連一個脫身的謊話都說不圓。  

    “先生,你應該聽過一種說法——世界上有三個人,彼此間沒有血緣關系,也沒有地緣關系,但離奇地長得很相像。”她曾用這個說法,把一些跟她不熟、但會見過她的人唬得一愣一愣。“也許我跟那個什麼月的,就是這種情形。”

    他嗤地一聲笑。

    “別扯了!怎麼?你的仇家太多,所以不敢承認你是誰了嗎?”

    她噤口不語。

    仇家?她蹙起眉,心中的不安東深。

    他知道她的窘況?難道他真的是……真的是來

    一股胸悶的感覺浮了上來,她扶著門把,搖搖欲墜。

    陸青野心裡打了個突,覺得她的反應有點怪。照理說,她應該會比他更凶地罵回來才對呀!

    “冤有頭,債有主,你不會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他;咬牙切齒地提醒她。

    當年,他的“冤”可大了,曾經在狠爪下救過她,卻反遭她“恩將仇報”!

    “債?”明月晃了晃。她一聽到這個字就怕!

    這幾年拼命工作,難道還得還不夠嗎!為什麼……為什麼那些人總是在她以為清償得差不多時,又突然蹦出來說又加了幾分利?  

    到底那些吸血的魔鬼,要把她剝掉幾層皮才甘願?  

    明月又懼又怒。

    “喂!”算了,管她認不出來還是裝修,干脆他自揭身份。“我是陸——”

    砰!

    明月陡然將冰櫃的門一甩,手裡的朝日、麒麟、海尼根,統統往他身上招呼過去。

    “噢!”陸青野沒料到她說使潑就使潑,被砸得滿頭包。

    其中一個鋁罐重重彈到地上,扭曲變形,破了一道口,充滿雀躍氣泡的啤酒立刻往外噴,濺得他一頭一臉。

    “該死的!前賬未清,你又一次——”

    明月哪管得著他“算賬”,趁他不備,立刻轉身沒命地往外沖!

    “叮咚!”沖出大門。  

    “歡迎光……噯!小姐、小姐,你的便當微波好囉!你不要了嗎?”

    工讀生在後頭喊著,但她的人影已經消失在夜色之中。

    ★  ★  ★

    不知道在黑夜裡跑了多久,明月才停下來蹲在地上喘氣。

    她回過頭,幸好!幸好那個奇怪的男人沒有追過來!

    記起夜裡別在外頭耽擱的教訓,她命令自己什麼都不要想,先回家再說。

    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往重光大樓前進,途中經過另一家便利商店,她還是停下采買了啤酒,然後回家。

    她家對門那一戶,門縫還透著光,午夜一點,暴躁鄰居也還沒睡。

    她依稀知道,暴躁鄰居是個男人,跟她一樣討厭噪音,一有噪音就立刻過來踹門。他每天比她早起,比她晚睡,叩嘍叩嘍的聲響也不少。

    曾經有一回,她見主人不在廳裡,大門又開著,不禁好奇地望一眼。

    哇,人家的電腦設備好專業!

    他晚睡早起,伏案工作一整天,想必比她更缺錢吧!

    轉念去想這些五四三的,有效地平復了她紛亂的心情。

    她進了門,隨手鎖上,扯開拉環,咕嚕咕嚕地飲下冰啤酒,解渴、解熱,解焦躁、解心慌。

    今晚一折騰,胃口也消失了,雖然餓到胃發痛,卻提不起食欲,所以吃的東西她一概沒買。

    或許是肚子空空,最後也沒吃成一餐飯,醉意來得特別快。

    淋浴過後,她直接倒臥在木板床上,昏昏沉沉中,腦中光影交錯掠過。

    她夢見了無憂無慮的年代。

    那個時候,她跟老師造反、跟同學嗆聲、跟姐妹淘壓馬路,買一些阿裡不達的小玩意,把書包妝點得繽紛熱鬧,是生活中頂頂重要的事。

    看到不爽的事,她就挺身而出,專門替人打抱不平,走到哪兒都大搖大擺,好不威風,她還曾經把嚴禁男女同學交談的老處女老師上賓館的照片偷偷拍來,放進她的抽屜裡,嚇得她不敢再阻礙兩性正常交往。

    以前的她,膽大妄為、恣情恣意,讓現在的她又好氣、又好笑、又感歎。

    還記得初中畢業那天,她大起膽子去吻心儀的學長。

    那時,她喜歡他,一心只想跟他來個親密接觸,壓根兒沒想到,世界上還有法式舌吻、在別人口中將櫻桃梗打個結的俏花樣。

    現在回想起來,她只是很遜、很幼稚、很“肉腳”地啾了幾下。

    N年之後,她才曉得,那個吻甚至稱不上是“吻”,只是“親親”,給只會吐口水泡泡的小娃兒專用的。

    但她也想不透,當時為什麼會有那種沖動,只為了留下一個回憶,就動員姐妹淘去將他架住!不知道學長後來怎麼樣了?是不是很不爽她的做法?她記得,他平時笑咪咪,但有時脾氣不太好,恐怕這件事會讓他記恨一輩子吧!

    他或許引以為恨,但,那是她美好生活的句點。

    從那天起,她的人生就急轉彎直下。

    家裡被潑上紅油漆,寫著“欠債不還”四個大字。

    父母關起門來大聲吵架,一家人籠罩在秋後慘霧之中,當晚,她被命令著出門,除了簡便的小小行囊以外,什麼都不能帶。

    他們全家“跑路”去了!

    她沒有再回過那個“家”,沒有再走過那條街,也不能與以往的朋友聯絡。

    他們舉家遷到一個荒僻的農村,屋子小,生活變得艱苦,爸爸與媽媽一天到晚吵架,然後辦離婚……然後她北上念書了……然後大姐為情自殺了……然後她一直在打工、一直在賺錢、一直一直像顆陀螺一樣拼命轉……

    累,真的好累!

    最可怕的是,債主永遠找得到他們的藏身地,永遠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模來,永遠有最可怕的手段,嚇得他們不敢不把身上的錢全部掏出來……

    “啊!啊、啊、啊!”她在夢裡發出驚慌的尖叫。

    白天的壓力,全部被強烈的工作意志壓下來,到了夜晚,才全部進發!

    “砰、砰、砰!”

    三下用力的踹門聲,將她用力扯回現實。

    明月坐起身,擦掉狂滲的冷汗,才睡了兩個鍾頭,感覺好像睡了很久。

    她喝了杯冰水,靜坐一會,然後才又倒下。

    這次的夢境使干和許多,眼前只有一盞又一盞的路燈,她好像急遽縮小,回到小學六年級的某個夜晚,在那個大男生的保護之下,靜靜地走著。

    走很久也不累,因為好安心,真的好安心。

    雖然她不相信自己有得到幸福的能力,雖然她覺得自己會被沉重的債務壓垮,雖然她認為自己一輩子都翻不了身,最好也別再做什麼美妙的著想……

    但是,她有一個心願。

    她想要……回到那一天,永遠地留在他的身邊。

    ★  ★  ★

    狠狠地踢了三腳,陸青野站在走廊的窗邊,叼著菸沉思。

    江明月一溜煙跑掉的時候,他並沒有追上去。

    看她那副驚慌失措的模樣,他簡直不能適應。就他記憶所及,江明月不曾膽快過,即使是在變態怪叔叔伸出狼爪時,她猶能以“失火了”取代“救命啊”,企圖引起人們的注意。

    當年,他也曾經回白泉中學去找她,得知她沒有回去念書,他嘔了好久;他也曾經親自止但訪她的家,但是那棟房屋已經人去樓空,鄰居都不願多透露什麼。

    那時找不到人,他氣得要命,整件事懸在心上,過了一年又一年。

    他想象過千百種再度遇到她的情景

    可能,她“力爭上游”,當上了暴走族的頭頭……

    可能,她采取的手段太過激烈,被老師當作皮球,踢來踢去,到處轉學……

    可能,他們舉家移民,她成了小留學生,回來後氣質迥變,也許會彈鋼琴吹長笛,也或許會跳熱情森巴舞……

    但,他就是沒有想過今天發生的這一種。

    他沒有想過,會在一間沒啥特殊的便利商店再度見到她,她的氣色青青白白,好像過得不是很好;他也沒有想過,她的氣焰竟然收斂那麼多,眼底開始有了畏懼。

    他原本以搞,她天不怕、地不怕,永遠都會是那麻辣燙的模樣!

    十二年的時間,說長不長,但.已經足夠讓很多事情發生。

    到底是什麼事發生在她身上?當年她為什麼無故失蹤?

    他用力吸了口煙,郁悶地發現,比起“討個公道”,他竟更想知道她的近況。

    ★  ★  ★

    連續幾天,明月都盡量不出門,以免再度被那個“債主”堵到。

    她思前想後,雖然面熟,但她怎麼也想不起來那個人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難不成是事業失敗後,染上賭博惡習的父親又到哪家地下錢莊去借錢?  

    不對!如果是地下錢莊的打手,怕不早把她抓起來了,哪能讓她溜掉?

    或者是,父親惡性倒閉,連帶使某些家庭失和,那些人的家人認得她,看到她,就想找她算賬?

    明月目丁著屏幕,腦子亂紛紛。

    算了算了,以後小心為上,她現在只想快點寫稿賺錢,把家裡的債還掉,就不用躲躲藏藏,像只老鼠只能在陰溝裡亂鑽了。

    她喀啦喀啦地打字,這時電話響起。

    “請問是江明月小姐嗎?”

    “我是。”

    “你有一個毛急便的包裡,請問你方便到樓下來領嗎?”

    對了,她的作者好友孟祥馨正在東台灣玩,說要寄點吃的讓她打打牙祭。

    “我馬上下去。”

    她關掉電腦屏幕,低頭看看自己,四角小短褲還算芙,麻質背心就有點透明……再套一件圓領衫好了。

    她重新扎好發髻,一口氣跑下樓,穿著制服的毛急便人員已經來到門口。

    咦!這麼巧,暴躁鄰居也有包裡?

    “江小姐是嗎?”送宅急便的大男生,臉上洋溢著熱情的微笑。

    “我是。”

    正低頭簽單的男人,突然動作一停。

    聽這個聲音,好像是……

    “你有一件低溫宅急便,請幫我簽個單子——噢!等這位先生簽完以後。” 

    明月走過去,沒往旁邊看一眼,也沒跟暴躁鄰居打招呼。

    她的個性是,別人不理她,她也不會主動上前去攀談;如果別人持續對她不理不睬,她也可以一直對人視而不見。

    陸青野把單據還給宅急便人員,然後瞪著她。

    他萬萬沒有想到,他那位走路頭低低,好像想撿錢的隔壁芳鄰,居然是她。

    江明月!

    地球未免也太小了吧!居然這麼一湊,也能讓他們湊在一起。

    明月接過單子,低頭撇兩撇,說了聲“謝謝”,接過包裡,轉身就上樓。

    “江明月!”陸青野低吼。

    她摔不及防,被嚇了一跳,火速轉過頭來。

    怎麼是他?那個自稱是“債主”的男人!

    “你怎麼追到這裡來了?”她慌亂失措,頓時失去了冷靜。“是誰跟你說我住在這裡?”

    “沒有人告訴我。”陸青野瞪著她看。很好,她變相承認她就是“江明月”了!“我也是現在才知道。”

    現在才知道?

    她的目光往下移,看見他手裡的包裡。

    對了,因為他住在這裡,所以他的包裡才會被宅急便送到這裡。

    咦……耶……

    一個驚人的領悟跳進她的腦子裡。  

    他,就是她的暴躁鄰居! 

    ★  ★  ★

    天哪,趕快逃!

    江明月無暇細思,提起一大袋好友寄來的食物,飛快地跑上樓梯。

    一道光線從樓梯轉角的窗口射進來,她的身影在陰暗的空間裡陡然一亮。

    陸青野瞇起眼睛,發現那件她穿來稍微嫌大的短褲是……

    可惡!他想也沒想,立刻追上去。

    明月使盡力氣往上沖。幸好她從小就跑得快,家裡負債期間,每隔一陣子就有人上門要債,眼看苗頭不對,也得轉身就逃,練就了她說跑就跑的爆發力。

    “站住,你別跑!”陸青野也不遑多讓,長腿每一跨,就縮短三階的距離。

    不跑才有鬼!

    好不容易沖上八樓,她火速打開門,正把門關上,一記重重的飛踢跟上來。

    踹!門板每天受他的“照顧”,早就有些搖搖欲墜。

    “出來談清楚!”他咆哮。

    “不要!”

    “你不出來,我就踹爆你家大門!”

    “你敢?”她下意識地挑釁。

    “你可以試試看我敢不敢。”

    不用試了!

    下一秒,門栓嘰嘰嘎嘎、嘰嘰嘎嘎地輕響。

    兩人警敏地住了口,才靜止一瞬,轟隆、砰門板場了下來!

    明月敏捷地往旁邊一跳。

    “很好,我的門終於被你踹壞了!”這下子,她不發威也不行了,大門壞掉,代表一筆鈔票長翅膀飛掉。“你以為現在治安很好,就算‘夜不閉戶’也安全無虞?”

    陸青野抿著唇,不說話,有點震懾於自己的神力。

    他只是舉腳一踢,居然就把門踢塌了?!這不是電視才有的情節?

    明月反而沒有太多訝異,這種事,被討債討久了,她就算怕,也早習慣了。

    “先說清楚,”決定正面迎敵以後,她的態度變得坦然。“如果我父親又欠下任何債務,要你來找我拿錢,你最好提出證據,否則我一毛也不會付。”

    她就像一只刺猥,拱起全身的毛針,保護自己。

    破產?債務?

    “什麼?”他擰起了眉。

    “你不是來討錢的嗎?”她問。

    因為“體貼”債主有抓狂的權利,她已經學會,把踢破大門或潑灑油漆,當作是債款暫時還不完,給債主發洩不滿的管道。

    “我干嗎向你討錢?”何況,她欠他的可不是“錢”。

    她呆了一下。“我,及我的家人都不欠你錢?”她仔細求證。

    “對。”  

    “那你追著我跑做什麼?”她的態度蠻硬起來。“你無聊啊?”

    她真的不記得他?一點點、一點點也不記得?

    陸青野在她眼中搜尋,真的找不到一絲熟悉的痕跡……也罷,過往的事以後再說,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

    他沉下臉,嗓音飽含著怒氣。“原來,偷了我的內褲的人是你。”

    明月一愕。“什麼?”內褲?“我有沒有聽錯?”

    “沒有。”他一字一句,斬釘截鐵。“你,偷走了我的內褲,起碼兩打。”

    她瞪大眼睛望著他。

    “你有神經病嗎?”

    “你有膽就再說一遍。”他逼近一步,踩上了門板。

    明月不甘示弱。“沒有神經病的話,干嗎誣指我偷你的內褲?”荒謬死了!  

    “小姐,你身上穿的這一件,不就是你從天台上偷下來的嗎?”

    “這是我買的。”

    “買男人的四角褲?”

    她難得的臉一紅。“這種很便宜。”

    比起專門賣給女生穿的家居短褲,至少便宜了一半。賣衣服的人,一向都把女人當肥羊宰!

    “是啊!”他嘲諷地附和。“前端還有一個開口可以通風,涼得不得了。”

    明月氣得粉臉煞白。

    “關你什麼事?”她下意識地把圓領衫拉向下一些。

    “小姐,你似乎忘記了,它原本屬於我。”

    “這是我在夜市地攤買的,一件五十元。”但是她殺到一件三十,兩件五十。

    “花色跟我的CK倒是很相像。”他還是嘲諷的口氣。

    “現在滿街都有仿冒晶。”

    “是嗎?下次我想買仿冒品,我會請你帶路。”陸青野盤起手臂,冷笑。“現在怎麼辦?你是要向我道歉,還是要我請警察過來處理?”

    明月哼了一聲。  

    ‘你別笑掉人家大牙了!請警察處理?誰理你啊?”

    有些事,她曾經親眼看見,本來不想說,但現在迫不得已,就全掀了吧!

    “會把內褲那種東西曬在天台上的人,本來就不多,你還掛得那麼高,連個夾子也不用,更是奇葩!”她嗤之以鼻地揮揮手。“不過,看現代男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只會坐著等人伺候,你會幾樣家事算是厲害的了。”

    她話一出口,夾槍帶棍,得理不饒人的模樣,依稀有著當年“麻辣大姐頭”的影子。

    她同情地看著他。

    “你要叫警察來辦我,不如去問問隔壁那幾棟三、四層樓的透天厝,看看他們有沒有收過‘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他怔了一下。  

    “你是說……被風吹走的?——天台的風的確不小,他為時已晚地想起。

    她聳了聳肩。

    “你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  ★  ★

    五分鍾後,陸青野鐵青著臉走下來。

    該死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他看到他的“內在美”有好幾件,就掉在人家的頂樓、掛在人家的遮陽架上,一眼望過去,說“內在美滿天下”也不為過。

    他真想立刻宰了自己!

    陸青野黑著臉,杵在明月空空的門口。

    明月早已打開電腦屏幕,繼續工作。

    排除多了一個“債主”的可能性,她心情好轉,悠然問道:“怎麼樣?”

    他瞪了她很久。“……被你說中了。”

    看著他灰頭土臉的表情,她忽然感到心情很好。

    “早說過了,我不是偷衣賊,也沒有怪癖。”她臉色斂。“我很省錢,你可以說我小氣,說我很窮,但是‘貧窮’跟‘偷竊’並不能劃下等號。”

    她很窮?

    他記得,她家境還不錯,父母都算地方上小有名氣的人物,怎麼會說自己窮?

    “抱歉。”他咕噥一句。

    “什麼?”她有沒有聽錯?他向她道歉?

    “抱歉。”他更大聲。

    “你是認真的嗎?”

    “廢話。”他一聲凶過一聲。

    雖然口氣很差,但看他的態度,並不是想要人好玩的那一種,反倒認真得很。

    明月微微一笑,她一向欣賞勇於認錯的人。好吧!剛剛的“樓梯間賽跑”,她可以把它看作是一種健身運動,不跟他計較。

    不過,這會兒,她要計較的是別的事了!

    “我真的不欠你錢?”她再確認一次。

    “不欠。”不欠錢,欠別的。

    “那就好。”她想了想,仰起頭,一臉精打細算。“我不欠你錢,也沒偷你東西,就沒有讓你踹掉大門的‘義務’。麻煩你,今晚之前,負責把門修好!”

    說罷,她就轉過頭,繼續工作。

    陸青野喃喃咒罵。誰要她提醒?他本來就打算這麼做!

    他可不像她,興致一來就像刮大風,吻了他之後就跑得不見人影,別說負責,就連一聲道歉或解釋也沒有,更甚者,還忘了他就是“受害者”!

    他想到便氣極,不假思索地進道:“你這個女人,真令人討厭。”

    “哦,那個啊!”明月轉過頭來,嫣然一笑。“隨便你。”

    反正只要沒有債務關系,她不介意誰對她反感、誰對她討厭,就算知道了,也不想去挽回自己的形象。

    喜歡一個人跟討厭一個人,都是個人自由,她才懶得管。

    “既然你看我討厭,我看你也不順眼,那就恢復以往的關系,當一對互不往來的鄰居。讓我們繼續用‘腳’作溝通吧!”不爽就去踹門!

    她說著,兩眼看著屏幕,喀啦喀啦地工作,仿佛他不站在那裡。

    陸青野被徹底漠視,心裡突然湧上一種奇怪的感覺。

    因為憤怒、因為不甘心,這幾年來,他一直記著她,記著她鼓起全身力氣,大聲喊“我喜歡你”,記著她太過主動的吻,記著她讓他當眾失盡面子。

    他也一直惦著不忘,失去她消息的那一剎那,浮上心頭的失落感。

    ……摸不到她的失落感。

    這五味雜陳的感覺,一直徘徊在他心裡,但也使她不曾在記憶裡褪色。

    她在他的心底留下了烙印,不管她是用什麼方法,不管她是不是讓他很生氣。

    互不往來?

    由“她”親口說出這句話,就像用一把刀,剜去他腦海中所有存取她記憶的部分,不但出奇的痛,心口也有一種澀澀的感覺。

    陸青野的心情更不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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