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君萬事吉 第六章
    泛舟太湖,無限湖光山色盡收眼底-

    芸瞧著瞧著,忍不住鑽歎出聲。

    「好美喔!」

    冰焱一聽,側眸瞅她,唇畔禁不住逸出一絲笑意,「你若喜歡,以後我們可以常常來。」

    「嗯。」-芸聽得動容,覺得自已好幸福。

    誰說她是絕代楣女?她簡直是絕代鎮最幸運的人了,否則,上天怎麼會賜給她這麼一個懂得保護她又體貼她的主子呢?

    「在想什麼?」冰焱瞧她半晌沒說話,可眉兒是笑彎彎的、眼兒是亮澄澄的,分明是想到什麼開心的事情-

    芸別過頭來,神情帶點天真又帶點疑惑的問道:「冰焱,和我在一起,你不怕嗎?」

    「怕什麼?」他又好氣又好笑的反問她。

    到現在,她還質疑他的一片真心嗎?

    「人言可畏嘛!」她擔心別人會在背後說他的是非。

    「傻瓜!」冰焱輕摟著她的肩,笑著斥道:「世俗眼光,我不在意。」他要是在意別人怎麼說的話,又豈會和她在這兒泛舟賞景?-

    芸一聽,頓時寬心了,可地想了一想,又問道:「你不在意,那你的家人呢?」

    「他們不反對。」

    「真的?」

    「真的。」冰焱伸手扳過她的肩膀,讓她面對著自己,「-芸,我不只要你當我的侍兒,你明不明白?」

    「我……」-芸一低頭,下意識的又想逃避問題。

    冰焱卻不讓她如意。輕輕抬起她小巧的下巴,「若你只把我當主子、當恩人看、我不會勉強你,但我希望你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

    「什……什麼答案?」她愣愣的問著。

    冰焱凝視她的眸,聲音低沉沉的,「究竟你當我是朋友、是恩人、是主子,還是其它?」

    「我……」說實在,她自個兒也不清楚。

    不可否認,一開始,她是感激他,也把他當恩人看待的,可是後來,她和他漸漸熟識之後,又覺得兩人是十分談得來的朋友,甚至,比朋友更曖昧了些,直到,她答應做他的侍兒,他又成了她的主子,一個身兼恩人、朋友身份,只會對她好,卻不會要求她做任何事的好主子。

    所以,一時要她說個分明,究竟是如何看待他的,她也說不上來,她只知道她喜歡跟他在一起的感覺,那麼自然,那麼愉快,那麼被人保護,見不到他,她便會思思唸唸,魂牽夢縈的。

    難道這……就是愛嗎?

    「-芸?」見她遲遲沒有回答,冰焱忍不住輕喚了她一聲,催促著她。

    難道,要聽她說句真心話,這麼困難嗎?

    「冰焱,我……我不知道。」-芸迎向他殷切的目光,卻沒勇氣坦白隱藏的心事。

    顧慮著家人,也顧慮著他的身份,她終究是選擇了繼續自欺欺人,煎熬彼此的感情。

    「真的不知道?」不願相信,冰焱眸光一點,俊容失了光彩-

    芸輕咬下唇,只是搖頭。

    「你……」沒有答案,卻比給他一個不想要的答案更傷人。

    他沉默的瞅著她,整個人如墜冰窖。

    依-芸的個性,既不肯正面回答,便是真的對他無意了,她的不肯表態也只不過是怕說出真相後會傷了他的心吧?想到這兒,他心中一陣酸苦滋味翻騰著、蔓延著,狠狠燒灼了他的心。

    原來,他一直自作多情了。

    「冰焱……」-芸見他突然神色有異,忍不住擔心了起來。

    是她說錯了什麼嗎?

    「我沒事。」冰焱強作鎮定,以冷淡武裝起自己,不讓她發現他的心已劃上了一道傷痕。

    這傷啊,他自己承受就好,就算她不愛他,他也不願意讓她背負多餘的煩擾啊!

    於是,他故意不看-芸,而將目光投注於遠方山水,卻發現臨近的一艘竹舟上,乘坐著一對夫婦,其中那個男人正十分垂涎的盯著-芸直看。

    他立即蹙起兩道濃眉。

    「冰淼,你真的沒事嗎?」-芸見他不只反常的一句話也不說,還面露不悅,心裡不禁有些慌亂。

    是不是她方才不肯實話實說,惹惱了他,害得他不高興?

    但見冰焱充耳未聞似的應也不應一聲,神色淡漠似在沉思,她的心劇烈的疼了起來。

    此時,-芸又悔又恨,冰焱卻沒察覺她的神色有異,自顧自的想著該怎麼教訓那個登徒子才好。

    突然,他腦中靈光一閃,不動聲色的由懷中取出一枚銅錢,悄悄彈指一射,不偏不倚的打中那個男人的膝蓋。

    「哎喲!」

    只聽見一聲哀號響起,有人落水了。

    ☆ ☆ ☆

    那男人一落水,舟上的女子便手忙腳亂的想拉他上去,偏偏力氣不夠,試了好幾次都徒勞無功,而落水的男人又不會游水,急得頻頻呼救,反倒因此喝進了更多的湖水,情況相當危急-

    芸見狀,扯著冰焱的衣袖,急急的道:「冰焱,有人溺水,你快去救他。」

    冰焱的態度卻冷冷淡淡,一副事不關已的模樣,反問著她,「怎麼救?找他不會游水。」

    「這……那該怎麼辦?」人命關天,他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呀!

    見她憂心忡忡的模樣,冰焱心中一軟,放柔了語氣適:「別擔心,我救他便是。」

    說完,他立刻划動雙槳,飛快將小舟移近那名落水的男人,伸手一提,將他救了上來。

    那男人上了小舟,開口要說話,又吐了好幾口水出來,神態相當狼狽。

    「你沒事吧?」冰焱冷冷瞧著他,詢問的語氣裡聽不出一絲同情。

    要不是-芸開口相求,他還打算再讓他多喝幾口水呢!

    「咳!咳!」那男人抬起頭來,連咳了好幾聲,才勉強回道:「我沒……事,謝謝你們。」

    男人一抬頭,-芸認出了他。

    「咦,你不是程大叔嗎?」

    原來那名男子名叫程億,他的妻子便是前幾日在寶橋街頭和林大熏一同欺負-芸的程大嬸──王萬珠。

    「程大叔,你怎麼會落水呢?」

    「呃,我……」

    程億一臉尷尬,正不知道要怎麼回答時,王萬珠那尖銳刺耳的聲音已先他一步傳了過來。

    「喲,你不是-芸嗎?」

    要不是兩艘小舟之間還隔著一段距離,令怕水的她不敢涉水,她早就跳過來了。」

    「我就說嘛,我家相公怎麼會那麼倒霉,無緣無故的掉進水裡,原來就是你這個──」

    「住口!」冰焱沒讓王萬珠有撒潑的機會,挺身擋在-芸身前,厲聲喝止了她。「你相公會落水,是因為他大專注於欣賞『美色』的緣故,和-芸有何干係?」

    「你──」王萬珠被冰焱的氣勢震懾住,氣焰不禁消了許多,但她瞧了程億一眼,仍不甘示弱的問道:「我家相公專注什麼美色?」

    「就是眼前『優美的景色』嘛!」唯恐事跡敗露的程億立刻搶著接話,「剛剛我就是瞧著優美的景色瞧得太過入神了,才會不小心掉進水裡,和-姑娘確實一點關係也沒有。」

    「是嗎?」王萬珠皺起眉頭,聽得半信半疑的。

    仗著外人在場,程億大膽的橫了她一眼,大聲叫道:「怎麼不是?我說的話你還懷疑啊?」

    「可是……」

    王萬珠還想再發問,程億卻不再搭理她,轉而陪著笑臉問冰焱道:「還沒請教恩公的尊姓大名?」

    「冰焱。」

    「冰焱?」

    這回王萬珠和程億是異口同聲,一樣震驚。

    敢情眼前這位公子是絕代鎮首富冰青鈺之子?

    冰焱因為十三歲便出外遊學,兩個多月前才回來,所以絕代鎮的鎮民對他大都是相見不相識的。

    「哎喲,冰公子啊!」勢利眼的王萬珠見風轉舵,態度立刻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你和-姑娘,你大人有大量,千萬別將我方纔的話記在心上哪!」

    她見冰焱既然和-芸一同泛舟遊湖,肯定關係匪淺,索性連-芸一塊巴結。

    倒是-芸承受不了人家這樣打躬作揖的,連忙道:「程大嬸,你快別這樣。」

    「你就是程大嬸?」冰焱一得知這囂張跋扈的女人便是程大嬸,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這麼說來,前幾日在寶橋街上欺負-芸的其中一人,便是她了。

    「是呀!是呀!」王萬珠沒想到冰焱竟然曉得她,心中一樂,開始攀起關係來了。「我的兩個兒子程千和程萬便是在貴府幫忙的呢!」

    她順水推舟想乘機替兩個兒子討好冰焱,只可惜,她打錯了如意算盤。

    只見冰焱薄唇一抿,冷冷的道:「我對他們是沒什麼印象,但是我對你的印象可不太好。」

    「怎麼會呢?」王萬珠有些尷尬的陪著笑臉,仍然裝出一副熱絡的模樣,「冰公子,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既然她這麼問,冰焱不介意提醒提醒她。

    「好些天前,你和林大嬸在寶橋街上對-芸做了什麼好事,你自己清楚,需要-芸再描述一次嗎?」

    「呃,這個……這個……」

    「冰焱……」-芸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不希望他再為難王萬珠,事情都過去了。

    可冰焱只是握緊了她的手,卻沒息事寧人的意思,仍舊堅持要替她討回公道。

    像王萬珠這樣刻薄的人,不給她一點教訓怎麼行?

    只見王萬珠眼一垂、眉一皺,硬是擠出兩滴淚水,施展起苦肉計來了。

    「冰公子,這真的是誤會一場呀,唉!怪只怪我耳根子軟,隨隨便便就聽信了林大嬸的話,以為-姑娘真像她所說的一般……一般『諸事不吉』,才會對-姑娘產生了誤解,現在想起來,我真的是後悔得不得了啊!」

    程億在一旁聽了,立刻幫腔道:「沒錯、沒錯!萬珠她昨天向我提起這件事,還直說她很對不起-姑娘呢!」雖然他不明白自個兒的妻子究竟做了什麼「好事」,可做丈夫的能不幫忙嗎?

    冰焱濃眉一緊,明顯一臉不信的神情。「真的後悔過?」要是後悔過,剛剛怎會又故態復萌,以那樣的態度對-芸?

    這對夫妻當真是說謊不打草稿的。

    「真的!真的!」王萬蛛信誓旦旦、點頭如搗蒜,「冰公子,我是很誠心誠意的道歉,你就原諒我吧?」唉,她那兩個寶貝兒子未來在冰家的命運是好是壞,就操縱在她手中了呀!

    「嗯。」冰焱薄唇緊閉,仍不打算這麼快就原諒她。

    「冰焱……」-

    芸心腸軟,覺得王萬珠低頭乞憐的模樣實在可憐,忍不住又扯著冰焱的衣袖,替她求情。  冰焱捏捏-芸的掌心,要她不用擔心後,才道:「我要不要原諒你倒是其次,要是-姑娘不先原諒你,我當然也沒理由原諒你了,對不對?」

    「呃,對、對。」王萬珠不自然的笑了笑,急忙轉向姑芸討好的道:「-姑娘,是我誤會了你、錯怪了你,實在很對不起,你不會記在心上吧?」

    「不會的。」善良如-芸怎會記恨?

    「是真的嗎?」王萬珠一聽,簡直喜出望外,她沒想到-芸會這麼好說話。

    「真的。」舊恨都不記了,還記新仇做什麼呢?

    「哎呀!我就知道街頭巷尾的蜚短流長是聽不得的,果然那些對於-姑娘的閒言閒語都是胡說的,今日再見-姑娘,才做徹底底明白-姑娘是個寬宏大量又溫柔嫻淑的大家閨秀哪!」

    「是嗎?」-芸瞧著王萬珠那做作的模樣,差點忍俊不住。

    呵,曾幾何時,她-芸從絕代楣女搖身一變成了大家閨秀了?而且,還是出自刻薄出名的王萬珠口中。

    眼見事情有個了結,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的,王萬珠確實也道歉了,冰焱不耐煩再與他們夫妻倆周旋,隨即道:「既然誤會已經解開,大家各自散了吧。」

    要是再聽一句王萬珠口是心非的奉承話語,他恐怕會作嘔。

    王萬珠一聽,立刻識趣的說:「是、是,冰公子,我們就此別過,感謝你的救命大恩,來日定當回報。」  

    「你說過的話,最好自已記得。」冰焱輕蔑一笑,又對程億道:「還有你,下回欣賞『美色』的時候,多注意一點!」

    「呃,呵呵,是是……」程億尷尬的乾笑兩聲,不敢再逗留,在王萬珠的幫忙下,趕緊爬回自己的舟上去了。

    ☆ ☆ ☆

    被程億和王萬珠這麼一攪和,冰焱和-芸也失了遊湖的興致,隨即上了岸,一同用午膳去了。

    程億因為全身濕透的緣故,和妻子隨後也上了岸,趕著要回去。

    他才走沒兩步,王萬珠卻突然拉住了他,一臉沖秘兮兮的指著冰焱和-芸的背影。

    「喂,先別走,你看,冰焱是不是喜歡上-去了啊?」

    「你管那麼多做什麼?」程億擺出不耐煩的表情,沒好氣的應道。

    剛剛受了一肚子窩囊氣,此刻,他只想趕快回到家裡換件乾淨的衣服,其它的事,他一點也不想管。

    王萬珠聽了,立刻白了他一眼,「說這什麼話,你想想,冰焱要是真的喜歡上-芸的話,事情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有什麼不妙的?」程億兩眼一翻,不以為然的道。

    「說你笨你還不承認。」王萬珠雙手叉腰,忍不住罵了他一句,「我們兩個兒子可是在冰家做事的,要是-芸再在冰焱面前說我的壞話,豈不是會連累到他們?」

    程億一聽,先是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可是剛剛-芸不是已經說她不會計較了嗎?」

    「說是這麼說,誰知道她心裡怎麼想的?」她嗤之以鼻的說。

    「那不然要怎麼辦?」說到這兒,程億忍不住打了個噴嚀。

    「先下手為強啊!」王萬珠賊賊一笑,自信滿滿的道:「等會兒我到街上買些東西,專程送到-家,先跟-成翰他們夫妻賠個不是,再把那天在寶橋街上發生的事,像剛才對冰焱和-芸的說詞一樣,全推到林大嬸身上,這樣不就萬無一失了嗎?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屆時就算-芸對我還有什麼不滿,也有-家夫婦替我說話呢!」

    「嗯,你的腦筋倒動得挺快的嘛!」

    見丈夫稱讚自己,王萬珠忍不住得意了起來,「那還用說?我本來就很聰明。好了、好了,還站在這兒做什麼?走啦!」

    「要回家啦?」程億一想到再過不久便可以換件乾淨肘衣服,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容。

    沒想到王萬珠的一句話狠狠打醒了他的美夢。「回家?你想得美!先跟我送禮到-家再說。」

    程億張大了嘴,「啊?」

    「啊什麼啊?走啦!」

    「可是……」

    「沒什麼可是,走了、走了。」

    說完,王萬珠霸道的扭著程億的耳朵,拉著他便往市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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