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夢共廝守 第二章
    當明天變成今天之後——

    季文諭一夜沒能睡好,早晨起床後,心情一直處在錯綜複雜的狀態。

    季家大部分的產業都在香港,自從兩年前「永邦證券」登陸台灣,設立子公司之後,雖然在台灣的股票交易市場上掀起了外商投資的新風潮,而且在短短的時間內,建立起它在台的一席之地,但是季家一直沒有在台灣大肆炒作房地產的計劃。

    文諭背負著「企業第二代繼承人」的重責大任,前來台北掌管永邦證券的開拓發展,一個月裡,他平均得飛回香港三到四趟。停留台灣期間,他住的是「永邦證券大樓」的頂樓,真可謂名副其實的以公司為家。

    這棟位於南京東路尾的企業大廈,樓高八層,是季家當年斥資八億台幣購得的,每一層樓的面積都有一百六十坪,頂樓整層則設計成六房二廳的豪華公寓,然而住的人除了文諭之外,就只有一名料理家務和伙食的管家李媽,以及文諭的專屬司機小甘。

    話說回來,永邦證券在兩年之內,已經在中南部拓展了七家分公司,員工總數計有四百餘人,但是,由於文諭是孤家寡人來到台灣,所以他一直有種「客居他鄉」的感覺。

    過個年,他就三十歲了,在香港的時候,他是為了家族企業而忙得沒時間談戀愛,在台北呢?他則沒有打算談戀愛,因為他畢竟是個拿英國護照的香港人,雖然同是黃皮膚、黑頭髮的華人,但是得考慮到人文環境迥異的「異國聯姻」問題——直到他認識了徐慧晴。

    他必須承認,當初是奉好友宋君楷之命,抱著「好玩」的心理去充當美女的護花使者,哪知所護的兩朵花裡面,一個就要披嫁紗當君楷的新娘,另一個卻因為他開車時「心猿意馬」,而撞成了……呃,還好不是「神經病」,只是突然有了「第三隻眼」而已。

    不過呢,這第三隻眼睛也夠他一個頭兩個大了,他看美女看成「脫窗」也就算了,現在人家卻可以「看見」未來、未卜先知、胡言亂……噢,他怎麼可以這樣說慧晴呢?她昨天至少運用「法力」,讓他免於在撞壞一輛跑車之後,又被偷兒順手牽去一部愛車。

    說起來還真是有夠鮮的,原先他還不怎麼信邪,沒想到匆匆忙忙奔出醫院之後,果然當場就逮住一名正想撬開他車子門鎖的小混混。俗話說得好「有得必有失」,愛車是保住了,偷兒也送警嚴辦了,但是等他回到醫院病房門前時,卻莫名其妙地被慧晴拒在門外。

    文諭並沒有因此而生氣,畢竟慧晴是坐他的車而受傷的,他內疚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生她的氣呢?而且萬一人家從此腦袋都「阿達、阿達」的,那他不是要內疚一輩子?!

    除了內疚,文諭發現還有另外一種情愫在心中暗暗滋長,他感到慧晴恰歸恰,自己卻常常情不自禁地受她吸引,就像鐵釘碰上了磁鐵,海綿碰上了水,螞蟻碰上了棒棒糖……

    噢,他怎麼流了一攤口水呢?站在浴室鏡子前的文諭,趕快抽出一張面紙擦了擦,不小心碰到了被醫生強迫地縫了一針的鼻樑,痛得他忍不住哇哇大叫起來。

    盥洗完畢,他穿戴整齊地從浴室出來,飯廳裡,李媽已經在餐桌上擺好了稀飯、小菜等早點,小甘則坐在餐桌前看報紙,一見文諭出來,他趕快把報紙折疊放好,必恭必敬地問候道:「早!少董,吃飯了。」

    「嗯,早。李媽,一塊兒吃,別再忙了。」

    主僕三人坐定,一起用膳。

    「少爺,鼻子好一點沒有?」李媽關心地問。

    「還好,幸好沒有破相。」

    鼻子上貼了一塊白紗布,真是想要威嚴都威嚴不起來,只見司機小甘為了忍住笑而低著頭拚命扒飯,半晌,才突然想到什麼似地抬起頭來。「噢,少董,你看看這個,嗯嗯嗚嗚……」

    「小甘,嘴裡有東西不要講話。」文諭啐他一句。

    小甘三兩下把飯吞下,然後說:「少董,今天的報紙,第六版……」

    「你要害我消化不良是不是?吃飯看什麼報紙!」

    小甘似乎很堅持,他硬著頭皮說:「有一箱『奇人奇事』的新聞,你應該會很感興趣。第六版,我都幫你把重點畫好了。」

    真是麻煩,還雞婆地幫他畫重點,這個小甘今天是哪根筋不對勁?

    李媽面帶憂色地白了小甘一眼,轉頭對文諭輕聲說:「少爺,還是吃完飯再看吧!免得你等一下連飯都吃不下……」

    她不說還好,這麼一說卻令文諭感到奇怪,眼前的兩人到底在玩什麼把戲?該不會是股票市場有什麼風雲吧?!但是第六版又不是經濟版,而且哪兒來的什麼奇人奇事?他的好奇心不禁被挑起來了。

    文諭放下碗筷,迅速地翻開手邊的報紙,找到第六版,上頭的一則新聞被小甘用紅筆特地框了起來,他仔細一看,兩行標題躍入眼底——

    股市少東車禍,同車美女輕傷腦震盪

    醫院傳出奇聞,異能預測神仙老虎狗

    看到標題,文諭詫異得差點跳起來,等他把那則小新聞一字不漏地看完之後,他的一顆心也一路往下沉,連永邦證券和他的名字都上報了,而且慧晴所住的醫院、病房號碼……也都鉅細靡遺地刊了出來!

    「老天爺!怎麼會這樣?」

    小甘馬上「引以自豪」地接了一句:「可見我們台灣的新聞記者有多麼厲害!」

    「我們香港的記者也很厲害啊!噢……這不是我要擔心的重點。為何消息會傳得這麼快?而且報紙也未免太無聊了,連這種事都要寫成新聞?!」文諭實在氣不過,連聲調都拔高了許多。

    小甘瞄了李媽一眼,不怕挨罵地說:「徐小姐的事,是真的算得上『新聞』啊!不過要怪嘛,就該怪少董你請的特別護士,報上說是昨晚值班的那個傳出去的……」

    「真是大嘴巴!小甘,你今天就去找那位護士,告訴她已經被辭職了。」

    「好!我再另外找一個年輕貌美的。」

    文諭並沒把小甘的話聽進去,他的心情亂糟糟的。先前他已經被慧晴「拒入門戶」,這下子還上了報紙,慧晴不把嘴巴氣歪了才怪!看起來他凶多吉少,往後的日子是更加不好過了。

    文諭胃口盡失,拿起餐巾紙往嘴上一抹,便霍地站起來。

    「少爺,你不吃啦!」李媽緊張地看著他。

    「我哪還吃得下?小甘,今天我自己開車,你等一下就去把特別護士的事處理好,我要去醫院一趟。」文諭一說完,便踱進書房整理公文。

    這陣子他得公司和醫院兩頭跑,也真是夠累的了。他這一埋首公文堆,不知不覺已經接近八點半的上班時間,他趕快提起公事包,準備下樓去。

    在電梯中,他又是一陣胡思亂想,一心擔憂待會去醫院見了慧晴,不知道她會給他什麼臉色看?他心不在焉地發著呆,竟按錯了樓鈕,電梯一路往一樓降去。糟了!去看慧晴之前,他得先進辦公室交代事情。等到他回過神來搶救電梯時,已經來到三樓,想要升回去是不可能了,結果,文諭就在一樓與進來的幾位高級主管共乘這座專用電梯,個個都以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向他打招呼。

    「董事長早!」

    「現在還早?都已經八點半了才趕來上班,你們還真準時啊!」

    他下意識地摸摸鼻子,想用發脾氣來顯示一下自己的威嚴,誰知一罵完,電梯門也正好打開,他一頭就往前衝去,不料後面一名主管朝他喊道——

    「董事長,還沒到!」

    這一喊害他分了神,抬起頭來往燈號一看,原來又是三樓,很不巧的,電梯門又正好快關上,他趕緊把頭往後一仰,幸好門只夾住他的一條腿,他退一步又回到電梯內。

    「喝,好險!噢!她救了我鼻子一次。沒想到她還真靈驗!」文諭喜出望外地低嚷。

    靈驗!?不明就裡的主管們面面相覷,然後不約而同地看向文諭,心裡都在想著:季少董該不會是被鬼打到,在說鬼話吧?!

    進入董事長室之後,文諭仍是一副窩心的陶醉樣,因為「救」他鼻子的人是慧晴,看來他將來還是聽話一點比較好,搞不好從此可以百毒不侵、趨吉避凶、長命百歲……

    他的白日夢突然被秘書打斷,只見她一副披頭散髮、疲憊不堪的模樣,敲了兩下門就衝進來。

    「季董!今天不知道怎麼了,一大清早電話就一直響,接都接不完。」她報告道。

    「哦?那表示我們證券公司生意興隆啊……」

    「可是,他們都指名要和你講話。」

    「是要開新戶?還是要買股分?」

    「都不是啦!他們都提到那位住院的徐小姐,說什麼想請你從中介紹。你瞧,我備忘簿都已經寫掉半本了,你要不要回電?」她遞上手中的小冊子。

    怪事年年有,怎麼今天早晨特別多?!他立刻聯想到那則小新聞,八成是那些有錢又有閒的大少們,一看到「美女」兩字,便都變成蜜蜂跟蒼蠅飛過來了。

    文諭心中很不是滋味,又氣又急地向秘書吼道:「不回!再有電話,也別接進來!」

    都是報紙惹的禍,看來以後還有不少麻煩在等著他!只看到報紙報導就這樣,萬一真見了天生麗質、秀色可餐的慧晴,那還得了?

    他的一顆心又飛了出去,迫不及待地想去醫院看望慧晴。但願她現在不會已經氣瘋了,見了他就一腳把他給踹出來……

    ???

    近午,按捺不住思念之情卻又忐忑不安的文諭開車來到長庚醫院。一路上,他反覆地思量著該如何講話才不會計人嫌、惹人厭、顧人怨?

    站在病房外,他又躊躇了一下,這才鼓足勇氣,硬著頭皮敲門進去。

    「慧……啊?!」

    一進門他就呆愣住了——病房裡竟然像座菜市場一樣,不但擠滿了人,而且到處擺滿、插滿了各色鮮花,更離譜的是,照相機的鎂光燈一閃一閃,有人在寫筆記,有人在錄音,而慧晴竟然滿面春風地端坐在病床上。

    文諭這一出現,全場像停電一樣,所有人都同時轉過頭來盯著他看。

    「請問你就是永邦證券的季先生嗎?」其中一名記者問道。

    「是……你們……你們這是幹什麼?」

    沒想到沒有人理會他的話,病房立刻又恢復像在開萬國博覽會一般的嘈雜,你一句、我一言地爭相回應——

    「哇!真的好準喔!」

    「太神奇了!太玄妙了!」

    「徐小姐,再表演一個如何?」

    慧晴像剛選上世界小姐似地向眾人又揮手、又微笑的,然後一眼望向文諭,凶巴巴地說:「季文諭!你這臭……」

    才剛要罵出口,她又及時摀住嘴巴。有這麼多衝著她而來的新聞記者在場,她怎麼可以如潑婦罵街、自毀形象呢?

    「噢,我是說,你這『愁』——眉苦臉的是怎麼啦?趕快笑一個。來!我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X日報,那人是Y晚報,另外那個是……咦,三家電視台怎麼沒派人來採訪呢?我會紅!我一定會紅……」她勉強堆滿笑容地改口道。

    文諭差點昏過去,他還以為慧晴會氣得眼睛發綠,沒想到她把這突然而來的「名氣」當成既好玩又有趣?!

    險了險神色之後,文諭趕快登高一呼:「各位記者先生、小姐們!對不起,這裡是醫院,不是馬戲團,也沒有耍猴戲可以看,各位請回吧。」

    「耍猴戲?季文諭,你把我當成猴子啦?」慧晴立刻不悅地抗議。

    「唉,慧晴,我不是那個意思。這麼多人擠在這裡,又這麼吵,你不替自己的健康著想,也要為其他病人的安寧考慮呀!」文諭氣急敗壞地解釋著。

    慧晴想想,他說的也有道理,做人不可以太自私,雖然心中多少有些不捨這種當新聞人物的滋味,但是她很識大體。

    「各位大姐、大哥們,我們今天的採訪到此為止,OK?有什麼需要我補充的,你們再隨時CALL我。」她笑道。

    眾記者們又爭相舉起照相機搶拍,慧晴趕緊爬爬頭髮、照照鏡子,連續擺出幾個不同的姿勢,一邊還不放心地連聲問道:「這樣可以嗎?要不要我回眸笑一下?什麼?!口紅?噢,對對對!病人又不是死人,還是有點顏色比較好看。」

    這麼一折騰,十分鐘又過去了,最後記者們終於向慧晴道珍重地一一離去,個個像她的親手足一般。

    待病房內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時,文諭有些哭笑不得地道:「天哪!他們才認識你幾分鐘,怎麼每個人都像是你失散多年的親友?!」

    「那你又認識我多久?喂!搞清楚,這是我的群眾魅力?!你到底是什麼意思,竟敢罵我是在耍猴戲?」慧晴撇了撇嘴,笑得很假地諷刺他。

    文諭一臉苦惱,一顆心亂七八糟的。

    「慧晴,你不覺得接受採訪這件事,你做得有點太……太過火了?」

    慧晴杏眼一瞪,氣得嘴巴嘟了起來。

    「過火?你以為我被迫躺在病床上,每天面對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牆,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嗎?」

    「慧晴,我知道這……」

    慧晴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滿腹委屈地接著說:「你又知道什麼?在你來之前,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還好有這票記者來陪我聊天,再說,你以為我是一個只想出名、胸大無……呃,我是說無聊的人嗎?你知不知道,剛才一位女記者跟我握手的時候,我突然可以靈通地預測到她正要出差的先生會出車禍,而叫他改搭計程車……」

    慧晴辟哩啪地說了一大串,文諭則聽得一愣一愣的。

    「哦?這麼說,你現在的功力已經進步到握手就可以通靈?那握握看我的手吧!」

    文諭立刻伸出一隻手,慧晴本能地伸手想去握,但手伸到一半,突然想到自己還在生氣,於是趕快縮回來,沒好氣地啐他道:「你別夢想了,色豬!誰要握你的手?不要臉!」

    文諭嘻皮笑臉地拉了一張椅子坐下來,佯裝無辜地說:「我又不是存心想吃你的嫩豆腐,只是想讓你『摸骨』算算命嘛,譬如我的財運啦、桃花運啦……」

    「喂,你這個人真的很俗氣?!」

    「要不然,算一算將來誰會嫁給我好了!」

    「無聊!我不跟你口囉唆這些了,請你……」

    「你該不會又要下逐客令,趕我走吧?」文諭一臉緊張地接口。

    慧晴怔了一怔,半晌,才緩和了語氣道:「這是你包下的病房,客人應該是我,呃……昨天我脾氣不是很好,魯莽之處,還請你不要見怪。」

    聽慧晴這麼說,文諭心花怒放、手舞足蹈都嫌來不及了,哪裡還有見怪的份兒?

    「哪裡、哪裡。知錯必改,善莫大焉!」他鬆口氣地調侃道。

    「喂,你別得寸進尺。」

    「噢,我是說,我哪裡會見怪呢?我已經是見怪不怪……這樣說好像也不對……算了!慧晴,你今天有沒有好一點?」

    他專注的眼神和關懷的態度是那麼懇切而令人怦然心動,慧晴沒來由地一陣心慌意亂,趕快避開了他的目光,羞怯地回道:「還好啦!偶爾有點頭昏、想吐而已……你的車子沒被偷走吧?看你昨天跑得那麼快!」

    「還好我跑得快,當場就逮到那個小混混了,不過,這一切都得感謝你的神機妙算,還有哦,你也救了我的鼻子。今天早上在電梯裡,幸好我閃得快,要不然現在已經是一個鼻子兩個大了!」

    他的話把慧晴逗得咯咯直笑,她搖搖頭歎氣道:「唉!也許我該感激你害我撞了那麼一下,現在都快變成女神童了。」

    「你現在已經不是兒童了,所以不能叫『女神童』,叫『神女』還差不多!」文諭似笑非笑地瞅著她,故意尋她開心。

    「拜託,你到底會不會說話啊?你知不知道『神女』是幹哪一行的?」

    文諭連忙改口,「噯,大人不計小人過,你知道我是香港人,這種特殊用語不是很靈光嘛!」

    「好吧!原諒你就是了。」

    兩人相視一笑,氣氛總算變得溫馨而輕鬆。

    「你今天不用上班嗎?害你這樣子跑來跑去的,真是不好意思……」慧晴頓了一下之後,忍不住關心地道。

    「你這麼說我更不好意思了,都怪我開車不小心!對了,醫生有說你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嗎?」

    慧晴的表情全無怪罪他的意思,只是輕描淡寫地自我調侃,「最近正值旅遊旺季,我任職的旅行社每天都忙得跟小狗一樣,我呢,正好乘機偷得浮生幾日閒。不過,醫生也說了,再觀察一天,若無問題,後天就可以出院了。」

    「唉!我也覺得好依依不捨……」文諭眨了眨眼睛,故作感慨地呢喃。

    一句話又把慧晴逗得既生氣又好笑,恨不得抓起枕頭朝他砸過去。

    「你有沒有搞錯?這裡是醫院,不是五星級觀光飯店?!多謝啦,我還是希望能早早出院。」她白了他一眼。

    文諭想了一下,然後沒頭沒尾、莫名其妙地說:「好吧!路不轉人轉。」

    「你轉什麼轉啊?!」慧晴不明就裡地瞪著他。

    「醫院本來就不是約會的地方嘛,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當然是轉移陣地到咖啡館、電影院這些地方去約會比較好口羅!」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慧晴瞇起眼睛笑道:「嘿嘿嘿,你想得很美嘛!咖啡要不要加糖啊?電影是要看西片、國片,還是港片?誰說要跟你約會啦?!」

    罵歸罵,其實她也不像是百分之百地拒絕他,文諭開始裝小可憐地哀求。

    「你不看人面,至少也看在我這管鼻子縫了一針的份上嘛,你不知道,我也是很郁卒、很值得同情的……」

    慧晴一直忍住不笑出聲來,真不知道他是打哪學來「郁卒」這個詞的,最後才佯裝很不耐煩地說:「好啦!別這樣婆婆媽媽、哭哭啼啼的,你以為在演歌仔戲啊?就當我是同情你吧!出車禍那天晚上,你們本來是要去士林夜市吃消夜的,現在為了壓驚,我『凱』你一頓牛排大餐就是口羅!」

    這真是天賜洪福,不過文諭還是挺沉得住氣的,故作苦哈哈狀,「這還算是同情?看來明天我得賣掉一些股票了,牛排大餐是不是?OK,沒問題。」

    他們正在談笑之際,房門突然被敲了兩下,兩人面面相覷。

    「誰啊?」慧晴低喃。

    「咦?你不是會未卜先知嗎?」

    「笨蛋!這個人我不認識,所以『看』不出來。」

    「噢,原來如此。」

    文諭起身去應門,心裡已經有了打算,如果又是來採訪的新聞記者,他肯定一腳就把人踢出去!

    門一打開,只見一大把鮮花擋住了來人的臉,他連看都沒看清楚,就一手遞出了名片。

    「徐小姐,我是……」

    「我是先生,不是小姐!」文諭叫道。

    那人把花束挪開一點,一看見文諭,立刻像見到多年老友般地驚叫起來:「哎呀!原來是文諭老哥,你怎麼也在這裡?」

    文諭愣了幾秒鐘,最後才大出意料之外地冒出話來:「你來這裡幹嘛?!」

    「文諭,是誰啊?你朋友嗎?」慧晴莫名所以地問了一句。

    文諭還來不及擋住人,對方就不請自進地走至病床旁,一臉諂笑地向慧晴自我介紹道:「我叫張彼得,你就是徐小姐啊?報上倒是沒說你長得如此艷驚四座、美若天仙。」

    慧晴看看陌生客,又看看文諭,「對不起,就算我比較孤陋寡聞吧!文諭,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應該認識他嗎?」

    「你沒聽過他的名字?他就是台灣股市四大天王之一,張立勳的兒子。」文諭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喃喃自語般地介紹著。

    彼得好像被說中了什麼心頭痛處,趕快補充一句,「文諭,你幹嘛故意提起我老爺呢?你也知道,他的事業現在已經都放手給我做了。」

    慧晴還是一頭霧水,她向來對股票不感興趣,便直截了當地問:「等一等,讓我搞清楚。張先生,那你是來找文諭談股票生意的口羅?」

    「不不!我是特地來看望你的,徐小姐。」

    「她有什麼好看的!?噢……慧晴,你別誤會,我沒其他意思。彼得,你又不認識她,幹嘛突然想來看她?」文諭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股醋勁,立刻拉高聲音,很不高興地吼道。

    長得一表人才、風流倜儻的彼得,不慌不忙地將鮮花往桌上一擱,乾咳了兩聲之後才說:「我是慕名而來的,見過徐小姐更是驚為天人,我想請徐小姐賞光,什麼時候一起吃頓飯……」

    慕名來請她吃飯?慧晴差點「噗噗」一聲笑出來,然而文諭卻一臉寒色,一雙眼睛像老鷹般地瞪著彼得。

    「彼得,你的花名遠播,社交圈誰不不知?不過,先前你並沒有見過慧晴,應當不是『見獵心喜』才對。借問一下,你突然到醫院探病的原因,應該沒有像你所說的那麼簡單吧?」

    彼得先是有點語塞,頓了一下,才陪著笑臉連聲誇道:「老哥,還是你厲害,真不愧是商場老手。明眼人面前不說假話,我順便指導你一條賺錢的路子,咱們倆一塊兒合作,鐵定是一出手即天下無敵……」

    彼得說得天花亂墜、口沫橫飛,文諭卻是面不改色、不為所動,只是異常冷靜地打岔道:「合作什麼?」

    彼得一副推心置腹的姿態,「這裡正好沒外人,我就說給你們聽吧。文諭,難道你都沒想到嗎?報上不是說徐小姐有預言能力?你想想看,她若是能把明天會上漲的股票是開證券公司的,更容易賺了。當然,絕對不會虧待徐小姐,我們三人合作起來,簡直是天衣無縫、所向無敵……」

    這倒是一個文諭想破頭也不會想到的探病原因。他一時目瞪口呆,睇看著慧晴說不出話來。

    「對不起,我對股票不感興趣。」慧晴突然不動聲色地冒出一句。

    彼得好像聽見什麼天方夜譚似地愣在原地,這麼好嫌的錢竟然有人不想賺?而更令彼得大出意表的是文諭的回答。

    「彼得,你聽見了,慧晴她不感興趣,請你走吧。」

    「文諭,我們又還沒談分紅的方式!噯,你別做獨門生意嘛,我可以少分一點。」彼得會錯了意,氣急敗壞地嚷起來。

    文諭強忍著胸中突湧而起的一股怒氣,張彼得畢竟是他事業上的大客戶,他不好當場發作,只是冷冷地說:「彼得,不好意思得罪了,你請回吧!慧晴是因為我而受傷住院,醫生交代要她多休息。」

    文諭硬把彼得推出病房門外,門一關上,只聽見他還不死心地嚷道:「文諭,沒關係,這件事我們可以慢慢談。徐小姐,生意不成人情在,改天我請你吃飯。」

    文諭氣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心中更是醋勁十足,等門外的彼得離去之後,他心事重重地踱回病床旁坐下,表情複雜地凝望著慧晴。

    「你幹嘛這樣看著我?難不成你也想知道明天的股市行情嗎?」慧晴氣沖沖地問。

    慧晴心中突然湧上一股感動,有種泫然欲泣的衝動,至少她知道文諭不是那種見錢眼開、為利才對她感興趣的人。

    兩人相對,沉默了片刻,慧晴才打開話匣子問道:「文諭,你在擔心什麼?」

    文諭似乎有話想說,他長吁了一聲,才面帶憂色地說:「我在擔心,將來我的競爭對手會更多了。」

    「那就各憑本事啊!」

    「我是說,除了想吃天鵝肉的癩蝦蟆之外,還有那些別具用心的人……慧晴,我有一種預感——」文諭的話只說一半。

    慧晴實在很不喜歡被吊胃口,便沒好氣地開口:「是你會預言,還是我?有什麼預感你就趕快說吧!」

    「我在想……只要你具有這種特異能力一天,你就一天不得安寧,甚至會受到歹徒凱覦,有性命危險之虞……」

    一句話提醒了慧晴一些她先前沒想到的狀況,看來不管是不是可以預測將來,明天都是一個未知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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