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伕(下) 第三章
    「你說的前半,我不否認。當時我確實抱著想和你同歸於盡的心理。你來找我,雖然明知你是為了兵符,我還是很開心。我求你,你肯帶我回來,我也知道你是為了兵符,可是我自己欺騙自己,告訴自己你仍然對我有情。可是你……

    「我來京城後,你從未送我任何東西,又怎會看我寒冷,送我太子欽賜的狐皮披風?我受不了你過於做作的表現,只好和你攤開來說。

    「可是,我沒有向任何人洩漏你兵符被盜一事,也沒有和李誠興勾結,我甚至曾進言,讓他和李老將軍站在太子一邊。

    「我沒有盜秘笈給他,也沒有收他一錢銀子,他這次突然離京,沒有知會我一聲,我什麼事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枕頭中為何突然多出五萬兩銀票。事實如此,信不信隨你!」

    「你說你沒有向任何人洩漏,那麼李誠興又是如何知道那武功秘笈一事?太子又從何得到的消息,突然傳喚奉天?」卞青儀突然開口問道。

    誠興……卞青儀!

    想想就可明白的事實,馬伕已經連想都不想想,「大概是我喝醉酒,不小心說漏嘴,天曉得是怎麼回事,反正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說這些事不是你做的,那麼,那五萬兩銀票要如何解釋?你訂的馬車也送到了門口,秘笈又是誰盜給了李誠興?誰會為了李誠興,甘願得罪正二品護國將軍的奉天?」卞青儀一字一句,口齒清晰。

    「你啊!」馬伕怪笑,「還能有誰?你們不覺得這些事太巧?懶惰的增二突然勤快起來,而還忘了我的囑咐,把我的枕頭送去拆洗!說是我訂的馬車也在今天恰巧送上門!李誠興突然離京,想找他都找不到!

    「陷害我,可以得益的人是誰?除了你青儀,還會有別人嗎?你身為他的妻子,想要偷盜他放在臥室暗牆後的秘笈,還不是輕而易舉?」

    「馬伕,」卞青儀眼中露出可憐的神情,「沒有任何人說那秘笈被放在哪裡,就連我身為奉天的妻子,也不知道他的臥室裡有一面暗牆。」

    看著卞青儀,馬伕癟嘴勾出的儘是嘲弄,「你不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

    「夠了!馬伕!你不覺得你太難看了嗎!秘笈是你曾經送給我的,你把它盜出給別人,我也不再追究!現在你把兵符交出,帶著你的銀子,立刻給我滾出京城!」陸奉天暴怒。

    轉頭看向陸奉天,馬伕的笑終於有了一絲淒涼,「現在無論我怎麼說,怎麼解釋,你也不會相信我沒有做這樣的事,對不對?」

    「對!你曾經就向小少爺要過銀子,讓他向你償還你的恩情。你還曾經因為偷盜珠寶,被判三年刑。像你這樣貪婪狠心的兔二爺,什麼事做不出來!」插嘴諷刺的是劉嬸。

    「劉嬸,」馬伕很想一巴掌拍死這老女人,「你和陸老爺現在舊情復發,是不是在和陸家人合夥,算計你小少爺今後的家產哪?你這種女人,愛慕虛榮、自私自利,為了你自個兒的面子和將來,硬是讓小四子受罪十來年。

    「你得勢了,就看不起過去曾接濟過你的人,甚至恨不得把他們都踩死!你這種女人將來如果有好死……」

    劉嬸已經給氣得翻白眼,話都說不出來,心中暗罵這馬伕,果然不是個逆來順受的小媳婦角色!

    「馬伕!住口!」陸奉天怒喝,「你還是不是男人!給我干脆一點好不好!」

    「男人?我哪裡還是男人?你不知道我是兔二爺嗎?男不男、女不女,誰都瞧不起的兔二爺……你現在玩夠我了,就不想要我了是不是?」索性拉下臉,馬伕望著對面的男人嘿嘿笑。

    「馬伕,你不要在這裡胡說八道!當年小少爺年少不懂事,現在成人的小少爺,早就厭惡和你的關係,一心想擺脫你,是你不要臉的死纏著他!當年你對小少爺的恩情,小少爺也報答過你。可你挾恩望報、貪婪異常,甚至妄想破壞小少爺夫妻感情,馬伕,你簡直讓人噁心!」劉嬸指著馬伕的鼻子,厲聲喝斥。

    周圍的僕人面面相覷,小聲議論開來,各種各樣難聽的話語湧進馬伕耳中。

    馬伕整整衣衫,越是想要裝得不在意,就越是聽得清晰。

    「把兵符還我!」

    「你是傻了,還是怎麼的?」馬伕斜眼瞅他,「如果這些事真的是我做的,你以為我會乖乖把兵符還給你?既然要對你不利,我又何必給你掙扎的機會!」

    「你們聽聽!是不是,事情果然就是這馬伕做的!他自己都承認了!」劉嬸向眾人叫道。

    「陸奉天,你能不能讓這個老女人閉嘴?還有這幫看熱鬧,還是幹啥的,加上你那個滿肚子壞水的婆娘,喊他們都滾!如果你還想要兵符的話!」乾脆把面子、裡子都撕了,馬伕說話間不再留一點客氣!

    「你、你說話怎麼這麼難聽!你這個人實在太過分了!」卞青儀聽不下去,委屈的直跺小腳。

    「喲,都不是大姑娘了,你還怕聽什麼難聽的!對不起,我就這一粗人,實話實說,不太會形容人。你要怕聽難聽的,就別在暗地下亂搗鼓!你一個小女人就不怕晚上睡不著?卞太小姐,我勸你虧心事不要做太多,小心半夜鬼敲門!」

    「馬伕,你給我閉嘴!」陸奉天一回頭,對眾人喝道:「都給我出去!不叫不准進來!」

    下人們連忙應是,退出院外,心中明白這上面人的私下事,還是少知道為好。

    陸奉天頓了頓,對那兩個婦道人家也說道:「劉嬸,青儀,你們也出去。這是我和馬伕的事,你們不要摻和進來。

    「小少爺,這人不知道會做什麼事情,你讓我們留下也好……」

    「哈哈!就算老子真的做什麼,憑他堂堂的護國將軍,還要你們兩個婦道人家救?哈哈哈!笑死老子了!」馬伕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

    敢情他老人家在苦中作樂呢。

    「劉嬸,青儀你們出去。」

    「是。」劉嬸留下恨恨一眼,不甘心的退出。

    「夫君……」卞青儀也一步三回頭的,被丫鬟扶出院外。

    院中只劉下陸奉天和馬伕二人,兩人誰也沒有開口,一下子陷入寂靜當中。

    「你承認了又怎麼樣?你還想把我害得多慘?」陸奉天先打破了寂靜。

    「我害你?呵呵,好好,你要我承認,我就承認。然後呢,你想怎樣?」馬伕從角落拖來一張長木凳坐下,懶洋洋的回道。

    「不想怎樣,你把兵符還我,從此別讓我看見你就行。」

    「你當我是呆子啊?還了你兵符,你還不立刻把我宰囉一了百了!唉,今天的天氣真好……」

    沉默了片刻,男人開口:「我答應不殺你,你把兵符留下。」

    「你不殺我,那兩個婆娘也會殺我。」馬伕冷笑。

    「她們不會。」

    「嘖,你就這麼肯定?哪,小四子,我想問你啊,如果那兩個女人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會不會放過她們?」馬伕那架式像是在拉家常,好像忘了他現在是受審的身份。

    「我不會放過任何對不起我的人。」

    「嗯嗯,不愧是我馬伕的小狼崽子,果然夠狠心!」笑著點頭。

    「我不是你馬伕的什麼人,你不要再幻想了!我沒想到你會用這種手法報復我,你想把我毀個徹底是不是?」陸奉天的眼光可以毒死人。

    「小四子,不要這樣看我……你一定明白秘笈不是我盜的,對不對?」嘴角笑得無所謂,眼中卻帶著希望。

    「我不明白。」陸奉天生硬的打破他的幻想。

    「小四……」

    「住口!把兵符交出來!現在!立刻!」

    「我如果說不呢?」

    「你希望我死是不是?好!我就把這條命還給你!看你還怎麼威脅我!」陸奉天大吼聲中,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劍,當胸插下!

    「小四子- - --」

    「奉天--小少爺--」有人聞聲衝了進來。

    「噗!」利劍刺進馬伕肉中,血花綻開。

    「為什麼呢?何苦要這麼做?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你又何必用死來逼我……」馬伕雙手握著劍身,緩緩跪倒在地。

    陸奉天站著,看著他,神色複雜。

    「奉天……」卞青儀見丈夫無事放下心來。

    「小少爺……」劉嬸看了看陸奉天,又把眼光轉向跪在地上;利劍插胸的馬伕。

    馬伕看著鮮血沿著劍身流出,一滴滴落下。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你,我對你那麼好……那麼喜歡你,又怎會害你?小四子,你馬大哥什麼時候害過你?呵呵……兵符不在我這兒,我幫你交給了太子,否則你以為,他為什麼那麼相信你?甚至把宮衛和城衛都交到你手中?那日,太子知道你拿不出兵符,這才順手推舟允了你諫言,他以為那兵符是你主動交給他的……太子答應,等他登位後,就把……兵符還給你……更大的……」

    「來人!取金創藥來!」陸奉天轉頭大喝。「你不騙我?」陸奉天低頭問他。

    馬伕抬起頭,嘴邊露出一對大括弧,「你可以……向太子試探……」

    金創藥很快就被取來,陸奉天猶豫了一下,示意管家給馬伕上藥。

    見管家走到身邊,馬伕神色間很是失望。

    卞青儀非常機靈,已經暗示丫鬟綠珠去通知宰相,讓宰相試探太子。

    等馬伕胸前的刺傷被包紮好,陸奉天對他說道:「等你傷好後,你就離開這裡!我真的……不想再看見你!」

    馬伕手一伸,扯住陸奉天的衣袍,「相信我……我真的沒有……」

    陸奉天看看他,蹲下身去,附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不管你有沒有真的做,你的存在已經威脅到我和我的家庭。更何況,我已經對你完全沒有性趣!我已經厭了,厭了你的身體,厭了你在床上的放浪,厭了你身上那股馬糞臭!

    「你的屁眼已經被我玩得松得不能再松,馬伕,就算妓院裡最老的妓女,都比你有看頭;有玩頭!你如果再待在我身邊,我就讓馬房裡的馬上你。我說得出,做得到!」

    一下!兩下!三下!心臟被人踩到腳底,還被腳尖蹂躪了兩下。

    看到那人痛苦扭曲的神情,蹲在地上的男人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慰。傷害他!狠狠的傷害他!誰叫他死纏著自己不放!誰叫他想把自己翻弄於股掌之中!讓他痛苦!讓他悲傷!誰叫他最後還是背叛了我!

    抬起頭,馬伕像是突然清醒了許多,表情也逐漸變得正常,「我明白了……你剛才大概是故意拔劍的吧,你沒有脖子,而是倒插胸口,就是為了給我衝上來的機會。我想……你恐怕連我現在身上能使出幾成功力,都一清二楚。你知道我不會真的忍心讓你死在我面前,所以故意用這種手段,來逼我說出兵符的下落……我現在對你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對不對?也許你甚至明白這件事有所蹊蹺,但為了擺脫我,你寧願掩住耳朵,閉上眼睛,任別人向我身上潑污水,對嗎?」

    男人露出冷森森的牙齒,獰然一笑,「如你所想。」

    「你對我有過情嗎?」

    「有過。但已經消失。你已經問過我很多遍這種問題!」陸奉天皺起眉頭,不喜歡他一遍又一遍問自己這個問題。

    馬伕閉上眼睛又睜開,拼出最後的希望,孤注一擲!

    「小四子,我最後問你一個問題,那匹馬,你給那匹馬取名作望夫你一直都騎著它。還有你脖子上那塊玉石,你也一直戴著它。告訴我,為什麼?」

    陸奉天單膝跪地,笑得雲淡風輕,「你說這塊玉石是嗎?我只是覺從戴上它開始就一路順風,所以才沒有拿下來。沒想到會給你誤會。」

    他從脖頸上摘下那枚廉價的玉石,把玉石放在食;中二指之間,大拇指放到玉石上面,三指一起使力,吧嗒一聲,玉石一裂為二,隨手扔了老遠。

    馬伕眼睜睜的看著他把玉石捏碎,棄之。

    陸奉天抬頭對馬房的人吩咐道:「去把忘夫牽來!」

    馬房的人不明就裡,連忙跑去牽馬。

    「你想做什麼?」意識到陸奉天要做什麼,馬伕從怔忡中清醒過來,掙扎著欲從地上爬起。

    按住馬伕,陸奉天對他笑著說道:「那匹馬確實叫忘夫,不過不是期望的望,而是忘記的忘。你沒有問過我,我也忘記跟你解說。」

    「一開始就是?」

    陸奉天頓了頓,「在我離開你半年後。」

    馬伕點點頭,發現自己想生氣卻氣不出來。人性本如此不是嗎?他至少有半年時間曾叫那匹馬作「望夫」,只是半年後,望夫變成了忘夫。

    「你要把那匹馬怎麼樣?」

    「它老了,跑得不如以前快;沒有以前穩,留著它又給你誤會,而我又正好不需要它了,你說我會把它怎麼樣?」男人輕聲笑。

    馬伕一下撲上去,緊緊抱住他,抱得那麼緊,用盡全身的力量,就像沒有明天。為什麼明知會是這樣的結果,還在一次又一次奢求期望呢!

    「不要殺它,我求你!」一字一頓!深深重重!

    陸奉天想推開他,反而被他抱得更緊。劉嬸、卞青儀臉色變得難看。

    「馬伕!你給我放開!」陸奉天不客氣地當胸一掌推開他,馬伕被他推得踉蹌四步,一屁股坐倒在地,胸前包紮用的白布漸漸滲出血來。

    坐在地上,呆呆的望著那人,第一次覺得他很陌生。

    原來這人早已不是我的小四子……馬伕其實早就明白,卻要一次又一次的佐證,也許是因為人必須要有希望,才能活得下去吧。

    馬伕整張臉一下子變得滄桑、萎頓許多,像是忽然老了十歲,深深的疲累清楚地映在臉上。

    「你真的想斬斷一切,連一點點幻想的餘地都不給我留麼……你是不是覺得,我從頭到尾都很可笑?覺得我很下賤?一個大男人,明知你無意,卻還死纏著你不放……如果不是我這樣這樣這樣喜歡你!」

    馬伕狠狠地擊打地面,一下又一下。

    「你以為我不想擺出清高姿態,假裝什麼都不在意,甩甩手一走了之麼……你以為我很想像個老窯姐兒一樣,躺在床上任你擺佈麼,你那樣對我,我也會疼啊……」

    什麼東西從地上飛濺起來,陸奉天突然痛恨起自己眼力太好,以至於可以清晰看見,那飛濺起的,是那人的血肉!

    「我也不想這樣喜歡你!我也不想啊--他娘的,老子又不是天生下作!老子又不是天生欠人干!我這樣做到底算什麼呢,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可悲又可笑!他奶奶的!」臉上的淚,馬伕笑得下巴癟癟的。

    馬伕看看靠過去、依偎在自己丈夫身邊的美麗人兒,看看站在陸奉天身後,像是他母親的劉嬸,看看站在四周眼色各異的僕人。這裡……沒有他的位置。

    他仰首望天,天空那麼明朗,連一朵雲都看不見,天空藍得……寂寞。

    輕歎一口氣,笑得自嘲。

    馬伕攤攤手,血肉模糊,「你看,像我這樣的人,就算想徹頭徹尾做個壞角都難,反而弄得自己像個丑角。

    「戲碼中,我這樣的人,最後要麼被人解決掉,要麼就是出家做和尚,一個醜陋低下的馬伕,又怎能癡心妄想,和高高在上的人幸福一生?英俊傑出的男人身邊站著的,永遠是美麗動人的女孩,呵呵……如果我說,我現在還是放不下你,你聽了是不是會很想吐?唉……」

    馬伕歎口氣,手撐地,搖搖晃晃的站起,走到那人面前,用盡心魂癡癡的看著他。

    昔日的小男孩,已經長成昂藏八尺的偉男子;當初他伸手就可以摸到的頭顱,現在也要仰起頭才能看到。

    那跟前跟後,會在他面前傻笑、撒嬌、向他說心裡話的男孩,如今卻用鄙視、厭惡、冷漠的眼神看著他。

    那曾經貪婪他肉體的人,如今卻說連看都不想看見他。他對他,已經毫無價值。

    陸奉天眼中神色連閃數閃,想要避開那人的眼光,卻怎麼都無法把目光移開。

    這個人會毀了我……這個人一定會毀了我!男人在心中瘋狂大叫。

    「夫君,奉天,」卞青儀抓緊丈夫的手臂,抬起頭,眼中滿是同情地說道:「我們讓馬伕留下來吧,他這樣子,妾身實在看不下去,就讓他留在這裡,妾身……不會排斥他的。也許秘笈真的不是他所盜,我們再好好查查好麼?」

    陸奉天一個激靈回過神來,低頭看他善良的妻,勾出一微笑,「你呀,就是心軟。我去他那裡,你哭得梨花帶雨似的,現在反過來可憐他。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就這麼離開,最少也會等到他傷勢完全好以後。」

    「奉天,你說什麼呀,人家什麼時候哭得……」卞青儀不依的扭起身子。

    「陸夫人。」馬伕微笑著輕喚。

    「什麼?」卞青儀抬起頭來。

    「啪!」一個清脆的耳光甩到那張美麗的臉孔上,嫩白的面頰頓時被血污染髒。

    與此同時,「馬伕!」陸奉天怒喝一聲,一腳飛出,把馬伕踹倒!

    「呵呵,你小子不知揍過我幾次,可這一腳最疼……奶奶的……」

    馬伕翻過身子,從地上爬起來,擦擦胸口的鞋印,擦一次沒擦掉,又擦了一次,還是沒有擦掉。胸口的血染了上去,想擦也擦不掉了。

    男人把嚶嚶哭泣的嬌柔妻子摟推懷中,面對地上,那口吐鮮血卻面帶微笑、伸手擦衣服的馬伕,神色複雜到極點!

    那匹名叫忘夫的馬被牽了過來。

    陸奉天頭一昂,像是做下了什麼最後的決定,把妻子推進劉嬸的懷中,刷地抽出利劍,走到馬匹身邊。

    馬匹睜著無辜的大眼睛看著他。馬伕也在看著也。

    手掌輕輕撫摸愛馬的頸項,男人帶著殘酷的目光,看向地上的馬伕。

    馬伕顫抖著嘴唇,只能微微吐出一個「不……」字。

    「不--」不知哪裡來的力量,馬伕整個身子飛撲而出。眼前一片血紅,滾熱的什麼噴灑到身上,身體重重的跌落在地面上。

    淒厲的馬嘶縈繞在耳際,熱血如泉般湧出,龐大的身體頹然倒地,一個碩大的馬頭骨碌碌的滾到面前。

    眾人驚呆,鴉雀無聲。

    像是有什麼在腦中「繃」的一聲斷掉了,眼前的血紅變成一片黑暗,馬伕忽然咧嘴笑了笑。

    看到他的笑容,不知怎的,陸奉天忽然摀住了心口。那裡為什麼會揪起來一樣的痛?我沒有後悔對不對?沒有……這樣做是對的,這樣做,就可以徹底斬斷一切!

    我沒有錯!沒有!陸奉天在心中大喊著,妄圖掩蓋過從心底最深處冒出的另一種呼聲。

    卞青儀看到丈夫冰冷的臉色,卻莫名其妙的摀住胸口,憑著女人的直覺,她知道她的丈夫此時,心並不在她這兒。

    也許一開始就不在她這兒……腦中突兀地冒出這樣的念頭,女人一下覺得周圍冷颼颼的,不由自主靠近她的丈夫。

    馬伕笑著伸出顫抖的雙手,把馬頭抱進懷中。他的嘴唇也在顫抖,像是在克制什麼,又像是想發洩什麼,可是最終他什麼也沒做,只是流著淚笑著。

    馬伕溫柔的、小心的撫摸著那顆大大的腦袋,淚一滴滴,滴下。

    那只黑溜溜的大眼睛,似乎映出他眼中的不信和傷心--這是一雙和他相同的眼睛。淚滴進馬眼中,又從馬眼中流了出來,看起來,就好像馬兒也在流淚一樣。

    傾盡所有柔情般的,愛撫著這顆大腦袋,就好像在摸著斷頭的自己,周圍的一切已經映不進眼中。所有的感情旋轉著,沉澱又沉澱……

    「嘿嘿……」馬伕一下又一下斷續的笑著。

    親暱的彈彈馬兒的腦袋,馬伕嘲笑道:「睜這麼大眼睛做什麼呢,睡不著麼?呵呵,我也睡不著,每夜每夜……你在等誰呢,是不是也在等你心裡頭那個人?明知他不會來,還睜大了眼睛等啊等……不用等他了,我哄你睡覺好不好?睡吧,睡了就什麼都不用想了……」

    有人從他身邊走過,一個、兩個、三個……直到院中再無一人。

    「……你為什麼還不睡?為什麼……」

    我又為什麼還不能放棄?為什麼?

    為什麼越想得到的,就越得不到……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

    而送上門的,卻輕易的被人拋棄……哈!

    也不知過了多,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陸將軍的臥室中。

    「奉天,你在想什麼?」卞青儀想上前撫慰他。

    「沒什麼,你去睡吧。」陸奉天頭也不回。

    「奉天……我們是夫妻,為什麼要分房睡?」卞青儀忍不住問道。

    世人只看到表面上陸奉天對她的關懷愛憐,可是誰又看過關起房門後,丈夫對她的冷淡態度?以為是那個人的關係,可是為什麼現在那個人已經被她解決,她還是和她丈夫隔了不只一座山?

    「讓我們各有各的臥室不好麼?青儀,我累了,你也早點歇息吧。」陸奉天暗示她可以離開了。

    卞青儀笑的苦澀,「我不是什麼事都不懂的內閣閨秀,奉天,你在後悔對嗎?你在後悔對那個人……」

    「閉嘴!」陸奉天一拍桌面,騰地站起。「綠珠!進來扶夫人回房歇息!」男人對門外喝道。

    「奉天,你不要忘了,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卞青儀終於夫了儀態。

    深吸一口氣,陸奉天露出笑容,摸摸妻子的臉,柔聲道:「我沒有忘。只是我今日心情不好,你讓我一個人靜靜好麼?嗯?聽話。」

    「奉天,我不是有意要跟你鬧脾氣,我只是……」

    「梆梆梆!偏院走水了--快救火啊--」負責巡邏的家丁在外敲起梆子,急切的大喊。

    「快來人救火啊!偏院走水了!」整個將軍府頓時慌亂起來。

    「砰!」陸奉天一把推開房門。

    只見靠近西側的偏院燃起了大火,熊熊火光很快就點燃了西邊黑暗的天際。那火燒得如此快、如此烈,絕對不像是偶然失火的情形。

    「馬伕……不!馬伕--」陸奉天幾乎連想都沒有想。

    一聲大叫,一道身影騰空,如風馳電閃,一下子就消失不見。

    「奉天……奉天!你回來!」

    府裡的家丁還算訓練有素,在管家陸大參的安排下,急忙卻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救火的行動。

    「有沒有人逃出來!」

    「沒有,啊,爺,您也來了。」管家連忙行禮。「這火不像是失火,倒像是……咳……有人有意縱火。

    「爺,依小的看,這偏院是救不下來了,小的吩咐眾人,盡量把四周地面澆濕、把易燃物都挪開,今天萬幸沒有風,只要等這偏院燒盡,也不用擔心火會蔓延開。您看這樣可好?」

    一股濃郁的烤肉香味從火場中傳來。

    「那匹馬大概已經被烤熟了……」有人小聲嘀咕。

    「是呀,不知道那個兔二爺是不是也被烤熟了。嘻嘻!」

    管家偷偷瞄了陸奉天一眼,這一瞄,頓時把他嚇得打了個寒顫。

    離二月初二那天已經過去很久了。那座被燒盡的偏院,如今也已變成花園的一部分。陸奉天在偏院的某個角落找了很久,終於找到他想找的東西。

    二月底,三皇子因刺殺太子不遂,被貶為平民,流放荒原。

    三月初,大皇子逼宮不成,被賜死。

    四月,皇帝駕崩,太子登基,國號崇元。陸奉天收回兵符,被封為正一品護國大將軍。剔威大將軍告老還鄉,其兵權一半被皇帝收回,一半被賜予陸奉天。

    陸奉天風頭之健,一時甚至賽過兩朝元老的宰相卞騰雲。不用說,逢迎拍馬、妒恨心嫉之人亦隨之大增。

    陸奉天很聰明,他雖年輕,卻知道如何韜光養晦,避免鋒芒過盛,偶爾做些不傷大雅的傻事、笨事,卻絕不做錯事,讓剛登基、想要大清君側的皇帝放心。

    陸奉天明白,古來成功的皇帝有兩種,一種是自己睿智如海,一手掌控朝中大權;一種是在朝中,故意培植出兩股相差不多的勢力,讓他們互相牽制。

    而太子就是後者。

    太子登基後,李家的勢力必然會大大減弱,宰相的地位勢力不變,那麼太子就需要一股可以和卞騰雲抗爭的勢力,但表面上又要維持微妙的平衡,作為宰相女婿的他,自然就成了最佳人選,只要他做到對太子忠心不二。

    他先是讓太子知道他的能力,比如對太子的忠心、辦事能力強、嘴巴緊等方面。然後再通過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讓太子知道他是個沒有野心、不會有什麼想挑戰皇權有一番大作為的人。自然他的前程也就亨通無阻!

    雖然現在的陸奉天,已是要什麼有什麼,就差能呼風喚雨,可是他私下的生活,並不如表面上光鮮。

    首先他做噩夢,幾乎每夜每夜的做。夢中,他總是能看到那人,血跡斑斑的抱著馬頭,聽到那人口中的輕哼,聞到那股他死都忘不掉的烤肉味道。

    其次,就是他身上突然冒出來的小塊斑瘡。

    身上的斑瘡,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冒出來的,剛開始只有一小塊,他也沒在意,不痛不癢,塗了一點膏藥就算。

    後來變成了一小片,而且開始流黃水,看起來很噁心,他就去看了大夫,大夫說沒多大關係,只是普通惡瘡,給他配了方藥,又給了自製的軟膏。

    可是,藥喝了一個月也不見好,不但如此,到了五月,身上的斑瘡已經爬滿了整個背部,流出的黃水也是奇臭無比,弄得陸奉天只好暫時告病不上朝。

    到了五月中旬,背部的斑瘡不但流黃水,還開始發癢,癢得越來越厲害,癢得陸奉天忍不住伸手去撓,這一撓可就壞了,斑瘡破掉,背部的肌膚開始潰爛,還慢慢蔓延到渾身上下。

    陸奉天慌了。皇帝聞知後,也特賜了御醫,去為心腹愛卿治療。

    「這不是惡瘡,這是毒瘡,而且極為罕見。這毒瘡叫人頭瘡,你們看這毒瘡的樣子,是不是很像一張人臉?」御醫楊德賢指指陸奉天身上的毒瘡,對站在一旁的卞青儀和劉嬸說道。

    劉嬸點點頭,卞青儀想用秀帕摀住口鼻又不好意思,探頭看了看又縮了回去,那瘡實在太噁心了!

    「吳大夫為什麼一開始會沒有看出來?」陸奉天趴在床上冷靜地問。

    歎息一聲,楊御醫解釋道:「這人面瘡之所以難解,就在於一開始,它的狀況看起來就像普通的惡瘡,一旦錯過初期的治療,等它發展成人臉的樣子,就不再容易治癒。

    「如果它開始變得撓癢難耐,也就是人面瘡的毒性深入體內的表示。這時,已經不是普通的方法就可以治癒的了。」

    「楊御醫,請你一定要治好奉天,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卞青儀急切地說道。

    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楊御醫猶豫了一會兒,「這……法子說難不難,卻相當傷天害理。我身為醫者實在……」

    「楊御醫!」卞青儀和劉嬸齊喊。

    陸奉天坐起身,用衣衫遮掩住醜陋的身體,平聲道:「如果實在沒辦法,那就算了。楊御醫,我想知道這人面瘡今後會變成怎樣?」

    楊御醫聞言有點驚奇,看了陸奉天半天,這才說道:「過了瘙癢期,這人面瘡就會遍佈全身,每到夏日都會流膿不止,奇臭無比。但在瘙癢期中,千萬不能撓癢,否抓破人面瘡,肌膚只有潰爛一途。」

    「有沒有止癢的藥物?」

    「有,但是不太見效。」

    「這人面瘡,除了難看、流膿、奇臭、潰爛以外,可影響生命?」

    「影響生命則不會。但因為這人面瘡過於惡毒,很多人因為無法忍受而自避山林,或……也有。」楊御醫沉重的說明道。

    「楊御醫,您倒是說說那是什麼法子,好不好?您怎能讓奉天一直這樣下去?而且他是怎麼才會得上這人面瘡的?」卞青儀又急又不安。如果陸奉天一生如此,那她的一生不也就完了?

    「這人面瘡,本來是西域一帶馬身上的皮膚病,後來也不知怎麼的,大概是隨著戰俘等傳進了中原,後來就有人患上了它。也有人說這是苗疆的巫咒,用來下在自己仇人身上。

    「具體到底怎樣,我也不知。大概是陸將軍的仇家給他下的種子,比如在內衣上塗上人面瘡的膿樂之類,也有可能是無意間傳上的。這個很難判別。」

    「楊御醫,皇上請你來,不是讓你來解釋人面瘡是什麼東西,而是希望你能治癒護國大將軍的!」卞青儀微怒道。

    「青儀,楊御醫不說,自然有楊御醫的難處你就不要為難人家了。楊御醫,麻煩你給我開些止癢的藥,等會兒我讓管家送你回宮。」陸奉天站起身來。

    楊御醫搖頭歎息兩聲,提筆開下方子,順便囑咐陸奉天,多去尋些強烈的熏香,否則到了盛夏,他人就不能出門了。

    出門時,楊御醫思慮再三,還是說了治癒人面瘡的方法。

    「治癒人面瘡只有一個法子,就是過人。」

    「過人?」陸奉天皺眉。

    「是,過人。人面瘡沒有治癒的方子,只有把它過給別人。而且過人的法子只有房事一途。我想,你大概也不會把這身毒瘡,過給你千嬌百媚的妻子,而你妻子願不願意,也是個問題,所以,這人除了買,也別無他法。所以我說,這是個傷天害理的缺德方法。

    「陸將軍,陸夫人,治療的法子我已說出,至於到底怎麼辦,就任憑二位處置。下官告辭。」楊御醫說完,抱拳離去。

    眼看自己的妻子追上楊御醫,似乎詢問了什麼,陸奉天站在臥房裡,若有所思的冷笑了一下。

    「楊御醫。」

    「陸夫人。」楊御醫拱手。

    躊躇了半天,卞青儀還是開口問道:「楊御醫,請問這人面瘡可會傳染?平時可要注意些什麼?」

    楊御醫了然一笑,「平時注意清潔,不見風最好。至於會不會傳染,只要不行房事、不把破掉的膿漿沾上身,便無大礙。」

    「那如果以前……」卞青儀畢竟是婦道人家,有點口齒難開。

    「照陸將軍目前的情形來看,人面瘡已發展到後期,如果夫人也傳染上了,應該早已有徵兆。至今不見,陸夫人就不必擔心。」

    楊御醫心中奇怪,這二位郎才女貌,竟然兩三個月無房事,也是怪事一件嘛。他人帳內事,也不是他這個外人可以道的,不過這天仙也似的陸夫人,能逃過一劫,也算幸事。

    一切就如楊御醫所說,進入六月後,陸奉天三尺之內已是臭不可聞,就是加再多熏香也不濟事。

    卞青儀每見丈夫一次,必大吐一次,情況之厲害只得見醫,結果陸將軍府有了意外之喜--陸夫人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孕。

    六月底,陸府貼出告示,如有人能治癒人面瘡者,賞銀五千兩。

    一個月過後,無人揭榜。

    陸府只得再貼告示,願出五千兩買一普通女好,並在陸奉天的要求下,加上了治癒人面瘡的詳細方法及後果,並指明一定要賣身者完全出於自願。

    所以,雖有那貪圖賞銀的父母或人販子,但賣身者在看了渾身潰爛的陸奉天本人後,真心想過身者並無一人。將軍府反而藉此機會救了不少苦命女子,為陸奉天博來善人的美名,這個倒成了陸奉天的意外所得。

    日子就這樣一日拖過一日。到了八月,陸奉天已不再上朝,有要事就請人傳呈上去,每日裡著佈滿熏香的黑衫,坐在家中處理公事。

    「夫君。」卞青儀挺著大肚子,在丫鬟的攙扶下出現在書房門口。

    陸奉天抬起頭,向門口望去。

    卞青儀不自在的偏過臉。那張俊偉的面孔,如今只能用慘不忍睹四個字來形容。前來賣身的女子在看到陸奉天的面孔後,昏過去的人也有。

    「有事麼?」

    「妾身想問夫君,宮裡頭有帖子來,夫君去麼?說是桂花宴。」

    「不去。」陸奉天冷淡的回了一聲,低下頭去繼續批寫公文。

    「夫君……」

    「尚有何事?」

    「又有人送女兒過來,想問夫君要不要過去看看?」

    「他女兒是自願的麼?」

    卞青儀沉默了。看到陸奉天現在這個鬼樣,想到要和這樣的人春風一度,想到自己以後也變成這樣,任是哪個再醜的女子也不願哪!

    「夫君,妾身認為,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為什麼一定要賣身者自願呢,既然付了銀兩,哪怕是用藥把她……」

    「如果換了你呢?」陸奉天頭也不抬的淡淡地問。

    卞青儀說不出話了,站了一會兒,實在忍受不了房中傳來的異樣臭味,福了一福,轉身離開。

    等卞青儀走遠,陸奉天才抬頭看向她的背影。

    他很想問她,我是你的丈夫,如果你愛我,你可願意為我過身?

    但是,他始終沒有問出口,因為他明白,這世上只為自己著想的人太多,換了他,他也不願。

    如果是馬伕……搖搖頭,他禁止自己去想這個問題。

    可越是禁止,他就越是會去這樣想,如果是馬伕,他一定會……

    八月十七日,陸奉天不用下人侍候,獨自清理完身體後,躺在涼席上,眼望帳頂。他已經受夠了下人的異樣目光,一副想吐不吐、想掩鼻又不掩鼻的樣子。

    「馬伕……這是你給我的懲罰嗎?」陸奉天勾起嘴角笑了笑。

    他不想在京城買人過身,自然有他的打算。但同時,他幾乎是自我折磨的,也把它當作是那人對他的懲罰。只有這樣想,他才不會在想到癟嘴男人時,有一種想要哭泣的衝動。

    桌上四五個香爐香煙繚繞,熏得整個臥室裡充滿了濃郁的檀香味,但就是這樣,也無法掩蓋住來自他身上的潰爛腐臭。

    在這樣怪異刺鼻的味道中,陸奉天漸漸沉入了夢鄉。

    夢中,他又看到了那個人,不過這次那個人並沒有血跡斑斑的抱著馬頭,在他耳邊哼唱。

    他看到那個人用一種憐憫的眼光看著他,嘴角是他熟悉的溫柔笑意,那兩個深深的括弧漸漸向他靠近……

    溫暖厚實的嘴唇吻上了他,接著,幾乎是用一種珍惜的態度吻遍了他的全身。

    久未雲雨的身體燃燒了,激烈的熱狂像是要把那個人整個吞噬!耳邊的呻吟,包裹他的火熱,柔情的親吻,讓他分不清這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馬伕……」

    早上醒來,陸奉天覺得自己昨晚似乎叫了馬伕的名字,床上的凌亂、身體的舒暢、夢中的激狂,如果不是床上的落紅,他都快以為昨晚和他上床的就是馬伕。

    陸奉天起身穿上鞋子,走到香爐邊,一個個嗅過去,終於在左邊第二個香爐中,發現了不同於其他檀香的味道。

    「叫夫人等下到書房來找我!」陸奉天對外面侍候早起的下人命令道。

    「夫君,你找我?」卞青儀輕敲門扉。

    「你好像並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夫君,妾身不明白……」

    「不明白?」陸奉天盯住她的眼睛。

    「妾身真的……」卞青儀不由自主地背過身去。

    「小少爺,是老身我換了您香爐裡的檀香。」門外突然響起劉嬸的聲音。

    「夠了!人呢?」陸奉天不耐煩地揮手。

    「您說那個女子麼,老身已經妥善處理,不用小少爺擔心。」劉嬸看了卞青儀一眼,張口回道。

    「劉嬸,以後府裡的任何事,我都不希望看見你插手,如果你想搬過去和那一家子住的話,那又另當別論。」

    「小少爺!」劉嬸慌亂起來。

    「下去。和青儀一起。」陸奉天再次揮手,表示不想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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