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紗公主 第七章
    她所謂的很快,是隔了三十個小時之後,他見到她之後的第二天入夜。  

    她遣人送給他佳餚美酒,此時,除了慢慢的等待,其余一概沒有。當然也沒有花紗  的-啊  

    為了自己宣稱的兩個理由,他忍受失去自由,等待答案的無聊和痛苦。  

    一個天方夜譚般的邂逅,天方夜譚般的花紗,牽引出一個天方夜譚的奇遇與謎題。  

    人生原本乏味,奇遇不可求。  

    在等待中,他更堅持尋找答案,等待真相的出現。  

    在三十個小時的考驗中,他唯一做的事除了等待之外,只有最簡單、基本的吃喝  ,或者上洗手間。  

    現在,他決定到那間充滿女人味的粉紅色浴室裡去淋浴一番,因為他覺得自己已經  開始發臭了。也只有在水幕的沖滌下他才能完完全全地渾然忘我。同時,完完全全地渾  然忘了等待的負擔,渾然忘了所有的警戒和危機感。  

    所以,當他只是穿著內褲,用一條浴巾邊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走出浴室的時候,看見  銀夜竟然好端端地站在留宿他的客房內等著他,看著他走進來的樣子,他真是結結實實  地吃了一驚,困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嗨,好久不見,陽光男孩。”  

    她用她一貫狐媚又詭異的表情和體態打量他,面對他,眼光在他身上的每一個地方  掃射,包括他的腹部以下。  

    他無暇去理會她怎麼稱呼他,或者對他說些什麼,只想在最迅速的狀況下找到他的  襯衫和牛仔褲。他原來把它們擺在床邊的,但是現在它們都消失了。  

    “不用找了,你的衣服上面有很多結晶的鹽粒,我叫人把它們丟進洗衣機裡去了。  在它們再回到你的身上之前,你何不讓你的細胞盡情地RELAX幾十分鍾?嗯?”  

    她頑謔地告訴他,欣賞他手臂上、腿上濃密又均勻的體毛。  

    “呃……我……我覺得你的惡作劇太過火了,你沒有權利叫一個陌生的男人在毫無  防備的狀況下出丑!你……”  

    偉風忍住怒氣,下意識想用浴巾圍住自己的腹部,卻又怕因而喪失男兒氣概,只有  不知如何是好地咕噥著,抗議著。  

    “你的身材很棒,怎麼會是出丑?放開一點,陽光男孩!身體這麼一回事,男的、  女的,我可看多了!我是一個模特兒,難道你連這一點概念都記不住?”  

    她這麼說著的同時,他才看見她穿著恰恰合身的及踝細絲罩袍,整個身材曲線顯露  無遺,而且似乎除了那一層緊貼肌膚的薄絲之外,裡面什麼也沒有。  

    他意識到她的意圖,神經中樞向全面下達了警戒訊號。  

    他停止了擦拭頭發的動作,索性直截了當問她:  

    “我還需要經過什麼儀式,通過什麼程序,才能見到她?”  

    她壞壞地撇撇嘴、聳聳肩,告訴他:  

    “我沒辦法給你答案,因為連我自己也沒有完整的概念!這樣說吧,看你能給我什麼靈感!如果你能表現得使我滿意,也許我可以見好就收!”  

    “你究竟是誰!為什麼要花這麼多精神力氣和時間來和我玩這個無聊又荒誕的游戲  ?”  

    “哦?你覺得我無聊又荒誕嗎?那麼她呢?為什麼她那麼吸引你,可以讓你窮追不  捨?難道你不認為,我和她同樣喜歡故作神秘,都是一路貨?為什麼你就喜歡她那一套  ,而卻不願意和我玩呢?我和她差這麼多嗎?”  

    “小姐,如果你不正面回答我的問題,我對待你的方式也是同一個樣子,我們素不  相識,我不能接受你過度的戲弄!”  

    偉風用力扯起一張薄毯裹住自己,那個動作簡直就像在洩憤一樣!  

    “別動怒啊,鐵錚錚的男子漢,我知道你是很有耐心的,我只要求你用對待“她”  的耐心的千分之一對待我,你就可以予取予求了!你要做到這些並不困難的,但是如果  你不肯,你可也就什麼都別想知道!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嗯?”  

    “要我配合很容易,你先把她的名字告訴我!”  

    他怒氣沖沖命令她。  

    “這萬萬不可!讓你知道她是誰,我豈不就沒有籌碼了?這不是開玩笑嗎?”  

    她裝腔作勢說著,並向他走近來,又對他講:  

    “我看你快要發脾氣了,還是透露一點訊息給你吧。她,和我,關系非常親密。所  以,你想見到她,必須看我的臉色,等我高興,懂不懂?你千萬不可以得罪我,惹我發  火,懂不懂?”  

    “我認為你是西靖廣指使來對付我的,她是他的女人,不是嗎?”  

    “你很聰明!在這三十個鍾頭的時間裡,你總算想通了一些狀況,沒有白白浪費掉  !不過,你只猜對了一半,永遠猜不透完整的答案!告訴我,你對在外面邂逅的女人都  是這麼窮追不捨嗎?”  

    她已經貼近到了他面前,一對漂亮勾魂的眼睛直盯著他碩健的、裸露著的胸脯。  

    “你的問題來了,答案卻少得不成比例!”  

    他警戒著,冷冷地對她說。  

    “你真健美,頭發還滴著水呢,真性感!難怪她對你那麼著迷,著迷到可以把原有  的生活空間裡的一切都想推翻掉、否定掉!”  

    說著,她伸出細細的手指去梳弄他手臂上的汗毛,又道:  

    “我得去看看你把我的浴室弄成什麼樣子了!也許所有的按鈕和開關都因為不能  適應男人的氣味而失靈了呢!”  

    她最後一次搔刮了一下他的手毛之後,扭擺著身體朝浴室走去。  

    他預想著她的圖謀和媚術,認為她可能包著一條浴巾而裡面全裸地走出來。  

    然而,她還是穿著她的緊身罩袍走回來,只不過,那件罩袍幾乎完全打濕了,像一  層透明的膜貼在她身上,撩人的三點地帶清晰而突顯地展露在他眼前。  

    她一步一步,扭著腰枝,赤著腳,朝他走來,頭發上、鼻尖上滴著水。  

    “你真的把我的浴室搞得一塌胡塗了,這樣弄得我渾身濕答答的,你怎麼收拾?”  

    她用鼻音呻吟,用手揉搓著自己的乳房。  

    “和我做愛,盡你所能,她嘗過的,我也要試試滋味!”  

    她像說夢話一樣把身體倒向他,貼向他,他用堅硬的手臂擋住他和她的小腹之間。  

    “咦?你怕什麼?”  

    她失笑起來,仰臉撒嬌道:  

    “她會的,我也會,她能的,我也能!難道你不相信?我連西靖廣都征服了,你要  不要親自去問問他?”  

    “原來……原來你和她是對手?是情敵?”  

    偉風如夢初醒地低吼。  

    “你真愛亂猜,更愛瞎掰!陽光男孩,我不是告訴過你,你永遠至多只能猜對一半  !別白費心思了,還是留下你所有的力氣和我做愛!”  

    她把他的手抓到自己的小腹下面,呢喃著催促他:  

    “她叫我多嘗嘗男人的甜頭,當然一定也很樂意讓我分享你的滋味!她一向都這麼  大方的!怎麼,你難道還想為她守貞嗎?”  

    “這也是你讓我見她的條件?還是,這是你傷害她的手段?你在向她挑釁,你是她  的對手,是不是?”  

    他扳開她的手,厲聲地問她。  

    她還是像大蟒蛇一樣地捆住他,告訴他:  

    “就算是吧,那又怎樣?如果你和我做愛,我就放過她!不然,她受到的懲罰是無  止無盡的!誰叫她欺騙我、背叛我!”  

    她仰著春心蕩漾的美麗臉孔望著她,眼中卻浮現著哀淒與怨毒。  

    “你!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你一定是一個瘋子!一個瘋子!”  

    他竟然無法剝離她的纏繞,只能陡然地哀號著。  

    “來呀,用你的小腹頂著我的小腹,保證讓你比死還快活的飄飄欲仙!我要像吃掉  西靖廣一樣吃掉你,打垮她!懲罰她!她可以隨心所欲和每一個男人做愛,我也能!我  也能!哈哈哈!”  

    她狂浪大笑,把熱氣吹在他臉上:  

    “起來啊!陽光男孩!你怎麼不起來?我也是百分之百的女人!你起來,我就放過  她!我就勝利了!我就勝利了!”  

    “你休想,你這個來路不明的瘋女人!你休想利用我來傷害她!我不准任何人傷害  她、對付她。”  

    他嘶吼著,終於也狠下心用力把她扣死在他腰上的雙手剝開,她的手肘上浮出了殷  紅的瘀痕。  

    “好!好!袁偉風,你真是情真意切、忠貞不渝、一往情深而又死心塌地!”  

    她被他推倒著倚靠在牆邊喘息,向他伸長食指叫罵:  

    “你護著她、疼著她是吧?我看你真的能怎樣護她、疼她,聽清楚了,她現在撞了  車又得了肺炎和肝炎,而且正因為背叛和欺騙的罪名而接受懲罰,你是不是還想替她加  點料,讓她更痛快一些?”  

    “你想怎麼樣,不放過她的人是那個姓西前,對不對?你馬上替我警告他,叫他放  了花紗,不然我對他不客氣!”  

    偉風憤怒大吼。  

    “花紗?原來你給她取了這麼一個詩情畫意的小名,真是纏綿悱惻又溫存浪漫透了  !”  

    銀夜咬牙切齒恨道,又說:  

    “你也給我聽清楚,袁偉風!你不用去找西靖廣,除非你想讓你的花紗丟人現眼,  任何輕舉妄動的受害者都是你的花紗,而不是任何人,你聽明白了吧?”  

    她緩緩站直了身子,蛇蠍一般又睨著他,回道:  

    “現在,你說,你肯不肯和我做愛?”  

    “你瘋了,你只是一個不可理喻、莫名其妙的瘋子!”  

    他齜牙咧嘴地罵著回答她。  

    她哈哈大笑起來,然後說:  

    “很不幸,袁偉風,即使是一個瘋子,有時候你也不得不和她談條件,誰教你侵犯  了那個瘋子,惹惱了那個瘋子,瘋子是很可怕的,你千記萬記不要激怒她!”  

    “小姐,我懇求你,不要找她的麻煩,放過她,行嗎?”  

    偉風畏忌著她的恫嚇,因為她看來真的是幾近瘋狂了,只有放下身段來哀求她。  

    “行,當然行,只要你和我做愛。”  

    她頑固地瞪著他回答道。  

    “我不能答應,你以為我是男妓,可以把身體和靈魂、尊嚴都一起賣給你?”  

    他昂然拒絕。  

    “好。那麼你發誓不再找她,不再見她。”  

    她吸口氣讓了步。  

    “可以,我只要再見她一面,永遠不再找她。”  

    “一次也不准,我要你永遠永遠不再見她!”  

    她失聲大喊。  

    “你可以不准,但我還是可以見到她,我會想盡辦法直到知道她安然無恙。”  

    他向她堅持著。  

    “好極了,你真是至死不渝,至死不悟,我會成全你的。”  

    她甩開了搭在臉上的濕發,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往門外走。在帶上門的那一刻,  她轉換了一百八十度的臉部表情,嫣然嫵媚對他笑說:  

    “堅持你的耐力再等一下就行了,你放心,為了不讓你再和她重逢時出丑,我會叫  人把烘干了的衣褲送到你房間來!”  

    ***  

    她開著車,照著從他的記事本抄來的地址,按圖索跡地去尋找他的皮夾裡藏放的那  張照片中的面孔。  -

    偉風老公珍藏。  

    可倪攝於二十歲生日-  

    照片的背面這麼寫:-

    70085XX。可倪。仁愛路X段X巷XX號-  

    小記事本裡,清楚記著熊可倪的電話和地址。  

    她只看了兩眼,便記住了那組電話、地址,以及熊可倪的面容。  

    那是一家貴族式的私立幼稚園。  

    “抱歉,我找熊可倪小姐。”  

    銀夜的臉上戴著寬大華麗的香奈兒鑲鑽墨鏡,向前來招呼的幼稚園主任說明來意。  

    “噢,可倪送安親班的小朋友回家,大概過二十分鍾就回來。”  

    主任張漫雅,輕聲細語告訴她。  

    “謝謝,我在外面走走,等她回來。”  

    銀夜以優美的語氣和姿態向主人告了退。  

    然後,她看見娃娃車開了回來,車廂門打了開,長發披肩,清純甜美的可倪穿著黃  色的休閒運動服跳了下來。她的造型,就是一個純粹的、溫柔耐心、擅於耐心照顧小孩  的幼稚園老師。  

    銀夜趨前,帶著笑容對她說:  

    “熊小姐,我是來拜訪你的。”  

    “你?小姐你是?”  

    可倪不知其然,她從來沒見過眼前的時髦摩登的陌生女子,直覺裡,她們是在兩個  世界裡生活的人。  

    “我是銀夜,希望你會認得我。”  

    銀夜把墨鏡摘下來,露出了輪廓分明、艷媚照人的五官。  

    “啊──你是──銀夜!”  

    可倪張口結舌低叫了起來,她真是作夢也想不到,常常在海報及時裝雜志上展示衛  藍霞服飾的名模銀夜會翩然降臨到眼前,可倪對於她的身材和臉孔的熟悉度,就像那些  國中女學生熟悉劉德華和林志穎一樣。  

    “是潘朵拉的盒子在我面前打開,把神話倒出來給我嗎?還是我在作白日夢?”  

    可倪平日總向小朋友們述童話故事,今天,對於自己奇跡的反應,仍然是感覺那  樣飄忽迷離,難以置信。  

    “我是千真萬確的銀夜!”  

    銀夜優越又甜蜜地笑著,再把墨鏡架上鼻梁,告訴可倪道:  

    “我知道你是衛藍霞的擁護者,所以特別給你一個驚喜,來看看你!”  

    “哦,是真的?你真的是銀夜?你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而且是專程來看我?”  

    可倪又驚又喜,簡直快哭出來了,她認為她在衛藍霞專櫃留下詳細的客戶資料卡是  正確的,現在它終於為自己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奇遇和好運!  

    銀夜拍拍她的肩膀笑著:  

    “傻女孩,我也是人哪,我總得在某一個時間同時在某一個地方,做某一件事吧?  不然我該在哪裡呢?你說?”  

    “是啊,說的也是,我現在相信,的確有人會中了統一發票的第一特獎的!”  

    可倪興奮得雙頰都液熗耍連聲音都不禁輕顫起來。  

    “你什麼時候下班呢?我們或許可以聊聊?”  

    銀夜說。  

    可倪又是一陣喜不自勝的驚詫,慌慌地答道:  

    “我,我已經下班了,你真的要和我聊天?單獨的?”  

    “當然,而且我會繼續給你一些SUpRISE,相信你一定會覺得很刺激、很有趣,你  很快就可以離開嗎?”  

    “噢,是的!只不過得請你等我幾分鍾,讓我把制服換下來!”  

    “OK,我在車子裡等你!”  

    銀夜指指她的紅色跑車,告訴可倪。  

    可倪像在夢境中一樣換了自己的衣服後,坐進了銀夜的車內。  

    “噢,你真是道地的衛藍霞迷呢!看來似乎是隨處亮相都是這種衣不離身的狀況!  ”  

    銀夜看見可倪穿著衛藍霞的外套,似笑非笑地說,寬大的墨鏡掩藏著她滿目瘡痍的  內心,誰也窺不見她的真貌已是如何花容慘淡。  

    “還好啦,我既然是衛藍霞迷,倒還得有一些理性,不像我有幾個走火入魔的朋友  ,她們是用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方式在收藏衛藍霞的衣服的。”  

    “怎麼說?”  

    “她們認為多買一件,市面上就少了一件,也就剝奪掉一個別人也擁有這種衣服的  機會,於是她們便可以因為是衛藍霞的少數占有者而沾沾自喜!”  

    可倪說得頭頭是道,似乎是理所當然地把銀夜當成了知己。  

    “說得好,人的原欲便是占有,可是卻有人把占有當做是一種罪惡、一種過錯,我  很高興你的看法和我一樣。”  

    銀夜忽然激動而亢奮起來,而可倪自然是完全地不明所以。她看著銀夜把車子往朝  北的淡水方向開,於是問道:  

    “銀夜小姐,我很迫切知道你要給我什麼樣的驚喜,你可不可以現在就先告訴我?  ”  

    “你猜呢?”  

    銀夜直視前方馬路,笑笑反問,她的車速很慢。  

    “帶我去見衛藍霞?如果是這樣,我想我會快樂的在她面前崩潰的。”  

    可倪的臉上浮現著夢幻般的綺麗色彩。  

    “還有呢?”  

    “還有……,恕我坦白直言,我猜想也許你們要我權充衛藍霞的擁護者的發言人,  代表所有的衛藍霞迷公開說出心聲,這也是一種很新穎的促銷手法,對了,你們該不會  叫我現身說法,要我穿著她的衣服拍廣告吧?”  

    銀夜聽了失笑起來。  

    “你說的都有可能,不過卻沒有觸及真正的答案,所以,我說過了,我要給你的是  最精采、最刺激的SUPRISE,還有你剛才說的,占有欲的那個話題,我覺得很有趣,我  們來談談這個問題怎麼樣?”  

    “好啊,當然好,我也喜歡探討人性。”  

    “好極了,你先告訴我,你有沒有男朋友?”  

    “沒有!但是我有老公,我已經訂婚了。”  

    可倪神采飛揚地,甜蜜地告訴身體奇跡一般的人物。  

    “哦?是不是可以把他的事情說一些給我聽?如果你不見外的話。”  

    “當然可以,他姓袁,是一個環保工程師,剛退伍不久,現在正在實習。”  

    答案完全吻合,銀夜不禁在暗中倒吸一口冷氣。  

    “你很愛他?信任他?很想占有他?”  

    “是啊,我對他是死心塌地的,這輩子不會有別的男人。”  

    “你認為他也會這樣對待你嗎?他可靠嗎?”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這樣問?我當然是信任他的……”  

    可倪的聲音稍微變了調,銀夜隨即安撫道:  

    “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我自己在這方面遭遇很大的困擾和困惑,我想  聽聽別人的想法,尤其是像你這種年輕、單純的女孩子的想法和做法。”  

    “噢!我很願意告訴你我的想法,不過,我覺得我們是兩個世界裡的人,我們的法  則能通用嗎?價值觀的角度會一致嗎?”  

    可倪很誠懇,也很認真。  

    “當然是相通的,因為我也是人,和你完完全全一樣,我對我的愛人不能信任,他  也不能接受我強烈的占有欲,他拚命想逃走,我拚命想抓住他,我們之間的關系非常惡  劣,非常緊張,熊小姐,你認為我該怎麼辦?”  

    “這……,這種心理我能了解,我常常在深思,要怎樣學習去和一個所愛的人長相  廝守,我知道,它很難,很難,我在學校裡選修過哲學,一個我很敬愛的教授告訴過我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必須被說服,也沒有一個人必須被宰制,沒有任何一個人必須  被愛情或任何東西說服或宰制,當我認識了我的未婚夫,我試著把這個論點融入我們彼  此對待的情境上,我非常非常痛苦,常常在掙扎、思索,拚命地調適……”  

    “然後呢,你能做到嗎?”  

    銀夜忽然轉過臉來,冰冷而僵硬,而咄咄逼人地問她。  

    “我不知道,我一直在接受試煉,不過,我始終牢記教授告訴我的那句話。”  

    “熊小姐,我不能不告訴你,令教授的高論對我而言,非但不能指點迷津,而且能  令我完完全全崩潰和瘋狂,如果一個人連愛情都不能宰制,不能說服,不能占有,人的  安全感在哪裡?活著又為了什麼?如果你的未婚夫背叛了你,你還能用這個論調寬釋他  嗎?你一直認為他對你都是忠貞不二的嗎?”  

    “我不這麼認為,我知道我不能宰制他,沒有任何人能說服他該做什麼、不該做什  麼……”  

    說到這裡,可倪的警覺性升高了起來,她想不明白身旁的傳奇人物為什麼一逕和她  討論戀情的哲理而不是暢談服裝話題,銀夜也有所體覺,立即溫柔笑著:  

    “抱歉,是我失態了,以致於交淺言深,和你滔滔不絕地討論這些讓氣氛凝重而又一點也不令人愉快的話題,也許是我一向都太寂寞的關系吧,你看,我住的地方到了,你是不是願意進去喝一杯咖啡呢?對我還能信任嗎?”  

    可倪看見一幢面海的別墅矗立眼前,不禁勇氣十足地回答:  

    “請恕我直言,我覺得從你出現在我眼前的那一刻到現在的每一秒鍾都充滿了冒險  和夢幻的成分,我很想完成這個一生中可遇不可求的奇遇,盡管我的內心真的充滿了忐  忑和好奇。”  

    “你不怕我綁架了你,或者對你有任何不利?”  

    “你是個天人物,即使只是和我開玩笑,我都相信不致於太過火而能讓我覺得很榮  幸!”  

    “那就好,我也深信,你會得到很大的驚喜和震撼!”  

    銀夜言罷,踩下油門沖進了自動開啟的別墅柵門,在大門口停了下來。  

    “我的確是要帶你去見一個人,一個能讓你無比震撼的人。”  

    她引領著可倪登堂入室,然後在一個房間的門口停下了腳步。  

    “進去吧,祝你們相逢快樂,我暫不打擾。”  

    她推開房門,告訴可倪。  

    可倪像一個踏進金銀島藏寶窟的探險者,帶著探究未知的神情和腳步走入房間。  

    銀夜反帶上門,敲響著鞋跟往另一個房間緩步地揚長走去,在她旋開房門的那一刻  ,已忍不住仰天狂笑起來。  

    她一路狂笑著,踢掉了腳上的高跟鞋,甩掉了手提包,按下了監視器螢幕的遙控器  開關。  

    袁偉風和熊可倪的樓台會實況正清晰地在螢幕內上演著。  

    她把身子放任地摔在電視螢幕對面的沙發上,看著畫面,狂笑著,直到笑出了眼淚  。  

    然後,她拿起了無線電話,撥下一組電話號碼。  

    “給我找衛藍霞聽電話!”  

    她用笑得筋疲力竭的聲音,懶洋洋又快意無比地命令著。  

    “少囉唆,正是本姑娘找她,叫她馬上聽電話,不然後果嚴重,看她敢不敢?”  

    她持續威嚇著,終於聽見了衛藍霞的聲音。  

    “喂,是親愛的花紗嗎?”  

    她陰陽怪氣對著話筒喃唱著,又開始放聲狂笑。不等衛藍霞開口,她又繼續說:  

    “聽到這個稱呼,甜不甜?爽不爽啊?我把你的愛人和你的崇拜者都找來了,你要  不要來過過癮呢?要來要快啊,不然散了戲,我可顧不了你啦!”  

    她的狂笑像一只撲展巨翅的蒼鷹,在空蕩蕩地反轉著回音的牆面之間上下翻蕩拍飛  。  

    ***  

    他們之間石破天驚的重逢,被局限在三十-螢幕的格局內突兀而交雜著各種紛亂的  情緒上演著。  

    “老公!”  

    當可倪看見了那個面窗而立的背影轉過身來,她反射式地驚呼了出來。  

    而偉風在那一剎那卻只能張口結舌,如同身臨驚悚電影中的實境一般,瞪突了眼球  ,齜咧著白牙,久久未能回應一聲:  

    “……可倪……是你,是……可倪?”  

    “是呀,是我啊,老公,這真是太意外了!”  

    她熱切而歡欣地朝他呼喊,首肯,用力地點著頭,並歡笑地投進他的懷抱。  

    “銀夜告訴我,要給我一個最刺激的震撼,萬萬也想不到是在這裡和你見面。”  

    她抱著他,臉頰在他胸前摩擦揉搓,閉著眼陶醉地向他訴說:  

    “這簡直像夢境一樣,不!連夢境都編排不出這麼離奇的情節,她怎麼會出現在我  們的世界裡,又能夠把我們的事連在一起?是因為她們知道我這麼渴望和你見面,所以  給了我這個忠實的顧客一個最好的禮物,一個最美妙的SERVICE?”  

    她說了長長的一大串,每一個問題都用最甜美的聲調,最幸福的神情說了出來。  

    偉風盡力擠出不落痕跡的笑容,只求躲過一時似地只是說:  

    “可倪,無論怎樣,能夠見到你都令我歡喜若狂!”  

    “當然,我也是,我高興得要崩潰了。”  

    她踮起腳尖親吻他,輕顫地向他描述她的快樂。  

    “本來我以為,她們要安排我來會見那一位令我神魂顛倒的偶像呢!我一直猜想  ,我可能會和衛藍霞一起拍個照,然後一起出現在時尚雜志的廣告版上,怎麼也想不到  ,和我會面的人竟然是你。”  

    “這樣你不是大失所望嗎?我讓你的美麗憧憬破滅了。”  

    他負疚地,心神不寧地回答她。  

    “不,在這個世界上,你是唯一最令我想望的人,盡管我是那麼對衛藍霞著迷,但  只有你是獨一無二的。”  

    她熱情地訴說著,並期待他像過往的每一次相逢那樣熱吻她。  

    然而他沒有。  

    她隨即釋然,畢竟,她和他正身處在一個經過刻意安排的環境裡。於是,她改用一  種很認真的探究精神問他: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們怎麼找到你的?”  

    她始終認為,他是一群善意的人們送給她的一個驚喜的禮物。  

    “我──,說來話長,我會一五一十告訴你。”  

    他把她叉在他腰上的雙手輕輕移下來,用他的雙手牽握著她,用一種求恕的、迷離  的神情凝望著她,告訴她:  

    “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會在一起,是不是?”  

    她想不到他會這樣說,不祥的預感升了上來,快樂的表情漸漸褪色下去。  

    遲遲地,她用多情而充滿憐憫的眼光鎖住他的,對他說:  

    “當然是,你的表情這麼凝重,可是會讓我心驚肉跳的,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  

    “你不認為,我站在這個房間裡就是一個很不尋常的狀況嗎?如果我們在這裡重逢  並非出自善意的安排,你會有什麼聯想?”  

    “不是善意的安排?難道,難道……難道是惡意的作弄?”  

    她思索著,望著他沉重而黯淡的表情,尋找著一個令她不安的答案。  

    “是的!可倪!這是一個惡作劇,一個適用於懲罰我,卻不適用於牽累你的惡作劇  。”  

    偉風放開了她的手,愧疚地嘶吼著,愧疚地偏轉了他扭曲的臉。  

    她的心頓時縮成了一團似地痛起來,小心翼翼問他:  

    “你說這是惡作劇?場景就在模特兒銀夜的家裡?老公,為什麼是這樣?你為什麼不是在海邊采水樣,而是在這裡任人擺布?”  

    “你說得好極了,可倪,我的確是任人擺布而一籌莫展,因為,我必須找到一個人  ……一個,女人。”  

    他施捨一個深呼吸給自己,才能困難地把話擠出喉嚨。  

    “女人?一個女人?”  

    她喃喃重復著,癡癡又加一句:  

    “不是我,不是你的可倪,是另外一個女人?”  

    “是,是另外一個女人。”  

    他苦楚地望著她,堅定地回答。  

    “是不是,那個和工人坐在一桌,大碗喝酒的女人?”  

    她勉強自己保持溫婉的笑容,溫婉的心,溫婉地掏出心中的記憶,心中的痛。  

    他無助地、苦澀地望著她,向她默認。  

    她仍保持著笑容,溫婉地告訴他:  

    “我從來都不希望再在你面前提起她,告訴你她成了我的夢魘。成了我掛念你時懸  在心頭上的魔鬼,但是,畢竟我躲不了,我有預感會有事情發生……”  

    “可倪,我對不起你,我做不到克制自己……”  

    他搶著譴責自己,向她認罪,她卻是自顧繼續說著:  

    “她很美,我知道你一定逃不過,我一直記得你盯著她看的表情,你的靈魂已經在  她身上迷失了,那個時候我已經知道了,但是,我不想和你談判,也不想用任何所謂的  方式約束你,我想,我讓你去做所有的決定吧,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必須被說服,  也沒有人必須被宰制,即使是愛情也一樣,這句話已經成了我每天修煉自己的陳腔濫調  ,在我思念你,痛苦地想起你的時候,我用它來寬解自己焦灼如灰一樣的心靈……”  

    可倪的淚珠成串掉了下來,抽噎著沉思好一陣子,才又掙扎著忍淚問他:  

    “你是來找她的?那又為什麼困在銀夜的房間裡?她是誰?她並不是銀夜,是不是  ?”  

    “我不知道她是誰,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咬緊牙根向她招認,又說:  

    “我甚至不知道為什麼會被困在銀夜的房間裡。”  

    “你愛她嗎?那個女人?”  

    她問。  

    “我愛你。但是,我牽掛她。也許我已帶給她麻煩。”  

    “你要到此為止?還是要追根究柢?”  

    她楚楚可憐地問他,他痛徹心扉地回答:  

    “我不喜歡被愚弄,更不願意負疚退縮。讓我完成這件事,然後再請求你的原諒。  可倪,我不是一個忠貞的男人,如果你唾棄我,我會低頭接受的!”  

    “不,偉風,我不可能唾棄你,我是那麼那麼愛你……”  

    她哭著投入他的懷抱,他淌著酸澀的眼淚,和著她的。  

    就在那一刻,銀夜席卷著恐怖的狂笑聲,幽魂一般飄進了房裡。她慘白著臉,陰聲  怪氣地結束了狂笑,對著可倪大聲說:  

    “你說得對,這個男人你是不能放棄的,他說他不是一個忠實的男人,我可是第一  個舉雙手反對,偉大的熊可倪小姐,你可知我曾經想盡辦法要引誘他和我上床,他卻是  抵死不肯,如果這種男人還算不上忠實,那麼忠實這兩個字就該從字典上消失了,哈哈  哈!”  

    可倪忿然問罪道:  

    “銀夜小姐,你為什麼要這樣作弄偉風?他究竟什麼地方得罪了你?我們根本是八  竿子打不到一塊,你為什麼要找他的麻煩?”  

    銀夜做出困惑的表情嘲訕道:  

    “咦,我一誇贊他是一個忠實的男人,你就馬上把他當個寶貝?我的好話還沒說完  呢?他這個忠實的男人,是對他可愛的花紗小姐而言,可不一定是對你,想想看,我引  誘他不成這回事,只能證明他肯為花紗守身如玉,而在花紗面前,他卻不能為你扮演一  個忠貞的男人,再想想看,他千辛萬苦找到了這裡,守在這裡,等著一個他最想看到的  女人,那個女人可也不是你,你真的可以這麼輕易就放過他?放過那個花紗?”  

    “銀夜!我和你沒有任何瓜葛,為什麼你要百般刁難我?破壞我?”  

    偉風氣得狂吼。  

    “誰說我和你沒有瓜葛?”  

    銀夜瞪大眼睛撲向他,忿怒地咆哮:  

    “她是我的,她是我一個人的,你聽清楚了沒有?為了你,她竟然要擺脫我,而且  連西靖廣也不惜一起甩掉,她欺騙我,背叛我,我不放過她!”  

    說完,又指著可倪吼道:  

    “還有你,你這個傻瓜,你不是說愛就是一種占有嗎?現在你的愛人被別人占有了  ,你竟然不想懲罰他,還一再說什麼愛情不需要被宰制,不需要被說服,當你連愛情都  不能占有了,你還用什麼活下去?你能嗎?我不能,我愛她,我不能失去她,我已經容  忍她有一個西靖廣,不能再容忍她有其他男人,不能再讓她愈逃愈遠,她是我的。到死  ,她都是我的!”  

    “你……你!你這個瘋狂又可怕的蜘蛛女!”  

    至此,偉風已經恍然徹悟。  

    “怎麼樣?你怕了?後悔了,告訴我,在你的心目中,花紗還是那麼迷人,那麼可  愛,那麼致命嗎?還是你已經後悔沾上了她,現在就想帶著你的未婚妻拔腿逃得遠遠的  ,以後你還敢到處風流不敢?嗯?哈哈哈──”  

    銀夜用盡所有的力氣狂笑著:  

    “我要懲罰你們!一個也不放過,你們這些沒有良心的混蛋和傻瓜,我不會讓你們  好過的。”  

    “瘋女人,把花紗交出來,不許你傷害她。”  

    偉風護住可倪,指著銀夜吆喝。  

    “把她交出來?會的,你別急,我會讓你們來一個花好月圓大團聚的,尤其是熊可  倪小姐,你的好戲還在最後頭呢!”  

    “你還想變什麼把戲?你休想拆散我們!”  

    可倪叫道。  

    “咦?我是想成全你老公,他不是想再和她見一面嗎?我相信你也非常非常樂意看  見她的。”  

    銀夜答道。  

    “夠了,銀夜,你是不是要鬧到把台子都拆了才甘心?”  

    一個聲音冷冷自門口傳來,她的姿容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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