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大姐與大富豪 第八章
    孟廷被餐廳裡的領班、服務生,慇勤的一口一聲的「孟小姐」,叫得昏頭昏腦。

    怎麼好像這裡每個人都認得她?

    一向都是少安走到哪,便像個活動看板,人人識得這位「金先生」。

    首嘗敬陪末座。當無名小人物的滋味並不壞,很輕鬆。

    只是孟廷似乎經常和人來此的想法,令他覺得五味雜陳。

    「孟小姐,請問今晚的晚餐您還滿意嗎?」餐後,經理禮貌周到地到桌邊詢問。

    「很好,好極了,謝謝你。」孟廷說。

    「只有一點,」少安懶洋洋補充,「你們的菜好像放了太多醋。」

    「啊?」

    「連水也是酸的。沛綠雅也有酸味。」

    「啊?」經理大驚失色。「我馬上去問是怎麼回事。」

    少安擺擺手,咧咧嘴。

    「我是開玩笑。」

    「哦。哦。」經理揩揩額上冒出的汗。「謝謝你,先生。謝謝你,孟小姐。」

    孟廷不明所以。

    經理走開後,她問:「幹嘛把人嚇得面無人色?」

    「你看不出來我吃醋嗎?」少安悶悶的答。

    「吃醋?」

    「吃得每樣東西入口都變了味。」

    孟廷片刻後恍悟,卻更莫名其妙。

    「為什麼吃醋啊?他們認得我,我又沒見過他們。」

    「誰是他們?」

    她看著他。「你今晚好奇怪,少安。為什麼事不開心啊?」

    「不開心?有嗎?我好開心呢,呵呵呵。」他乾笑數聲,然後喃喃自語,「這大概是我的報應。」

    孟廷無法再裝下去,也不想再裝下去。

    她看得出少安整晚都不自在。

    她何嘗不是?

    坐在這個裝潢華麗、浪漫的餐廳,她一點也不覺得浪漫。

    穿扮得像個名媛,她感覺全身穿的是一副沉重的假面具。

    這一切皆有違她的本性。

    「少安,有件事你需要知道,我……」

    「孟廷,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我……」

    凌志威冒了出來。

    「小姐,時間差不多了。」

    他們同時看表。

    唉,她還有工作任務,必須趕赴酒會。

    唉,不管他多麼不想去,也無法忽略爺爺的焦慮,他還是得到酒會去瞧瞧。

    「對不起,少安。我有個……唔,應酬,不能不去一下。」

    「哦,不要緊。」他既不甘心,又如釋重負。「我也要早點回去,家裡有事。」

    「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不用。我叫計程車就好。」

    他們不約而同欲招手叫人結帳。

    凌志威說:「已經付過了,小姐。」

    兩人在餐廳門口依依的拉著手。

    「我幾時可以再見到你,孟廷?」

    「隨時。呃,我是說,你隨時可以打電話給我。」

    「真的?可是你這麼忙。」

    「只要是和你見面,我一定有空的。」

    少安想親吻她,卻見凌志威在一旁虎視眈眈盯著他。

    「阿威,你上車等著。一會兒我會為你們小姐開車門。」

    嘿,他竟對他下令。凌志威欲反駁。

    孟廷也說:「阿威,上車。」

    凌志威悻悻的走開。

    「你的司機簡直像個武士保鰾。」少安抱怨。

    孟廷咯笑。「你不久前還稱讚他呢。」

    他傾身親親她前額和臉頰。

    「希望你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時,他也如此嚴密監視,保護你。」

    孟廷眸光一閃。「原來你吃的是這種醋啊。」

    「不然呢?難道是鎮江老醋?」

    ◎◎◎

    幸虧多數人有遲到的習慣。彷彿到得越晚,越顯得身份、地位的崇高與重要。

    吾是何等人物?一個晚上趕多少應酬啊,比藝人趕場還忙。

    主辦人體察要人意,酒會安排在九點熱鬧開始。

    凌志威拿下領帶,換上領結,搖身一變,成為孟廷的男伴。

    他們是唯一混進來的記者。

    孟廷平時諸事迷糊,工作時可一點不含糊。她耳聽八方的本事無人能及。

    「聽到什麼沒有?」繞了一圈,凌志威回到她身邊。

    她搖搖頭。「你呢,千里眼?」

    「此地視野不夠廣闊,視線都給『冠蓋滿京華』遮住了。」

    他指的是他們希望見到的人,「金氏」集團第一代當家金永銓,或第二代,亦即現任掌門金超群,均未現身。

    「好像沒聽過『金氏』有傳人。」

    「你那個金少安要不要沾點「金』邊?」

    孟廷用手肘撞他一下。「如此嘲弄人家,有失厚道吧?」

    「本來我覺得雁子的計謀不夠善良,但你們是好友,我愛她,自然愛屋及烏的也十分關心你,所以答應幫忙從旁照顧你。」

    「你那叫幫兇。」

    「咦?是雁子千叮嚀、萬交代,萬萬不可留你和金少安單獨在四下無人處。」

    「嗟,要發生什麼事,在巴黎,我們有得是機會去四下無人處。」

    「哎,可不是嗎?」凌志威十分感興趣。「有沒有?啊?有沒有?」

    「阿威,我今天才知道你也是三姑六婆類。」

    「還不是近朱者赤,被你們倆感染的。」

    「我回去把這話告訴雁子。」

    「呀,好孟子,我們好不容易化干戈為玉帛,你千萬不要興風作浪又挑戰端。」

    「我曉得你和雁子是好意,要試探少安的反應,但是……」

    「事實證明,他對一切豪華享受,樂在其中。」

    「如果你沒在我每次要說出真相時搗亂,我早已證明你們的擔心是多餘的。」

    「但願你不要再次遇人不淑。」

    「我難道長得一副注定遇人不淑相嗎?」孟廷沒好氣。

    不過,她也由衷感激他和雁子為她如此大費周章。

    「你們倆不要為我和少安的交往操心了。王二麻子變心,我不是復元得很快嗎?足見我意志堅強,不會輕易被擊倒。」

    「王二麻子?這又是誰?」

    「你去問雁子。」

    孟廷四下環顧。

    「這裡人人戴著商業面具,鴻門宴還略遜一籌呢。我看我們在這兒探聽不到消息的,不如打道回府吧。」

    凌志威有同感。

    孟廷沒再坐那部機關密佈的轎車,要凌志威開去還人家。

    她繞下橋,沿河堤步道漫步,靜靜思考。

    記者是最討人嫌的,不是挖人不願公諸於世的內幕,就是揭人瘡疤。

    當事者痛恨,看熱鬧新聞的人痛快。

    從事這份工作之初,那份古道熱腸,滿肚子的理想、正義,曾幾何時,給一點一點磨得無影無蹤。

    你當然可以寫你想寫的東西啦,問題是,誰要看?

    於是,妥協又妥協,理想向現實低了頭。

    真的,人家集團破產不破產,干她何事?

    也許人家是有了危機,可是也許負責人已在極力彌補挽救,幹嘛要替人先向世人宣佈:我不行了?

    醫生診斷出病人得了不治之症,還有個猶豫,要用最婉轉的方式公佈不幸呢。這是醫德。

    記者也要有新聞道德嘛。

    孟廷就此向頂頭上司表達她的觀感。

    「你得了職業倦怠症是不是?什麼叫不干你的事?除卻道德,你別忘了道義。」

    「道義?對誰?」

    「記者寫出來的報導給誰看?」

    「大眾。」

    「這不就結了?你可知多少人持有『金氏』的企業股票?它一倒,多少人會受害?等他們主動宣佈,股市貼出跌停板,多少人將因此家破妻離子散?你想過沒有?」

    「我是救世主嗎?」

    「想像,孟廷,運用你的想像力呀。假如我們能夠搶先得到消息,給大眾一些心理準備,使他們不要損失得太慘,也算功德一樁,是不是?」

    「老編,你不覺得這和銀行被擠兌的情形差不多?本來是銀行內部出了些狀況,有人修補善後一番,便可正常繼續營運,都因為某人洩漏消息,引起人心惶惶,以為畢生積蓄就此付諸一空,結果鬧得兵荒馬亂。銀行最後還是穩住了陣腳,卻也信用大大受損,顏面尊嚴盡失。大眾虛驚一場,細胞不知死了多少,要調息數月,血壓才恢復正常。」

    她喝口老編的茶,喘口氣。

    老編對她搖頭。「請用,別客氣。」

    「謝了。」她乾脆再一口喝乾它。「這茶冷了,澀澀的。」

    「喲,怠慢了。下次你有高論要發表,先通知一聲,我備好一大壺熱茶敬奉。」

    孟廷咧嘴笑。「總之,觀其變再動,不遲嘛。」

    「那你改行去當政治家,別干記者。」

    「記者不過討人嫌,政客惹人憎。」

    「嫁人吧,還得嫁個大富翁,整天逛街購物,喝下午茶,看看時事雜誌,看到無聊無趣的,冷笑幾聲,愜意得很。」

    「我還是寫些文章冷笑貴人們多麼愜意算了。」孟廷悻悻說。

    「這才對嘛。不過也用不著太憤世嫉富。有人娶了富家千金,你說不定會嫁入豪門,比那個富上千百倍。」

    「咦,大家都知道?」

    「嗟,我們是幹什麼的!」

    「真的,我頂痛恨記者,專門惹是生非。」

    老編哈哈大笑。

    「很好,恨會產生無比的力量。祝你這次馬到成功。」

    「你得先給我一匹馬才行。」

    「孟廷,我就是欣賞你的機智和反應靈敏。」

    「加薪哪。光是說欣賞我,當心給隔牆耳聽去了,以為你和我有曖昧。傳播的殺傷力,你比我清楚啊。」

    「去、去、去,幹活去!」

    孟廷要是曉得她和凌志威那晚離開酒會的同時,少安隨後抵達,而且這金少安,正是「金氏」未來的傳人,才要跌足呢。

    ◎◎◎

    少安第一次在這樣的社交酬酢露面,自然馬上被人注意到這張英姿煥發的新面孔。

    他持的是由爺爺書桌上拿來的邀請帖入場,被要求在簽名簿上簽名時,他把「金少安」三字寫得看上去活像一條直線,教人辨識不出他的字。

    有人向他請教大名,他總有法子轉移對方注意力,或馬上假裝看到熟人,道個歉,隨即走開。

    二十分鐘後,他明白了爺爺何以對這次的謠言表示關注。

    沒人談論「金氏」。

    而「金氏」的一動一靜,通常是商界的熱門話題。

    顯然沒人曉得真正發生了何事。酒會中與席者,全都是商場老將。交頭接耳,猜測懷疑的說些沒有結論的話題,是小輩或初出茅廬者才會做的事。

    這些人,說得少,做得多,是他們成功的秘訣。

    「金氏」要不是將有大變化,便是有些尚不足慮的小風吹草動。大夥靜觀其變。

    未待酒會散,少安即離開回家。

    爺爺的書房亮著燈。

    「玩得盡興嗎?」

    「你問哪一場?」

    金永銓笑呵呵的揉揉下巴。「你這一點比我兒子強,你不對我說虛話。」

    「我爸爸根本不大愛說話。」

    「是我太嚴厲了些。」

    少安給爺爺和自己倒杯水。

    「唔,我有這個印象,爸挺怕你。」

    「我怕他不成材,管教過了頭。」

    「他深受其害,得到教訓,所以對他兒子來個三不管?」

    金永銓沉吟。

    「他不是不管,他對你採開放教育,由你隨心所欲,做你想做的事,算是彌補他自己的缺憾。」

    「我當年填升學志願時,他把我叫去,問我:『你準備讀哪一科?』」

    「你回答醫科。」

    「。他又問:『為什麼?』我後來回想,覺得他的口氣有點不以為然。」

    「說真的,你何以選擇念醫學院?」

    少安咧咧嘴。「我告訴爸爸,我覺得『長青』很爛,我將來要開個比『長青』像樣的醫院。」

    那時金永銓還是「長青」院長。

    他瞇起眼睛。「嗄?『長青』很爛?」

    「爺爺,我年輕氣盛嘛。」

    「那你後來為何留任『長青』?」

    「賭一口氣。爸說的,有本事,你去把『長青』弄得更爛。」

    金永銓揚揚灰白的眉。「他幾時說話的口氣竟和我如出一轍了?」

    「他是你兒子呀。有其父必有其子。」

    「他卻不肯待在『長青』,跑去做生意。」

    「他要看我如何整爛『長青』,又怕我把你的家業敗得太糟,先一步另謀他途,賺足夠的錢,以備無患。」

    金永銓沉默了半晌。

    「我要將『長青』交給他,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藥廠和化學工廠上。」緩緩地,他告訴少安。「你還記得那次化工廠的爆炸事件嗎?」

    「當時我在美國,聽到些新聞,詳情不大瞭解。」少安有些慚愧。

    「死了好些人,還有好些人重傷,以致終生傷殘。你奶奶過世後,我心情沉鬱,逗留歐洲散心,不問世事。等我知道消息回來,你爸爸已將所有事情處理妥當。」

    「不久,我修完碩士,他卻在我返家前一天,和媽媽赴瑞士開會兼旅遊。」

    「從此樂不思蜀。」

    少安十分意外。「我一直不曉得你和爸爸之間有心結。」

    「這叫代溝。等我年紀大到知道我們父子有代溝這東西存在時,它變成大西洋了。我呢,又太老了。人越老,膽子越小,飛機都不敢搭了。」

    金永銓慢慢站起來。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今晚玩得開不開心?」

    「我挺納悶,沒人關心『金氏』。我還以為『金氏』頗受人愛戴的。」

    「你爸爸不知又在弄什麼玄虛。你的約會呢?」

    「後會還有期。」

    老人微笑。「這次可以維持多久?一個星期?」

    「『金氏』要是聲望、地位不墜,我也許差堪可以配得上她。」

    老人挑高眉。「喔?她是誰家閨女?」

    「這麼說吧,她有一部比我身高還長的加長型大轎車。她還有個私人專任司機。」

    「嘖嘖,派頭不小。」

    「她一進餐廳,一干服務生對她前倨後恭,奉侍女皇似的。」

    「你想娶她?」

    「我看她,像看一面鏡子,倒影是我自己。不不,也不完全是。我指的是,我一直以來不屑做為『金氏』接班人,我甚至厭煩別人把我看成金某某的孫子,或金某某的兒子。不過……」

    「不必解釋,少安。談你的感想就好。」

    「唔,我是說,我自認經濟獨立,自立更生,可是當別人對我前呼後擁,而我洋洋自得時,我正是我一直不承認我是的那個人。」

    「我年紀大了,你說白話好嗎?」

    「我否定我的身份,但我一直在享有我的身份,爺爺。當我認識孟廷時,我又自認我在做真正的我,結果卻是給自己蒙上另一個虛假的面具。」

    「你念的究竟是醫學還是哲學?」

    「總歸一句話,爺爺,我沒告訴孟廷我是『金氏』的金少安。我很高興她接受了那個平凡無奇的金少安。現在我發覺「金氏」的金少安才能在身份、地位上和她匹配,我不曉得如何回復我本來的面目。」

    「而且是你原先所憎惡的本來面目。」

    「正是。」

    「是什麼使你覺得『金氏』的金少安,就不是個平凡無奇的人?」

    反問了這一句,他爺爺走出了書房。

    「大西洋、太平洋,全在金家。」他老人家咕咕噥噥道。

    少安跌坐下來。

    他發覺他好像又給自己搞得更迷糊了。

    ◎◎◎

    「提供你一個消息。」凌志威挨到孟廷桌旁,靠向她,壓低聲音。

    「現在只有和『金氏』有關的消息,能使我暫時清醒。」孟廷懨懨地倒在椅子裡。「跑了一天,什麼也沒打聽到。那些多嘴多舌的人,統統在一夜之間改邪歸正了似的。」

    「昨晚……」

    「說到昨晚,怎麼我竟不知我是『塞納河畔』的VIP?它幾時開張的我都不曾聽說。」

    「簡單嘛,雁子打電話訂位時,特別強調你是某大財團中某某人物,他們自然不敢怠慢。」

    「交個演舞台劇女主角的朋友,就有這種後遺症。她幹嘛不乾脆說我是慈禧的末代子孫?說不定一群人伏跪在地,喳來喳去,我好尊貴得更過癮些。」

    「為何不高興?金少安沒打電話給你?分開還不到一天,便這般相思啦?」

    孟廷白他一眼。「反正下次再和少安約見,絕不告訴你們。搞不好下回雁子給我找個八人大轎來,你是領隊轎頭。」

    「我還去當乩童呢。喂,免費消息奉送,你到底要不要聽啊?還『金氏』哩!我看你除了金少安,對什麼都提不起勁。」

    「好嘛,好嘛,耳朵在這,說吧。」

    「昨晚我們走後,「金氏」有人去了酒會。」

    孟廷從椅子上彈起來。「誰?誰?誰?」

    「沒那麼多,只有一個啦。」

    「誰嘛!」

    「孟廷!」總編在他辦公室門口吼:「在不在?」

    「明明看見我在。」她嘀咕,然後大聲回道:「來了!」忽然橫凌志威一眼。「也許你該去告訴他我是某某重要人物。」

    「我先叫雁子借套扮珍妃的戲服給你穿上。」

    「使勁的幸災樂禍吧,我給逼得跳井,你有失從旁照顧之職,看雁子饒不饒你。」

    孟廷走到門口,看見上司背著手在裡面踢正步,立在門邊不敢吭聲。

    上司轉身,一眼瞥見她,又吼:「站在那幹嘛?閱兵啊!」

    她噗哧笑出來。

    「還笑!」

    「對不起,一時來不及忍住嘛。」

    「進來,把門關上。」

    「這個……獨處一室,瓜田李下……」

    「你腦袋要開花了,還種瓜呢!」

    外面一團哄笑。

    孟廷歎口氣,「我說嘛,隔牆有耳。」

    總編跳起來,一把拽她入內,伸頭朝門外吼:「不許笑!沒大人啦!」而後咕噥喃喃,「都給我寵壞了。」

    ◎◎◎

    十分鐘後,孟廷駕車直奔「長青」醫院。

    怪不得老編生氣。

    「長青」這麼個明顯又明白的目標,她居然沒有想到。

    話說回來,不算她的過失嘛。

    金永銓早已退休,金超群人根本不在國內,「長青」長久以來實質上,等於是外人在營運,老早沒有人把它和「金氏」聯想在一塊了。

    「院長?哪個院長?」

    服務台後面的小姐的表情,彷彿孟廷間了個稀奇的問題。

    嘿,她問得才稀奇哩。

    「你們有幾個院長?」

    「金院長,代理院長,代理代理院長。」

    真複雜。

    「他們……」

    「都不在。」

    妙吧?

    孟廷又問:「那麼請問現在誰代理代理代理院長?」

    小姐眼睛一瞪。「哪來那麼多代理?」

    孟廷歎口氣。

    大家都說她鈍頭-腦,看,強中更有強中手。

    她拿出記者證。「我是『群力』雜誌社記者,來拜訪貴院院長,金超群先生。」

    「跟你說過,他……」

    「不在。我知道。他不在很久了。他……」

    「你這人怎麼這樣說話?金先生還活著呢,他是出國了。」

    「我有說他死了嗎?」

    「你和他有約嗎?」

    「誰?」

    好,兩個人都迷糊了。

    「記者小姐,你到底要找誰?」

    問完,小姐轉頭去服務另一個人去了。

    孟廷等了半天,另一個人還沒問完。她聳聳肩,逕自朝走廊另一頭走去。

    隔壁走廊,少安剛看完特約門診出來,正想回辦公室打電話給孟廷,不料立刻被盯上。

    「少安,我的耐性快用完了。」

    「嘩,這麼久?我以為你上次就用完了。」

    芳華氣呼呼地跟著他。

    「你太過分了吧?你把我當什麼了?」

    「朋友、同事。同事、朋友。你喜歡如何排列?」

    「你非要看我氣得七竅生煙才高興?」

    少安停步,看著她頭頂。

    她回頭看她後面,抬頭看天花板。

    「你看什麼?」

    「你頭上沒冒煙嘛。」

    「死相。」

    芳華戳他胸口一下。

    「哎,不要動手動腳嘛,人言可畏。」

    「笑死人,你也知道人言可畏?」

    「年紀越大,膽子越小。」

    爺爺這句話真不錯。

    「我問你,金少安,你是不是有了別人了?」

    「是。」

    他承認得這麼乾脆直接,她怔住了。

    芳華拽住他,不讓他往前走。

    「她是誰?田鈴?我什麼地方不如她?」

    「奇怪,田鈴也問我相同問題,口氣和你一模一樣。你們倆如此心意相通,有沒有考慮做個好朋友?」

    「你……你……」

    少安眼珠子朝上揚一揚。

    「還是沒冒煙,好,你很健康。」

    「去你的,金少安。」

    「謝謝。別再攔著我啊。」

    他走了一步,又被她擋住。

    「不是田鈴,那是誰?」

    「唉,圈外人啦。」

    芳華眨眨眼。「原來是這麼回事,你真的擔心人言可畏呢。早說嘛,我辭職,到別家醫院去好了。」

    「別,別,千萬不要。」

    「我就知道你是在乎我的。」

    「當然在乎,你是好護士,『長青』需要你這樣的優秀護理人員。別家醫院有『長青』這麼好的員工福利制度嗎?你說出來,『長青』馬上改進。」

    芳華跺腳。「別家醫院有比你好的男人。」

    「哦。」少安想了想。「那,我就不便留你了。祝你遇個如意好郎君。」

    她盯著他。「少安,你是真的愛上別人了,是不是?」

    「我回答過了嘛。是。但是我可不是從你這兒移情別戀。」

    「你……」她紅著眼眶。

    少安兩手輕輕放在她肩上。「芳華,你很好,是我沒這個福氣……」

    「你有啊,我給你這個福氣。」

    他笑。「我真心的喜歡你,芳華,否則以前我不會約你出去。我們吃過幾次飯,看過幾次電影,談得很愉快。我很抱歉你覺得遭我始亂終棄,不幸的是,你不是唯一有這種感覺的人。」

    「你還好意思說!你很光榮是嗎?」

    「我很慚愧。我承認,我曾經是個滿口甜言蜜語、胡言亂語騙女人芳心的混蛋,我大概這輩子沒法立地成佛了,作惡多端嘛。不過我遇上了我心中所愛,我只要求上帝給我個機會,讓我立地做個忠實的男人。」

    「你過去如何,我不計較。我願意給你改過自新的機會。」

    「謝謝你,芳華,謝謝你願意做我的朋友。」

    「可是……」

    「如果你祝福我,我會更感激。」

    她忿忿噴著怒火。「我祝你下地獄。」

    用力踩他一腳,她蹬蹬轉身走了。

    少安齜著牙,抬著痛腳跳了幾下,搖頭歎息。

    這次沒走幾步,他自己煞住。

    「哦,老天!她怎麼來了?」

    他剛要歡欣地朝孟廷迎過去,忽然記起他穿著繡了他名字的醫生白外衣,急忙飛快轉身,疾疾走開,聽到孟廷叫喊也不敢回頭。

    「喂,喂,前面這位醫生,請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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