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大姐與大富豪 第三章
    孟廷決定奢侈一下。

    既來之則安之嘛,豪華飯店不住,省下來的錢就為享受另一種豪華。

    穿上名牌花裙,驀地想到,咦,Made  in  France哩。

    在台北花了半個月薪水,買了件法國進口的衣裳,老遠巴巴坐頭等艙帶到巴黎來穿。

    她笑得蹲在地上。

    然後花枝招展,十分高「貴」地乘公車到巴黎文化中心,在五星級DULOUVRE大飯店吃早餐。

    飯店正對巴黎歌劇院,旁邊即為羅浮宮和Faubourg  Saint-Honore,巴黎最大的精品店中心。

    光用眼睛看,就是非常豪華的享受了。

    早餐是自助式,省去看不懂菜單的尷尬。整個室內只有她一個黑髮、黑眼睛的東方人,一枝獨秀,心情也很豪華。

    不知金少安如何享受他的免費假期?

    這人很有意思,與他相談,趣味橫生。

    她還是很難相信他是醫院一名雜工。真是人不可貌相。

    「對不起,可以打擾你一下嗎?」

    是個高大健美的金髮男子,正微傾身,對她十分禮貌地露著迷人笑容,說的是英文,但夾了濃濃口音。

    英文她是很流利的。

    「什麼事?」

    「我見你好像一個人。你是一個人吧?」

    來搭訕的呢。

    他談不上英俊,然五官有著粗獷的男性魅力,皮膚是小說上形容的閃亮的古銅色,范倫鐵諾西裝,一口白牙潔亮生輝。

    孟廷受寵若驚。這輩子還沒有如此體面的男人找她搭訕過。

    「唔,我想是吧。」

    「那麼,我可以坐下嗎,美麗的小姐?」

    彬彬有禮,風度翩翩,眼光獨具。

    孟廷覺得有些飄飄然。

    她向來自知算不上美麗,但是她的審美觀點可能有瑕疵。

    「可以,請坐。」

    他欣悅地拉開椅子,眼睛一刻不曾移開她的臉龐。

    「我叫安東尼,小姐芳名是?」

    「孟廷。」

    「孟廷小姐,多麼美的名字,但人更美,看到你,使我恍然如美夢成真。」

    甜言蜜語也罷,反正聽著就舒服到心坎裡。

    她微微笑。「謝謝你的恭維。」

    他搖搖一隻手指。「不,不是恭維,是由衷的肺腑之言。我可以叫你廷嗎?」

    雞皮疙瘩跳了起來。廷?她想笑。

    「隨便,你覺得順口就好。」

    「廷,你是日本人嗎?」

    這回跳起來的是民族意識。

    她用力搖頭。「不,我不是。」

    「哦,對不起。那麼你是來自韓國?」

    「我來自中華民國台灣台北。」

    只差沒大聲喊:中華民國萬歲、萬萬歲。

    安東尼馬上露出肅然起敬狀。

    「是,是,我應當想到的。我太笨了,請原諒我的愚鈍,廷。當然是台灣台北,只有台灣的女子才具有如此美貌,和高貴、典雅的不凡氣質呀。」

    「你過獎了,安東尼。」

    「你原諒我了嗎,廷?」

    未曾有男人為了一句話如此謹慎的對她賠不是,孟廷頗感新鮮有趣。

    「中國有句古諺,不知者不罪。」

    「啊,我一向認為中國文化最是迷人,就像中國美女一般。」

    讚美的話聽多了,就像吃多了甜食,叫人撐得很。

    「廷,你是初次到巴黎嗎?」

    「這麼明顯嗎?」

    「啊,我並不是指你看起來像鄉巴佬,只是我在想,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充當你的嚮導,領你參觀浪漫多姿的巴黎。」

    有何不可?

    「你的法文還可以嗎?」

    安東尼哈哈笑。「親愛的廷,我是土生土長的法國人。」

    ****

    「借個火好嗎?」

    少安頭抬了一半,先看到一對大胸脯,然後是擠在低領口的乳溝,再往上,一雙碧綠眼睛盯著他。

    那雙眼睛裡的神情太明顯了。傻子、白癡才相信這個紅髮美女是來借火。

    「抱歉,我不抽煙。」

    「呀,你的法語說得真好聽。」她把夾在手指間用來做開場白的細長香煙丟進小皮包裡。

    「哪裡,勉強夠用而已。」

    「你太客氣了。」

    她不請自行坐下。

    「讓我猜猜,你是東方人。」

    「我不大確定,最近沒驗過血。」

    她咯咯笑得花枝亂顫。

    「你好幽默,我喜歡幽默的男人。你可以叫我艾芙琳。」

    少安輕輕握一下塗著紅色蔻丹的玉手,她卻充滿暗示性地用力捏了捏他。

    「你叫我皮耶好了。」

    「皮耶,好浪漫呀。你一個人來巴黎玩嗎,皮耶?」

    「事實上,我和新婚妻子來度蜜月。」

    艾芙琳不動聲色地瞄他的左手一眼。他沒有戴戒指。

    「你的新娘在房間等你吃完早餐,給她帶一份上樓嗎?」

    「你提醒我了,我得趕快給她帶吃的上去。我的新娘肚子餓時,脾氣會變得十分暴躁。昨晚她就氣得把我的婚戒拔下來吞了,而我不過慢了一分鐘。」

    「嘿……」

    少安拔腿逃向大廳,急急忙忙出飯店。

    到哪去呢?巴黎幾乎沒有他還沒去過的地方。

    話說回來,沒有一次他是一個人,而大部分時候他都忙著付賬。

    人人羨慕他身邊不曾缺過女伴,他自己有一陣子都挺自覺風流瀟灑。

    竟到今日才知覺他多麼無聊,那些日子多麼無稽。

    往日不堪回味。

    「先生,請問現在幾點?」

    「現在……」少安本能地舉起手腕,驀然瞥見對方腕上戴著一支金色手錶。

    他看著那張眨著假睫毛的臉。

    世間美女何其多。

    不知怎地,他忽然想到「揀盡寒枝不肯棲」的詩句。

    「你的表怎麼了?」

    濃妝美人訕笑著把戴著表的手放到背後。

    「這是玩具表。」

    「真的?幾可亂真哩,在哪買的?我也去買一隻,送給我女兒。」

    「女兒?」假睫毛愕然扇了扇。

    「對啊,和你差不多大。」

    她吃吃笑起來。「你真會說笑話。」

    少安一臉正經。「是真話。我不像看起來這麼年輕,整容手術整掉了我一半年歲,我已經快六十了,我的女兒今年三十八歲。」

    「去你的,我才十八歲。」她給他一記大白眼,扭臀走開。

    「喲,那你和我孫女同年哩。」他大聲調笑。

    然後他恭喜自己。

    一下子拒絕了兩個投懷送抱的美女-,記大功一次。

    他忽然感到寂寞萬分。

    對女人說謊成性,自找苦吃吧?不然他便可邀孟廷同游巴黎。

    他是唯一不會讓他感到自己像部提款機或印鈔機的女人。

    不曉得這位女企業家此刻是坐在會議室裡,抑或另有護花使者?

    ****

    看過羅浮宮,去了香榭麗捨大道,轉眼已是日暮時分。

    這時,孟廷覺得她彷彿不是肉身真人,而是一座美輪美奐的美女雕像。

    安東尼無時無刻不在讚美她「難以言喻」的美。一幅畫,一個雕塑,甚至一片樹葉,他都能說出一些比喻的贊詞。

    不過,說真的,他無微不至的細心和體貼、溫柔,他那片刻不曾須離的愛慕視線,確實能滿足一個需要受異性專注的女人的虛榮心。

    可惜孟廷這方面的虛榮心沒那麼大,他的專注對她來說,有點太氾濫,無法消受。

    既然他陪了她一天,當了一整天的嚮導,她為了表示些謝意,提議請他吃晚飯。

    菜單上的菜名孟廷有看沒懂,數字是懂的。

    嘩,這個安東尼把她當富婆了不成?

    或者他也聽說了「台灣人錢多得淹膝蓋」。

    餐畢,孟廷咬牙付賬,簽信用卡刷來的賬單時,手差點拿不住筆。

    全套餐,加上一瓶白葡萄酒,一瓶紅葡萄酒,還有飯前酒、飯後酒。

    安東尼簡直是個酒桶。

    孟廷去掉了半個月薪水。可以再買件華而不實的Made  in  France衣裳了哪!

    「我們回去吧。」安東尼說。

    「我們?回去哪?」

    「觀光了一天,我們都需要好好休息了,不是嗎?美麗的廷?」

    她問得多傻、多笨,看到他曖昧的表情,聽到他明白暗示的話,她還怔了怔,才有些明白。

    「是,你、我都該各自回去休息了。」她趕快修正,同意道。

    「啊,我最欣賞東方美女的含蓄。」

    含蓄?不,她是……

    他出其不意親密地摟緊她的腰肢,把她拉向他,嘴唇貼到她耳際。

    「我是個完美的好情人,廷。你毋需擔心。」

    喝,她不擔心,她嚇死了。

    孟廷努力掙開他的擁抱。

    「安東尼,你誤會了。今天很愉快,但……」

    他又把她摟過去。

    「等一下我將提供的不僅是愉快,甜美的廷,我保證令你享受到絕無僅有的銷魂。」

    她這時已經快嚇掉魂了。

    孟廷再次推開他。

    「安東尼,聽我說……」

    「但是我不能過夜,甜心,雖然我十分樂意與你終宵纏綿,我卻有個原則,一定要回家和妻子共眠。」

    妻子?

    妻子!

    「你有太太?」她瞪他。

    他滿面無辜。「我沒有告訴你嗎?你不會以為我要娶你吧?雖然我非常喜歡你……」

    終於輪到她打斷他了。「哦,我萬分榮幸。但你既有太太,怎麼可以向單身女子搭訕呢?」

    他攤攤手。「搭訕?沒有啊。」

    「你還想和我回去做……你簡直豈有此理!你這麼做,太對不起你太太了嘛!」

    「我哪有做什麼?一切都是你願意的啊,兩情相願,有何不對?」

    孟廷氣結。「算了,算了,你走吧。」

    世上竟有這種人!

    他還不高興呢。「你叫我走?請我吃一頓便餐,就要叫我走了?」

    這才叫無奇不有呢。便餐!他管那頓飯叫「便餐」?

    「那你還想怎樣?我不會和你上床的。」

    他聳聳肩。「我無所謂,可是不能教我白白奉陪了你一整天呀。」

    孟廷眨眨眼睛,差點大笑。

    「敢情我碰上拆白黨了。」她用中文喃喃。

    「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玩仙人跳。你找錯人了。」她說的還是中文。

    「請說英文,廷。」

    「英文的意思是,你再不走,我要叫警察了。我還要回飯店詢問經理,怎會讓你這種騙吃騙喝,完了還想騙色騙財的人混進飯店。」

    「呀,你污辱我的人格……」

    「我可以做得更好。我可以在報紙、雜誌寫一篇文章,詳細描述這件奇遇,當然你的大名決不會遺漏,我還會仔細描寫你的相貌,好讓大家都認識你。」

    這下他臉色變了。「你是做什麼的?」

    「我是記者。我沒告訴你嗎?」她也給他個無辜的表情。

    「記者!」

    「放心,安東尼,等我寫的東西登出來,你馬上就會成為家喻戶曉的名人,那時你大展宏圖兜攬生意,就更方便了。」

    回到女青年會房間,想著安東尼告饒求恕,夾著尾巴落荒而逃的模樣,孟廷仍忍不住好笑。

    然而這件事她也有錯。她若一開始沒同意和他出遊——不管她的動機多麼單純,他也不會有機可乘。

    說起來,安東尼還算文雅,她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

    第二天,孟廷在朝陽中起床,伸著舒服的懶腰,昨日的歷險記已忘懷。

    不過她記取教訓,不再穿她耗資買的名牌衣裳。所幸她帶了T恤和牛仔褲。

    在女青年會附設的咖啡廳吃了簡單、便宜的早餐,快快樂樂出去尋幽訪勝。

    唉,灰姑娘就是灰姑娘,還是穿她的平民裝舒適自在。

    是聽過有些單身女貴族,銀行存款隨社會地位高昇,到了七、八位數,令男人們仰之彌高而卻步,芳心寂寞得花錢找伴遊,平衡荷爾蒙激素。

    她還沒有這種身價呢。

    ****

    市集。

    他竟逛到市集來了。

    少安兀自怨歎。百無聊賴至此。

    「巴黎!你又去巴黎做什麼?」臨行前一天,他爺爺問他。「沒聽說那邊這時候有醫學會議。」

    「我去思考。」

    爺爺高高挑起白眉。「思考?台北的空氣污染程度嚴重到堵塞了你的思路?」

    「女人。」他回答。

    少安和爺爺無話不可說。

    父親常年在國外,他反而是在爺爺身邊長大,和爺爺十分親密。

    「巴黎沒有女人?」

    爺爺很瞭解他的花名。

    「我對洋妞有免疫力。」

    「是哦,你愛用國貨。這大概是你最大的長處。」爺爺嘲笑他。

    他乾笑。「走避一下,看能不能整頓身心。」

    爺爺瞇起了眼睛。「避什麼?你讓幾個女人懷孕了?」

    「要是有這等事發生,爺爺,我得隱遁起來了。」

    「真有出息。」爺爺從鼻子噴氣。

    「爺爺,給人當提款機已經夠慘了,我還把自己當性工具嗎?」

    「這我可不知道,不過至今沒人上門投訴要我主持公道,抱著三、兩個娃娃要求認祖歸宗,想必你不是夠謹慎,還沒捅出婁子,就是你沒有傳言的那麼飢不擇食。」

    「爺爺,你聽到那麼多謠傳,怎麼從來沒有質問或干涉、阻止過我的行為?」

    「是否謠傳,你自己心知肚明。你三十幾了,你的行為還需要我這個花甲老頭監督負責嗎?那我索性用手銬腳鐐把你囚禁起來算了。或更省事,給你去了勢得了。」

    「哇,金家就靠我傳宗接代哪,爺爺。」

    「哼,你有那個聰明考上耶魯,我料你該有些智慧,曉得凡事該適可而止。再說呢,一個巴掌拍不響,沒有女人心甘情願供人消遣,男人風流得起來嗎?我干涉、阻止你,不如她們拒絕你來得有效。她們不反對和你玩,我管什麼閒事?我年紀大了,養老才是我的職責。」

    爺爺向來以負負得正的方式教育他,這一招永遠有效。

    少安慚愧的低下頭。「我知道,我讓爺爺操了很多心。」

    「我的兒子就比他爸爸聰明,走得遠遠的,到處遊山玩水,把他兒子交給他爸爸。你要是真有心孝順我,就速速結婚,生個兒子,也讓你爸爸去操操心,教他知道爺爺不是那麼好當的。」

    這意思是,少安該收收心,成家立室了。

    還有個意思,爺爺想念他兒子,希望他回家來伴於膝前,停止終年奔波。

    爺爺年輕時也是如此馬不停蹄的打拚,創下一大片偉業。現在上了年紀,發覺人生還有比賺錢更重要的事,即是家人歡聚一堂。

    少安有時想,或許因此他對做生意、賺大把大把鈔票不感興趣。

    爺爺老來坐擁億萬財城,連個老伴也無。當他錢多到可以退休在家,由其子克紹箕裘時,妻子已然與世長辭,他想彌補不曾多陪伴她的機會都沒有。

    父親更慘,本來多半也寄望兒子繼業,分責擔任,偏偏少安志不在繼承祖業,逍逍遙遙,父親只好扛著偌大家當,不敢輕忽大意。

    有錢富豪日子過得快樂、輕鬆、寫意嗎?不盡然。

    少安其實沒用家裡的錢,不管爺爺的、父親的。他這名醫的收入,足夠他花用還有餘。

    但別人看到他,頭一個反應,永遠是——

    「金少安,不是金永銓的孫子嗎?你是金超群的兒子吧?」

    能說不是嗎?

    他要交個赤膽真誠的朋友都不太容易呢,何況尋一個不把金少安和金永銓、金超群這兩個鼎鼎大名連在一起的對象。

    不知何故,他又想起孟廷。

    奇也怪哉。說要出個遠門,到無人識他真身份之處,靜心思過,終結掉浪漫風流。

    但來此兩天,無事就想孟廷。

    莫非他此生注定和女人有不解之緣?走到哪,說好不想不想,結果,想的還是女人。

    不單想,且像害了相思病,見了影就疑是人的癡漢。看著前面一個著T恤、牛仔褲的苗條背影,覺得她好像孟廷。

    轉過了身,整張臉現在陽光下。

    可不正是孟廷嗎?一點也不是幻想哩。

    他當下歡喜得雙手撥開人潮擠過去,一面脖子伸得長長的,盯牢她,以防她走掉不見。

    待終於到她背後站定,抬手張嘴,不敢碰她,又不敢叫她,無由的緊張,宛似呆少年遇到暗慕的女子。

    孟廷在一個花攤前,驚訝於大片大片的花海,株株鮮艷綻放,花香四溢,真令人想一頭跌進去,醉死在裡面。

    賣花的婦人嘰哩哇啦朝她揮著一大把金色鳶尾,孟廷聽不懂,但猜婦人是要她買那束花。

    孟廷喜歡的世界百克西、形狀婉約的百合。她指著它們。

    「這個。我要這個。多少錢一朵?」

    她說英文,賣花婦人說法文,各說各的。

    「不不不,我不要這個。我要百合,這個。」

    賣花婦人懂了她的手勢,擱下鳶尾,刷地抓起一大把百合,又開始哇啦哇啦。

    「不不不,我只要一朵。」

    賣花婦人將整把花塞到孟廷手裡。

    旁邊一隻手由她後面伸出來,抽出一朵,將其餘百合插回水桶,一問一答,那隻手不見了,再伸出來時遞了一個銅幣給賣花婦人,成交。

    孟廷不由得十分氣餒。

    那隻手又伸過來,把花伸到她面前。

    「送給你。」

    「哦,不,不行……」

    他說中文。

    忽然,她認出這聲音。

    孟廷轉身。

    「是你!」他驚喜萬分。

    少安笑得十分開心。

    還好,她的反應不是「又是你」。

    「微服出巡嗎?」

    孟廷低首看自己的穿著。

    他則是名牌短袖棉衫,名牌卡其色休閒褲,休閒鞋,十分帥氣。十分名牌。

    「你呢?冒充凱子觀光客?」她笑謔地回他。

    他一怔,而後大笑。

    「不要告訴別人。」他小聲耳語。「這身行頭是借來充場面的。」

    「哦,守密是我的專長。不過,提供你參考。」

    她告訴他昨天她的「奇遇」。

    「你當心碰上女『伴遊』。」

    他張大眼睛。「你這麼說,我想起來了,昨天早上那兩個女的八成把我當有油水可揩的闊佬了。」

    他也道出兩個女人向他「借火」和戴著「玩具表」的經過。

    兩人哈哈大笑。

    「整容手術,你真有一套。」

    「你的比較精彩。記者,真能唬人。」

    不幸,她的卻是實話。

    「怎麼會有空來逛市集?昨天還和拆白黨觀光。我以為你忙公事忙得抽不開身喘氣呢。」

    「嗯,我只是出席一、兩個必要的會議,聽聽簡報,其他事情交給別人去做就行了。」

    「也對,付他們薪水,本來就是要他們幹活的。」

    他父親卻似乎事必躬親,比屬下職員、夥計還要忙碌。

    「偷空溜出來玩,不談公事吧。」孟廷說。

    「正合我意,」少安雙眸閃亮。「這麼說,你今天無事一身輕,是自由身了?」

    「可以這麼說。」

    他要約她嗎?孟廷心若小鹿亂跳。

    「你有何計劃?」

    「到目前為止,還只是閒逛,沒有特別目的地。你呢?」

    「一樣。你想去什麼地方?哦,你大概看巴黎已經看膩了吧?」

    「才不呢,還有好多地方我想去,不知道如何前往而已。」

    他困惑了。「你不是常常來嗎?」

    她已覺察失言,正暗暗罵自己白癡。

    「對,」她連忙說明,「可是每次都困在一個接一個的會議和客戶約談,等結束時,累得只想回房間休息。你也許不相信,我甚至還沒親眼見過艾菲爾鐵塔。」

    「我相信。」他大表同情。

    「所以這次拿定主意要好好觀個光。不料昨天才開始,就差點上當。」

    少安拍起胸脯。「放心,今天有我當你的嚮導,絕對誠實可靠,童叟無欺。」

    輪到她困惑了。「你不是第一次來嗎?」

    他偷偷踢自己一腳。

    「不錯,但我熟讀了游巴黎導覽手冊,加上我半生不熟的法文,我相信足夠應付啦。」

    「真的?你願意帶我游巴黎?」她雀躍不已。

    「那有什麼問題?不過,我的預算有限,我們必須捨計程車,搭巴士或地鐵。」

    「或走路。你能走嗎?」

    「笑話,我是健行專家。」

    不到半個小時,少安就後悔了。

    不能怪他說大話,實在是他遇到過的女人,都是走不了幾步,就受不了要抱怨、埋怨。哪裡像孟廷!連登數十級台階,氣不喘、腿不軟,如履平地。

    他停步,喘息,仰首看遠遠跑在前面的孟廷。

    看她輕盈如燕,笑聲如鈴,天真開心仿如小女孩。

    看她的樸實,看她的無華自在。

    看著、看著……看得他忘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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