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薔薇 第五章
    經過長途飛行來到法國,夏家兩祖孫護送三名女士到飯店休息。雲秋和寧紀通過電話,他要兩天後才能到巴黎跟他們會合。

    夏-陪租父去拜-客戶,雲秋帶著寧綺和若薇在市區觀光。

    深知男人不耐煩陪女人逛街的道理,雲秋-定利用這兩天-購。她是識途老馬,每隔兩年至少會來一次巴黎,若薇和寧綺跟著她,穿梭在各大精品店,餚得眼花撩亂。

    為了讓心上人驚艷,若薇挑了好幾套衣服,這番心意終於在寧紀抵達那晚派上用場。

    一襲-有白色珠飾的亞曼尼黑色洋裝,將若薇雅致的頸肩線條-托得珠圓玉潤、膚光勝雪。簡單的剪裁,呈現出亭亭玉立的身段,教寧紀看傻眼,夏-看紅眼。

    「若薇?」寧紀熠熠生輝的黑眸閃著濃濃的欣賞。「是你嗎?你變得不一樣了,好美。」

    能得到心上人欣賞,若薇興奮得粉頰嫣紅。

    「大哥,你這話是指若薇以前不漂亮嗎?」寧綺有意抬。

    寧紀寵溺地拉了拉妹妹的頭發。「你這妮子就喜歡挑我語病。我的意思是若薇以前雖然也很美,但是一種少女的漂亮,現在則像是突然長大了,具有女人的嫵媚。」

    「這表示若薇變老了?」寧綺狐疑。

    「你這丫頭……」寧紀拿她沒轍的將手覆在額上歎氣,苦惱地咕噥:「該怎麼說呢?長大不表示變老呀。這麼說好了。以前的若薇讓我把她當成女孩欣賞,現在則視為女人一般欣賞,這樣明白嗎?」

    寧綺的眼神充分顯示她有聽沒有懂,什麼女孩女人,有什麼不一樣?她轉向夏。

    「你明白嗎?」

    夏-俊美的五官像是蒙上一層面紗,窺不出情緒。只見他瀟灑地撥開垂落額前的劉海,線條分明的紅唇咧開一抹半是認真半是嘲弄的淺笑,寶石般明亮的眼眸幽幽籠罩住若薇,微嘎的低語:「對我來說,若薇一直是若薇,沒什麼不一樣。」

    心像是被什麼牽纏住,如小鹿亂撞幾乎要蹦出胸口,他的眼神令若薇難以招架,那段在眾人耳裡或許不算什麼的宣示,對她而言卻另具意義。

    她被震-住了,恍惚間,心魂深處像有什麼在——,那隱藏在迷霧中的答案,只要伸手便可以得到,然而她畏懼知道,緩緩伸出的手是那樣猶疑、害怕……

    爽朗的笑聲打散了她好不容易聚集的勇氣,若薇回到現實中,寧紀飛揚的俊眉星目再度吸引回她飄向夏-的魂魄。

    「夏-,真有你的!」他笑鬧地捶了好友的肩膀一記,神情戲謔,顯然是把夏-的一番話當做是玩笑,不以為意。

    「該進餐廳了。若薇,我有榮幸伴護你嗎?」他轉向癡迷望住他的俏佳人,十分-士地提供手臂。

    若薇一陣臉紅心跳,羞怯地將手臂勾住他的臂彎。

    夏-的眼神黯了一下,隨即恢復光彩,禮貌地伸手向寧綺,伴護她往前走。

    夏昶和雲秋自然是另一對。六人走進位於飯店-這間被有「餐飲聖經」之稱的「米其林餐飲指南」評定為三顆星的艾倫杜卡斯餐廳。

    木雕裝飾的牆面,沿著落地窗台連接的壁畫,透露出優雅的文藝氣息。若薇依偎在寧紀身邊,亨受他溫柔體帖的-士風范,不禁飄飄然起來,覺得自已像羅曼史小說中描述的中古世紀貴族千金,伴著英俊的爵爺參加宴會。

    直到她落坐在長方型的桌位,才發現她英俊的爵爺含笑坐在她對面,身邊的男子也很英俊,卻是對她懷有野心的邪惡王子,這想法令她輕-起來。

    灼熱、擾人的呼息拂過她臉頰,藉著眼角的余光,若薇驚恐地發現夏-的靠近。他眼裡一閃而過的熾熱光芒,令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跳再度鼓。

    「你好美。」他低下的眼光瞄准她圓形領口隱約露出的渾圓曲線,若薇羞得想找個地洞鑽下去,他的耳語卻仍不放過她,更加曖昧地道:「那天抱你時還不覺得,沒想到你發育得那麼好。我很高興。」高興個什麼鬼?

    若不是還有旁人,若薇鐵定朝他發飆。但-於眾目睽睽,她只能含悲忍辱,故作鎮靜。

    似乎看准了她在心上人面前得保持形象,夏-更加放肆地挑逗她。

    「你早晚都是我的人。」

    這番宣示令若薇再無法忍耐,杏眼含怒地瞪視他,兩人間的氣氛霎時白熱化起來。

    只看到夏-蠕動嘴巴,總不見他說什麼的寧紀,看得莫召其妙,好奇地探問:「夏-,你說了什麼話,惹若薇生氣?」

    「沒說什麼。」他神色自若地微扯嘴角,發長的睫毛促狹地眨了幾下。「我以為女孩子都喜歡聽好聽話,所以贊她美若天仙,令我著迷。」

    是嗎?寧紀眼中明顯閃著疑問,狐疑地來回審視兩人。既然是稱贊的話,怎麼若薇會看起來很生氣?

    「大哥,你別信夏-的話。他就算贊美人,話裡也必然帶著刺,像是政瑰般,看起來好看,伸手去摘時,卻被刺痛手。」寧綺一副很了解他的樣子。

    「你還真是了解我。」夏-似真似假地道,「我剛才就是稱贊若薇像玟瑰一般美麗。」

    「好啊,夏。你是諷刺若薇渾身帶刺呀,怪不得她會生氣。人家若薇是最溫柔的,才不像你說的。」寧綺為好友抱不平。

    「她是溫柔的?」夏-眼中有著無法置信,輕佻地朝若薇揚揚眉,像是在詢問她:每次和他相處時,她的溫柔都藏到哪去了?

    「喂,你不信啊!」寧綺柳眉倒豎的威嚇他。

    「信信信,在你的河東獅吼下,我敢不信嗎?」夏-連忙投降。

    「什麼河東獅吼?」寧綺趕緊降低嗓門,憤恨不平地埋怨。「人家也很溫柔。你這麼——我,要是這趟沒艷遇,非找你算帳不可。」

    「你是很溫柔,像仙人掌一樣的溫柔。」他抿唇低聲咕噥。

    「夏-!」寧綺以殺人似的眼光威脅他,雲秋對女兒的潑辣樣直搖頭。

    「阿綺,媽咪是怎麼教你的?」她微蹙眉頭,輕聲細語地數落女兒。「在這種餐廳用餐,高聲喧-是最不禮貌的。你再鬧下去,咱們准會給人轟出去。」

    「我知道了,媽咪。」寧綺沮喪地垮下小臉,暗地裡憤慨地狠瞪夏-一眼,後者無所謂地聳聳肩。

    色香味俱全的法國美食被侍者端上桌,化解了先前的小插曲引起的不愉快,眾人的目光被一道道的美食吸引。若薇和寧綺未成年,只能啜飲-泉水,其他的大人邊品嘗美酒邊大啖美食,胃口大開。

    氣氛是溫馨愉悅的,若不是夏-有意無意地老拿那雙熾熱眼眸研究她,若薇不會老覺得食道裡的食物無法順暢抵達胃部消化,一餐飯吃得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用完餐,若薇想找機會和寧紀獨處,夏-這-伙卻纏著寧紀不放,擺明跟她作對。

    最後只能勉強擠出笑容向男士道晚安,結束了這個因寧紀而美好、因夏-而不幸的一夜,回到房間獨自悲歎。

    隔一天,當陽光升起,若薇又興起新希望。

    寧紀將帶他們參觀巴黎市區,幾天下來,不怕找不到機會跟他獨處。

    第一天安排參觀臨塞-河畔建於十二世紀的羅浮宮。它原是座城堡,因法皇亨利四世而成為權力中心,前後風光約兩百年,直到路易十四建凡爾-宮後才沒落。

    寧紀告訴他們,羅浮宮限於皇宮的格局,一直無法成為理想的展-場地。後來法國政府推出「大羅浮計畫」,想讓羅浮宮成為最完備的博物館。總統密特朗指定貝聿銘為主工程師,誰知貝氏設計出來的第一張藍圖竟是非常現代化的玻璃金字塔入口,被法國人批評為不倫不類。

    「其實,金字塔的理念不但將古埃及的雄偉以現代建築技術表現,同時融合了傳統與古典。保留了地面上拿破-廣場的空間,並且不至於破壞原有的傳統建築。」

    「寧大哥,你懂好多。」若薇清澈的水眸盈滿仰慕。

    夏-雙手環胸,沉默的盯視寧紀,等著看他怎麼回答。

    寧紀露齒一笑。「不是我懂得多,這是我的好友楊子逸告訴我的。他學建築。」

    「我聽了好幾次他的名字,可惜一直沒見到他。」若薇的眼光偷偷溜向寧綺,發現她像是不在意地左顧右盼,耳朵卻豎得尖尖的,傾向他們。

    「子逸的功爐很忙。每一年都是他父母飛到英國看他。」

    「聽你們常提起他,真想見見他呢。」

    「沒問題。過幾天我們會到劍橋,到時候找子逸來當-導。」

    他們邊走邊談,寧紀還介紹了羅浮宮三寶:達文西的「蒙娜麗莎微笑」、「勝利女神雕像」、以及「維-斯女神像」。

    「「蒙娜麗莎的微笑」總是費人猜疑。」夏-好整以暇地道。「許多觀光客都擠到最前面看,越看,蒙娜麗莎就笑得越神秘。你們知道她在笑什麼嗎?」他吊胃口地詢問若薇和寧綺。

    「笑一群笨蛋在猜她笑什麼。」寧綺知道他准沒好話,反將他一軍。

    夏-聽後哈哈一笑。「你這麼說,不是把自己罵進去了?」

    「你是故意的!」她不服氣地指控。

    「誰教你自作聰明。」夏-親-地伸手拉了一下她的發尾。「其實她是在笑:你們這群人還擠呀,錢包都被抓走了!」

    「這裡有扒手啊?」寧綺大驚失色,連忙回頭瞧了瞧身後的香奈兒肩包。

    若薇也低頭檢查手中的手提包。

    「還好沒被偷。」寧綺松了口氣,隨即轉向夏。「喂,你是不是危言聳聽呀?」

    「我是好心提醒,不信你問寧紀,這裡是不是有許多扒手?」夏-沒好氣地道。

    「夏-說得沒錯。巴黎就像其他的大城市一樣,扒手特多的。大家要小心一點。」

    聽兄長這麼說,寧綺才勉為其難她相信,但還是朝夏-扮了個鬼臉。

    「真是對歡喜冤家。」走在後頭的雲秋拿女兒沒法度的搖頭歎氣,和身旁的夏昶相視一笑。

    聽到這句評話,再印證兩人相處的模式,若薇的情緒煩躁起來。

    夏-和寧綺?

    許多年前,好像也有人將他們-成一對,當時她的心頭也像現在這般苦澀。

    為什麼呢?明明不喜歡夏-,何必在意他喜歡誰?

    心裡的聲音說:若不是他強吻了她,又一再瘋言瘋語地纏她,不會害她這麼混亂。她只是生氣,氣他喜歡寧綺又來招惹她。

    這個浪蕩無行的花花公子,專喜歡摧殘民族幼苗。她才十五歲,他這麼做根本就是變態!

    在心裡胡亂罵他,仍發-不了她滿腔氣憤,幽怨的眼光偷偷朝他射去,卻被夏-一個回眸逮個正著,她狼狼地逃開。

    什麼嘛!明明是他不對,她卻像小媳婦兒一樣委屈。雖是這麼想,仍不敢迎視夏-銳利熾熱的凝視,躲到寧紀身後。

    寬厚、強健的臂膀,提供她安全無虞的遮蔽。若薇不安的心又穩定下來,恢復了愉悅的心境。只要有寧紀在身畔,她就不怕夏-了。

    刻意不去理會夏-彷-能燒灼她皮膚的眼光,若薇總是找機會待在寧紀身邊。在巴黎又待了三天,他們才出發到倫敦。

    參觀過博物館、聆賞歌劇之後,若薇在他們離開倫敦的前一天,找到和寧紀獨處的機會。

    「寧大哥,我們到中庭走走好嗎?」那是晚飯過後的空檔,若薇趁夏——扶略感疲憊的夏昶回房休息,向寧紀要求。

    「好啊。」他微笑地陪她走在泛著玫瑰幽香的飯店花園小徑,一輪圓盤似的月兒高掛天空,柔亮的光輝灑了一地,此情此景,堪稱詩情畫意。

    難得和心上人獨處,若薇卻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她從未有向人表白的經驗,多半是別人寄情書給她。她不曉得該怎麼開口,甚至擔心這樣莽撞表示,會不會遭寧紀拒絕?

    那樣她會很糗很糗的。

    「若薇,這幾天你過得習慣吧?」寧紀醇厚悅耳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她抬起頭,迎向他如-家大哥般友愛、關懷的眼神。

    「呃,很好。」她羞怯地道。

    「若薇,你好文靜。不像阿綺那樣呱噪。」寧紀有感而發,低頭凝視她在月色下更形嬌美的容顏,暗自贊歎。「難以想像你們南轅北轍的個性會結成好友。」

    「寧綺只是活潑。」若薇心虛地臉紅,私底下她其實也滿呱噪,只是寧紀沒看到她和寧綺關在房裡吱吱喳喳的三姑六婆樣。「老實說,我很-慕她這種坦白率直的個性。像我就無法……」

    「你也很好啊。」

    「是嗎?」他的稱贊令她開心。「我覺得自已瞥扭,無法像寧綺那樣,想什麼說什麼。」

    「她那是任性……」

    「不是這樣的。我倒覺得是一種辛福。有寧媽媽這般慈愛的母親,寧-和……寧大哥這樣的好兄長,使得她可以擁有這種坦白率真的個性。像我就不行……」

    她驟然黯下的眼神,令寧紀微感心疼,友愛地將雙手放在她肩上,親切地道:「你也可以啊。」

    「不……」一朵苦笑從她唇邊開出、墜落;不該屬於她年齡的憂郁,從濃密的睫羽閒-漏,楚楚動人得惹人心憐。

    若薇不曉得她這模樣有多教人心動,專注在自己的悲傷中。

    外表上,她是個受盡寵愛的天之驕女;-心深處,卻是個渴求溫暖的孤寂弱女。有太多不足為外人道的苦痛,被她藏在心角最深最暗的地方,有時候連自己都不願去挖掘,更遑論是說給別人聽了。

    但今夜特別。

    面對她仰慕極深的男子,面對他關懷備至的溫暖眼光,她突然有宣-於口的沖動。想將自己所有的寂寞、所有的苦楚全說給他一個人聽,希冀他能為她承擔,更進一步解除她心裡的壓力,成為她的倚靠。

    「我有一個稱得上人見人-的家吧,可是……」她扭曲著唇,眼裹有著不被人了解的悲哀。「爸爸很寵我,但他沒時間陪我。繼母待我不錯,卻是像對待客人。一家子聚在一起時,我常常會有自己是多余的感覺。」

    「怎會呢?」乍遇她多愁苦感的一面,寧紀有些慌亂。這還是第一次有女孩子跟他傾訴心事,擔心處理不當,會傷害到她。

    「並不是繼母的錯,我知道她很想對我好,可我究竟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她知道爸爸很愛我,也很愛我過世的母親,心裡一直有疙瘩,對我保持距離。她沒有虐待我,只是……無法將我視為女兒一般疼愛而已。」

    寧紀沉默地將她拉進懷中,給予自身的溫暖,替她遮擋夜晚的-意。

    「爸爸長年忙於工作,真正跟我相處的時間不多,他習慣以物質上的慷慨表達他的感情,不曉得我真正需要的是心靈上的感受。表面上,我很幸福,同學也這麼以為。其實我是那樣寂寞。他們-慕我,我卻更-慕他們擁有父母的全心寵愛。不像我,外表光鮮亮麗,-心貧窮孤苦。我就這樣過了十三年,你相信嗎?」

    寧紀心痛地歎息,閃漾在她眼角的淚光如人魚的眼淚凝結而成的珍珠,粒粒晶-裡都是難言的苦痛。

    她還這麼小,該當天真無邪,該當像阿綺那樣活潑快樂,卻有這麼多的愁緒。他為她心疼,真心憐惜她心裡的寂寞,想要安慰她。

    「若薇,我不曉得該怎麼說。但你現在不再是孤獨一人了。家母視你如己出,寧綺當你是姐妹,所有的人都是真心喜愛你。只要你想找人談,寧家的大門永遠為你而開。」

    「這……也包括你嗎?」她滿懷希望地道。

    「當然。」寧紀真誠的保證,幽默地道:「只要你有需要,我隨時可以提供我的肩膀,任你哭個夠。」若薇破涕為笑。

    「你可以拿我當哥哥。阿綺說你是長女,我不敢說自己當哥哥一百分,不過阿綺從沒嫌過我,只要你要求不高,倒可以將就使用。」

    「當哥哥?」若薇掩飾心頭的失望,謹慎地探問:「是可以聽我說心事,寵我、疼我的哥哥嗎?」

    哥哥本來就該這樣的,不是嗎?

    寧紀理所當然地點頭

    「那我可以……寫信給哥哥,偶爾打電話給哥哥嗎?」

    妹妹常這麼做,寧紀沒有異議她回答;「可以啊。」

    難以言喻的欣喜在若薇胸臆間。這就夠了,只要寧紀不排斥她,肯跟她談心,她還能奢望什麼?暫時這樣吧。

    「謝謝你。」她真誠地向他致意,玫瑰花瓣般濕軟紅潤的-唇欣悅地揚起一道美麗的弧形。微微抬起的螓首,在月光映照下,美得令人屏息。

    寧紀的呼吸急促起來,看向她的眼光有抹難懂的火光在跳躍。女性的直覺,令若薇察覺到這微妙的變化。她瞠視著他緩慢靠過來的臉,心頭的小鹿越跳越高,幾乎要跳到喉腔……

    「寧紀!」

    在幾乎可以感覺到寧紀唇上熱度的緊要關頭,這聲輕喝打斷了即將形成的親吻。寧紀狼狽的移開臉,倉卒地放開若薇,令她虛軟的腿兒因失去支撐而險些踉-跌倒。

    兩人同時看向聲音來源,從花樹的陰影走出的修長身影,一半尚籠罩在暗沉夜色裡,另一半則暴露在月光的照明下。

    光明和黑暗的交錯,在來人身上制造出詭異、陰沉的效果。俊美的側影彷-是被斧-刻-出來的大理石雕像,-角分明、線條冷硬。寂然黑深的眼窩射出銳利得足以穿透人心的光芒,像是批判。

    戒懼而慌亂的情緒在若薇心裡形成,一種紅杏出牆被老公抓到的荒謬錯覺令她不敢迎視夏。但即使不看他,若薇仍可以感覺到從那雙廣袤難以極目的眼瞳裡,射出的足以焚燒五髒六俯的怒火,正如波濤撲向海岸般的-向她。

    她感到喘不過氣,像是古代被判失貞的婦人般,戒慎恐懼地等待夫君最後的判。

    「夏-……」

    幸好寧紀說話了,凝窒的沉默為他所打破,若薇貪婪的吸著泛著玫瑰清香的冷空氣,疼痛的肺部得到-解,昏脹的頭腦逐漸清明。

    「什麼事?」寧紀很快恢復冷靜,先前的尷尬被他拋到腦後,眼裡有種如釋重負的坦然,迎向好友深沉的注視。

    「嗯。」像是從緊密咬合的唇齒間迸出,但等到寧紀想進一步確認,夏-的聲音已恢復平常的輕快。「伊莉莎來找你,人在櫃台等候。」

    「伊莉莎?」寧紀有些驚訝,飛揚的修眉俊目裡,難以掩飾的升起一抹欣喜。正在熱戀的女友來看他,難怪他高興成這樣。可是若薇怎麼辦?

    「讓女士久等是不禮貌的。」夏-平和的聲音聽不出絲毫情緒,寧紀的心情卻處在兩難中。

    想了一下後,蹙緊的俊眉豁然開朗,露出大哥哥似的友愛笑容,滿含歉意地道:「若薇,我有事得先走。時間不早了,我請夏-送你回房。」

    若薇來不及拒絕,一旁的夏-即道:「你去吧,若薇我會照顧。」

    「那……晚安。」

    看著他快步消失在花園出口的身影,若薇有種隨他而去的迫不及待。然而,身軀才剛移動,身前卻堵了一道人牆,夏-不知何時縱陰影處完全走出,擋住她。

    「讓開。」她悄聲道。

    「你不想知道伊莉莎是什麼人嗎?」他端麗的嘴唇譏刺意味濃厚地扭曲著,深炯的眼瞳射出森冷的光芒籠罩向她。

    若薇咬住下唇,心裡懊惱著。

    「她是英國政商界名人查斯汀伯爵的女兒,正和寧紀打得火熱。」

    他是故意的!若薇握緊拳頭,控制著滿腔的憤怒和自尊受傷。夏-總是知道如何激怒她、打擊她。在她以為和寧紀有好的開始時,卻找了這個伊莉莎來拆散他和寧紀。

    「讓開!」不願在他面前失控,若薇驕傲地抬起下巴,以公主般的氣勢睨視他。

    這態度激發了夏——心裡的憤怒。

    「該死的!」他伸手抓住她想逃離的身軀,寶石般的眼瞳裡燒著兩團怒焰。「為什麼這麼傻?把我的真心當垃圾,卻把寧紀的無心當寶!你以為他會愛你、懂你嗎?他只當你是小妹妹。自幼養尊處優、受盡驕寵的他,根本不明白你心裡的寂寞。你掏心挖肺的表白,只獲得他一時的同情,他永遠都不會了解那種深入骨髓、失去父母依恃的疼痛,那是一種旁人用再多的溫暖都彌補不了的缺憾!」

    「他不懂,你就懂嗎?」氣憤他躲在角落偷聽,更羞惱他極有可能將寧紀差點吻她的一幕也一-看進眼裡,若薇的怒氣一發不可收拾,蒙蔽了判斷力,將他的關心視為取笑,掙扎著想甩開他的箝制。

    「我當然懂!」她的不識抬舉,令夏-氣紅了眼睛。「我父母在我極小的時候過世,爺爺忙於公事,我幾乎是由管家和奶媽帶大的。你的感覺除了我之外,又有誰懂?」

    這是若薇第一次聽夏-提起自己的身世,心中生起同病相憐的感覺。她怔怔瞧著他,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他眼中讓人無法錯認的熾熱光芒,令她心悸,慌得想逃。

    「若薇……」他收緊臂膀,將她嬌小的身軀圈進懷裡,灼熱的呼吸燒灼著她。近距離的對視之下,若薇心頭的慌亂更甚,覺得自己就要暈眩在他懷裡了。

    「不……」她避開他降下的嘴唇,嫩白的手掌推著他,夏-的身軀如不動的山林,無論她如何掙扎都推不開,反而被禁-得更加緊密,湯人的男性體熱-射而來,加添了她體-的畏懼。

    夏-的唇從她粉嫩的臉頰移向她貝-般的小耳朵,-啞的聲音裡有著強自壓抑的怒氣。「你不是期待這個嗎?寧紀要吻你時沒有拒絕,為什麼我吻你時卻不要?」

    羞人的難堪,激發若薇的怒氣。他以為她那麼隨便嗎?只要有人吻她就好?

    「我討厭你!」

    「你討厭我?」夏-發出刺耳的笑聲。「上回我吻你時,可不那麼覺得。」

    「那是……那是你強迫我!」

    「你可是給了我你的心甘情願!」

    記憶裡曾經有過的甜美感覺,雷殛般通過她全身。若薇又羞又惱。「我不知道你這麼壞。喜歡寧綺,又來招惹我。」

    她臉上的屈辱,及交織在眼眸裡半是嫉妒半是困惑的情緒,令夏-嘴角緊繃的線條放松下來。他睜大的清亮眼瞳裡,發散出熠熠生輝的閃亮光彩,-離了原有的陰郁。

    「你在嫉妒。」

    「我沒有!」她不肯承認咬噬著肝-的酸楚跟嫉妒有關,一逕的嘴硬。「我只是……氣你這樣看輕我、玩弄我!」

    「在你眼裡,我是這種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他震驚又受傷地道。

    強自壓住對刺傷他感到的不忍,若薇倔強地抿緊唇。「我沒忘記你那天是如何羞辱江丹儀的。那些可怕的話,我永遠記得。我絕不會給你機會那樣羞辱我!」

    這段話像一顆帶有能量的石子,在夏-深幽如海的眼瞳裡激漾不休。各種情緒輪番上陣,從驚駭、好笑、自嘲、悲-到最後的諱莫如深。

    若薇被他看得喘不過氣來,她可以應付他的憤怒,卻對他的平靜溫和束手無策。

    「我明白了。你是因為江丹儀對我有成見,才會拒我於千裡之外。我向來不喜歡解釋什麼,但你例外,我無法忍受你誤會我。當年江丹儀一直倒追我,為了徹底讓她死心,我不得不這樣絕情。如果我真是你眼中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我不會拒絕她的投懷送抱,反而會利用這種情勢玩弄她的情感。你只看到事情的表面,並不知道真相。如果你仍信不過我,可以問寧綺……」

    他坦蕩的眼神,令若薇無法懷疑。比對當年的記憶,不得不承認夏-沒有騙她。好吧,她可以不追究丹儀的事,但寧約又怎麼說?

    「可是你跟寧綺……」

    「我跟寧綺就像兄妹一樣。再說,她暗戀的對象可不是我。」

    寧綺有暗戀對象?若薇睜大眼眸,露出好奇的表情。

    「基於尊重她個人的隱私,我無法告訴你她喜歡的人是誰。反正不是我。若薇,你沒必要嫉妒寧綺,或是任何人。你是我第一個喜歡的女孩。苦不是發現你對寧紀的迷戀越來越深,我會耐心等你長大後再來追求。可是你的執著讓我不安,非得-取行動讓你明白。」

    若薇不敢再聽下大,就算夏-拔除了她對他的成見,-是根深柢固的一些觀念並不是那麼容易消除,更別提她對寧紀的一往情深了。

    「誠如你說的,我還太小……」小到無法-定自已要的是什麼。若薇眼裡有著迷惑,太多的情緒在心裡糾纏。即使不討厭夏-,也無法在這時候承諾喜歡他呀。

    「我懂。」夏-深沉的眼裡有抹了解。「如果你答應我,不在二十歲之前-定自己感情的歸向,我也承諾保持現-,不進一步逼迫你。」

    「嘎?」若薇沒料到他會這麼說,怔住。轉念一想,反正寧紀目前只視她為妹妹,想改變他的想法,非得等她再年長些。以後的情感發展,連她自已都難以預料,何不順從夏-的意思。

    「我同意。」

    「很好。」夏-瞇了下眼,美好的唇緣緩緩朝上一揚,笑容裡的邪氣令若薇心悸。

    「為了表示誠意,我們有必要留下彼此的印記。」

    「嘎?」難道他打算寫份契約,要她簽名蓋章?

    正在懷疑時,一陣奇異的騷動自夏-灼熱的軀體-射而來。若薇感覺到他的靠近,專注凝視她的眼神裡充滿熾烈的火焰,掀起的嘴巴流露出一抹不羈的性感,朝她罩來。

    在她來不及拒絕之前,他的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占領她-冽的喘息,瞬間侵奪了她腦裡其他的思緒。暈眩從舌尖傳導向身體裡的千-個細胞,她軟弱無力地癱倒在他強健的懷抱,只能感覺他火熱纏綿的吻。

    甜美的玫瑰香味在黑夜的空氣中飄來蕩去。月色下,玫瑰的影子隨著夜風婆娑起舞。時而緊相偎依,時而推拒分開。像極了一對對小情人,欲聚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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